夏至過後, 雨水驟多, 但一點也沒耽誤雉水城北街李家糧店的重新開業。


    經過過去一個月的口碑發酵,三十三家巷鋪子的羊奶生意越來越好以致鋪子裏隻一個擠奶工擠羊奶已供應不上鋪子早市的需求——每天早上來鋪子或買或取羊奶的人都要排隊。


    幸而鋪子開在巷子裏, 且還有一個門堂可供排隊的人避雨,但饒是如此,每天常來的客人, 比如朱中人還是禁不住跟餘掌櫃抱怨鋪子裏擠奶煮奶的人手太少,耽誤了他的時間,讓他等了。


    餘莊頭來找李滿囤商議羊奶的事兒,紅棗一旁聽到禁不住笑道:“爹,咱們先前把羊拉到鋪子裏去, 原是因為擔心羊奶擠出來後長時間的賣不出去就會壞。”


    “現咱家鋪子裏生意好,不少人每天早起定時來取奶, 倒是方便咱家的羊奶生意。”


    “往後餘掌櫃可以把每天客人定時來取的奶量加算到一處, 算出隔天早市要的份量,然後咱們莊子裏的人根據這個分量把奶擠好燒好後直接拉到鋪子裏售賣可是省事?”


    李滿囤聞言大喜, 沒口讚道:“紅棗, 你這個主意好!這樣一來,這羊奶生意不止用上了咱莊子裏空閑的人手,而且還減了咱們莊子牲口每天冒雨進城出城拉羊的趟數。”


    “說實話,這天天天下雨,下得我都擔心咱家的牛啊、騾子啊,見天的這麽淋著,會不會生病!”


    紅棗……


    牲口可是莊稼人的寶貝, 家家看得比人還重。故而對於李滿囤話裏的槽點,餘莊頭完全認同。


    “老爺、小姐說的極是!”餘莊頭立刻點頭附和道:“這天雖說已是夏天,但到底還沒入伏,雨水打在身上還是怪涼的。莊子裏的牲口淋多了雨,確是容易受寒。”


    “此外,剛過去的農忙,莊子裏的牲口都出了大力,現在也合該好好養著,歇上一歇!”


    紅棗……


    敢情在餘莊頭眼裏,紅棗禁不住在心裏吐槽:莊裏的夏忙就隻有牲口出了力?似她爹李滿囤作為地主,剝削階級,說這話也就罷了,怎麽餘莊頭,身為被剝削對象也這樣想?


    商量定了主意,餘莊頭自去安排。於是三十三家巷羊奶生意的經營就不可避免地致敬了紅棗前世的奶站模式——鋪子羊奶分預定和零售兩種銷售方式,其中零售還是和先前一樣,由擠奶工現擠現燒,客人付錢後難免要等一刻;預訂的客人則限定每天早上開市後半個時辰內取奶,取奶的地方就是鋪子的門堂,立等可取。


    自從羊奶的銷售分成兩波之後,鋪子排隊的狀況得到了緩解。此外早市鋪子還要兼顧賣菜,餘掌櫃和張藝分身乏術,故而給客人打預定奶的活計就落到了潘安頭上,於是潘安心願得償,做上了生意。


    鋪子生意經營得好,錢剩得多。李滿囤想著家裏給王氏生產準備的月子房還沒有家什,就跑到城裏的家具店很幹脆地買全了主院西廂房一個堂屋、兩間臥房的家什。


    看到店裏夥計送來的家什裏竟然有兩張衣櫥和兩張架子床,王氏頗為吃驚道:“統共就一個月的事兒,買這許多家什做什麽?”


    一張衣櫥四吊、一個架子床五吊,這兩張衣櫥、兩個架子床加一起就要十八吊,然後再加上三吊的長案、兩張一吊的炕櫃以及其他炕桌、飯桌、馬桶之類,粗略算算竟是要三十吊錢。


    王氏心疼了!


    李滿囤笑道:“過去半年咱們都睡慣了架子床。現你突然的換睡到土炕可是要睡不好?”


    “你坐月子,結果月子裏卻睡不好,這還能行?”


    聞言王氏心裏感動,嘴裏卻隻道:“哎——,我哪裏有你說的這麽噶古?往後可別再花這冤枉錢了!”


    “也不算冤枉!”李滿囤隨口接道:“這往後桃花家來,也都能用!”


    王氏……


    聞言紅棗也是扼腕:她爹這情商,真是帥不過三秒!


    家具店的夥計們裝好家具後走了,紅棗拿著抹布同她娘和餘曾氏一起擦拭新家什。


    李滿囤搬來兩口小缸擺在炕尾,然後說道:“這幾天天天下雨,地麵到處回潮。這屋的炕得三兩天燒一回去去潮!”


    “往後這炕洞裏新燒的草木灰就拿這缸存著,正好留著生產用!”


    這世棉花金貴。高莊村女人生產時身下的鋪墊都隻有一條床單蓋在草木灰上。


    紅棗家有好幾條新棉花墊被,但紅棗想了想,卻什麽也沒有說——棉被雖然蓬鬆軟和,但這世卻沒有前世醫院的紫外線殺菌消毒手段,故而單就衛生而言,棉花墊被反不及剛經明火高溫燒成的草木灰幹淨無菌,於產婦有益。當然準備鋪在草木灰上的那條床單確是要好好燙洗才是。


    想到殺菌,紅棗在擦完家具後,拿了端午的艾葉來問王氏:“娘,月子房現在不住人,蚊蟲一定很多,倒是拿艾熏一熏吧!”


    其實,艾不僅僅能熏蚊蟲,還能殺毒除菌。前世非典的時候,紅棗的媽就天天拿艾條熏屋子以防範非典病毒。


    艾條是精製後的艾。現世紅棗沒有精致艾的技術,沒有艾條,但紅棗想著這世的的細菌病毒也還是原始的細菌病毒,不似前世的細菌病毒那樣擁有抗藥基因,她拿著原始的艾葉熏屋子,正好原始對原始,效果想必也不會太差。


    紅棗想著細菌病毒是微生物,在沒有顯微鏡的情況下她很難給她娘講述明白,故而紅棗就隻拿蚊蟲說事。


    夏季多蚊蟲,而嬰兒因為身體帶有奶香又最遭蚊蟲叮咬,王氏聞言當即就拿了一個炭盆,抓了把稻草點燃後放進炭盆,然後拿艾葉蓋在稻草上悶燒出煙來熏屋子。


    李滿囤聞到艾煙想起今年夏天家裏添人進口事情多,到時未必有時間再去割艾,便就拿起鐮刀去莊子後山割了一大捆艾家來晾曬——天不出太陽天天下雨也不怕,橫豎他家有前廊,風幹也是一樣。


    家什有了,草木灰有了,連艾也有了,看起來一切準備就緒,就等日子到了瓜熟蒂落了。


    紅棗是個急性子,生平最不耐煩的就是等待。先前農忙,紅棗每天磨鐮刀撿麥穗做家務,沒時間想東想西;但現在紅棗沒了磨鐮刀撿麥穗的活計不說,連家務都不用再做——徹底閑下來的紅棗每天都有大把的時間盯著她娘越來越大的肚子琢磨男女。


    前世作為一個有閱曆的職場女人,紅棗理性地承認男性性別的生理優勢,但內心裏卻並不看低自己的女性性別——一樣的腦力工作,她幹得並不比同職位的男性們差!


    所以,紅棗並不以為她娘二十九歲生不出兒子就低人一等——前世她剩到三十八都還沒嫁人呢!


    但這一次,紅棗卻迫切地希望她娘真的能給她生個弟弟:一則能圓了她爹娘多年求子的心願;二來也省去老宅和族裏那許多虎視眈眈的眼睛。


    如此一舉兩得,紅棗以為她娘這胎最好是個男孩!


    不過生孩子這件事兒,急是急不來的。於是紅棗就琢磨著能提早知道胎兒性別就好了,就省得她這樣每天焦慮了!


    偏這世的醫學水平還特別落後,作為助產士的穩婆連個像樣的產檢都不做,或者根本就不會做,更別提能有前世b超探測胎兒性別的技術了。


    所以,到底要如何才能提早知道胎兒的性別呢?紅棗心中有事,就連給兩條狗喂個羊奶都在走神,結果狗等不及了就往紅棗手上端著的羊奶碗撲,紅棗被唬了一跳,然後就手一抖,碗一晃,晃出小半碗羊奶來潑澆在飛熊頭上。


    飛熊頭頂一涼,心中害怕,反應在行動上就是死命地左右甩頭——飛熊愣是把頭上的羊奶似天女散花一般搖飛了出去。


    紅棗見狀自是慌不迭的躲避飛濺過來的羊奶,順帶嘴裏喝道:“飛熊,別甩!聽到沒有,不許甩了!”


    從背後繞過去,紅棗伸手按住飛熊的狗頭,嘴裏恨道:“飛熊,我讓你別甩了,你還甩?飛熊,你看……”


    “嗬嗬,”凶著狗的紅棗忽然禁不住笑了起來,然後便拿手輕拍飛熊的狗頭笑誇讚道:“飛熊,好狗狗,好名字!”


    飛熊的名字原本出自周文王在夜裏夢到一隻會飛的熊後早起就到渭水邊尋訪薑子牙然後得薑子牙輔助打天下的典故。


    剛紅棗經飛熊的名字想起曆史上不少名人出生前都曾給他們的娘托過夢,比如治水的大禹他娘夢到了大熊,漢高祖劉邦的娘夢到了大蛇。


    紅棗也不指望她娘能做到大熊或者大蛇之類傳說中的大吉之夢,然後給她生個大禹或者劉邦之類的英雄弟弟,但紅棗琢磨著她娘退而求其次的做個小熊或者小蛇啥的小吉之夢,也不算是太過異想天開!


    紅棗想立刻去問問她娘這幾天都做了些啥夢?但抬頭看到前廊外從灰白色天空飄下來的蒙蒙細雨又強行按住了自己的願望——高莊村習俗:跟人說夢得在早飯後陽光照過圍牆的時候才能靈驗。


    紅棗想著她娘若真是得了一個小吉之夢,結果為她的不講究給破滅了,可是冤枉?故而紅棗足等了兩天,方才等到五月二十六,這個一早出太陽的日子。


    這天吃完早飯之後,紅棗看著陽光照進堂屋的前廊,等不及收碗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娘,您最近睡覺有做夢嗎?”


    “嗯?”王氏聞言一愣,轉即看了看李滿囤,然後猶豫道:“這兩天夜裏做夢我總夢到咱家菜園子的黃瓜架子上結了條大黃瓜!”


    對於近來做夢隻夢到自家菜園子的黃瓜,王氏自己也很無奈。


    高莊村赴婦人間素有胎夢傳說,即臨近生產的婦人能夠在夢中提早預知胎兒是男是女——比如二房的郭氏在懷長子李貴雨的時候就不止一次的在早飯桌上說起她夜裏夢到了蛇。當時婆婆於氏就說郭氏這胎是男孩。後來郭氏果生了個李貴雨。


    王氏做夢也想夢到蛇,但奈何天不從人願,她夜裏做夢就隻夢到了黃瓜。


    紅棗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她娘趕現在這火燒眉毛的時刻夜裏竟隻就夢到了黃瓜——那個被前世網友玩脫了的不純潔的黃瓜。


    紅棗真是給她娘跪了!


    聞言李滿囤也是頗為失望——李滿囤不隻知道二房郭氏夢蛇得子的故事,而且還知道二房郭氏夢到一朵花然後生李玉鳳的故事。


    黃瓜雖說是個果子,但黃瓜這個果子卻是頂著花長的,要不咋叫“頂花帶刺的小黃瓜”呢?


    所以,王氏這個夢怎麽想怎麽覺得是生女孩的預兆!


    李滿囤不甘心王氏這胎不是兒子,便努力地自我開解。


    “你呀,”李滿囤說王氏:“你這就是俗話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你這兩天收拾菜園子時候肯定就在想:馬上小暑,該吃黃瓜了!然後夜裏就果真夢到了黃瓜!”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李滿囤幹脆地翻出黃曆,然後說道:“今年六月初五小暑,今兒都五月二十六了,離小暑可不就還有十天的工夫嗎?”


    李滿囤的話說得太有道理,不止紅棗和王氏信了,就是李滿囤自己都相信了。


    對於王氏這胎,李滿囤冥冥中一直有一種這胎一準是兒子的篤定。故而在解釋通了王氏為啥近來會夢到疑似生女征兆的黃瓜後,李滿囤想了想又道:“剛剛說你夜裏做夢夢到黃瓜的事,倒是讓我想起了先前你生紅棗的時候,你說的你夜裏的做了一個夢!”


    王氏……


    “嗯?”聞言紅棗來了興趣,立刻問道:“爹,我娘生我時做了一個什麽夢啊?”


    “嗬嗬,”李滿囤笑:“你娘早起說她半夜裏做夢夢到了一個雞蛋,還說是啥亮得跟日頭似的雞蛋。”


    紅棗……


    “當時你奶聽說後就說你娘嘴饞想吃雞蛋,以致連夜裏做夢也在想吃雞蛋了。”


    王氏……


    紅棗……


    “倒是你爺聽說後就讓你奶趕緊地煮了個雞蛋給你娘解饞,不然,你爺擔心,你生出來後特別饞雞蛋,遭人笑話!”


    紅棗……


    “結果不想你娘這個雞蛋一吃下肚,就立刻地生了你,然後你生下來後也果真的特別喜歡吃雞蛋……”


    紅棗……


    自從聽說她娘懷她做的是個雞蛋夢後,紅棗就無力吐槽了——她真是給穿越大神丟臉了!


    說完這段故事,李滿囤忽然疑惑問道:“家裏的,先前你是吃雞蛋才生了紅棗,這次你該不是要吃了黃瓜才生吧?”


    王氏……


    作者有話要說:  穿越大神:我給的預兆明明是塊發光的寶石來著!


    第二章18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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