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斟潯,呂國國君的兒子,母親的身上有一半域外蠻族方國的血緣,因此身上也帶有一點受人鄙夷的血統,在這個注重出身血統的東土古老時代,呂斟潯這樣的出身實在是太糟糕了,從小沒有稱號、沒有封地、沒有屬民,長大後更沒有資格繼承王位。但是他好學上進,滿腹經綸,又善於結交英豪,因此在呂國內外的名聲都很好,身邊更是時不時的圍繞著各種名士,尤其是那些落魄的飽學之士,他們求報無門、有誌難舒,唯他馬首是瞻,在呂國左擁右護也是一個熱鬧非凡的人物。


    呂國國君好色是出了名的,依仗本身的地位,娶了各種各樣的女子,生了一堆兒子,在年老力衰的時候,這堆兒子開始借助母國的勢力互相傾軋,呂斟潯太年輕了,不懂得在關鍵時刻收斂鋒芒,首當其衝,在王子爭權的遊戲中被趕出了呂國,流落在列國之間尋求依托勢力。


    他在列國之中尋求依托勢力的過程中,依然跟隨著一群名士,於是被兄弟們步步緊逼,最後隻能淪落到陽山城,依仗陽山長公主而活,他身邊的那群飽學之士一路跟隨,卻被阻擋在了陽山城的大門之外。可是安分的日子也不長久,很快他棲身陽山城的事情被呂國新君獲知,呂國新君借助呂國鼎盛的實力不斷給宋王施壓,陽山長公主無奈之下隻能將他驅除出陽山城,連輛接送的馬車都不能進入陽山城的城門。


    這兩年,呂國新君與胞弟奪權,鬥得不可開交,才暫時忘了他的存在,讓他有機會一路顛簸來到了虢郡。


    虢郡是一座獨特的城市,他一來到這裏,就聽聞了彩衣公主即將要招親的消息,如果能夠成為彩衣公主的夫君,那麽將來就有機會繼承虢郡的配享,有實力回到呂國奪取君權。於是他身邊的那群飽學之士又開始躍躍欲試,全力支持他入主鹹原宮。


    不管是借助琴師的身份靠近彩衣公主,還是專門為彩衣公主寫了一首可以流傳千古的名曲,這都是計劃之內的事情。他的人生太多顛簸流離,這一次是他絕地反擊最好的機會,因此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他萬萬想不到的是,聲名顯赫的彩衣公主會是那個坐在陽山城東來藥鋪門口啃雞腿的醜丫頭!關於陽山城的那個醜丫頭,其實他一直都沒有忘記。


    畢竟那是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唯一用一雙崇拜的眼神看著他的人。


    許淩君並不知道,她那雙天真的眼睛給了他多少的幫助?


    在齊歡府被人指指點點、在陽山城被曾經跟隨自己的名士暗諷,隻有那雙眼睛將他看的清清明明、幹幹淨淨的,她並不醜,隻是因為家中沒有一個女人幫她打理而已,他之所以那麽說,是因為自己處在極度的恐慌中,給不了她任何的希望,於是他想起了蕭其遠給他出的一個主意:打擊她,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畢竟她隻不過是一個十四歲懵懂無知的少女而已,陽山城的呂公子不過就是她人生中的過客,一旦分別就再也不相逢了。


    在鹹原宮的天元大會上,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慌了,連之前準備好的說辭都忘了一大半,他拚命的擦擦眼睛,怎麽都想不明白,一個人的人生怎麽可能顛覆的如此瘋狂。


    一定是我看錯了!


    一定是長的相像的人而已!


    許淩君的泰然自若讓他生出了許多的疑問,就是不敢將她與陽山城的醜丫頭劃等。


    而許淩君呢?


    她的心裏是怎麽想的?


    她當然肯定那是就是陽山城的呂公子,也當然肯定那就是那位名震東土的呂國王子。


    她故意不與他相認,就是為了看他的窘態,看他的驚乍,報陽山城的雨夜之仇!


    華燈凋零,晚風送客。


    鹹原宮中終於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貴客。


    許淩君脫下彩衣換上了一件從陽山城帶回來的舒適披衣,拿起哥哥臨走前送給她的香包,赤足坐在欄杆外看著天上的明月。


    彩衣閣孤零零的坐落在鹹原宮的東南角,她想不明白,為什麽回到虢郡,跟爹爹之間的住所還要相隔的那麽遠?父女相見要穿過重重宮門樓閣,還得提前安排,完全沒有陽山城那般自由。在陽山城的時候,雖然跟父親一年隻能見一兩次麵,但是每次她都賴在父親的懷裏,往他的臉上抹彩泥,父親嘻嘻哈哈的樣子完全跟虢郡是兩個樣子。有一次,她遠遠見到路過的父親,那一臉的疲憊與鬢發的蒼白,讓她差一點就認不出來了。


    她知道虢郡並不真正屬於父親,虢郡是屬於世家們的。


    世家們是誰?


    世家們便是最早一批遷入虢郡的人,他們是這座城市的建造者,同時也是這座城市的擁有者,許氏是其中最有威望的世家,所以被當選為了城主,擁有虢郡的配享。但是在漫長的繁衍生息中,許氏都在減員,減到最後人丁稀少,隻能通過招親等各種活動來挑選虢郡的代理管理人。


    關於虢郡的管理者、關於世家們之間的配合、關於城主的權力分配,這些都很複雜,十七歲的許淩君不懂,也沒人打算告訴她。


    她坐在彩衣閣上看著天上的明月,心裏想著都是如何在未來的日子裏繼續捉弄呂斟潯來報自己在陽山城的雨夜之仇。


    突然屋裏傳出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


    誰?


    她拿著香包大膽的走進去,根本就沒有想過大喊一聲,把人叫來……


    誰?


    她再一次發問。


    一個黑衣人蒙著臉,正在自顧自的翻動那些王子貴公子們送給彩衣公主的禮品。


    原來是個賊!


    許淩君當然不怕賊,在陽山城待的那十一年可不是白待了,該練的拳腳她可一點都沒偷懶。


    她反而擔心驚擾了那個賊的賊心,提著裙角小心翼翼的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手快速的翻動精美的禮品。


    “這個賊真是沒有品位。”她心裏想著,實在看不過他有眼不識金鑲玉拙劣,伸直小手指了指一件被他丟到一邊的金器,說道:“這可是金子做的,可貴了,你不偷嗎?”


    那個賊驚訝的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一身普通麵料的衣服,手裏還拎著一個樣式難看的香包,回過身子,又繼續裝東西。


    “我說,小賊,你偷的那些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還是好東西呢。”許淩君善意的提醒他,房間裏的東西太多了,她正想清一清呢,這個賊正好幫了她的忙。


    “那些東西是值錢,不過不好出手,我是賊,偷來的東西是換錢的,不是放在家裏欣賞的,偷了沒用,有太重,扛不出這高高的院牆。”


    一個偷東西的賊,在東西的主人麵前還能說出這種坦然的話,證明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賊,這是一個賊心大又冷靜理智的賊。


    不錯,不錯……許淩君在彩衣閣過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現在又不需要練彩衣舞了,她的身份又不能隨便出去亂逛,進來了這麽一個賊,不是正好是個玩伴嗎!


    在野鴨湖抓魚摸蛋打鳥的這些日子可不是白過的,許淩君低著頭找了一陣,拿起一件玉形的器物,說道:“這叫濁清玉,是東土少見的玉材,這種器物叫做素懷,是少女常見的配飾,在虢郡中最流行,你要是拿著它到東杏街的寶閣,肯定價值高昂,而且也不會有人追查的。”


    那個人賊疑惑的看了看許淩君,伸手接過來,將自己的包裹緊了緊,拱手說道:“在下斷舍離,多謝姑娘贈玉,來日有緣相見,一定致謝,告辭!”


    說完,便扛著一袋金玉美器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裏……


    許淩君朝著黑影,說道:“這裏是彩衣公主的藏寶閣,你改日再來,我給你挑幾件既容易出手又值錢的物件……”


    斷舍離,真是個有趣的名字,許淩君看著斜移的圓月,打著哈欠走下了彩衣閣,在彩衣閣後的一道矮門牆裏步行了幾十米,走到了一座綠植覆蓋的雅苑,那是她真正居住的地方,沒有名字,依托在高大輝煌的彩衣閣牆後,被重重綠植覆蓋,隻有兩個女官當值的小院。


    她輕手輕腳的走進自己的房間,蓋上被子,在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一直睡到午後才起來。


    第二天,天元大會上,關於彩衣公主自創的彩衣舞在虢郡已經成為了街頭評論的熱門話題,各種服裝飾物的商鋪都在爭相將彩衣公主在天元大會上的舞衣元素提取出來,加入到平常少女的衣物中以做點綴,頭飾、發帶、飾物圍繞著彩衣舞豐富了起來。


    還在自己的小房間蒙頭大睡的許淩君根本就不知道這些,脫下華服彩衣錦飾,她跟陽山城的那個小丫頭沒有多少區別,心裏憧憬的還都是少女般美好的幻想。


    日上三杆,許淩君才聞著飯香從自己的被窩裏鑽出來。


    她蓬著頭打著哈欠坐在桌上等著飯來張口。


    “辛虧今天沒有安排……”許淩君一邊吃著飯,心裏一邊慶幸,“做彩衣公主太累了,整天端著架子,冷著臉,連笑容都要透著幾分神秘……”


    “你昨天的表現很好,今天可以休息一天。”


    許淩君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自言自語,模仿專門管理她言行舉止的女官泠歆。


    泠歆是負責她在彩衣閣外所有行動準則及內容安排的女官。一年前她回到虢郡,監督她練舞練姿態的人就是這個比她大六歲的姐姐。


    泠氏是參與虢郡管理的另一個世家,在虢郡中的聲望極大,有時候都能掩蓋城主的輝煌,泠歆便是這個家族中掌權者的獨女,許淩君的一切行動都必須聽她指揮,連彩衣舞的編排也是她請了多名有經驗的舞者研討出來的。


    可能是因為泠歆會真的拿棍子敲打她,所以許淩君特別害怕這個姐姐。


    泠歆讓她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別去彩衣閣,她就得必須老老實實的待著。說是要將身份尤其尊貴的王子公子們送的什麽禮物一一背下來,她就得半夜三更跑到彩衣閣看禮品,背禮單。


    昨天她的表現很好,泠歆專門給她放了一天假,她昨天夜裏去把功課做完後,今天一天就用來睡覺了。


    日頭西斜,夜風來臨的時候。


    她想起了昨夜的彩衣閣大盜,換上了舒適的衣服,拿著哥哥送的香包又跑上了彩衣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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