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淩君來自虢郡,一個富得流油的商城,一個淩駕於列國之上的商城,東土所有列國國君都無權管轄的商城。


    它獨立、和平、不爭,卻掌控著列國的所有關鍵物資,支撐著整個東土的經濟運轉,沒有了虢郡,列國的所有物資運輸都將會陷入癱瘓。它是個內向的商城,不喜歡接納外人,生來是虢郡人世世代代都是虢郡人,生來不是虢郡人,任憑你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不會成為虢郡人。它不具備競爭性,從來都不幹涉列國政事,永遠都站在中立的位置,給糾紛的列國提供一席解決糾紛的場所。


    許淩君離開虢郡的時候隻有五歲,據說是她娘親臨死前的囑咐,務必在她死後送她去陽山城的東來藥鋪,要在那裏生活,一直到十六歲才能回到虢郡。


    許淩君的哥哥比她早四年來到東來藥鋪,對於哥哥的事情她知道的並不多,隻知道哥哥來自一個叫做蕭國的地方,大她十三歲,原先也是虢郡的人,爹爹的孩子。


    來到陽山城後,師傅分別都給他們取了一個新名字:她叫醜丫頭,而哥哥叫蕭其遠。


    她抱怨為什麽取她的名字的時候那麽隨意,為什麽不能叫許淩君?


    師傅說她太難養活,隻能取個賤名字,許淩君這個名字是屬於虢郡城不是屬於陽山城的。等她離開陽山城,醜丫頭這個名字也會走到盡頭,不會有人記得,讓她不必介意。


    於是她就成了陽山城東來藥鋪的醜丫頭。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爹娘,蕭其遠恐怕是最疼愛她的人了。


    十四歲之前,她總是會賴著哥哥幫她洗一頭幹枯毫無生氣的頭發,十四歲以後,她發誓要當小美女後,哥哥就給她洗出了一頭又長有直順亮麗的烏發。


    在她四歲以後所有成長的記憶裏,從未與哥哥分離過。剛滿十六歲的那一天,她一個人走上回家的車馬,回頭看了看陽山城,深深的擔憂自己回到虢郡後,還有沒有人像哥哥那樣任她差遣?


    爹爹笑著告訴她,別擔心,虢郡中會有很多人任她差遣,因為你是許淩君。


    許淩君是誰?


    她當然知道!


    許淩君便是虢郡城城主許華唯一的女兒,各國君王同時認封的彩衣公主,自出生她便配享了東土列國最尊貴的“彩衣”稱號。


    許淩君的生身母親是上一任虢郡的城主,配享著整座虢郡的榮耀,她的曾祖父是曾經叱吒風雲的宋國國君,她的外祖母是輔佐蕭國立國的聖主太後,她的父親改姓許後,便執掌著東土最富庶的商城——虢郡,而她因為是母親唯一的骨血,成為了虢郡唯一的繼承人。


    天下所有的男人都知道,隻有娶了這位唯一的繼承人才有資格得到虢郡城。


    所以彩衣公主許淩君,擁有東土列國所有男人都垂涎的嫁妝——虢郡。


    十六歲那年,她身披彩衣終於回到了家鄉。站在高高的鹹原宮上,俯視這座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虢郡的百姓、虢郡的建築都在她的腳下。


    井然有序的街道、金碧輝煌的廟宇、寬闊的人工河上遊弋著裝飾精美的舟船、錯落有致的酒肆樂坊棧舍、富麗堂皇的私人會所、高牆大院的富人宅第,絡繹不絕的商隊車馬……


    陽山城跟它相比,不過就是一座小鄉村而已。


    爹爹在高高的鹹原宮上告訴她:“十七歲,你會成為全天下男人爭相追逐的對象。”


    她抬起眼睛,問爹爹:“這麽快就要挑選下一任虢郡的城主了嗎?”


    爹爹點點頭,說:“越快越好,越快才能越好的去培養下一任城主。”


    她說:“那我要好好表現,為虢郡城挑選一個優秀的人才來管理這座城。”


    她的母親也是這樣將她的父親挑選過來管理虢郡城的,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婚姻是籠絡人才最好的手段。


    皓月當空,微風掃葉,鹹原宮中的月亮圓了又圓,許淩君終於迎來了她十七歲的生辰,同時關於虢郡彩衣公主即將要舉辦招親大會的消息也像雪片一樣的飛到了東土大地的每個角落。


    許淩君在鹹原宮的彩衣閣中練她的彩衣舞,已經練了整整一年,父親說她的舞蹈天分來自她的娘親,讓她在虢郡舉辦的天元大會上一舞驚人,吸引更多的人才來虢郡求親。她不再用簡陋的粗碗底來練舞姿了,而是用上好的彩綢紗幔離地半米懸空拉緊,用輕盈靈動的身姿在懸空的紗幔上起舞,那是許淩君自創的練舞方法。入夜的彩衣閣中,透過重重紗幔,你會看到一個身披彩衣的精靈淩空在幔間飛動,若隱若現,放佛在霧海天門裏穿梭遊玩的小仙女。


    為了成為名副其實的彩衣公主,她必須那麽獨特!


    所以,十七歲的許淩君比十六歲更美麗了。


    天元大會是虢郡一年一度最盛大的節日,舉辦在一年中最後一個月的十五月圓之日。


    鹹原宮的貴族少女們都會在選擇這一天盡情展現自己的才華,吸引前來遊玩年輕公子的青睞,為自己謀得一份好姻緣,連虢郡城主唯一的女兒也不例外。


    作為天元大會的中心人物,許淩君獲得的資源是最好的,除了最好的舞池,也請來了最優秀的琴師來為她伴奏。


    琴師第一次見到許淩君的時候是隔著層層紗幔的,他低著頭不敢用目光穿透紗幔,這樣顯得太不禮貌,輕聲問候了一下,便安靜的坐下來給她彈了一首名曲。


    聽到琴聲的時候,許淩君愣了一下,偷偷掀開紗幔的一腳看到了他的容顏,一眼她就知道他是誰了,但是許淩君沒有點破他的身份,而是將他留在了身邊為她伴奏。


    她已經不是十四歲那個在陽山城哭鼻子的醜丫頭了,她是許淩君,天元大會未舉辦,許淩君的容顏不是誰都能輕易窺視的。


    後來的每次伴奏琴師都是隔著紗幔,看著重重紗幔後美妙的身影隨著自己的琴弦而動,他努力讓自己的琴音完美奏出。


    很快,天元大會就要舉辦了。


    許淩君的舞池是用最精美的小石子徹成的,四周注滿清水,水上飄著綠色的大荷葉,每一個人都翹首以盼她的驚世一舞,正如她娘親在世時的盛景。


    虢郡城這一天也迎來了熱鬧,街頭巷尾穿梭著各色錦衣貴公子,有人開玩笑,此時從鹹原宮丟下一個石子都能隨便砸中一個列國貴人的腦袋。


    入夜後,鹹原宮的大門終於打開了,王子貴公子們魚躍而入,紛紛聚齊到舞池的四周,帶著貴重的禮品爭相入座,相逢問好,互相攀比。


    華燈初上,一盞盞美麗的宮燈緩緩升起,隨著月影入池,一首動人的開場樂曲響起,一個美妙的身姿從天而降,降落到舞池的中央,她淡粉色華服裹身,外披紗衣,臉上罩著一層薄薄的麵紗,若隱若現的精致五官給人無限的遐思,裙擺流動如輕泄在皎月前的光華,她用一隻玉手托起拖遝的裙紗,露出一雙不著粉踏的玉足,腳腕處用金彩描著一朵紅色的梅花輕輕落在荷葉上。隨著琴音的轉折,她輕輕抬頭,三千青絲隻用了一根粉綠的發帶束起,額前墜著一顆白色的雪雲珠,粉黛薄施,眉眼如笑,伴隨著美妙的樂曲時而在空中飛舞,時而在荷葉間流動,腳腕處的梅花濺著池水,靈動的身姿在舞池中央飛舞。這就是彩衣舞,許淩君自創的彩衣舞。


    東土那個時候是不流行動作輕盈配以雅樂的舞蹈的,因為連年的論戰,流行的大多是動作幅度大腳步沉重,配以震天的鑼鼓,跳起來驚心動魄的那種戰舞。許淩君的這支舞蹈可以說開創了時尚之風,也就隻有虢郡這種地方才會有人欣賞,流行起來吧?


    一曲雅樂終了,琴師擺動著他的指尖準備收尾,許淩君將舞步收住,站在舞池的中央,微微作揖,一雙玉手掀開麵紗,華燈明亮,她白皙的麵龐映在舞池的水麵上,她看著琴師,臉上露出一股神秘的微笑,突然收尾的琴音亂了弦,琴師難掩尷尬匆匆結束,看著她的臉,陷入了沉思中。


    琴師便是呂公子!


    他第一天為她伴奏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


    陽山城那個說她醜的人,今天竟然會成為她舞蹈的伴奏琴師。


    許淩君身披彩衣走下舞池,走進了王子貴公子的中央,絕世精品的禮物紛紛堆到她的跟前,她微笑頷首一一致謝,舉止優雅,像是故意做個某個人看的。她今晚的表現太完美了,連身旁一直都在提醒她注意儀表的女官也滿意的點了點頭。


    許淩君穿過人群,來到琴師的跟前,用一雙美目看著他的窘態,琴師倉促站起來,像是背誦詩文一樣的說道:“我是呂國斟潯王子,我的禮物是剛剛給公主奏的彩衣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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