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東孤城已經是一片繁華,我站在絕跡山新修的廟宇上賞星,公子冊從後來輕輕攬住我,問道:“夫人可喜歡如今這般光景?”


    我說:“東孤城人人尊稱我為夫人,隻有在這裏景公主才得到世人的尊重,你說我喜不喜歡如今的光景?”


    公子冊說:“總有一天,我會讓東土所有的人都稱呼你為夫人。”


    我回過頭,直直的看著他,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但是他努力讓別人認可我的過*的很讓人感動。


    絕跡山的夜很冷,我突然想起了萊山,不知道那個景公主長大的地方是不是也這樣陰冷?


    這段時間,不知為何思緒總是會回到那個萊山,我從未去過那個地方,但隻要一深思,萊山上的景觀就會走馬觀花似的進入腦海,有時候我會混亂,不知這到底是景公主的記憶還是我的記憶?想著想著,我突然發現景公主已經軟綿綿的癱倒在了公子冊的身上,而“我”,意識正在慢慢的抽離肉體,像氣球一樣飛升起來。


    意識越來越微弱,對身邊事物的感知也越來越朦朧,我的五官像是突然停了電,進入一片黑暗中,我在想,我會不會又一次進入那個白茫茫的世界,見到那個與我交流過的“意識”,廣闊天地,這個世界會怎樣?而我原來所處的世界又怎樣了?我會不會已經在那個世界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迷迷糊糊中,五官中的“聽覺”像是突然被人點亮,我聽到公子冊在大哭:


    “你這個妖魔鬼怪,快醒來!不負責任的人,我一個人活的好好的,為何要放了那顆淮山樹,纏上了我……”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公子冊哭,如果我現在睜開眼的話,我一定會嘲笑他,可是不能了,耳邊隻有他一聲又一聲難聽的聲音……


    以後的每一天,我知道他每天都在床邊陪著我,親自熬藥、親自做飯一口一口的喂給我吃,在天氣好的時候,背著我爬上絕跡山上看風景……


    我就這樣被困在這具軀體裏,每日每夜都能感受到他無微不至的照顧,隻是不能睜開那沉重的眼皮。連魚老都搖搖頭說景公主大限已到,該放棄了,可他不願意。


    一個月後,景公主的氣息已經聽不出來了,公子冊找出我那件紅嫁衣,披在景公主的身上,說:“當年長山上,見你在崖邊一舞,孑然立在馬車之上,我就在想,為何這顆淮山樹運氣這麽好,一個沒有一絲感情的樹木怎麽娶到一位薑國的公主,而且還是這樣的一位公主,每次看到你身穿紅嫁衣的樣子,對他恨得那是牙癢癢的……我們在戰場上多次碰麵,總覺得長山一戰是我人生中最輝煌的一場戰爭……就算你要死,也要成為我照國公子的夫人再死,下一世,我還是會去長山劫你……”


    我想安慰他,可是已經說不出口,就在紅嫁衣接觸我身體的那一刻,就像被電擊了一下,我條件反射的從床上坐起來,睜開眼睛,看到公子冊嚇暈了過去……


    魚老過來探了探我氣息,直呼奇跡,指著公子冊的身體說:“他不是嚇暈的,是累的,睡著了。”


    後來我才知道,為了讓我醒過來,公子冊什麽荒唐的事情都做過了:兩手分別拿著一隻雞在東孤城各處叫喚做驅鬼儀式;在絕跡山找了一隻狐狸立為山神,然後剝了它的皮帶在我腦袋上;找了四個與景公主同歲的少女要用來祭天,最後是代伯告訴他,景公主要是發現你殘害無辜之人的性命,就算醒不過也不會再見你,才作罷。後來有一個路過東孤城的神棍告訴他,齋戒沐浴後,不眠不休禱告天地,再將景公主最華麗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送她去見神母。他才想起我從來不離身的紅嫁衣,將它披在了我身上。


    我看著公子冊躺在床上不停的囈語:“夫人……夫人……”


    這些年,他從未真正占有過我,卻已經夫人夫人叫不停口了,剛開始是為了挑釁左淵,後來叫著叫著就叫習慣了。


    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就是他的夫人,是這個世界的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我尋尋覓覓了多年的愛人。


    想到“愛人”這個字眼,一股很奇怪的電流穿胸過,我把他的手放進懷裏,安慰他:“這些年,我都知道,你辛苦了。”


    上大學的時候,經常聽到一首歌,歌中唱到:


    我願用三世顛沛流離換你眉眼一笑;


    我願極天極地陪你走到山的巔峰海的盡頭;


    隻要你再多看我一眼,一生便已足矣。


    ……


    我輕輕的哼唱那首歌,接下來的歌詞已經記不太清了。那個時候,我總是在嘲笑寫這首歌的人太矯情,沒有內涵,現在我想收回那句話了。


    他醒來的那一夜,我們坐在絕跡山巔看了整整一夜的流星雨。


    我說:


    “我願意身披那件流光溢彩的紅嫁衣,踏著半生流離兩世的輪回來到這東孤絕地嫁給你,你可願意……”


    他激動的抱著我,說:“等了那麽多年,終於等到那句話……”


    我的心笑出了一朵五彩斑斕的花,如果時光倒流,我依然還會這麽做。


    第二日,東孤城的城門被一股肅殺之氣叩開,來人手捧國君禮器,讓公子冊速回照都。


    照重兩國彼此之間停戰一年的協議早就過去,這三年,照國人在麵對重國的軍隊時節節敗退,照國國君要召回公子冊都被層層阻力阻撓,無奈之下親自上陣,在燕山北坡被一箭刺中,他站在三軍前,憋著一口鮮血,說:“是要守著禮製不放,堅持八年,還是把整個照國都葬送出去……”


    說完在三軍將士的眼前直直倒了下去。


    自古列國國君隻有戰死在沙場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在沙場氣死過。


    這一幕驚呆了一向自以為是的大將權臣,他們總以為照國國大,就是跟重國再耗個八年又有什麽不可,但是戰場上沒有了公子冊,就像斷了臂的勇力在跟高手過招,重國的軍隊如入無人之境,不需八年,重國就會打入國都,國君的陣前一倒讓他們徹底認清了這個事實。


    於是照國派出軍隊,手捧國書禮節來到與世隔絕的東孤城,浩浩蕩蕩迎回公子冊。


    公子冊身披戰衣,全城的百姓都出來送他。


    我留在了東孤城。


    他挽著我的手說,最遲半年,他便能班師回城,迎我回照都,不用在東孤這個極寒之地生活了,他要把都城搬到一個鶯飛草茂的春暖花開之地,給我一座溫暖的城市,我們坐看星雲飛升,采露為茶……


    公子冊不知道的是,這三年,列國局勢大變,照國不是當時的那個照國,重國也不是當時的重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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