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子抖著腿道:“娘娘,不用瞧了……您看前頭碧波湖那兒,大隊人馬,可不是吐蕃的儀仗?”


    林媛定睛一望,果然是許多身著長袖長衫的異國人,正浩浩蕩蕩地抬著一乘轎輦匆匆走過。


    “算了,她已經動身了。”林媛歎息一聲:“去衍慶宮,本宮要見莊妃。”


    長寧出嫁後,駙馬蕭源時常能夠出入宮廷。比起自小受到嚴厲管束的長寧,蕭源根本是個半大的孩子,進了宮就到莊妃跟前蹭吃蹭喝。蕭源能夠隨意出入宮廷,無疑是極大的方便,如此一來林媛更加肆無忌憚地拉攏朝臣、結黨營私。


    這一次也不例外,林媛在一日之後收到了右丞相的回信。


    此時吐蕃使臣堪堪離開京城,一同離宮的,是受了聖旨傳召的珍妃。


    林媛匆匆瀏覽舒心,隨後麵露惱怒,恨道:“真是個廢物!本宮不過想要隨雲丹一同北上伴駕,他堂堂丞相,軍機處的揆席,卻連這點事都做不到!”


    林媛這一次求蕭臻,就是要讓他送自己去北疆。沒有人不害怕打仗,林媛一介女流,對戰場這種血肉橫飛的鬼地方自是敬而遠之的。然而如今雲丹已經北上……


    皇帝出征,所有後妃都留在京城,雲丹一人伴駕定是獨獲恩寵,羨煞旁人。然而此時境況,林媛根本是無心爭寵的。雲丹此行北上的目的也一定不簡單。


    她是吳王黨羽!吳王在十多日之前已經擅自離宮往北去了。


    葉繡心詐死,此時不知所蹤!


    林媛可以預感到,若是守在宮裏安穩度日,等皇上回來,東宮之位八成會易主給吳王了。珍妃、吳王這兩人都不顧生死去了北塞,安知他們在謀算些什麽!距離北疆戰線極近的地方就是西梁雲州,以馮懷恩為首的雲州將領都支持吳王。而北塞中,吐蕃盟國亦派遣了數十萬兵馬援助秦國征戰。珍妃在吐蕃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那些吐蕃兵馬都會聽令於她!


    雖然六皇子已是東宮,朝中又有右丞相一眾文臣扶持,然而林媛自知吳王身後勢力強大,萬不可掉以輕心!


    林媛沒法子,隻好一同跟去北塞,陪在拓跋弘身邊。


    送信的人是長寧舊日的宮婢,如今隨嫁去了丞相府,又成了府中心腹。她誠惶誠恐地道:“娘娘,這麽大的事兒,丞相大人的確難辦……淑妃娘娘是太子之母,地位超然,若您去了北疆,必將引發朝堂大動,皇後與吳王黨羽定會百般阻撓。不過若是由華貴姬小主代您千萬的話,倒是要簡單得多……”


    林媛聽著火氣就上來了,伸手一拍,炕桌上一把金剪刀跳起來差點戳到胸口:“蕭老匹夫!本宮早就知道他賞識華氏,你回去告訴他,休想用華氏代替本宮!這一次北疆戰場,本宮勢在必得,無論他用什麽辦法必須給本宮做到!”


    蕭臻不久前剛坐上了軍機處揆席的位子。楊奇是個幸運而倒黴的人,倒黴的是他的身子本還能支撐兩年,卻偏巧他那不成器的長孫女與某窮書生私奔了,將他活活氣死。幸運的是他是發病猝死的,到死也沒牽扯到奪嫡之爭,皇帝追封他為安王,以親王禮厚葬。


    楊奇是乾武一朝的高官大員中,為數不多的善終者。


    如今蕭臻接手了揆席一職,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被左丞相壓得連頭發都看不見的卑微寒門子,朝中幾年都不曾有人敢輕視折辱他,更遑論林媛這般肆無忌憚的大罵。


    宮女嚇得麵無人色,慌忙道:“娘娘,我家大人的確有難處……”


    “本宮知道很難!”林媛輕蔑地瞥她一眼:“若是蕭大人做不到,本宮可以另尋能人。左丞相大人和上官皇後勢不兩立,這些年一直在觀望東宮與吳王二位,想要在其中選擇……昨日左丞相大人還曾傳信給本宮……”


    宮女聽得一驚,林媛已揮手令人帶她下去。


    如林媛所言,左丞相日漸式微,他的女兒昭睿皇後沒能留下一個皇子,蕭家想要得到將來,就必須從其餘皇子中選擇一個。


    左丞相在吳王和東宮之間猶豫,他的確曾給過林媛暗示,然而他開出的條件太高了,林媛不想給。


    林媛定定靜坐著。半晌,她扶轎輦往長樂宮去。


    太後薨逝,長樂宮卻一切如常,裏頭的擺設都是按著太後生前的意思置辦的。之凝、之雲、之景幾人遵太後旨意不可殉葬,餘生守在長樂宮中。太後寄靈的地方不是曆來宮中貴婦喜好的大覺寺,而是距離京城千裏之外的武夷山桃源寺,因著離京太遠,太後曾下旨無須宮中人出家為她守靈。


    長樂宮果然一切如舊,門前紫竹林長勢茂盛,黃金槐的葉子還是翠綠的。林媛在宮門前三拜九叩,雙手合十默念,如同悔過一般。


    多年前,她同樣在此地叩首做出生離死別的姿態,然而那都不是真的,她那個時候病入膏肓,最終卻活了下來。如今,早走的是太後。


    她和太後終其一生互相利用,但無可否認,太後給予她的庇護和照拂是她一生的財富。


    從前如是,現在也是一樣。


    前來迎她的是之景嬤嬤。之景是太後心腹,在長樂宮宮人當中地位最高。她一身藏青色僧衣裝扮,草鞋束發,開門便念了一句佛號。


    林媛肅然靜默,兩人都不曾言語一句。然而之景顯然懂得林媛出現在這裏的目的,她側身退開一步,身後之凝伸手將宮門雙扇洞開,林媛緩步入內。


    她緩緩地走過回廊、前廳、穿堂和畫屏,那回廊的帷幔簾幕下還擺著幾盆茶梅,橘色的花骨朵兒剛剛打開,沒有香氣,隻有從殿內悠然彌散過來的檀香。林媛不曾駐足觀賞,她徑直繞過主殿來到後殿,跟隨在身後的之景又上前為她開門。


    不同於敞開的主殿,後殿門扇由碩大的銅鎖鎖住,好在裏頭仍是一塵不染,顯然是之景幾人每日都會開鎖進來打掃。林媛一人獨自進入,在後殿供奉的金剛人像的案幾上摸索,摸了一會子,她在從上數的第三個小抽屜裏拿出一卷絲帛。


    她很快離去,彼時已到了下午禮佛的時辰,之景幾人都趕緊去了重華宮,來不及送她出門。


    “太子什麽時候回玉照宮?”林媛問左右道。


    轎子走得很快,八位轎夫都累得氣喘籲籲卻不敢吭一聲。小成子碎步跟著,道:“殿下今日回不來了。兩位丞相和翰林學士大人剛剛進宮,有要事啟奏。京城多事之秋,太子殿下忙碌地很,刑部接到了好些販賣黃金的案子……”


    戰爭年代大家人心惶惶,前幾年還好,秦國一天到晚打勝仗,百姓們都覺國家強盛。自從乾武十七年大敗,這個國家的人民就開始恐慌了,他們終於明白秦國並不夠強大,燕州能夠被奪,那麽京城甚至江南的城市,是否有一天也會遭到戰火屠戮呢?


    於是黃金飛漲、錢莊紛紛倒閉,陝北、甘肅、山東等地的百姓往南方遷居,這些都是戰時的必然現象。


    林媛聽著點一點頭:“無妨。天下不太平,太子抽不開身,本宮不能去擾他。你現在就去長信宮啟奏皇後,再將昭德太後的遺詔傳下去。”


    林媛手中的旨意很快通傳下去。


    莊穆聖誠昭德太後,薨與乾武十七年十二月,有遺詔曰:“……令皇後、淑妃輔佐帝王,規勸聖心。”


    在皇帝的所有後宮中,太後唯獨信任皇後、淑妃兩人。太後仙去前,對大秦國內憂外患十分焦心,故而留下遺詔給予一後一妃參政輔政的權力。對皇帝而言,她們二人能夠直言進諫,若是因諫言忤逆皇帝遭到聖怒,有此遺詔,皇帝就無法懲處她們。對朝臣而言,她們身為後宮卻有權幹政,左右丞相以及一幹武將都受其牽製。


    然而除了一張紙,太後沒有給兩人留下任何信物。太後手中璽印、令牌和龍鳳雙魚珮,全部跟隨太後葬入皇陵。


    皇帝親征後,京城中是太子掌權,林媛的一切決定都是以太子的名字頒布的,倒用不上太後遺詔。上官璃那邊,秦國皇後曆來有參政的權力,而她和拓跋弘舉案齊眉,拓跋弘不可能因為她進諫一些不中聽的話就要殺她,故而她也一直沒去長樂宮請遺詔。


    距離太後仙去已經兩年了。林媛第一次請出了遺詔。


    隨同遺詔一同傳旨的,是以淑妃金冊加蓋的懿旨。淑妃遵從太後的意思,主動請命上前線隨駕皇帝。


    朝臣嘩然。


    不久之前,珍妃剛剛被使臣帶走。珍妃的身份與諸妃不同,在吐蕃使臣的請求下,皇帝允許她北上隨駕,這是因為秦國和吐蕃是盟國,皇帝需要吐蕃的援軍,自然會同意將珍妃留在身邊。但淑妃,她是出身不算好的秦國女子,母家沒有將領在外出征,這樣的女人在前線上沒有價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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