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無垠領兵大勝契丹族的威名,很快傳遍鄰近小國——尤其是新蘭若王,胡不韋,對他格外注意。


    胡不韋命兒子胡鳴率領一小隊,前往狼都。美其名想探視新婚的永德公主,但真正的目的,卻想確認狼族有多少實力。


    胡鳴抵達狼都當日,還不知蘭若已改朝換代的厲無垠,下令設宴款待。


    同席除了青兒,還有下城城主——也就是厲無垠伯父厲煜,跟族中專責接待外來使節的大臣宛莽。


    青兒今天穿著繡著團鳳與牡丹的黃色女帔,下身內係百褶裙;頭上綴鳳與珠翠,將她白皙小巧的臉蛋,襯得有如花仙般嬌美。


    深愛厲無垠的宛琉光自她爹宛莽口中得知厲無垠會列席,自然不肯放過。她依舊率領著一班舞姬,打著迎接貴客的旗號,花枝招展地現身。


    她嫉妒地發現,才幾個月不見,永德公主——現在的王後——變漂亮了。


    不但舉手投足,充滿了女人特有的甜美韻致,就連眉眼,也染上了深受寵愛才有的自得與生氣。


    她更難堪地發現,不管自己打扮得再漂亮,凝在王眸底的身影,依舊是他身旁的王後,而不是自己。


    可恨!


    琉光站在重重幃幕之後,咬牙切齒地瞪著毫不知情的青兒。


    這些榮寵,這些深愛,還有王——明明就都是我的!她當眼前木柱是青兒一般,不斷用力槌打,打得手都紅了,仍舊難消心頭之火。


    老天,誰來幫我想想辦法?她啃齧著指尖,目光在席間來回搜索,突然,她眼睛一亮——宴會廳上,心頭百味雜陳的,除了宛琉光之外,就是蘭若使節胡鳴了。


    借著喝酒,他一雙眼屢屢停在笑容甜美、眼燦如星的青兒身上。再一想家中老板著張臉,一副他配不上的妻子永貞,胡鳴不住歎氣。


    同樣是姐妹,為何自己娶的,不是眼前佳人?


    “胡大人,”青兒望著胡鳴問:“我父王、母後身子還健朗嗎?”


    在胡不韋嚴密防範下,前蘭若王已死的消息,尚未傳到厲無垠耳朵,鎮日待在宮裏的青兒,更是不可能知道。胡鳴行前自然被提點過,無須打草驚蛇,過早讓狼王起了戒心。


    胡鳴懸上假笑。“當然,王上和王後特別托下官問候您。”


    “我很好。”青兒回頭望著厲無垠一笑,才又接著說:“麻煩胡大人回去稟告我父王,請我父王不用擔心。”


    真的嗎?胡鳴不相信。


    依他一路觀察,不管怎麽看,狼都遠不及蘭若王城富庶華麗——就單說這場宴席好了,在蘭若,用的是金杯玉盤,吃的是佳肴美饌;反觀他們,就連高高在上的王,也不過是吃烤肉喝奶酒,用的器具,更是樸實到不值一提。


    這等日子,就連他這個偽使節真太子,也覺得差強人意,何況是蘭若出身的永德公主?


    她一定很想念蘭若。胡鳴認定。


    這場宴席,就在胡鳴表麵奉承,心裏卻萬分嫌惡的情況下,還算平安無事地結束。


    當夜,胡鳴留宿宛家。翌日中午,便收到青兒轉交宛莽帶回的禮物——幾樣蘭若點心。


    青兒察覺,前晚宴席,胡鳴極少動筷。她想他該是不習慣狼族濃厚粗莽的饌食,所以特別要求小梅做了一籃蘭若細點,也算盡點地主之誼。


    可她不曉得,自己這麽一點好意,也能讓胡鳴這個有心人想歪了去。


    胡鳴認為,她送這些點心過來——是暗示希望再回蘭若。


    另一方麵,也是他對青兒起了遐念。他以為自己已經是蘭若太子,理當天下女人,都該歸他所有。


    哪怕是他國的王後。


    隻是——胡鳴苦惱,該想什麽法子,才能把青兒帶走?


    自宴席之後,宛琉光便不斷注意胡鳴,見他望著青兒送來的點心長籲短歎,宛琉光可以確定,這個人,看上青兒了。


    哼。她不屑地想,蘭若男人,眼光也不過爾爾。


    在她心裏,喜歡青兒的厲無垠,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誤入歧途,絕對不是眼光不好。


    隻要想辦法除掉青兒這礙眼的家夥,她想,心愛的垠哥,肯定會愛上自己。


    所以,她需要胡鳴的幫助。


    隔天,她刻意要求她阿爹,進宮跟青兒再要了一籃蘭若點心——回頭,由她親自送到胡鳴麵前。


    “又是王後娘娘所賜?”胡鳴表情開心。


    “當然。”宛琉光微笑。待婢女離開,她假借著關心問:“胡大人,瞧您這兩天常看著園子歎氣,怎麽,開始想家了?”


    “是有一點。”胡鳴一瞧她麵前。“怎麽隻備了副碗筷?來人——”


    “不用不用。”宛琉光趕忙推辭。“這是王後娘娘特別為胡大人送來,胡大人您吃就行了。”


    胡鳴不由分說,還是請人送來另一副碗筷。


    宛琉光暗笑,正好合了她心願。


    胡鳴介紹著。“這個‘破酥包子’,做得相當道地,你一定要嚐嚐。”


    宛琉光試了一口,但不覺得特別美味,畢竟她不是蘭若人,少了那麽一點思鄉情愁。


    不過,她倒有了一個好話頭。


    “看著這些細點,我想,王後娘娘她肯定很思念蘭若——”


    胡鳴停下筷子。“你聽見什麽傳聞了?”


    宛琉光輕輕一歎,狀似憐惜道:“問起宮中人,誰人不知,王後娘娘每到傍晚,定會獨上鼓樓眺望。我聽守衛的人說,王後娘娘掉了不少眼淚。”


    肯定是了!胡鳴心裏浮現青兒明燦的眼眸。他嬌弱的永德公主啊,肯定也想早點遠離這粗莽無文的狼都,回到一心所係的故鄉。


    隻是,自己能幫上什麽忙?


    見胡鳴雙目閃爍,宛琉光知道,他上鉤了。


    “其實,我有一個主意。”


    胡鳴謹慎地看著她,不知她葫蘆裏在賣什麽膏藥?


    宛琉光繼續。“每隔兩、三日,娘娘總會帶著幾名宮女,造訪宮外的查府。若胡大人有心要救娘娘,那是個很好的機會。”


    “怎麽救?”他略高了嗓音。


    “不才小女子想了個計策——”宛琉光靠到他耳邊,說出苦思已久的李代桃僵之計。


    胡鳴聽完,眉頭鎖得越深。


    這計——狠啊!他望著樣貌明豔的宛琉光。想她一個重臣之女,何以下此重手?


    “這麽做,你有什麽益處?”他懷疑地看著她。“可別告訴我,你隻是心疼王後娘娘,想給她一個機會脫離苦海——”


    怎麽可能?宛琉光撇唇一笑。“明人不說暗話,我就直說了,王後那位置,本該是我的。”


    胡鳴挑眉。“原來你要的,是你們王上?”


    “沒錯。”宛琉光篤定一笑,她心裏壓根兒沒有“王不愛我”這一件事。


    “我們王上就是心腸太好,太在乎蘭若與狼族的交誼,才會勉強接受王後娘娘,可他心裏卻是愛我的。”


    是嗎?


    對於宛琉光自信滿滿的說法,胡鳴並不以為然。


    畢竟他也是個男人,很清楚男人會怎麽安置自己看上的女人——不管再大阻撓,不管要費上多少代價,隻要有一親芳澤機會,定會想盡辦法將她弄到身旁——所以,胡鳴很肯定,這個宛琉光,不過是自己在單相思。


    不過呢——隻要情勢有利於自己,不管是不是單相思都無所謂。胡鳴再次舉箸,心裏已作出決定。


    算一算,利用一個女子的癡情,就能讓自己抱得美人歸,可說相當劃算。


    見胡鳴始終不吭氣,宛琉光急了。


    “胡大人——”


    “稍安勿躁。”胡鳴安撫。“你的提議很不錯,不過幾個地方,需要再多加琢磨。”


    成了!宛琉光狂喜。“胡大人盡管吩咐!”


    胡鳴微微一笑,在她耳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了番。


    三日後,青兒真的就跟宛琉光說的一樣,隻帶著兩名宮女、四名轎夫,輕車簡從地來到離宮不遠的查府——她爺爺姥姥寄住之處。


    因為爺姥來狼都的事,厲無垠跟青兒是瞞著小梅的,因此,每回青兒到查府,她總會找些事兒,想辦法支開小梅。


    以往青兒出宮,總是平平順順,從沒出過問題,但今日,轎子一離開宮門,幾名黑衣人立刻從暗處現身。


    六枝劇毒吹箭,不費吹灰之力地了結了隨行宮女還有四名轎夫的性命。胡鳴所率領的黑衣人巧妙接下堪堪跌落的軟轎,沒讓坐在轎裏的青兒察覺出半點異樣。


    參與其中的宛琉光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隻要能除掉青兒這眼中釘、肉中刺,就算要她下地獄,她也會欣然接受。


    何況區區幾條人命?


    一見情況已定,她出聲喊:“王後娘娘。”


    “怎麽了?”坐在轎裏的青兒回聲。


    “您要不要瞧瞧前頭——”


    青兒不疑有他地掀開轎簾,就在同時,一方沾著迷藥的帕子覆上她口鼻,一陣嗆鼻氣味湧上,她陡然昏了過去。


    很好。宛琉光重新拉上掩嘴的黑布,示意把人扛走,留下滿地的死屍,還有一座空蕩蕩的軟轎。


    王後娘娘遭劫一事,很快傳遍上城。尤其是厲無垠,乍聽此訊,他簡直要瘋了。


    他丟開手中金刀,發狂似地奔出操練場。一到空轎子停放處,他大口大口喘氣,離宮這麽近,不過盞茶的距離,尤其是橫躺一地的六具屍體,他震驚地想,誰狠心下的毒手?


    而他摯愛的妻子——他的青兒——如今又在何方?


    “王上。”守在出事處的查大人跪地請罪。“卑職罪該萬死,竟讓王後娘娘發生這等事——懇請王上嚴加處置卑職。”


    “你起來,”厲無垠啞聲說道,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論罪行處,而是把青兒給找回來。“把事情先說個清楚。”


    “卑職也是一頭霧水。”查大人仍舊跪著回話。“幾刻鍾前,王後娘娘派人送訊,說一會兒將到卑職府上探視韓家二老。卑職一如往常待在家中等候,可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王後娘娘身影,卑職察覺不對勁,才趕緊出門來尋——”


    太大意了。他緊握拳頭,伴隨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全都得怪自己,自忖查府離宮不過數尺,加上上城向來平靜,便忘了加派人手護守在青兒身邊。


    青兒——


    他閉著眼,惱恨自己方才為何沒想到要陪她一道過來!


    “傳令下去——”他大喊:“封鎖城門,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許出城,傾宮中所有人手,務必立刻找出王後下落!”


    在場眾人齊應:“是。”


    半個時辰過去,讓厲無垠更加驚駭的消息傳來——


    有人在樹林子裏,發現一具身著錦衣,頭簪綴鳳的女人屍體。


    雙眼發紅的厲無垠立刻驅馬趕至。昂然七尺大漢,堂堂狼族之王,在見到那極度眼熟的紅衣裳時,也會雙膝發虛,幾乎站不穩腳步。


    “王上——”一旁的殷明趕忙出手扶持。


    “退下。”


    他跌跌撞撞來到屍身前麵,豆大淚珠自他眼眶滾落。


    不會的,現在躺在他眼前的,怎麽會是他的青兒——他的青兒向來開朗活潑,臉上常掛著笑容的,可是眼前這個——華麗的錦衣不但滿是裂縫,臉上和手上還滿是血汙跟刀傷——他的青兒,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都是我的錯——青兒——都是我——”


    他跪在屍首麵前痛哭低號,不斷揪扯著衣襟,纏繞在他臉上的痛楚與心碎,融化了他臉上原有的剛硬——


    此時此刻,他隻是一個傷心欲絕,痛失愛妻的無助男子。


    但就在他顫抖著雙手,無比憐愛地環抱起屍首時,一股異樣閃過他心裏。


    他的青兒,有這麽沉嗎?


    他陡地拉開屍首身上錦衣,沒有,這人肩上沒有自己早上才剛留下的咬痕。她不是青兒!


    “王上?”殷明不解地看著他舉動。


    他吸口氣,說出教人難以相信的事實。


    “她不是王後。”


    但是——殷明望著屍首,那衣裳、那頭簪、還有那身形,分明就是……


    “我很確定。”厲無垠一整心緒。這屍身證明了一件事,有人希望他以為青兒已死。


    換句話說,眼下,青兒還活著。


    隻要她還活著,就表示仍有找著她的希望!


    “給本王挨家挨戶地搜,”他振臂大喊。“上城每一戶人家、每一個地方,哪怕久無人居,絕不放過任何地方!”


    同一時刻,劫回青兒的胡鳴,正坐在宛府庵堂,心醉神迷地望著昏迷不醒的青兒。


    她身上錦衣與頭上珠翠,已被宛琉光全數扒光,套穿在另一個和她身形相若,眉宇也有五分相似的女子身上。


    想當然,那無辜女子,也在穿戴好之後,被宛琉光亂刀砍死,兼劃花了臉蛋,以防被識出,她並不是王後本人。


    這就是宛琉光的李代桃僵之計。


    本以為如此便能掩人耳目,但兩人沒料到,厲無垠竟借著些微重量的差距,辨識出那屍首並非是青兒。


    “我親愛的永德公主——”胡鳴執起青兒小手親著。“不知你等會兒醒來,得知能返回蘭若,會是何等開心的表情。”


    尤其,還可以嫁給我這個蘭若太子,享盡榮華富貴——胡鳴自大地想,哪個女人聽了,會不感動得下跪叩謝恩寵呐?


    胡鳴與宛琉光的計謀,此時算是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就是等;等風頭過去,胡鳴便能帶著喬裝後的青兒,大大方方返回蘭若。


    沒想到一趟狼族行,還能幫自己帶回一名美人!


    人間樂事,莫過於此——胡鳴得意地再親她手。


    手上濕黏的觸感,讓青兒發出不快的低哼。


    “醒了?”胡鳴望著她喃喃。


    這聲音——青兒眨著眼睛,花了會兒時間,才從迷藥的暈眩中清醒過來。


    隻是一見眼前人,她立刻瞪大雙眼。


    胡大人?


    怎麽會?“您——”她倏地彈坐而起,看見自己隻穿著裏裳,整個人清醒過來。老天!發生什麽事了?她趕忙捂住身子。“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會在這兒?”


    “別急別慌,”胡鳴安撫著。“這兒是宛家的庵堂,得委屈你在這兒住上幾天。”


    她震驚地看著他。“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我是王後,怎麽可能沒事跑來宛家小住——”而且,自己本來是要上查家見爺爺姥姥的啊!


    “你放心,從此刻起,狼族王後,已經死了。”


    “你說什麽?”她懷疑是不是自己腦袋,還是耳朵出了問題。為什麽他的話,她完全聽不懂?


    “那些都不重要,”胡鳴也懶得細訴自己做了什麽勾當。“總而言之,再過一陣,你就可以開開心心,跟我一塊兒回蘭若——”


    “我才不要回蘭若!”她急喊。“誰跟你說我想回去的?”


    這會兒,胡鳴總算察覺不對勁。“你不是常登上鼓樓,望著蘭若方向哭泣?”


    荒謬!她沒好氣。“我所以登上鼓樓,是先前狼王領兵出征,我想他的關係!”


    胡鳴一愕。


    “那些蘭若點心……不是你捎給我的暗示……”


    “什麽暗示?要暗示什麽?”


    瞧她大惑不解模樣,胡鳴終於弄懂了。


    自己被耍了!


    該死的宛琉光!竟敢騙他!胡鳴怒不可遏,想不到自己聰明一世,竟然栽在一個女人手上!


    “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麽,總而言之,你快讓我回宮去——”邊說,她邊起身下床。


    “休想走。”胡鳴猛地握住她右手。“不管你是情願也好、不情願也罷,你眼下隻剩下一條路,乖乖待下,等我帶你回蘭若。”


    “我不要!”她最喜歡的人兒,不管是阿垠,還是爺爺姥姥,通通都在這兒了,她回蘭若幹麽?“放開我——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舉動,萬一被狼王,還有我父王、母後他們發現你做了什麽,會變得多嚴重?不隻你會被治罪,也會牽連到你爹娘——”


    青兒本以為這麽一說,胡鳴多少會清醒一點,趕緊放她回宮。


    沒想到他竟然說了個教她瞪大雙眼的話。


    “憑我是蘭若太子,誰敢治我罪?”胡鳴挺胸說道。


    青兒再驚。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她父王、還有王弟呢?


    “也不能怪你不知道,畢竟消息還沒傳到這裏來——你父王早死了,你王弟也是。至於你姐姐永貞,現在是我的夫人。”


    一連聽到這幾樁事,她瞠目結舌,驚詫莫名。


    這不會是真的——父王、還有王弟……全都死了?!


    “你騙我……你在騙我對吧?”


    “這有什麽好騙的?”說罷,他猛地摟她入懷。“所以,你就乖乖接受你的命運,跟我回蘭若,我承認,我中意你,比中意你姐姐永貞多……”


    眼見他嘴就要朝自己湊來,青兒卯起來拚命掙紮。


    哪能讓他碰到!她可是狼王的妻子啊!


    “你放開我——來人——快來人啊!”


    她就像隻憤怒的小貓,一邊叫喊,一邊朝他臉頰手臂抓去。


    胡鳴一時閃躲不及,正好被她指甲刮中,他一惱,反手就是一巴掌。


    打得她眼冒金星,整個人撲跌在床上。


    “我生平最痛恨不聽話的女人。”他解開腰上的係帶,牢牢將她雙手縛上。其間,青兒死命掙紮,但依舊敵不過他的蠻力。


    “告訴你,你逃不掉的!”胡鳴獰笑,使勁分開她不斷踢動的雙腿。


    眼見他整個人欺壓在自己身上,青兒淚流滿麵,放開了喉嚨尖叫。


    “不要!”


    阿垠、阿垠,救我——


    宛家另一頭,厲無垠親自領了十多名衛士來搜。


    還不知情的宛琉光,這會兒正泡在熱騰騰的澡桶裏,愜意地刷洗掉身上的血汙。


    想到再過不久,自己又能重回王的身邊——嗬嗬嗬嗬。


    她多久沒這麽舒心了?


    “小姐——”宛家婢女匆匆跑來。


    “怎麽?”她眸子一睨。


    “不知道怎麽搞的,王帶了好多人過來——”


    宛琉光“嘩”地自澡桶中站起。“你說什麽?王上帶人來做什麽?”


    “奴婢也不清楚,隻是聽說王下令搜過上城每一戶人家,現在剛好搜到咱們這兒來!”


    糟糕!


    宛琉光趕忙抓起衣裳往身上套。事情敗露了嗎?她急匆匆跑出閨房,好巧不巧,她阿爹正領著厲無垠一票人過來。


    宛莽聲音遠遠傳來。


    “啟稟王上,卑職家裏一共有五個院落,現在就剩下最裏邊的庵堂、琉光的閨房,還有胡大人暫居的小院還沒去——”


    宛莽看見女兒。“哎,琉光,你怎麽濕著頭發——”


    別怕、別慌!宛琉光定一定神,望著厲無垠喊道:“琉光參見王上。”


    “不用多禮。”厲無垠沒什麽心思多說話,隻是安排了五個人,要他們到琉光房裏搜查。


    宛琉光背上冒出了冷汗。“等等——我不懂,現在是要搜什麽?”


    “王後娘娘不見了。”宛莽壓根兒沒想到這事和自個兒寶貝女兒有關,表情真的是憂心不已。“王下令封城搜索,務必要在太陽下山以前把王後娘娘尋回來——”


    宛琉光心裏打了個突,難道那個替死鬼還沒被發現?


    不可能啊!她暗自搖頭。那屍首明明就丟在很容易被看見的地方——


    “對了,胡大人呢?”厲無垠環視一圈。


    厲無垠納悶,這麽大騷動,竟然不見他出來關心?


    “可能還在房裏休息——”宛莽也不清楚。“卑職現在去找他。”


    “一起過去。”厲無垠說。畢竟胡鳴是青兒父王派來的使節,現下發生這麽大的事,他認為有必要跟胡鳴親自解釋。


    宛琉光慌極了。這會兒時間,她想,胡鳴肯定還待在庵堂,隻要想個辦法把王給引開,事情就不會被發現——


    “哎呦。”她作勢被絆著,整個人跌坐在地。


    “怎麽了?”宛莽急忙來攙。“摔疼了哪裏?阿爹瞧瞧——”


    “腳踝……好像扭著了……”她楚楚可憐地望著厲無垠。


    要是往常,厲無垠肯定會過去安慰兩句;但眼下,他整顆心全掛在生死未卜的青兒身上,哪還有餘力管顧琉光的腳。


    “宛大人留下來照顧琉光,其他人,跟我來——”


    大隊人馬正要前行,突然,他停下腳步。


    什麽聲音?他轉頭四顧——剛剛好像有人在喊“來人”?


    是聽錯了嗎?


    “王上?”一旁的衛士出聲。


    “你們先到胡大人房裏,我到前麵看看——”


    一見厲無垠舉動,被攙扶站起的宛琉光趕忙抓住他。“王——”


    “你做什麽?”他低頭問,就在同時,他又聽見了。


    ——不要!


    那是青兒的聲音!


    厲無垠立刻甩開琉光,大步奔向聲音來處——


    “再動啊!怎麽不掙紮了?”


    庵堂裏,胡鳴正在享受一點一點扒光青兒的樂趣。


    這會兒,她僅穿著一件堪堪避體的兜衣,原本套在身上的裏裳已被撕破,所以不敢掙紮,因為她發現兜衣隨時有鬆脫的危險——她打死也不願讓胡鳴看見自己的身體,她咬緊牙關,已經做好咬舌自盡的準備。


    阿垠——咱們就下輩子再相見吧——


    “你這家夥!想幹什麽!”胡鳴早一步掐住她下顎。“想死,沒那麽容易!”


    他低下頭,濕黏的嘴唇就貼在她頸脖上。青兒痛苦大叫。


    天上的眾神呐!倘若你有聽見,請你大發慈悲,派個人來殺了我吧——


    “砰”的一聲,實掩上的庵堂門突然被踹開。


    全身冒出火焰似的厲無垠一個箭步搶了進來。


    “誰——”胡鳴一時瞧不清來人,才剛喊聲,就被人硬生生抓起,往牆上一扔。


    “青兒!”


    “阿垠!”一見是他,青兒立刻爬起,撲進他懷中。“阿垠……你真的趕來了……嗚嗚……”


    積累在心頭的恐懼與害怕一卸下,滂沱的眼淚立刻從她眼中滾落。她整個人埋在他胸口又蹭又磨,仿佛想就此擠進他身體一般。


    她剛才真的好怕、好怕啊!


    “你沒事吧?”他蹭著她額頭、臉頰,細審她雙手雙腳。“謝天謝地!你平安無事——”他脫去身上的外袍,將她緊緊裹住,再用力將她摟入懷中。


    失而複得的感動,讓他全身不住顫抖,眼眶都紅了。


    眼見事跡敗露,龜縮著身子的胡鳴正想遁逃,卻覺得脖上一寒。


    低頭,一把亮晃晃的金刀,正抵在自個兒脖間。


    “想逃?”厲無垠聲音剛硬如鐵。


    “狼——狼王——”胡鳴整個人都在發抖。他不知道,原來盛怒的狼王,竟是如此可怖!“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怎麽會突然間鬼迷心竅……”


    厲無垠將刀抵得更近,眸中滿是恨意。“你強擄走我的妻子,殺了七名無辜百姓,單憑一句‘鬼迷心竅’就想開脫?”


    “我我我——”胡鳴一雙眼驚慌遊移,忽然間瞧見奔來的宛琉光,急忙大喊:“都是她!都是這個女人煽動我,說什麽王後娘娘思念故鄉,想跟著我一道回蘭若,還幫我想了李代桃僵的主意!”


    尾隨在後的宛莽不敢相信。“琉光?真的是你?”


    “怎麽可能!”這會兒時機,宛琉光當然抵死不認。“阿爹,您最了解我的!女兒再怎麽樣也不敢冒犯王後娘娘——”說完,她又望著厲無垠。“王上,您不能聽他胡說——”


    “真的是胡說?”厲無垠回想她先前不讓自己靠近庵堂的事——說真話,要說這件事跟琉光毫無關係,他實在難以接受。


    “當然——”宛琉光大眼睛盈滿了淚。


    “你這撒謊不眨眼的女人!”胡鳴喊:“狼王,您絕對不可以相信她。這件事全是她所想,包括樹林子那屍體,也是她親手布置!您要不信,大可查一查宛府婢女,是不是突然間少了一個人?”


    宛琉光一張臉忽青忽白,好一個過河拆橋的胡鳴——


    “你!”心痛至極的宛莽狠刮了女兒一個耳光。“阿爹不敢相信,你竟敢這麽做!”


    “我沒有……”宛琉光真的哭了。“阿爹,請您相信我……”


    “你還不承認?”宛莽矮壯的身子不住顫抖。“難道真要王徹查我們宛府,確定少了一個婢女,你才要俯首認罪?”


    “噗咚”一聲,宛琉光跪跌在地。完了,全都完了,竟連最疼自己的阿爹,都不願意站在自己這邊了……


    “王上,是老臣教女不力。”宛莽跟著跪下,老淚縱橫。“鬧出這麽大的事情,老臣難辭其咎,請王上治罪!”


    一直被厲無垠護在身後的青兒,突然輕拉他衣袖。


    “我也求你,網開一麵。”她小聲說。


    厲無垠緊閉一閉眼。不行,這件事牽扯太多人,七具屍體,身為王,他必須給個交代。


    還有胡鳴——


    他再度揪住胡鳴衣襟,用力扔進衛士們手中。


    “把他還有宛家父女,全部押進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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