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代的太子依舊是個細長條兒,大約正值春風得意,父慈子孝之際,太子雙目清亮,遠不是上一輪那個疲憊、痛苦、陰鬱又扭曲的而立之年的男子可以相比。


    聖上笑眯眯地看著太子給新老師行禮,等太子坐回他下手,才向稍微有點不安的無憂道,“愛卿的腿感覺如何?”


    不安也是裝出來的。給太子當老師,受太子一禮那是名正言順,但當著護犢子的聖上,你不能表現得太坦然。


    無憂道:“比剛回京時好太多了,勞聖上掛念。”


    給他施針的就是聖上親自指派的太醫,他初時沒覺得這太醫“手藝”如何,幾天過去卻覺得這大夫很不一般。


    賈代善的膝蓋,依照無憂判斷,擱在現代大夫沒準兒就得建議換一對兒鈦合金的。現在能讓太醫治得基本活動不受限,簡直要感謝上蒼。


    隻是絕對不能勞累,因此平時無憂都拿著拐杖:走路多少輕鬆一點,同時打兒子也十分順手。


    不過太子瞥了眼無憂身旁的拐杖,向父皇建議道,“這些日子,不若先請老師講講邊關故事。”


    太子的目光挪開得極快,還生怕看多了有損新老師的自尊心。


    無憂樂了:是個體貼人。


    不管是守關大將,還是禁軍將領,無憂都親自做過許多年,再加上賈代善遺留的記憶和經驗,教導太子綽綽有餘。


    從宮裏出來,無憂坐轎回府,府裏也是一派平靜。


    跟許多年後元春封妃那會兒的榮府完全不同:隻聽說來了個太監,府中上下便唬得不行,壓根不知是福是禍。賈代善在或者不在,榮國府就像兩個人家。


    直奔榮禧堂,得到消息的史氏已然迎了出來。仔細打量過無憂的臉色,史氏才問,“都看不出是好事兒壞事兒。”


    無憂笑道:“是個苦差事,但做好了咱們家至少能保住兩代富貴。”


    史氏反應很快,“難不成……教導東宮?”


    無憂丟開拐杖,在史氏和丫頭的攙扶下靠到了榻上,把腿伸直放平,“瞧瞧,現在伸直了也不痛了,”他又笑道,“我本打算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在家教導兒孫。聖上這是看不下去了。”


    老爺還不滿五十,哪裏就真安心回京養老了?但是朝中事,她向來不輕易過問。


    史氏便道:“說起兒孫,老大家的這些日子像是能多吃些東西。”


    賈赦原配張氏容貌也就是略有姿色那一檔。說起來,張氏剛嫁過來,大約對夫家尤其是夫婿很是滿意——賈赦長得真是沒話說。


    隻是婚後不過三個月,賈赦就故態複萌:賈赦乃是賈代善之母,老國公夫人教養長大。隔代親導致溺愛太過,賈赦要什麽,他祖母便給什麽。賈赦都到了弱冠之年,還跟孩子似的……任性。


    張氏出身書香門第,丈夫不上進自然要勸說,一來二去賈赦逆反的脾氣上來,也就不怎麽進張氏的院子,閑著沒事便跟狐朋狗友四處玩樂。


    可他老子賈代善自邊關歸來,賈赦的好日子也就到了頭。等無憂穿來,延續了賈代善的手段:不聽話就打。


    打得賈赦這陣子不管傷好沒好,也不敢隨意出門。悶在家裏,能做什麽呢?他沒摸書本也沒碰刀槍,剛睡了幾天通房,就又讓老子拎出來打了一頓。


    於是賈赦這些日子特別老實,他媳婦張氏看在眼裏,似乎連孕期反應,諸如害口,煩躁之類都煙消雲散了。


    話說這個大兒媳婦也是史氏自己挑的,她很希望長子夫婦倆能好生過日子。


    無憂穿來帶著任務,當然巴不得他們過得好,“老大家的煩了悶了,就讓親家太太過來陪著說說話。”


    史氏笑道:“這還用你提醒?”


    等無憂腿腳好了一些,能出入自家的校場——順便一提,榮府北麵修建大觀園的那片地,現在正是個小校場,供百來人~做~操,練騎射可是盡夠的。


    父親騰出手來,賈赦也隻能哼哧哼哧地被父親拘在校場之中,被父親的親兵心腹反複操練。


    天天挨打,賈赦怎麽也得挨出點心得來。無憂看來看去,倒覺得賈赦在應對上頗有天賦。


    話說,無憂親身體驗過的金手指也不盡相同,像是神棍和醫療係統,都是完成任務下一輪“徹底了無痕跡”,但穿成賈璉時得到的葵花寶典不一樣,即使是現在,無憂也能想起大半的內容。


    上一輪裏,他也嚐試過,但進境跟賈璉那會兒壓根沒法比。這一次,他又偷偷試了試,發覺進境比上一輪強多了……


    簡而言之,賈代善和賈璉祖孫倆應是根骨不錯,賈赦就沒遺傳到親爹的這份天賦,但顯然他絕非一無是處。


    因材施教啊……無憂都能看出的優點,他不信賈代善會看不出。


    隻是可惜賈代善本人不太有耐心,而且回京後常年病痛隻會讓他越發暴躁,長子偏偏又因為祖母溺愛而有個漫長的中二叛逆期……相對於便宜長子來說,二兒子賈政要聽話得多。


    於是他就稍微循序漸進一些,不讓賈政上來先挨揍。


    之後的大半年他都是隔天給太子講故事,其餘的時間看兒子們挨打以及越來越流暢的還手。


    大概聖上還是覺得心腹愛將太清閑,把在家養雙腿的無憂又丟進了京郊大營,同時特地讓他帶太子上陣感受一下。


    既然去最為精銳的京郊大營為將,無憂就把兩個兒子都順手塞進去了。大營中故舊頗多,他特地打過招呼,讓兩個兒子見識一下軍中的真正生活。


    無憂原話如此:“老子在外刀頭舔血,他們在家安安穩穩裏吃酒聽曲兒睡女人……怎麽著也得讓他們知道老子吃了什麽苦!”


    當然,兒子們摔了跟頭,他要立即進行心理輔導。便宜兒子好收拾,但太子就讓人為難了:聖上希望太子能親自感受一下戰場。這話在不同場合,聖上提了兩回。


    每次提起,太子的眼睛還能十分配合地晶晶亮。


    你要是個女孩子,還管我叫爸爸……我應該很樂意地答應下來。


    無憂腹誹一句:倒也覺得太子實在是太想向他父皇看齊,成為一個自律、沉穩又閑明的君主。


    不過太子還沒大婚,不過前世初中生的年紀,太一板一眼,無憂看他也覺得……人生大概少了太多樂趣。


    這種對自己要求過於嚴格的人物,一旦發覺自己無法達成既定目標,就會劍走偏鋒……上一輪裏他會嗑藥從性格上也是有跡可循的。


    他認真思量了一下,帶太子到關外撒個環兒,他得付出多大代價。


    然而他壓根不用想太多,在無憂帶著太子和兩個兒子在大關內巡視時,北狄人來犯……


    按說已然入了冬,邊關便幾乎無戰事。畢竟在秋末就開始飄雪的大關內關,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出兵,對雙方而言……一點都不會有趣。


    當然了,草原上若幹北狄部落若是沒飯吃,也會選擇集結到大關附近搶~劫~商隊。


    這一次也不例外,而且這次求救的商隊還是先皇後娘家的,規模頗大,隨行的護衛也很多,否則哪還能及時送出消息,於情於理大營都該派出精銳前去接應。


    這種事兒無憂在當賈珍的時候已經做熟了。隻不過這次帶著太子就稍微麻煩一點兒,不過有五千騎兵精銳隨行,完全可以靠著人多欺負人少給太子展示一下的肉搏作戰。


    出了大關,放出斥候,不一會兒探子便回報,說是約莫有兩千輕騎迅速靠近。


    無憂這才對太子道:“殿下?”


    話哪裏用得著說盡?太子再傻也知道這番~劫~掠商隊和出關~遇~襲全是奔著他來的?


    出門帶了五千人,這不是秘密,估計過不了一會兒,對方的援兵也就該到了。太子此時隻是真心期待,那被堵在半路上的商隊確實存在,也確實是舅家的商隊……


    無憂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這少年正經曆著輕度三觀重塑,再往後看看,兩個年輕氣盛的兒子卻是一派躍躍欲試……


    賈赦和賈政兄弟哪裏就真地甘於平庸,甚至頂著“無能”和“虎父犬子”的帽子過一輩子?


    無憂樂了:咱們這就手底下見真章吧。他緊握手中長刀,直指前方,“全軍聽令,隨我衝!”


    騎兵對騎兵,尤其是距離已經很近的情況下,弓箭效用不大,而是純靠……硬杠。


    然而就在無憂衝在最前,兩個兒子全在他左手邊之際,他身後把太子團團包圍的親衛之中忽然殺出一位,揮刀直砍向太子。


    無憂嗓子一緊,眼疾手快右手拎起太子往自己懷裏一揣——多虧又修煉了半年多葵花,力氣頗為驚人,尤其是爆發力……這不在關鍵時刻就頂了大用!


    無憂心裏百轉千回,不耽誤他護住太子之後就是反手一劃……


    話說救急真的隻在一瞬,此時那群親衛也齊齊回過味兒來,長刀齊出,那刺客連人帶馬全成了肉泥。


    可別忘了此時他們即將與同樣呼嘯而至的北狄騎兵接陣,賈赦與賈政毫不猶豫擋在了父親和太子身前:哪個出了事兒,這哥倆心裏都清楚,那真是沒啥活路了!


    無憂有兒子和一眾親衛抵擋,他側過身就把太子護住,身後的兄弟蜂擁而至徹底擋住北狄人的進攻之前,他小腿上挨了一飛刀……


    除他以外,兄弟們陣亡二十,包括他兩個便宜兒子在內的其餘精銳約有百來人受了點輕傷,就是撒藥包一包不會有什麽後患的皮肉之傷。


    當然,這跟對方突襲不成,並不戀戰,而是立即遠遁的策略有關。


    雖然無憂又得養傷,但再救了次太子,還是很賺的:他自己就不說了,兩個兒子全撈到了軍功,更是因此簡在帝心。


    聖上和太子都很感激,而此事的幕後黑手也不歸無憂來找尋。


    卻說開春之後,賈赦的媳婦張氏給他添了個胖小子,而賈政的婚事也該議一議了。


    此時王家果然找上門來,大約是看出賈政也頗有青年才俊的苗頭,十分上趕著打算結親。


    王家的女孩兒,榮府還真是“消受”不起。


    即使王家打算給出萬分豐厚的嫁妝,無憂還是讓媳婦史氏把他家的姑娘婉拒。另尋了故交之女做他的二兒媳婦。


    整個過程賈政沒有一點不滿:即使王家姑娘親自出麵,他也不為所動。對了,王夫人年輕時容色嬌豔,亦是遠近聞名的一枝花。


    原本王家曾打算把她送入宮中:無奈聖上素來偏愛知書達理的女子,而皇子們又跟自家姑娘年紀差了些。


    拒了王家,無憂神清氣爽。


    又過了幾年,到了賈敏該說親的時候,無憂又想繼續拆官配,無奈……跟王姑娘一樣主動出擊的林海俘獲了寶貝閨女的芳心。


    才子兼美男子總是殺傷力巨大,無憂不得不服。


    無憂也煞是心痛:他曆來偏愛女孩兒!可百般嬌寵的女孩兒……就是脾氣大,動不動就不聽話……但那又怎麽辦?他這個養了多年便宜閨女的二手爹,依舊拗不過女兒。


    他隻能告訴賈敏,“林家單傳好幾代,你嫁過去若是子嗣不易,怕是要吃虧……”頓了頓他還是道,“忍不下去就回家來,你永遠是父親的心肝兒!”


    一番話說得賈敏淚盈於睫,而史氏也忍不住用帕子抹起了眼睛。


    聽說嶽父這番話的林海居然一生不曾納妾……至少無憂在世時如此。小夫妻倆還是跟上一輪一樣,生了一兒一女。


    隻是黛玉仍是那個黛玉,寶玉也仍是那個寶玉,雙方全都父母雙全,且沒有王夫人更沒有薛姨媽,這對兒門當戶對情投意合的“小冤家”居然早早許了親。


    看得無憂也得感慨命運的奇妙。最後他無病無災地離世,兒女不說多麽出挑,但守住家業都有富餘。


    然而就在無憂魂魄離體,準備等光屏出現結算任務獎勵的時候,太子又來了。


    連著兩輪都有太子來吊喪……雖然明知這一世的太子純粹是因為救命之恩而前來,無憂還是搖了搖頭,幹脆向光屏要求道,“下一次任務不見他成不成?”


    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除了親情,與任務世界之中的重要人物牽扯太深不是好事。


    光屏也很痛快,“那去當孫子,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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