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蒽公主,那是個處處隱忍的少女,話很少,總是默默遵循著一個公主該走的路。單獨相處的時侯,芷蔵也很少有情緒的流露。和她相處的時間久了,就慢慢越來越貼近。偶爾她會淡淡提及她如何思念過世的徐美人。


    對當年先帝的一眾嬪妃來說,徐美人是個笑話;而在我看來,徐美人是千百年來宮廷裏唱響了無數遍的一曲悲歌。她活著的時候,就是對著正葳這唯一的聽眾一遍遍地講述先帝與她相遇的故事;臨死前的那一夜,她對著芷葳把她這一生唯一的故事講了最後一遍。從入官到死,她再未見過那個在她的故事裏環佩如水襟如月丨的男子。聽說,徐美人彌留之際,伺候她的宮女忽然聽她大喊一聲:“快!快幫我梳妝,皇上看我來了。”然後就大睜著雙目咽了氣,至死也無法被合上。她手裏一直捏著先皇和她


    定情時送的那把折扇,死也不肯放手’就這樣入了殮。


    芷葳曾笑容慘淡地對我說:“從小到大,我背得最熟的文章就算是母親的這出故事了。”小女孩兒說這話的時候,窗外春光明媚。我以為我早被自己的命運磨折得沒了心肝沒了肺,但當時當日她小臉上的笑讓我的心刹那間鮮血淋滴。


    我捏著芷嵐的手,不知如何言語。芷嵐卻笑笑說:“那時最討厭母親拉著我講她的故事。反正她講的時候眼睛裏也看不到我,每次半途溜走了,她都沒發覺,還兀自講個不停。如今母親不在了,再也聽不見了,卻反而有些懷念她講故事時的溫柔聲調。”那種惆悵本不該是如此少年可強說的。


    故事是這樣的一


    小姐的父親隻是個秀才,然而曾祖父開始就已經是江南最富有的商賈,建了座諧趣園,堪稱是吳越一帶最最秀雅的園林。帝王私巡,來到秀美如畫的江南。一日,就由當地望族挈領陪伴,遊了這聲名在外的園子。一家大小在慌亂迎接聖駕之餘,就忘了告知家中長年深居於閨閣的小姐。帝王正遊得意興闌珊之時,庭院一角,繡樓之上,飄出渺渺琴音。帝王隨樂聲尋覓而去,繞過“青青池畔草,鬱鬱園中柳”,曲徑幽園,還未近得樓台,琴音已止,餘韻嫋裏。他抬頭往繡閣望去,便窺到了“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碧綠欄杆上,煙波流轉的少女也看到了他。


    翌日,帝王題了詩詞的一柄折扇並著他的旨意送到了府上,


    然後小姐坐著轎子到了行宮,跟著帝王繼續向南而去。一路上的風光,一路上的柔情,小姐思念一生。


    在後來我和芷嵐相處的日子裏,她對著我把這個故事用不同的敘事手法講了一遍又一遍,講得我的心都起了繭,再也不會莫名心悸。芷葳不再講的時候,是因為她有了自己的故事,可盡管故事不同,衣香鬢影間的悲聲卻千古不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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