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姬蹙眉。從來別人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痛癢的事時,字字風輕雲淡,可又怎會知曉正經曆的人是怎樣的心情。她也曾勸過人放下執念,事至自己的身上,才明白放下並不容易做到,尤其當知道放下就是徹底的放開時,叫她如何不奮力爭取。隻是,越爭取越感覺到無力的絕望,當初一心想變成強者,護天護地。而今,強者身份卻讓她和他不得不麵對分離。從娘娘那得知的各自絕世孤星命以為不過是不能相愛,又以為承擔的責任是福澤天地間的萬物,原來連舍命維安亦是不可推卸之責。想她當初覺得為天地折命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尊榮,時至今日才覺得那些都隻是浩空裏的浮雲,敵不過兩廂情意相通的安寧相守,不分不離。


    看到天境裏千離周圍數不清的被解開封印的古猛獸,璃滄劍變化出千百禦劍,劍光映亮墨色長天,仿佛在後洪荒時期的天空裏發生的群獸撕戰,慘烈而殘忍。幻姬的心,糾在了一起。她不怕他要應付那些猛獸,法力高深的他一定不會將那些放在眼底,而她更相信僅僅是古獸不足以奈何他。


    是的,僅是古獸她無需擔心。讓她害怕的是他腳下翻騰的紅漿,震顫的大地,冒著一隻隻欲衝破湖麵的邪惡冥獸。天地變色是為乾坤劫現,她在摩梵天書裏曾看到,乾坤劫若出現,非大尊神不得定劫。劫現,而後地變,最後是星河顛覆。若是他無法破此次天荒乾坤劫,三十三重天將不複安存。


    “是不是我不放棄,就不能離開異世?”幻姬問著渺渺天空,不知誰能回答她,更不知無量祖師願不願意幫她。


    無量祖師的聲音響起,“殿下,執和放,都在你的心中,答案也在你的心中,旁人無能為力。”


    幻姬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的紮進掌心,疼不自知。


    “我、不、放。”


    她妥協過很多事,很多次,這一次她要堅持。


    無盡的天空裏,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很長很長。


    九竅萬瑤湖。


    劍神合一讓璃滄劍銳厲封殺元品極業結界裏的古獸,寒光之下,無一可逃遁。佛光化箭,更是讓獲得自由的邪狂冥靈全部被灰飛煙滅,斷絕輪回之命。變色的天地漸漸從黑色變成了深藍色,白摩花香肆意飄散,淨化著結界內的空氣,血腥之氣慢慢散去。一切仿佛都在控製當中,然而千離的眉頭卻比之前皺得更緊。


    看似安靜下來的地變正在凝聚一場他可能壓製不住的爆裂,地變若是衝破他的元品極業結界,要想定住天荒乾坤劫便難上加難,地變之後的星河顛覆哪怕是傾盡他畢生法力都未敢肯定的說一定能成功。他向來不管世事,但屬他之大責,他從未想過逃避,哪怕心中有了所愛之人,他亦將自己的責任看得很清楚。或許正是因為愛上她,才他更明白不管是人還是神,存於天地就有他的意義,否則天命為何賜以輪回。他家語兒都能不畏天責,身為男人,與三十三重天的存亡麵前他又怎會貪圖生翼。


    九竅萬瑤湖中的邪靈在地變安靜之後反而冒撞得越來越厲害,湖麵的紅漿裏滿是想逃出來的冥獸,一隻隻嗜血的眼睛盯著千離,似乎在告訴他,一旦他們獲得自由,首要吃掉的人就是他。


    千離再封六道佛天決,讓地變徹底的安靜下來,已經湧到元品極業結界一半滿的紅漿不再翻騰,漿中的冥靈全部化成了輕煙無影無蹤。漸漸的,萬瑤湖中的封印冥獸也不再衝撞被封住的湖麵,天地之色已然恢複了大半原本的顏色,藍藍的天空,冷卻下來的紅漿,安寧似乎正重新降臨這片天地。


    星穹宮。


    星華在蓮池邊的涼亭裏跟飄蘿下著棋,小毛球和星二在蓮池邊玩著水,水麵仙氣飄渺,陽光溫暖,鳥飛蝶舞。飄蘿記不得第多少次悔棋了,兩人下了一上午的棋第一局都沒下完,自然勝負也沒分出來。每每飄蘿不知道要怎麽下的時候,星華就問她是不是要悔棋再想想,飄蘿自然樂得高興,走走悔悔,哪裏像是下棋,更像是在調己的媳婦兒。


    “今天中午想吃什麽?”星華一邊下棋一邊問飄蘿,跟她下棋的好處就是完全不需要用眼睛看著棋盤,她怎麽落子,他閉著眼睛都能想得到,除了跟他賴皮和闖禍,沒有別的擅長。


    飄蘿專注的盯著棋盤,頭也不抬的,“什麽都不想吃。你這個人也真是,下棋就好好下棋,好端端的怎麽想到吃東西去了,難道你的腦子裏除了吃的就沒別的嗎?”


    星華看著飄蘿,嘴角揚起,他媳婦兒似乎對下棋還蠻有興趣的,竟然連吃飯都不重要了。可是,她是不是忘記了,他能做到不食人間煙火,燒菜做飯完全就是為了她。既然人家不想吃,他陪著她下就是了。


    “啊!”


    忽然,星華的手拿著一粒棋子還沒從棋盅裏抽來,蓮池邊傳來小毛球的叫聲。


    飄蘿抬頭,看到小毛球和星二同時從蓮池邊退後了好幾步,兩個小家夥驚慌的看著蓮池裏麵。二話沒說,星華和飄蘿起身從涼亭走到蓮池邊。


    “父尊。”


    “母後。”


    小毛球和星二各自抱著星華飄蘿一人的大腿,小毛球一隻手指著蓮池裏忽然枯萎的蓮花,“父尊你看。”那原本飄香清澈的蓮池清水變成了紅色,翻滾著一個個的熱浪。


    飄蘿牽住星二的手,看著異象忽生的蓮池,不解的看向星華,“怎麽回事這是?”


    星華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麒麟漫無目的的到處遊玩,到仙界的時候,偶然聽到長清神君幾人聊到人間的一場異象,便多聽了兩句,發現異象出現在無量城。


    “無量城……”


    甚感無趣的麒麟決定到人間去看看,他對無量城的了解不少,雖然人間並不是他玩得最多的地方,但打發日子還是能湊合幾日的,不然他都要悶壞了。在人人都能找到自己興趣的佛陀天,他像個異類,他的興趣不在當神仙,而在與當神仙能到處無憂無慮了無牽掛的四處八卦。像他這樣的神仙不多,他為自己驕傲。


    到了無量城,乍一看,麒麟沒發覺什麽異象,在城裏轉了一圈兒,打算離開的時候,感覺在無量城天空的雲端似乎有什麽東西湧動,淡藍的天空裏除了白雲實在找不到別的什麽,連一隻鳥兒都沒飛過。


    “嗬嗬……”


    麒麟輕輕一笑,瞬間飛上雲端,踩著祥雲看看四周,還是沒什麽。但那份湧動的感覺卻變得很強烈。莫非是什麽大神大仙在這裏施法?想到這個,麒麟小小的興奮起來。神仙施法不顯身,偷偷摸摸可不是神仙的風格,麒麟想著可能遇到妖魔什麽的,興奮變得更大,說不定他還真能找到什麽樂子。


    一記神靈訣,麒麟順利的穿到了隱境裏,看到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站在不遠處,他的麵前是一片白粉色的語佛花,還有……


    “幻姬!”


    麒麟以為自己看錯了人,又看了一遍,確定自己看到的人就是幻姬,連忙走了過去。男人不是千離,而幻姬一臉痛苦的站在語佛花中,不動,亦不言。


    “喲,看什麽好戲呢?”麒麟走到男子的身邊,法眼打開,笑了,“原來不是什麽妖魔鬼怪是同類啊。”沒想到男子是個天神,既然是神,那就好辦了,肯定不會傷幻姬。“這是,怎麽回事?能說說嗎?”


    無量祖師看著麒麟,“麒麟神尊。”


    “你知道我是誰?”


    “南古天尊神,豈能不知。”


    麒麟笑,“你知道我,可我好像好不知道你是誰。她是誰,你知道嗎?”


    “我是誰不重要,她是誰我不知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麒麟神尊似乎很開心。這,就很好。”


    “本尊應該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嗎?”


    無量祖師什麽話都沒說,默默的轉頭看像語佛花中的幻姬。佛理在墜入十丈紅塵的人眼中為何那般難以參悟透呢?以殿下的聰慧,不該不明白,她此時做什麽都無意義,她和帝尊兩個人要麵對的人生是不同的,沒有交集,相愛隻是一場天命的意外,他們終究要回到各自的人生裏,走屬於他們的路。是為天地乾坤劫羽化,還是為未知的來路登上神道的頂峰,一早就有既定,豈能隨意就被更改呢。站到天荒,等到地老,天命的輪回亦不會給他們機會。如此執著,又是何苦。


    “那個……”麒麟看著無量祖師,“你可能不知道啊,這個人,啊,她是我一個老友的媳婦兒,雖然我那朋友去忙點小事,但是你這樣欺負他的媳婦兒很明顯不明智,我覺得你還是別看了,有什麽事你跟我說,我來幫你吧。”


    “小事?”


    無量祖師手指向一處,天境忽然顯現在遠處,看到鏡中景象的時候,麒麟的心,赫然提了起來,地變!


    九竅萬瑤湖。


    日夜不歇連戰九日之後,千離將元品極業結界裏被解封的古獸全部斬殺,結界裏天藍藍地青青,原本的紅漿都沉寂成了沃土,天荒乾坤劫街似乎被定住破解,三十三重天裏的安寧得以延續無虞。


    千離收劍,將化身無數的小白複為一體。劍刃上的鮮血被吸收進劍身裏,璃滄劍純淨的仿佛沒有出鞘過,一身白袍幹淨的千離更像是在漫步,悠悠然然的,風輕輕,雲淡淡。


    小白祭藏之後,千離看著腳下的土地,靜靜的停在空中,腳下忽然盛開一朵白摩花,在他金澤的照耀下,白摩花似乎都變成了金色。寧靜的空間裏,千離掐佛手默決,悠然的佛音從天邊飄來,為天荒乾坤劫做最後的安定超度。偏向西方的陽光透過元品極業結界照到他的身上,素白神聖的模樣有一種讓天地萬物都安靜下來的神奇力量。就連在異世裏麵的幻姬看到千離此時的樣子,都變得安靜下來,她不安而慌亂的心在看到他默佛音決後,變得安安穩穩的。


    但,寧靜到極致的時候,便是危險要爆發的邊緣。


    安靜了不少日子的九竅萬瑤湖忽然沸騰,湖中的冥獸開始瘋狂的冒頭,一隻隻不再嗜血的蹬著千離,而是充滿了恐懼的看著他,像是向他求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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