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姬的歡喜還沒有顯到臉上,便看到一襲白袍清俊金澤閃閃的帝尊悠悠然的走向了遠處,好像全然不曉得他頭頂的天空裏眾人正打得激烈,重傷仙者一大片。


    走了!


    他竟然就這麽走了!


    分心去瞧千離的幻姬一個沒注意,鑲杌的長尾勁掃而至,將她從天空打落。


    “啊!”


    杌長尾掃的太迅速,少夷離幻姬又許遠,欲去救她時已是晚了,白色的身影急速下墜,所幸的是,落在了厚厚的軟草叢上,若是跌在屋頂或者硬地上,怕是少不得折斷骨頭了。為了不讓鑲杌撲下去再次傷害到幻姬,少夷使出渾身解數與之鬥在一塊,鶴荼雖想看少夷的笑話,卻心知若媧皇宮殿下在坤雲山中受了重傷,他們必是無法向女媧娘娘交待,如果自己在殺鑲杌上立下大功,利處自是不少,遂拚盡全力與魔獸混戰。


    一陣淡幽的白摩花香氣飄到鼻端,幻姬靈台清鑄,想到空中難以製服的凶獸,忍著摔疼的身子從草地上爬起來,目光尋到幾步開外的帝尊身影,恰好見到他步速不改的從地上橫躺豎伏的仙者身體邊走過,那些被鑲杌打下來的侍衛,不知是重傷昏厥還是已死,一個個都不動彈。於空中乍見他走開時,她隻當他不曉得天上在大戰,可眼見地上這麽多死傷者,他怎能做到無視?


    “你站住!”幻姬氣惱的衝著千離喊道。


    那金澤閃閃的白衣男子步履勻勻的繼續走著,完全沒聽見幻姬聲音一般。


    幻姬顧不得拍去身上的草屑,跑向千離,攔在他的麵前,仰首看著他,“帝尊你明知我們需要你的幫忙,為何裝作什麽都沒看到?”她一貫優雅溫柔,謹記自己的身份和未來要擔起的責任,她想包容萬物對每個人都寬宏,可是他!隻要麵對他,她就惱火,為什麽他就不能像書卷上記載的其他尊神一樣處世行事?看到地上如此多的亡仙,難道他都不覺難過嗎?她想對他客氣,可真是客氣不來。


    千離神情若雲淡風輕,看著幻姬,不緊不慢的道:“本尊諸多優點裏有一個叫見死不救的,你沒聽過?”


    見死,不救。


    幻姬氣得重重呼吸了兩下,“你是帝尊,你是佛陀天的尊神,你就不怕那魔獸殺掉皇宮裏所有的人嗎?”


    “我是帝尊跟孽畜殺盡此宮之人有什麽關係?”千離反問。


    “身為帝尊你不該擁有廣博善心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麽多人命,你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掉嗎?”


    “能。”


    幻姬一口氣梗在喉嚨裏,她真的沒法想象一個佛陀天的尊神能說出如此無情的話,這和娘娘授她的、書卷教她的太不同了,身為地位尊貴法力高強的尊神不該是這般樣子,他、他……


    “帝尊你根本就不是個神!”


    看著幻姬氣紅的臉頰,千離走近她,“什麽是神?”


    “秉持正義,保護弱小,修心養性,福澤萬物。神有多樣,但絕對不是帝尊你這樣。”


    天空裏傳來一聲尖叫,幻姬轉眼看過去,鶴荼公主被鑲杌一頭甩飛,龐大的獸身正發出震天大吼朝她這邊衝過來。


    看著從千離背後天空衝來的鑲杌,像是本能反應般的,幻姬迅速移動到他的背後,一道道的仙術射向凶獸,一瞬間,她腦子裏想到的僅僅是護他。不,是護人。不管是不是他,哪怕是隻小動物,她也會迎獸而上,自小她接受的教導便是要助人救人廣播善根,普渡眾生,護佑蒼靈。


    縱幻姬有心相護,奈何無力抵抗猛獸,鑲杌越來越近,身後是焦急追趕的少夷。


    與幻姬背身而對的挺拔身姿在陣陣獸吼聲中邁開了步子,繼續朝前走去,渾然置身事外,不管不看。


    當幻姬看到鑲杌獠牙上的涎光時,她悲戚了,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葬身凶獸之腹。鑲杌撲吞幻姬的霎那間,一道亮光赫然閃現,白晃晃的,刺激得人閉上眼睛,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出現,反而聽到鑲杌一聲淒厲的慘叫,跟著是嘭的一聲巨響,坤雲皇宮都震動起來。


    心跳加速中,幻姬睜開了眼睛,眼前不遠處,那隻追著她撲咬的鑲杌正倒在地上,四隻冒著寒光的眼睛緊閉著。拿下了?幻姬驚魂甫定的想向千離道謝,才轉了小弧度的臉,赫然看到身邊站著一個男子正對著她笑。


    呃?


    見幻姬驚詫的模樣,麒麟搖著百色扇笑嘻嘻的道:“看來殿下將我忘的幹幹淨淨啊。”


    幻姬暗想,此人是……


    麒麟繼續笑著調侃幻姬,“果然是貴人多忘事。”


    “是你救的我?”


    “莫非殿下還以為是帝尊?”


    聞言,幻姬轉頭尋千離,竟是身影空空不知去向。


    “嗬……”麒麟笑了,“殿下對三十三重天裏的了解遠遠不夠啊,帝尊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管閑事。”


    “閑事?”


    幻姬像是聽到一個奇談怪論,很是驚訝,人命關天的危急大事在帝尊看來竟然是閑事,於她看來任何事情皆沒有關乎生死存亡來得要緊,卻不想帝尊竟如此看輕生命。


    “對帝尊來說,什麽事就不算閑事呢?”


    “關乎他本人的事。”


    幻姬氣得加重胸口的起伏,瞪著麒麟,一副想捏扁他的感覺。太過份了!


    “哎!”麒麟挑眉,“殿下這火氣可不該對著我發,剛剛情急關頭還是我救了殿下,這俗話說的好,冤有頭債有主,見死不救的人可是千離帝尊,莫要將本神牽累進去才是。”


    本神?


    幻姬腦海一閃,連忙向麒麟行小禮,“幻姬見過麒麟上神,方才多謝上神相救。”


    神首麒麟,幻姬是知道的,雖為上神之名,修為卻早已到了神尊之境,隻因他喜好自由不願將自己歸束在佛陀天而一直不晉尊神位,是三十三重天內最有名望與威望的神。於恩情,於老幼,她都該拜他。


    “嗬……殿下多禮了。”麒麟慢悠悠的扇著扇子,“剛才可有嚇到?”


    “尚好。”


    說完,幻姬轉頭再去看千離消失的方向,同樣為神,為何帝尊差了這麽多呢?心裏實在是氣不過,覺得自己如果不發泄出來定會悶壞的,衝著空無一人的宮中小道那頭大喊了一句。


    “我討厭帝尊!”


    聽到幻姬對著空曠之地喊出的話,麒麟忍不住輕笑出聲,雖然她處處端著媧皇宮殿下的架子,尋常時皆為穩重端莊大雅之姿,可終究不過九萬歲,即便相較於其他人九萬歲時來說沉穩智慧許多,但多少還是有些孩子氣的。比如此刻,以前被帝尊氣哭的神女仙娥縱是再委屈氣憤也斷不敢對著千離大喊討厭他,她這種發泄方式顯了她的童真直率,別有一番俏皮的味道。想來還是中了那句話,初生牛犢不怕虎,無知者無畏啊。


    少夷查看了一下鶴荼公主的傷勢,命人將她扶回她的寢宮療傷,隨後急急的來找幻姬,見到麒麟,連忙行禮。


    “麒麟上神。”


    麒麟對著少夷點下頭,笑了,“英雄出少年,今晚表現不錯。”


    “麒麟上神過讚了,今夜若不是上神出手相助,想必坤雲皇宮將成一片廢墟。”少夷十分謙遜,對麒麟更是感激不盡,“少夷代表坤雲山所有的仙者拜謝上神。”


    “哈哈,新坤雲山主太客氣了。行了,趕緊收拾下,一場意外而已,莫要掃了今晚大家玩樂的興致。”說完,麒麟搖著百色扇走開了。


    看著麒麟遠去,少夷不由得暗歎,今年的坤雲大會可真夠罕見的,媧皇的殿下來了,佛陀天的帝尊來了,神界的神首來了,連傳說中四大上古惡獸之一的鑲杌也來了,他的麵子竟有這般大?委實有點不可思議,令人費解。


    坤雲皇宮的北黛湖是有名的坤雲仙境之一,不管湖水多深都清澈見底,湖麵波光粼蕩,白日有引頸高歌的天鵝,夜晚有映水之月。若就僅僅此景,莫說天界,在坤雲山都隨處可見,自然也就不夠出名的資格。北黛湖一個神奇之處便在於,湖水能散發出香氣,一個時辰一種,一天換十二種香味飄散在空中。而湖邊的樹,不多不少,永遠隻有一百零九棵,哪怕是有人靜心栽種新樹也活不下來,一樹一姿態,一葉一色形。北黛湖就像是一個整體,其他的外物參合不進去它們的小世界。


    “再怎麽說,她也是女媧娘娘的後人,偶爾憐香惜玉一下費不了你多大的力氣。”


    麒麟的聲音在映月湖邊響起,空氣裏是幽蘭的香氣,怡人心脾。


    “憐香惜玉?”一棵壯枝茂葉向著北黛湖中生長的大樹裏傳來慵懶的男聲,“不懂。”


    麒麟飛上樹,坐到千離旁邊的一根樹枝上,看著身姿隨意靠在樹幹上的人,提點道:“看看星華如何對飄呆呆不就曉得了。不過,若想你做到星華那般,估計是不可能。”星華是什麽脾氣,他又是什麽性格啊,天差地遠的,一個隨手能抓一把優點出來,缺點近乎沒有。一個打著燈籠也找不出幾個優點,不,一個都難找。


    千離掀開眼簾,看著麒麟,“你怎麽來了?”


    “猜!”


    麒麟說完‘猜’字後,鄰枝上的白袍男子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得被他發現竟然睡著了。


    “德行!”


    瞟了一眼睡著的千離,麒麟飛下樹,走了。


    坤雲皇宮從鑲杌事件中恢複了正常,歡聲笑語絲竹弦樂聲聲不絕。麒麟悠閑漫漫的走著,想著是不是到新山主繼位的晚宴上溜一圈兒,忽見一道白影從前麵的走過,幻姬殿下?隨即尾隨而行,左繞右拐之後,看到被囚在虛天境牢中的鑲杌時,麒麟笑了下,這幻姬殿下果真是媧皇宮裏出來的人,竟還有善心來看看這隻被他打暈的凶獸。


    幻姬站在被囚的鑲杌麵前,靜靜的看了片刻,低聲自語,“為何獨獨要攻擊我呢?”她自問從未傷害過誰,以前也沒遇到過此獸。


    “因為你是女媧後人。”


    赫然聽到麒麟的聲音,幻姬驚忙回頭,見是他,放下心來,“麒麟上神。”


    麒麟搖著折扇漫步而來,看著四目緊闔的鑲杌,不緊不慢的說道:“鑲杌為鯀死後的怨氣所化而成,鯀是何許人也,殿下可知曉?”


    幻姬搖頭。


    麒麟略有詫異,“你不看大洪荒古典的麽?”他以為,如此尊貴正統出身的她第一本看的大典就是大洪荒記事。


    “很小時就看過。可是,我所看的大典冊內沒有關於這個的記錄。”


    麒麟了然一笑,如此看來,大約是女媧娘娘覺得她當初太年幼,沒有讓她接觸惡事惡人,想著保有她對萬事萬物的純善之心。可如今她九萬歲了,又開始接觸天外天之外的環境,若是沒點分辨善惡的能力,要吃的虧可就多了。這姑娘的曆練成長之路,怕是有得折騰了。


    “請麒麟上神不吝賜教。”幻姬虛心求教。


    “殿下真是客氣,賜教談不上,此乃小事一件。”麒麟清了聲嗓子,頗有些傳道授業解惑的模樣,“洪荒時期,鯀是黃帝後代中的一個,也是十分不幸的一個。作為顓頊之子,黃帝曾孫、上古五帝之一的帝嚳的帝位應該是傳給他的,但帝嚳將權位傳給了兒子摯,後經華胥族長老的反對,再將帝位傳給了炎帝族的堯。帝堯時期,攝政大臣為舜,鯀的存在對堯舜來說是個威脅。典記雲,帝堯借口鯀偷了他的息石息壤去治水,不待帝命,將其處死。傳說中,鯀死後屍體三年不腐,有一名祝融的人用吳刀剖開他的屍體,禹從中出來,方才有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美談。”


    麒麟看著幻姬,“雖說這事跟你沒有半點兒關係,可你是女媧後人,女媧娘娘和遠古三皇五帝又頗有些淵源,你身子帶著的上古尊貴血息被鑲杌聞到,又豈能不對你產生憤懣之心。”


    聽完,幻姬轉目去看鑲杌,心沉了沉。


    “原本以為它生來就惡,卻不想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嗬,看人莫看表麵,責難莫太極端,他人身上總有些淒涼是我們瞧不見的。”


    幻姬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輕聲問,“帝尊也有故事嗎?”


    聽到幻姬詢問千離的事情,麒麟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好一會兒,看得幻姬漸覺不好意思,暗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不過是問帝尊可有鮮為人知的故事,問錯了麽?


    幻姬解釋道:“麒麟上神莫誤會。我問帝尊的故事,隻因為先前我喊的那句討厭他的話,若是帝尊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造成他如今性格的過往,那我豈不若是……過份了嗎。”看到鑲杌是鯀的怨氣所化,那帝尊是否也有他的原因,誠如麒麟上神說的,看人莫看表麵,責難莫太極端,他人身上總有些淒涼是她不知道的。


    “哈哈……”


    麒麟朗聲笑了,這媧皇宮的殿下可真夠有趣,喊出來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對別人或許道個歉還能挽回,可對千離,自省或者歉疚都是不必的,他從來就不接受任何人的道歉,‘對不起’‘我錯了’‘帝尊饒命’這類話在他耳朵裏就是廢話一句。


    “殿下不用感覺到不好意思,帝尊他本就是個招人嫌的家夥,你說了句大實話。”


    “是嗎?”


    帝尊不招人待見麽?幻姬想了想,好像也不盡然,坤雲大會上,那些神女仙娥們看到他個個眼睛都發光,眼中的傾慕驚喜之意毫不掩飾,連鶴荼公主都主動為他獻舞,若是被人嫌,一介高傲的公主怎會於眾人眼前放下身份助興。


    麒麟搖著扇子老神在在的,“殿下大可因為帝尊沒有及時出手相救而埋怨他,這是你的權利,你也有這種資格。不過,我要好心的提醒殿下一句,以後若再遇此類情況,就不要抱著等帝尊出手相助的美好願望了。因為不單單是對你,對任何人,他皆能做到見死不救。不給自己招事,是他的習慣。”


    聞言,幻姬猜測道:“帝尊是不是怕出手了卻沒成功折了他的尊神麵子啊?”


    “麵子?”麒麟像是聽到一個很稀奇的詞,笑了笑,說道,“殿下是沒有見識過帝尊的毒舌無恥不要臉麽?能做到他那番程度,你覺得對他而言還有麵子一說嗎?而且,殿下看來真是一點兒都不了解帝尊啊。我們帝尊他……做飯可能不成功,種花種草可能不成功,追求姑娘可能不成功,但是有一件事,他出手絕對成功。”


    幻姬閃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麒麟,滿是好奇。


    “打架!”


    幻姬:“無語……”


    “殿下可知帝尊的真身是什麽?”


    幻姬搖頭,他又不是佛理大典,她怎麽可能去將他了解透徹。


    “帝尊的真身是一隻天獸,白毛狼王。當然,他不可能一出生就是狼王,從小狼崽到為王之路,其中的艱辛隻有他自己曉得。上古神獸血統尊貴暫且不說,單比獸種,那天獸可比遠古神獸不曉得多了多少倍。帝尊一路浴血奮戰從狼族裏殺將出來,成為一代狼王,又帶著狼族站到天獸族的頂峰,成為天獸千王之王。”麒麟停下搖著的扇子,眼底由衷的浮現佩服,“我們隻聞帝尊戰名赫赫,睿智強勢,可要曉得,能譜寫傳奇一生的尊神,天獸裏難出其二了。你我身為上古神獸,修仙之路已是不易,對於帝尊來說,他付出的努力是我們遠遠無法想象的。那條傳奇的千王之王道路,路上行走的從來隻有千離一人,他受過的傷,死裏轉生的慘,不計其數。”麒麟感慨的歎了一句,“五百萬年,他可流盡血卻未有過淚,修為高深卻沒有成魔,沒有主動害過人,隻是我行我素,嗬嗬,有何不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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