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天後,安若希又來了。[]


    這次她乖巧安靜,端莊有禮。安若晨未拒她於門外,照舊讓她至偏廳喝茶說話。


    “今日城裏甚是熱鬧,姐姐沒出去瞧瞧?”今日南秦使節入城,太守大人領各官員親自從前線兵營接他,恭敬慎重。城裏張燈結彩,城門有迎賓禮隊。坊間還傳太守請那位使節到太守府住,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沒有。”安若晨淡淡應。她原是想去太守府打聽些情況,但安若希來訪,她便將此事挪了挪。這些倒不必與她說了。


    安若希笑笑:“我去瞧了,排場可大了。街上人人歡喜,說是使節來了,那定是不用打仗了。他們還說,聽說邊關那頭,確是撤了戰旗。”


    安若晨點點頭:“那便好了。”


    她這般不冷不熱,安若希的客套話有些說不下去了。她借著喝口茶緩了緩情緒,把杯子放下了,這才道:“我,我有些緊張。所以也不知說什麽好。前線之事,想來姐姐比我清楚……嗯,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跟姐姐賠不是。”


    安若晨沒說話,等著她說。


    “我回去想過了,姐姐教訓的是。其實姐姐根本不必理睬我,但姐姐每次還都請我進來了,聽我那些抱怨和責罵。姐姐教訓得對,我是太蠢了。逞一時之氣,最後隻會越來越糟。”


    “你想明白了?”


    “是。”


    “不會再衝我大喊大叫?”


    “不會了。”安若希應完,想想又補一句,“嗯,我性子是不太好,若是沒控製住,姐姐再訓訓我。”


    “好。”安若晨很沉穩地應了。那意思是她真的不會客氣。


    安若希鬆了一口氣,她安靜了一會,道:“那天我回去,聽說有位媒婆子來給我提親了。城東的薛老爺,姐姐有印象嗎?”


    安若晨點點頭:“薛老爺的名聲可比爹爹好多了。他跟爹爹不是一直不對付?”


    “是的。他家上門求親,是有緣由的。他家公子今年十六,比我還小一個月,自小身子就不好,有高僧說他再活不過十年。薛老爺找高僧算了,說是要娶一個八字相合的扶扶他,這般便還有機會。薛家到處打聽,打聽到我了,我的八字,正好相合。”


    “那爹爹怎麽說?”


    “爹爹推拒了。[]”


    “為何?”安若晨道,“這回是薛老爺求著安家,又關乎獨子的性命,擺明了就是任由爹爹開條件提好處的事。也許爹爹是想吊吊薛老爺的胃口,引得他焦急之後再獅子大開口。”


    “不是。”安若希搖頭,“我問過娘了,她說爹爹暫時還不想教我出嫁。”


    安若晨皺起眉頭。


    “我當時的心情,也不知該如何說。從前吧,若是薛老爺這般來提親,我自己定是不願的。誰想嫁給一個癆病鬼。到時年紀輕輕守個寡。可我現在竟然覺得,這門親事很不錯。薛家是大戶,吃住用行必是樣樣好的。從前也聽說薛家公子雖是體弱,但也彬彬有禮,飽讀詩書。隻是身體的緣故,不能去考功名。”安若希頓了頓,看向安若晨,“我想問問姐姐,依姐姐猜,爹爹為何如此?”


    安若晨想了想:“錢裴有跟爹爹提過要娶你嗎?”


    “未曾,這個我問了娘多次。如若錢老爺開了口,爹爹早就開始張羅親事了。”


    安若晨道:“那我猜,爹爹不讓你嫁,是錢老爺的主意。”


    “我也猜與錢老爺有關。”安若希道:“我覺得爹爹還想著與錢家結親。”


    “不,我是說,錢老爺不會娶你,也不會讓別人娶你。”


    “為何?”安若希倒吸一口涼氣。


    “你若嫁給了錢裴,我就不可能讓你進將軍府,不會再有信你的可能。因為那表示你完全被他控製了。雖然現在也很有可能,但起碼你還是安家二小姐,並非錢家大老爺的妻妾。沒跟他一張床,沒被他蹂|躪折磨到完全順從。二妹,你我姐妹情誼不深,我不可能冒這個險。我對你有疑心,你也是明明白白的。所以將軍才會對你使毒,也是為了防你。”


    安若希咬緊牙,話是不中聽,她忍耐著。


    “而若你嫁給了別人,他便不好控製你。不能隨心所欲見你的麵,你也不能常出夫家,隨心所欲的見我。為了這個,他會阻止你嫁給別人,除非這個別人是他挑選的,聽他差遣。”


    “聽他差遣到任由他欺淩自己的娘子嗎?”


    “這世上有爹爹這種為了買賣把女兒賣給六十多殘暴老頭子蹂|躪的豬狗牛羊,便會有把娘子當成討好主子的物件的雞鴨鵝。”


    安若希冷哼一聲:“也是,連一臉正義凜然的將軍也會暗地裏給人下毒。”


    安若晨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冷道:“你想讓我趕你出門嗎?”


    安若希忙閉嘴,咬了咬唇,說了對不起,是自己失言。


    安若晨不說話,隻喝茶。


    安若希過了一會道:“方才姐姐說你我姐妹情誼不深,我無法反駁。但我也仔細想過,我未曾害過姐姐。”


    “對,隻是你|娘欺負我娘,讓她遭了不少罪。然後在我被爹爹打罵,許婚給錢老爺時,你幸災樂禍,冷嘲熱諷罷了。”


    安若希臉上一陣發熱:“所以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我送上門來讓姐姐冷嘲熱諷了。”


    “當真教人歡喜,不是嗎?”


    安若希咬著唇,捏緊了手指,把這諷刺忍下去了。然後又道:“我想嫁給薛公子,姐。這個機會近在眼前,比外郡的親事容易實現。如你所說,我嫁了人,便可不受錢裴控製。薛老爺的生意與錢老爺無關,他與郡中官紳也有交好,錢老爺不能對他怎樣。我嫁了,便能退出此事,予你也有好處。”


    “好處說不上,沒壞處就是了。”


    安若希深吸了一口氣,她真是遠遠低估了大姐,這進退拿捏,斤斤計較,果然是當得起事的。於是她道:“我昨日聽娘說的,前兩天錢老爺與爹爹說,太守大人向朝廷發了函報文書奏折,說了些邊關亂局之事,朝廷定會委派一位大人任巡察使過來督察太守轄治及將軍軍務有無過失。這位大人官位品級最低也會與將軍一般為二品,或者更高,從一品,且他領著皇命,有禦令可就地判罰或處死違律官員。錢老爺與爹爹道,讓他屆時到巡察使大人那狀告將軍強搶民女之罪。他說細作之事已經過去一段時日,將軍並未抓到細作,且無有關細作的更多跡象,一切均為將軍一口之言。值此兩國交戰邊關危急時候,將軍貪戀美色,強搶民女,|淫|亂軍營,此乃重罪。”


    安若晨一驚。


    安若希道:“這消息如何,算得上好處嗎?”


    安若晨點頭:“這確是有些用處了。”


    安若希鬆了一口氣。


    安若晨道:“我會去打聽一下薛家,若當真合適,便為你想想如何能嫁。”


    安若希謝過,欲告辭,想想再問一句:“若我眼下的狀況是姐姐的處境,姐姐會如何辦?”


    “你眼下的狀況?你是說就如我當初那般四處無援,家人將你賣了,冷眼看著你走投無路嗎?這事我曾經過,還真能說說。”安若晨將雙手遞給安若希看。她的十指指尖傷痕尤在,指甲因傷長得難看,手掌上也有粉色的傷痕。她拉高袖子,手臂上有鞭痕舊印。


    安若希咬咬唇,當日她把這些當笑話,看得歡喜,如今卻覺難堪。


    “第一,護著頭臉。第二,努力留得命在。第三,你記得你說過四姨娘的話嗎?死都不怕了,就莫怕鞭子。”


    安若希走了。安若晨思索片刻,命人準備茶禮,備轎,她要去太守府。


    到了太守府,安若晨求見當初最早給龍大做管事的方管事。方管事很快出來,笑嗬嗬,引她到側院園中小坐。


    自方管事回太守府後,安若晨一直與他有著聯係,每次來都給方管事送他喜歡的茶,又謙虛有禮地請教些管事本領。一來二往,方管事倒也喜歡這個姑娘,每次都能與安若晨聊上一聊,指點她一二。


    安若晨先是客氣送了禮,又道南秦使節來了,不知需要將軍府做些什麽。她從前沒遇過這類事,來請教請教,莫要失了禮數教將軍丟臉。方管事將迎賓禮數及事項準備教了她,道今日太守府已全都安置妥當,大人們並無其它要求,將軍府那頭暫時不必做什麽。若有事,他會提前說的。


    安若晨謝過,又從出訪使節問到巡察使,再順著話頭表示憂心,問方管事若她爹爹有心謀害,她的這事會不會連累將軍。


    方管事是清楚安若晨的遭遇,也對她同情。當下將所知盡數以告。安若晨聽完了,麵露憂愁。方管事安慰她往好處看,巡察使來了之後便可解當下困局,且將軍與太守及時上稟,果斷處置,免除了兩國交戰之危,這是功勞。看在這份上巡察使也不能胡亂作為。巡察使該是來一同解決邊境危機,並非來治罪的。方管事表示,若他這得到些什麽消息,便會差人與安若晨報信。


    安若晨謝過,告辭走了。


    回到府中,安若晨坐立不安。錢裴敢這般教安之甫行事,該是有些成算吧?聽說他在官場上頗有人脈,舊識不少。再者說,細作之事確無證據,到現在也未有何進展。加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無論如何,這事該早些報給將軍,讓他有個防範準備。


    安若晨寫了信,把事情說了,欲明日一早交給信吏送至前線兵營。信寫完後她想了想,又恐中途有個閃失,或是萬一被有心人看到屆時說他們串謀掩蓋罪行,更給將軍招了麻煩。


    安若晨把信燒了,重寫一封。“有要事稟報,能否去一趟邊關見將軍?”


    第二日一早,信遞出去了。


    一日後,安若晨收到龍大回信,隻一個字:“能。”


    字寫得挺大,龍飛鳳舞,蒼勁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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