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九月二十五日,星期三。七點起床。


    持續好幾天失眠,更何況昨夜又發生那件事,根本無法讓神經休息。


    坐陽子的摩托車回到被追撞的現場,我叫她回家後,立刻以附近的公用電話和s警局連絡。約十分鍾後,大穀他們趕到,開始現場驗證和查訪。我未提起陽子,所以也沒談及追蹤之事,其他則據實說明。因為,若提到她,當然會被問及她為何在場,那麽也勢必要提到企圖使村橋成為強好犯的一切行動。另外,無可諱言的,我不希望她再被卷進這次的事件中。


    大穀問說被追撞至報案為止,中間約經過四十分鍾的原因。我解釋曾攔下計程車想追對方,卻已失去蹤影,漫無目的繞了一圈,所以白白花費不少時間。大穀對此並未懷疑,反而頻頻道歉未多派人在我身邊警戒。


    現場似未發現特別醒目之物,但,大穀表示或許能判斷出車胎痕也不一定。另外,我證言說是接近紅色的日產zx車型,應該也是一大收獲。


    大穀說:“凶手開始焦急行動,有可能露出馬腳。”


    其實,令我神經亢奮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高原陽子所說的“凶手是從男用更衣室入口離開”。


    這句證言是有極重要的意義。因此,至目前為止,我們一直認為凶手是爬過更衣室內的隔牆,從女更衣室脫身。準備有鑰匙的可能性,以及北條雅美想出的密室詭計,也都是基於此一前提條件,一旦這個前提崩潰,這些推測就完全被推翻。


    那麽,凶手是如何以木棒頂住房門呢?很難認為是村橋自己將門頂住。依陽子所言,凶手是在村橋停止呻吟之後才離去,可知凶手是確定村橋已死亡之後才離開。


    如此一來,隻能認為從外麵以某種手法將門頂住。但,如大穀所說,要自外麵用木棒頂住門根本不可能?


    凶手化不可能為可能,究竟是采取什麽方法?


    這件事,我也尚未告訴大穀。要想不提及陽子之事,實在很難婉轉說明。


    “你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想著心事……”


    或許是我好幾次停下吃早餐的筷子,裕美子幽幽的說。昨日之事,我一點也未告訴她,因為隻會讓她擔心而已,但,可能從我的表情察覺出什麽吧!裕美子問了好幾次:“發生什麽事呢?”


    “不,沒什麽。”我隻是淡淡的回答。


    比平常提早到學校,我直接前往更衣室。最近一、兩個星期未使用的這裏,看起來更髒了。


    我小心翼翼的打開男用更衣室門,慢慢進入。鼻子聞到一股發黴的空氣,感覺上,仿佛塵埃彌漫。


    站在正中央環視四周。通風口,櫥櫃、隔牆,以及入口……能利用這些進行巧妙布置嗎?而且,工具不能太大,又必須不留痕跡,在短時間內實行……


    “不可能有的……”我自言自語。


    這個謎團的障礙太厚了。


    第一節是三年c班的課。


    昨天,我發覺學生們看著我時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我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那是像關心,卻又非好奇的眼神。她們知道被狙殺的目標不是竹井,而是我,所以,隻能認為她們是在想像凶手對我懷有何種憎恨!


    我感覺如坐針氈般的上課,或許因彼此神經都繃得很緊,上課反而順利進行。


    我在黑板寫上練習題,看著點名簿,抬起臉。


    “高原,你上台答題。”


    陽子輕應一聲,站起身。她帶著筆記本上台,連瞥我一眼也沒有。


    看她穿白襯衫、藍裙的背影,隻不過是個平凡的高中女生,實在很難想像她身穿賽車服、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疾馳的模樣。


    昨天,她告訴我那件可怕的事實之後,我等情緒平靜下來,又問:“就算是這樣,你為何到現在才想告訴我?你不是一直都避著我嗎?”


    陽子轉過臉,似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但,立刻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調說:“我不認為這是很重要的事。但,發現雅美推斷出密室詭計,刑事和你都同意她的推斷時,我開始覺得不該隱瞞真相。隻是,雅美錯誤的推斷使我的不在現場證明成立,何況,我也不認為殺死村橋的凶手應該被捕……”她伸手把發梢往上拂高,“可是,知道你才是被狙殺的目標時,我不安了,如果我不說出真相,凶手永遠抓不到,終有一天,你會真的被殺!”


    “但……”我不知該說什麽。


    “我是真的躲著你!因為你不幫我,那天不陪我一起去信州。那天我是懷著什麽心情在車站等你,你知道嗎?你不可能知道的,畢竟,對你來說,我隻是個小女孩!”陽子麵向著河麵,呐喊似的叫著。


    她的一言一字都如針般刺著我的心,我無法忍受,隻有呻吟出聲:“對不起!”


    “但,還是沒用!”陽子的語調轉為平靜,“一想到你或許會被殺,我就坐立不安……隻好籍飆車麻醉自己,像個白癡一樣……”


    我低垂著頭,找尋自己該說的最適當話語,卻一直找不到,隻有沉默著。


    下課後,鬆崎找我,說是警方正在調查教職員的自用轎車,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回答說不知道,但是心裏卻很緊張,沒想到這樣快就開始調查!


    休息時間,在走廊碰到惠子。她表示無法練習很遺憾,更毫不隱瞞臉上的不愉快表情。


    “而且校園裏到處是眼神凶巴巴的人在徘徊,讓我連上學都討厭了。”


    她指的是刑事。有的在追查昨夜的那輛轎車,有的在搜尋竹井命案的線索,更有幾位在校園裏四處調查。


    “忍耐點!隻要把事件解決就好啦!”


    把事件解決……但,真會有那一天的來臨嗎?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到了學校,在走廊上聽說麻生恭子被逮捕的消息。一位學生對同學們說:“號外!麻生恭子被捕了”。


    我快步走向教職員辦公室。打開門的瞬間,馬上知道消息是真。


    辦公室裏的氣氛沉悶、凝重,而且似因我的出現而更顯緊張,所有人都低下頭,無人出聲。但,當我準備坐下自己的座位時,藤本開口了:“前島老師,你聽到消息了嗎?”


    四周有好幾個人身體一震。


    我看著藤本:“剛剛聽到學生說了。”


    “原來如此。沒辦法,她們的消息真的很靈通。”藤本浮現苦笑。


    “說是被逮捕?”


    “不是逮捕,隻是以參考人身份出麵應訊。


    “但……”一旁的掘老師插嘴了,“實際上就等於是逮捕吧!”


    “不,不能這麽說。”


    “是嗎?”


    “等一下。”我走到藤本的辦公桌旁,問,“能不能告訴我詳細情形?”


    依藤本之言,今天一早,s警局的大穀打來電話,要求麻生老師以參考人身份至警局應訊。當時是鬆崎接的電話,因為聲音太大,所以被學生們聽到了。


    “不知為何會演變成這樣,所以我們在猜測……”


    崛老師縮縮脖子。


    “不過,她真的是凶手吧?”長穀也轉身麵向這邊。


    “前島老師,你知道什麽內情嗎?”掘老師問。我沒有回答。


    小田老師在自己座位邊啜著茶,邊說:“就算前島老師不明白,對方卻惦記著,畢竟,女人是執念很深的動物?”


    “男人也有很多那種人呀!”掘老師回答。


    這時,鬆崎走進,表情看來非常憔悴,步履也蹣跚。鈴聲響了,卻好像不舉行朝會。也許,鬆崎也不知該向大家說些什麽吧?


    栗原校長也躲在校長室裏,或許正愁眉苦臉,不知已經抽第幾支香煙了。


    上課時,學生們的反應和老師們截然不同。她們表現得很高興、活潑,認真聽我講課,但,心裏一定把我和麻生恭子聯想在一起吧!而且,任意想像。我自己則覺得不知在上些什麽內容。


    大穀刑事他們究竟查出什麽眉目,而要求麻生恭子應訊呢?在第一樁命案中,她有完全的不在現場證明。而且,麻生恭子前天說過“真相根本在別處”這句話!


    我的腦海裏想的盡是這些,根本沒辦法上課。下課後,我問鬆崎有關麻生恭子之事。他有些不耐煩的告訴我,但是和藤本所說的相差不多。就這樣,第二節謀、第三節課過去了。


    正在上第四課時,小田老師來找我,低聲告訴我說刑事來了。我吩咐學生們自修,衝出教室.


    若是平常,學生們一定會在背後歡呼,但,今天不一樣,所有人都像在竊竊交談。


    和大穀在會客室見麵,已經是第幾次了?


    “抱歉,在上課時間打擾你。”大穀身穿典型的刑事打扮——灰西裝、未係領帶。另外還有一位年輕刑事。


    大穀的眼睛充滿血絲,臉上泛滿油脂。可能是因查出麻生恭子這位嫌犯,警方正積極展開調查吧!


    “你知道我們請麻生老師出麵應訊嗎?”


    “知道。”我頜首,“我想像可能和前天我被轎車追撞的事有關……”


    “不,不是的。”大穀搖頭。


    我很驚訝:“不是?”


    “沒錯!是基於完全不同的理由。”


    “是什麽理由?”


    “請稍待!”大穀慢慢自口袋裏拿出記事本,翻閱著。動作很鎮定,“昨天,一位年輕刑事在學校的焚化爐裏找到一樣東西,是手套,白色的棉布手套。”


    為了讓警方便於調查,從校運會以來,焚化爐從未點火燃燒。


    “因為手套上沾著少許顏料,所以那位刑事才注意到。”


    “顏料?”我搜尋記憶,在這次事件中,有什麽和顏料有關?


    但,大穀淡淡接著說:“你忘了嗎?就是那個魔術箱。”


    不錯,那個魔術箱是以顏料著色。


    “可是,也不見得就是凶手之物吧?”我反駁,“棉布白手套的話,很可能是啦啦隊員使用的,所以有可能是參加啦啦隊的學生在不知覺中碰到魔術箱。”


    但,我的話才說到一半,大穀就開始搖頭了。


    “我們詳細調查過手套,檢測出內側也有已呈幹燥狀態的似紅色顏料之物,雖然很少量,但你知道是什麽嗎?”


    “紅色顏料?”我忽然一征。


    “不錯,就是指甲油。這樣的話,就不可能是學生之物了。當然,最近有一些學生多少也化妝,但,應該不會擦紅色指甲油吧?”


    “所以你們……”


    “昨晚,我們已向麻生老師借了她現在所使用的指甲油。當時,她的神色有些慌張,辦案人員就有自信了……反正,這且不說。將指甲油和手套上之物比對的結果,證實是完全相同,所以今天早上才會請麻生老師出麵應訊。”


    大穀如何向麻生恭子逼問,我大致上能猜得到。首先,一定是確認她在那天的行動,這時,她會表示沒接近過魔術箱。於是,大穀拿出手套,再提出顏料和指甲油的矛盾,如此一來,麻生恭子會如何辯白?


    “她沒有辯白。似乎已經死心了吧!除了某一部分外,她幾乎已全部說出。”


    麻生恭子自白了——對我而言,這是非常驚異之事。但,大穀的語氣卻極其平淡。正因為他很平靜,以致我的情緒也興奮不起來,甚至,還注意到大穀仍稱她為“麻生老師”。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問。


    大穀深吸一口煙,吐出乳白色的煙霧,回答:“掉換一公升容量酒瓶的人是麻生老師,但是企圖殺害前島老師你的人卻非她。”


    “哪有……”我硬生生咽下“這種事”三個字。如果不是麻生恭子打算謀害我,她又為何要掉換摻毒的酒瓶?


    “她說是受到凶手威脅。”


    “受到威脅?”我反問,“她為何必須受凶手威脅?”


    大穀搔搔頭發,說:“本來是不能多說的,但,既然是你也無所謂。你以前曾假設麻生老師和村橋老師之間有密切關係,那個假設沒錯,而且,從今年春季開始一直持續著。但,麻生老師麵對和栗原校長的兒子之親事,很自然的會想斷絕和村橋之關係,可是村橋不答應。麻生老師抱著這隻是成年人遊戲的心理,而村橋卻把它當真了。”


    我心想:和k的情形相同。難道麻生恭子就是這樣傷害各種男人?


    “尤其,村橋說他握有能證明兩人關係的某種證據,所以麻生老師根本無法說服他。”


    “所謂的‘某種證據’是什麽?”


    “你先聽我說。村橋似隨時都帶在身上,因此在更衣室被毒害時,應該也在身上。可是,我們卻未在現場發現任何疑似之物。保險套不能說不是,卻很難視為能證明兩人的關係之物件。那麽,這又如何解釋?”


    “難道被凶手拿去了?”我試探的問。


    “正是這樣。當然了,麻生老師會很慌。”


    “啊,你這麽一說……”


    記得麻生恭子曾問過藤本一句很奇妙的話,好像是“村橋隨身之物是否被偷”,當時自己對於她為何問這種話無法釋然,現在總算明白了。


    聽了我的說明,大穀也滿意的說:“這一來,能證明麻生老師供述的證據又增加了一項。到了這時候,我也能夠想像了。亦即,她受到凶手以該物件把柄加以威脅,內容是掉換一公升容量的酒瓶。麻生老師是在校運會當天早上在辦公桌抽屜內發現威脅信件,裏麵詳細記著掉換酒瓶的行動順序,並表示若不依言實行,就把在村橋屍體上發現之物件公開。依她的供述,我們在她房裏找出這封威脅信,對了,這裏有一份影印本。”說著,大穀從西裝內口袋掏出折疊得很整齊的一張紙條。


    攤開一看,和大學生的筆記本約莫同樣大小。大穀將它放在我麵前。紙上排列著蚯蚓爬行痕跡般的字,一看就不想細讀。


    “凶手可能用左手寫的,或是右手戴上好幾層手套後寫的,用這種方法可掩飾筆跡。”一見到我緊顰眉頭,大穀立刻說明。


    威脅信的內容如下:


    “這是威脅信,不能讓別人看。你今天必須依上麵的命令行事:


    一、隨時注意射箭社社員的行動。她們應該會預先將大、小道具搬移出社團辦公室,這時,你必須知道前島要使用的道其之一的一公升容量酒瓶放置何處。


    二、請準備手套,在實行三之行動前,請戴上手套。


    三、請前往一年級教室大樓一樓的儲藏室,裏麵放有紙袋,確定內有一公升容量酒瓶後,馬上前往一的地點,將酒瓶掉換。


    四、把原來的那個酒瓶丟棄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即可,但,紙袋要丟在不同地方。


    五、以上的行動完成後,請迅速回你原來的位置。要注意的是絕時不能讓任何人見到你的所有行動,也不能告訴任何人。


    如果不依指示行動,你會受到製裁,亦即公開從村橋身上發現之物。


    為了讓你做為參考,附上一份影印的內容。希望你為了自己的未來和立場按吩咐行事。”


    “凶手實在心機深沉!”等我看完,抬起臉,大穀歎息一聲,說,“利用別人殺人,這等於是遙控,很難得到直接的線索。雖然有一公升裝的酒瓶、紙袋和這封威脅信,但仍很難能夠藉此接近凶手!”


    而且,凶手的智慧很高,不僅沒有錯字,指示的內容也條理分明。


    “那麽,凶手從村橋身上拿走的是什麽?你應該可以告訴我了吧?”


    讓麻生恭子會絕對服從的是什麽物件呢?即使與命案無關,我也很想知道。


    但,大穀搖頭:“坦白說,這是未明白之部分。我最先就告訴過你,麻生老師除了一部分外,其他都說出來了,而,這就是那‘一部分’。威肋信上雖寫明‘附上影印內容’,但是麻生老師馬上把它撕掉了。”


    “可是,這樣的話,她的話豈非不能全盤相信?”——也可能認為是她自己所捏造出來的說詞。


    “不,我認為可以相信。因為,前天晚上你被轎車追撞時,麻生老師在自己家中。”


    “哦……”


    “這個不在現場證明是確切無誤,因為我們那天有人一直監視她的行動。另外,村橋老師遇害時,她也有完整的不在現場證明,再說,也不可能事先準備妥偽造的威脅信。”


    我想起麻生恭子所說的“真相在別處”,原來意義就是這樣。


    “因此,實際行動的雖是她,真凶卻在別處。所以,我認為有必要請你再考慮一下可能是凶手的人物。”


    我無力的搖頭:“我完全……不過,我會再仔細想想,但,你們的調查結果呢?”


    “調查是有進展。”他有些不情願的說,“反正,線索已經不少,我們會全力追查。還有,你務必注意自己今後的行動,凶手因麻生老師自供,一定會很著急,所以最近很可能對你采取行動。”


    “我會小心。”我道謝,“對了……麻生老師的罪?”


    “這個問題很難處理。”大穀困惑的回答,“受威脅而不得已行動,不能說沒有狀況酌量的餘地,但是,既已明白發出威脅信之人是殺害村橋的人物,而且麻生老師也確實不希望你活著這麽一來,如何解釋就極為重要了。”


    “你的意思是?”我口裏雖問,心中卻很明白。


    “亦即,麻生老師的心中是否有未必的故意。不,應該是更積極的,也就是她是否認為你死了最好。不過,這就非我們刑事所能判斷之事。”


    我心想,麻生恭子可能覺得我死了也無所謂吧!


    第二節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六放學後。


    今天起,社團的活動獲準再次開始。年輕學生們鬱積的精力似獲得解放般,在操場上奔馳活躍。各社團的指導老師也都神色開明。


    射箭社的活動也開始了。距離全縣選拔賽隻剩一星期,從現在起必須緊逼著她們練習才行。麵對著圍成半圓形的社員,惠子的聲音很嘹亮。


    “不能心中有所迷惑的射箭,必須按照基本動作,全神貫注的去射,而且,練習時射得高分,並不保證比賽時也一樣。”


    社員們的神情也帶有適度緊張,狀況相當不錯,若能照這種,情況保持至正式比賽就好。


    “老師,請訓話。”惠子對我說。


    社員們的視線集中到我臉上。我咽下一口唾液,說:“忘掉自己射得很差,隻要想到自己現在能夠做到什麽程度就好,這樣在參加比賽時就會勇往直前。”


    “謝謝!”所有人一起喊聲。


    我有些臉紅,點點頭。


    練習馬上展開。我同樣站在她們身後,調整她們的射姿。惠子認為,隻要我隨時注意,社員們就會像正式參加比賽般,全神貫注。


    不久,我發現射箭場附近有位男人一直望向這邊。原來是s警局的白石刑事。


    這兩、三天,我的行動完全由刑事監視著,有時候會沒見到,但,不知何時又出現於我的視界裏。不管是上下班、在校園內,總有他們的影子在旁。照這種情形下去,凶手應該也無機會下手吧!


    但,警方的調查卻毫無進展。偶爾,我問白石刑事,知道從日產zx上仍查不出嫌疑者。當然,學生人數超過千人,家長們總有人有那一型的轎車,可是皆與這次事件無關。何況,凶手若是學生,就得要有會開車的共犯!


    至於教職員之中,無人駕駛該型車種。


    放酒瓶的紙袋已公開調查,卻發現那是到處都能拿到的紙袋,想憑此找出凶手根本不可能。凶手很慎重,當然事先會預料及此……


    但,最讓我在意的仍是刑事們還對更衣室的詭計誤解,仍認為是凶手是利用女更衣室入口脫身。


    高原陽子告訴我的話,我沒有告訴大穀,因為,一旦說出,就得順便提到陽子企圖嫁罪給村橋的計劃。陽子沒有叫我別說出來,但是我卻說不出口。她沒告訴別人,隻是告訴我,一定是下了相當決心吧?如果我隨便就說出,總覺得像背叛她的信任,更何況,我曾經有過背叛她的前科!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自己解開密室之謎


    正在千頭萬緒,理不出所以然時,不知何時,惠子來到我身旁。她瞥了白石刑事的方向一眼說:“看來不該硬拉你到社團來呢!”


    “沒有這回事。”


    “可是……你其實很希望早些回家吧?”


    “在哪裏都一樣。像這種時刻,我更想待在這兒。隻是,很抱歉,沒辦法專心指導同學們練習。”


    但,惠子輕輕搖頭微笑,說:“我不是說過了嗎?隻要你在場就行。之後,我仔細觀察社員們的射型。”


    惠子仍舊姿勢正確,但是身體擴張麵太大的習慣仍未改正。不過,應該在縣選拔時足以過關,所以我沒多說。令我詫異的是宮阪惠美的進步狀況。以前,她隻要拉開弓,全身就會發抖,但,現在已能將弓充分拉開,更有瞄準目標的餘裕,又因為射姿正確,中靶率也大幅上升,這是和惠子搭檔練習的成果?


    見到她射出的箭正中靶心,我忍不住說:“好!”


    惠美低頭,頜首。


    “宮阪的狀況絕佳呢!”我低聲對加奈江說。


    她邊拭著滲出的汗珠,回答:“是呀!中午休息時間,她都主動練習,問她有何秘訣,她也說沒有。”


    “那是一種精神因素吧!唯有迷上了射箭時,才會有那樣的狀況出現。這是她一輩子的財產哩!”


    “我也這麽覺得,但……”


    “你不一樣的。”我笑著離開。


    練習開始約一個鍾頭,臉孔被冰冷的雨滴滴到,緊接著,雨勢逐漸轉大。有好幾個社員恨恨的抬頭望向天空。


    我能體會她們的心情。好久沒有一起練習了,居然下起雨來,實在太捉弄人了。


    “別管它!也可能在雨中比賽!”惠子厲聲說。


    她說得沒錯。射箭比賽不會因雨而中止,唯一的例外是“因雨或霧導致難以看清靶時”,才會中止。


    在雨中,身體較冰冷,肌肉也僵硬,需要比平常更堅定的集中力,而且,弓弦沾水後其彈力會劇減,彈道當然也會改變,更需要體力和技巧。雨勢轉大後,就很清楚能看出實力的差別了。


    惠子出現若幹混亂後立刻趨於安定,確保一定分數;加奈江那種弦力射法受雨勢影響不大;宮阪惠美仍維持絕佳狀態。但,其他人的彈道起伏很大,誤射連連。


    不久,惠子見到有一人完全射不中靶,就下令停止練習。由於這樣繼續下去,不僅射型會崩潰,也有可能感冒,所以我也讚成了。


    換好衣服後,借用體育館的一隅進行重量訓練。我因為未帶預備的運動服,隻好換上西裝,但,仍至體育館去看看。在室內,最有效的練習就是拉空弓〔不搭上箭矢的拉弓〕,其效果就像網球的揮拍練習或棒球的揮捧練習一樣。


    我倚在牆上望著她們排隊拉空弓,不久,對惠子說一聲,就轉身走出體育館。籃球隊和羽毛球隊也在館內揮汗練習,她們冒出的熱氣讓我好像滿臉發燙一般。白石刑事坐在長椅上看報紙,一見到我,慌忙想站起身。


    “我隻是到外麵吹吹風。”說著,我製止他站起。


    他沒站起,卻一直目送我外出。


    雨勢愈來愈大了,操場上和教室都不見人影,景物如黑白照片般失去色彩。


    我深呼吸,冰涼的風穿過鼻孔。


    感覺上右側好像有人,我轉頭。但,隻是心理因素,其實無人。對了,當時也是……


    以前曾有過類似情形,卻非心理因素,而是高原陽子站立該處,手上撐著傘,凝視教員專用更衣室。現在回想起,知道她可能在推敲密室之謎,因為,那時候隻有她知道北條雅美的推理錯誤,但,她無法來告訴別人。


    我從一旁的置傘筒裏拿出自己的雨傘,撐起傘緩步走出,繞至體育館後,如那天的陽子般凝視著更衣室。


    體育館內傳出學生們踩踏地板的聲音,以及彼此打氣的加油聲,但,聽起來很遙遠,因為,更衣室四周完全被靜謐的空氣籠罩住。


    我考慮著自己能想到之事……


    到今天為止,已經探討這問題不知多少次了,甚至連作夢都在想能不利用女更衣室入口而脫身的方法,也曾實際進去揣摩過,卻硬是想不出答案。也不知自己站立多久,猛然驚醒,背部感到陣陣寒冷。正轉身想要住回走,又停住了,我想碰上村橋遇害事件當時的情形,想再嚐試一次同樣的行動!那時,我伸手開門,但,門動都不動。所以,我繞到後麵,從通風口往裏麵看。對了,我何不像當時一樣從通風口往裏麵看!通風口的位置很高,以我的身高,好不容易才剛好看得見裏麵,若是高原陽子,一定要墊起腳跟吧?


    我往裏麵看,鼻子嗅到塵埃味。


    昏暗中,朦朧可見到入口的門。那天,感覺上頂住門的木棒特別白。


    大穀刑事說不可能從門外用木棒頂住門。


    瞬間,我腦海中靈光閃動。或許,我們都犯了重大的錯誤了!在一、兩秒鍾之間,我的記憶力和思考力全速運轉,感覺上有著輕微惡心和頭暈目眩,但,卻已完成解開這密室之謎的大膽推理了。


    不,不該會這樣——我搖頭。


    因為,我不喜歡那樣的推理結果。


    不可能的?


    我如逃竄般的離開當場。


    第三節


    十月一日,星期二。


    中午休息時間,我在樓頂。


    第四節課上課前,我和高原陽子在走廊擦身而過,她塞給我一張紙條,要我中午休息時間在樓頂見麵。這是第二次,但,應該不會是邀我一起旅行吧!本校禁止學生爬上樓頂,所以平常沒有人上去,但,有時候聽說也有人利用這裏談些秘密之事。


    吃過午飯,我爬上樓頂時,也見到三位學生在角落不知談些什麽,但是,一見到我,就伸伸舌頭,下樓去了。也許因為是被我發現而鬆了一口氣吧?


    陽子還沒來,所以,我靠在鐵欄杆上,俯望著全校,我是第一次這樣看著這所學校!


    “一點也不像你嘛!”


    忽然,背後有人說話,我嚇了一跳。回頭,原來是陽子,她身穿藍裙子、灰外套。今天開始全校換季,改穿長袖製服。


    “什麽意思?”我問。


    “從樓頂俯望校園,一點都不像你會做的事情,即使隻是無聊,也太難看了。”


    “那麽,怎樣才是我該做的?”


    陽子沉吟片刻,說:“你先來等我,就已經不太對勁啦!平常你都是讓別人等的吧?”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抬頭望著天空,為了掩飾內心紊亂的情緒,我問:“有什麽事?”


    她徑自讓涼風吹佛一陣子,才邊佛平亂發,邊問:“調查……情況如何?”


    “情況如何我不太清楚,不過,凶手尚未就逮倒是可以確定。”


    “日產zx呢?警方有采取行動吧!”


    “正在調查,不過並無收獲。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事……”


    “後來凶手是否又采取行動?”


    “沒有。反正,刑事緊跟著我,可能沒機會出手吧!”


    “毫無進展就對了?”


    “可以這樣說。”我歎息出聲。


    停了一會兒,陽子說:“後來我稍微思考過,而想到了一件事。”


    她的態度有些躊躇,因此,我問:“是什麽?”


    “村橋遇害時,現場是密室,但,為什麽必須是密室呢?”


    “嗯?”我明白她話中之意,因為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若單純推測,可能是企圖讓人以為是自殺吧!”


    “可是,以凶手的行動來說,感覺上並非如此。凶手故意布置成有人爬過隔間牆的樣子,又把女用更衣室的櫥櫃之一部分弄濕。”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目的在誤導我們錯認密室詭計?”


    “我是有這種感覺。”她肯定的回答,“凶手覺得再如何巧妙的布置成自殺模樣,也會被警方識破,所以又進行另外的偽裝……不能這樣認為嗎?”


    “不,非常可能。”我把大穀刑事因為追查更衣室旁找到的小鎖頭,而和北條雅美同樣的解謎之經過告訴陽子。或許,那個鎖頭是凶手故意掉落的?


    “問題是凶手為何準備這樣的詭計圈套……無論何種形式,密室詭計一旦被識破,警方就會視同殺人事件而正式采取行動,而凶手應該不可能希望會有這種結果。”


    “可是,也許在當時凶手是處於非常有利的立場。”陽子的語氣充滿自信。


    “有利?”


    “是的,因為藉此詭計圈套,真凶會被排除於涉嫌對象之外。”


    我試著回想北條雅美解明的密室詭計,那應該是這樣的:


    一、掘老師打開女用更衣室門,進入裏麵。〔此時,鎖頭呈打開狀掛在門扣上)


    二、凶手偷偷走至門旁,以事先準備的鎖頭掉包。〔四點左右〕


    三、崛老師走出更衣室,將門上鎖。


    四、在村橋出現前,凶手打開女更衣室門,然後在男更衣室內行凶。(五點左右〕


    五、凶手用木棒頂住男更衣室門之後,翻牆,由女更衣室門脫身。


    六、再以原來的鎖頭將女更衣室上鎖。


    即使明知不是,這個詭計仍覺得棄之可惜?但凶手隻是以它為詭計圈套,究竟為什麽?目的何在?


    “我是因為這項詭計圈套才有了不在現場證明,所以,凶手很可能也是如此。”


    “是嗎……”


    我終於明白陽子的意思了。這是不在現場證明的偽裝工作?要實行這項詭計,必須在掘老師進入更衣室的三點四十五分左右躲在更衣室附近,因此,凶手並無這段時刻的不在現場證明。陽子就是因為四點在家,所以有了不在現場證明。


    “很明顯,凶手當時一定在別處,卻由於這項詭計安排能逃避警方的追查。反過來說,也就是,在那段時刻有明確不在現場證明之人反而可疑?”


    “可以這麽說。”


    “確實是精辟的推測,我真的沒想到你有如此慧眼。這不是客套!北條雅美和大穀刑事能識破那偽裝的詭計,雖非純屬偶然,但,那卻隻是偽裝不在現場證明計劃之一部分。”


    “我就是因這項詭計而有不在現場證明,所以較易想到。”很難得的,她竟然有些害羞,“可是,警方應該也會想到才對呀!你告訴過刑事,村橋遇害時曾見過我吧?”


    見到我窮於回答,她的聲調提高了:“沒說?為什麽?”


    我轉頭,凝視著遠方。


    “沒什麽,我有自己的想法。”


    “這樣不好的,難道你不明白我為何要告訴你嗎?”說著,她好像想及什麽,點點頭,“是不想說出我計劃陷害村橋之事?沒關係的,反正,大家都認為我是那種女人了,何況,能找出真凶最重要。”


    “……”


    “為何不回答?”


    我之所以沉默是因為無法回答。確實,最初是不想提及陽子陷害村橋的計劃,但,後來卻發生更令我無法說出的事態!因為,我很可能已解開真正的密室之謎。上星期六,在雨中,我發覺詭計的破綻——那是令我非常震撼的瞬間。我極力想忘掉那種想法,但,懷疑之念一旦在心中萌芽,就開始四處紮根了。


    當時,我已決心要自己解決此一事件了。


    陽子疑惑似的望著我的臉。也許,我臉上溢滿苦澀吧?


    好不容易,我凝重的說:“請你相信我!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所以,你也千萬別說出來。”


    或許,她不能懂吧!但,卻未再深入追問,而且,唇際浮現微笑,頜首。


    這天晚上,大穀刑事來訪。西裝筆挺,係著領帶,充分顯示出他的誠意。


    “我有事至附近,順路過來。”大穀強調沒什麽特別重要之事。我招待他至客廳,麵對麵坐下。


    雖說是客廳,也隻是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中央擺放著茶幾而已,但,大穀卻客套的說“這房子住起來很舒服”!對於刑事的突然來訪,裕美子似相當困惑,以呆板的動作沏好茶後,卻不知如何自處,結果躲進臥室去了。


    “你們好像還未有兒女,結婚多久了?”


    “三年。”


    “這麽說也該準備啦!太晚有孩子,也會發生很多問題的。”大穀環視著室內,說。


    還好裕美子不在場——當著她麵前,絕對不能提及孩子的話題。


    “今日的來意是?”


    他雖說沒什麽重要的事,但我不認為。


    這時,大穀緊板著臉,在座墊上正襟危坐,說:“進入本題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一件事。今天我來,並非以刑警身份,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和你交談,所以,希望你也能同樣以男人的身份……不,最好是以教師之身份,而非以被害者身份,坦誠回答,可以嗎?”


    他的語氣很肯定,但卻有一抹哀求似的回響。雖然我不明白他的真意,卻無理由拒絕。大穀啜了一口裕美子沏泡的茶,說:“你認為高中女生會憎恨一個人,應該是在何種狀況下發生。”


    一瞬間,我以為他是半開玩笑,但,從他平日所無的謙虛態度,我知道他是嚴肅的提出問題。我雖有些許困惑,仍說:“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很難以一句話說明。”


    大穀頜首:“也許吧!譬如,若是成年人的事件,就不會那樣複雜,盡管有各種不同的事件發生,卻幾乎能以色、欲、財這三原則予以解釋。但,高中女生的話,就很難一概而論了。”


    “不錯。”我說,“或許,這三種東西對她們而言,是最扯不上關係。”


    “這麽說,什麽才是最重要呢?”


    “嗯……我也沒自信能充分表達……”我說。然而,在說明途中,腦海裏浮現好幾位學生的臉龐,“對她們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美麗、純潔、沒有虛偽之物,有時候那是友情,有時候是戀愛,有時候更是自己的身體或容貌。當然,更抽象的回憶或夢想,有時候也非常重要。換句話說,企圖破壞這些重要之物的人,或企圖從她們手中奪取這些重要之物的人,是她們最憎恨的。”


    “原來如此。美麗、純潔、沒有虛偽……”大穀雙臂交抱地說。


    “大穀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麽?”


    大穀再啜了一口茶:“在這之前,我先說明調查進展到什麽樣的程度吧!”


    他似已完全掌握住事件全貌,除了途中兩、三次看一下記事本外,其於都是很流暢的說明調查狀況。其內容概要大致如下:


    關於村橋老師被毒害的事件


    很遺憾,未能發現凶手的遺留物。唯一的小鎖頭,在超級市場等處都能買到,所以想從這上麵找出凶手幾乎可謂絕望。至於指紋方麵也一樣,在室內和門上雖檢測出一些指紋,但,除了當時的利用者之外,其餘都是舊指紋,未能發現疑似凶手的指紋〔當然,這是基於當時的利用者之中不包括凶手的前提〕。另外,辦案人員也尋找目擊者,可是一無所獲。一位女學生證言在更衣室附近見到高原陽子,但,陽子供述曰“隻是經過該處”。


    物證方麵是這種狀況,所以警方全力追查“動機”。村橋是訓導主任,所以警方徹底查出最近三年內曾受到處罰的學生,也發現高原陽子之名,並對她進行偵訊。卻因為密室謎團被解明,高原陽子的不在現場證明因而成立。


    根據密室詭計,專案小組總部推定凶手的可能性為:


    (1)熟知更衣室狀況,也知道掘老師開鎖時的習慣之人物;


    (2)四點前後〔將鎖頭掉包的時刻〕無不在現場證明,五點左右〔村橋的推定死亡時刻〕無不在現場證明之人物;


    (3)為實行詭計而準備同樣鎖頭之人物;


    (4)對村橋懷恨之人物。辦案人員據此調查清華女子高校超過一千人以上的學生及教職員,很遺憾的,仍未能發現符合上述條件之人物。


    大穀一直認為高原陽子有共犯,但,這也隻是猜測而已,無法證實。


    關於竹井老師被毒害的事件


    在初期的階段已知凶手的目標是我,所以,動機也是從村橋和我的共同點上尋找。我說出麻生恭子之名,經過各種曲折迂回之後,已查明她也是受凶手所威脅利用。因此,問題在於查明真凶並加以逮捕。


    凶手的遺留物有一公升容量酒瓶、裝酒瓶的紙袋,寫給麻生恭子的威脅信三種。當然,都檢測不出指紋!


    酒瓶、紙袋、寫威脅信所用的便箋,都是市麵上有出售、且很容易購得之物,幾乎不可能循此查出凶手身份。另外,實際行動之人是麻生恭子,無法調查凶手行動的足跡。隻是,專案小組總部著眼於凶手何時將裝著酒瓶的紙袋藏在儲藏室,以及何時將威脅信放進麻生恭子的辦公桌抽屜內。


    但,雖然進行緬密的查訪,還是未能獲得見過疑似凶手之人物的情報。


    最後,關於我被轎車追撞的事件


    車種已知道,照理應該很輕鬆。但,首先調查清華女子高校所有學生和教職員的私家轎車,卻發現教職員沒有人持有該車型的轎車,家人持有該車型轎車的有十五位學生。〔由於是跑車車種,年紀較大的男性不適齡駕駛,因此意外之少,這是大穀的解釋〕但,依警方的調查,這十五輛車中,有四輛符合我們證言的“紅色”,不過,四輛在當晚都有不在現場證明。剩下的可能性是租車或借用朋友的車,關於這方麵,目前正在進行調查中。


    隻是,關於此事件,最受注目的是凶手會開車,或是有共犯存在。無論是哪一種,都必須修正“學生單獨行凶”的判斷。


    大概話說大多了,喉嚨幹澀吧!大穀把剩下的茶一口喝光,說:“不知是凶手狡詐,抑或我們愚蠢,反正,一直無法填補凶手與我們之間的差距,雖然全力調查,卻都是在半途就被堵住前進的路線了。簡直就像陷在迷宮裏嘛?”


    “你很少這樣自貶呀!”我從廚房拿出水壺,邊注水入茶壺,邊說。或許“迷宮”的形容很貼切也未可知。密室詭計就是最好的例子,凶手誘導我們一步步走進迷宮,在裏麵掙紮、亂闖。


    大穀看了看表,重新坐正身體。我也不自覺的挺直腰杆。


    “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們已經盡一切力量,隻不過,我們的調查缺乏非常重要的要素,所以沒辦法踏出決定性的第一步。你明白是什麽要素嗎?就是動機。關於這點,我們再怎麽也調查不出。像村橋的命案,以他的立場,是不能說找不出動機,但,問題在於你!我們也派人充分調查過你的一切,但是一無所獲,你像在刻意避免和學生接觸般,沒有任何值得注意之事。我們曾問過幾位你擔任過導師的班上之同學,她們對你的評語很好,理由是絕不幹涉學生。你的綽號叫‘機器’,而你也貫徹了‘機器’的形象。有學生說,學校聘用你似乎不是當教師,而是當射箭社的指導老師。”


    “那是因為現在的學生既不信任教師,也來抱有任何期待。”


    “大概吧?但,有一件有趣的事。”停了一會兒,大穀接著說,“隻有一位學生說你或許是真正有人性的教師。好像去年登山健行時,有一位學生腳扭傷了,你背著該學生下山。雖然並非很嚴重的傷,但是你卻說‘若以不好的姿勢下山,腳的形狀會變難看’。因此,有人告訴我,你雖保持‘機器’的形象,卻將學生當‘人’看待?”


    登山健行就和遠足差不多。經他這麽一說,我也想起是有這麽一回事!我曾背著誰下山,是誰呢?在窮搜記憶時,我忽然差點輕叫出聲!對了,當時是高原陽子的腳扭傷了。


    我終於明白她對我為何有特別的感情了,隻因那件行為,她忽略了我所有其他的缺點。


    “你似已想起當時的事了。”


    不知自己是何種表情,但是被大穀這樣一說,我臉紅了。


    “我是覺得你沒有被人狙殺的理由,但,聽完這件事後,我試著從另一個方向推測,亦即,有人隻因為一點小事就對你抱持好感,當然,也可能有人會因些許小事而憎恨你……”


    “這當然是可能了。”畢竟,在女子高校裏,這種事是反覆不斷出現。


    “那麽,你認為有可能因此和殺人連結嗎?”大穀眼神嚴肅地問。這問題太難了。


    但,我直覺回答:“應該有。”


    “原來如此。”大穀沉思似的閉上眼,“最主要是你方才所說的美麗、純潔、沒有虛偽之物被奪走吧!而且我覺得,若是基於這樣的理由,也許有人會基於友情,幫助行凶。”


    “是共犯嗎?”


    大穀緩緩點頭:“我有過好幾次經驗,很了解青少年的心理受到超越法律或社會規範的力量所左右,我也覺得,這次的調查之所以無法克服障壁,原因也在此。幾乎沒有目擊者或證人出現!照理,應該有誰知道些什麽,卻無人願積極告知警方。但,她們並非知道凶手是誰而想庇護,隻是覺得,不管誰是凶手,總不希望其被逮捕,因為,她們可能本能的了解凶手的切身之痛。這是一種共犯行為。感覺上,清華女子高校全體似在企圖掩蓋事實真相。”


    我覺得心髒有如被箭矢貫穿,也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


    “所以,我才來拜訪你。因為隻有你能推測出行凶的動機。”


    “不!”我搖頭,“如果可能,我早就說出來了。”


    “請你再仔細想一想。”大穀說,“如果你剛剛所說的話是正確,那麽,你和村橋兩人一定有從誰身上奪走美麗、純潔、沒有虛偽之物,而因此遭到憎恨。不管如何,在你的記憶中應該有答案!”


    但,我仍是想不出什麽。


    大穀的聲音靜靜接著說:“我沒有要你現在立刻說出答案。但,對我們而言,那是唯一的希望,請你務必慎重、仔細的回想一下?”


    他很沉重似的站起身。


    我也站起。隻是,內心很沉重!


    第四節


    十月六日,星期日。市立運動場。天氣晴朗。


    “但是,風勢太大了。”邊組合弓具,惠子說。她的手時而按住頭上的白帽,怕被風吹走。


    “總是有辦法可想吧?反正,大家的水準都降低時,對我們反而是個好機會。”加奈江說。她似有自信不受天氣的影響。


    “沒有這回事!水準高的人不會受到風的影響,但是,對技術中等的人來說,風卻是最討厭!”


    兩人已習慣於比賽場麵,所以還有餘裕。明明對她們而言已是高中生活的最後一次機會,她們卻半點壓迫感也沒有。一年級學生不用說,連應該是最輕鬆的二年級學生,個個都似已肌肉僵化。


    全體準備完成後,在運動場一隅做體操。之後,排成半圓形,麵對著我。


    “都已經來到這裏,緊張也沒用了,隻要盡全力射出就行,希望各位能表現出平日練習的成果。”惠子說。


    接下來輪到我了:“在此,我什麽都不想說。加油!”


    全隊高呼一聲,解散了。就這樣,到比賽結束為止,不會再集合,成為名實相符的孤軍奮鬥!


    比賽以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的總分計算成績,在兩分三十秒之內射三支箭,五十公尺射十二次箭,三十公尺射十二次,總共七十二支箭,七百二十分為滿分。


    參加選拔賽的人數,女子有一百多人,其中,能參加全國比賽的隻有五人。去年,惠子是第七名,所以說,今年是她的最佳機會!


    “這得看能發揮幾成的水準了。”我坐在加奈江的弓具盒上,看著社員們過去的成績記錄冊時,惠子走過來,說。


    “昨天的情況如何?”


    “還好就是了,隻是不知你的標準如何?”她的語氣裏隱含著責怪我之意味。


    這也難怪!最近兩、三天,我一直未參加社團練習,放學後就立刻回家。


    “我相信你們。”


    我放下記錄冊,站起身,走向大會司令台。


    “我相信你們!”這句話,她聽得出另一種含意嗎?


    司令台上已積極磋商比賽進行事宜,我特別在意的是記錄組人員。在這種競爭一分、兩分的比賽,些許的錯誤都會造成重大的影響。


    這次選拔賽的得分記錄是采用彼此看靶的方式。在一般的個人賽中,並非一個人射一個靶,而是兩、三個人共用一個靶。而所謂的相互看靶,就是射同一個靶的選手相互記錄彼此的得分。當然,僅憑這樣是無法公平記錄,因為記錄者和被記錄者的意見有時會不一致!譬如,箭中靶的位置在十分和九分的交界線,依規則,隻要稍微碰到交界限,就記錄為較高的得分,但,偶爾會發生無法判斷的情形,這時,射手當然堅持較高分數,記錄者則堅持較低分數。


    這時,就必須請裁判來公正判定,射手和記錄者當然無反駁的權利。記錄者每兩次,亦即每六支箭就得向大會司令台的記錄組報告成績,記錄人員據此發表各階段成績。


    “嗨,前島先生。”在大會司令台帳蓬下出聲招呼我的是r高校的井原。他身材矮胖,但以前是位名箭手,因此淺黑的臉孔顯得神采飛揚,“聽說今年清華的選手是超強組合?”


    由於連續三年參加全國錦標賽的自信,井原說話很直截了當。


    我苦笑的揮揮手:“是比以前好一些。”


    “不,不是有杉田惠子嗎?我認為她今年一定沒問題才對。另外,朝倉加奈江的實力也不可忽視。”說著,他走過來,迅速瞥了四周一圈,低聲說,“有人假傳清華今年會棄權,但,社團活動未受影響嗎?”


    大概是從報紙和電視上知道事件之事吧?但,不可能會知道凶手的目標是我。如果知道,他會是何種表情?


    和井原談了片刻,我過去和選拔委員打招呼。隻是,每個人好像在意的都是事件之事,所以我隻好以一句話搪塞,我不太清楚?


    九點正開始比賽。在試射三支五十公尺的箭之鏈,開始進行第一回合。個人賽時,同一學校的選手分開比賽,我坐在加奈江射箭的位置後方觀戰。


    加奈江很快射完三箭。之後,稍微搖搖頭,以望遠鏡確定箭中靶的位置後,神色不大開明的走過來。


    “九分、七分和六分,大概力道不足吧!”


    “二十二分嗎?還好。”我頜首。


    擴音器報告:還剩三十秒!


    這時,幾乎所有選手都已射完。


    “你看,她還是那樣……”


    順著加奈江手指方向望去,見到惠子依然在瞄準最後一箭。四周都已經沒人了,如果超過時間,會扣減最高分那一箭的分數。


    “真是不可救藥?”我喃喃自語。


    這時,惠子的箭射出,同時,在中靶聲之後響起陣陣尖叫和鼓掌,大概射得不錯。


    她吐吐舌頭,退離起射線。


    十二點十分,五十公尺結束,休息四十分鍾。女子名次:暫居第一是山村道子〔r高校〕,第二是池浦麻代〔t女高〕,杉田惠子則為第四。這應該算是合乎期待的結果吧!惠子滿足的笑了,高興的咬著三明治。


    “不過,加奈江也居於第八名,還是相當有希望的,隻要再趕過三個人就行啦!”


    “但是,我最近三十公尺的狀況不佳,隻能不失誤就是。但,惠美才不簡單呢!一年級能暫居第十四名,可真是破我們射箭社有史以來的記錄哩!”


    “沒有……這隻是僥幸!下午一定會很糟的。”宮阪惠美聲如蚊蠅般謙虛著。


    不可諱言的,她最近狀況極佳,在比賽中也能維持這種水準,實在令人驚異!究竟是從哪裏產生這樣的意誌力呢?


    進入三十公尺賽程後,這三人的狀況仍維持在水準以上,不過,技巧高明的幾位選手也不可能會突然失常,很難期待她們能夠更上層樓。


    “照這樣下去,頂多是第八名而已。”進入授半部賽程橙,加奈江的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了。


    “剩下的十分若能全部拿到,就是大逆轉了。”


    “話是這樣沒錯,但……對了,老師,你不去看看惠子可以嗎?剛才好像已掉到第五名了。”


    我忽然注意到:本來暫居第五名的選手最擅長的就是三十公尺的比賽。


    “她沒問題的。再說,就算我去看也於事無補。”


    “可是,老師,你今天一直在我後麵,都沒去看過惠子吧?這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別胡思亂想,專心射箭。”我的聲音很嚴肅,所以加奈江也不再多言。


    但,今天的我看起來很奇怪吧!不過,我現在也隻能夠這樣做。


    “啊,對了,我必須換箭。”加奈江打開箭盒,拿出新的箭矢。因為,她方才所用的箭,箭羽已經受損了。


    “這樣就行了。好,我一定會加油。”她說完,不管箭盒敞開,就自顧自走向自己的起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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