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sirius”的門走了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色夾克的背影。夾克的主人聽到門開啟的聲音,回過頭去,露出稍感詫異的表情之後微微一笑。


    “唉呀,看看是誰來了!”江島輕輕張開雙臂。“因為懷念本店的味道所以過來啦?”


    慎介麵露笑容,朝著江島走近。他轉頭向站在吧台裏的岡部義幸打了招呼。岡部對他點了點頭。


    慎介走到江島身旁,張望著其他客人的模樣。雖然時間已經過了傍晚六點,這間店幾乎還沒什麽客人。隻有兩個人坐在吧台,其他座位上坐著另外兩個人。


    “我有些事想問你,現在方便嗎?”慎介小聲問道。


    “什麽事?”江島壓低聲音問。


    “跟車禍有關的事。”慎介回答。“就是那件我肇事的車禍。”


    江島微微蹙眉,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態度擺明了不感興趣。


    “應該是可以站著談就說完的事吧。”


    “不是。”


    “這樣子啊。”江島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把手放到慎介肩膀上。“那我就坐下來聽你說說看吧。”


    在江島催促之下,慎介走向店內最深處的座位。沙發坐起來質感很棒。慎介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已經有幾年沒坐在這裏了。之前在這裏工作的時候,也可以坐在這沙發上。


    “其實我昨天去找警方了。隻不過是為了完全不同的事,結果恰巧遇到交通課的秋山警官。他是當時負責我車禍案件的警官。”


    “嗯,然後呢?”江島拿出香煙盒,從裏麵抽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用卡地亞打火機點了火。


    “我提到自己有輕微喪失記憶的症狀,請他告訴我車禍的相關細節。秋山警官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聽了慎介的話之後,江島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事到如今,沒必要再追問這種事了吧。”


    “可是維持現在這種狀況,我感覺很不舒服呀。”


    “這一點我懂。然後,你問完之後怎麽了嗎?”


    “我嚇了一跳。”慎介率直地說。“我沒想到車禍的情形居然會是那樣。”


    “居然是那樣?”


    “我淨想著是自己輾死人,以為車禍就是這麽單純。可是昨天問了之後,我才知道並不是如此。讓岸中的女人直接致命的是另一輛車。也就是說,這一場車禍與兩輛車有關。”


    “這個說法我也聽過。隻是不曉得詳情。”江島的態度像是覺得慎介對這種事感到激動很奇怪,他不疾不徐地吸著香煙繼續說。


    “畢竟我完全都不記得了。”


    整理秋山巡查部長所說的話,車禍的經過如下:


    首先,騎著腳踏車的岸中美菜繪,在即將發生車禍的道路上往南前進。此時後方來了一輛賓士車。開著這輛賓士車的駕駛就是慎介。


    賓士車的速度究竟多快並不清楚。由於慎介的供詞是“前麵的交通號誌快變成紅燈了,所以加快了車速”,因此可推測車速可能稍微超過三十公裏的速限。隻不過,慎介在車禍後堅稱自己遵守速限,至於是真是假難以確定。現在的他又喪失這一部分的記憶,因此也無法下定論。


    不久,賓士車從後方撞上岸中美菜繪騎的腳踏車,撞上腳踏車的部分是賓士車的保險杆左側。


    腳踏車受到汽車的衝撞而失去平衡,朝前方飛出之後翻倒在地。騎著腳踏車的岸中美菜繪,整個人的身體飛到麵對行進方向左側的牆壁。那時她的背部緊貼著牆壁。


    另一方麵,賓士車撞上腳踏車後,駕駛慎介反射性急轉方向盤,賓士車急劇改變行進方向,衝上了對向車道。


    此刻,第二輛車從對向開了過來。車型是紅色法拉利。


    這輛車的車速應該相當地快。對於眼前的突發事故完全反應不及,竭盡全力閃避賓士車。當然對方也踩了刹車,卻無法徹底讓車速減緩。


    結果法拉利朝右邊的建築物撞了過去,然而岸中美菜繪卻正好躺在那棟建築物前麵。法拉利的駕駛拚命想閃避最糟糕的情況發生,無奈時間實在太短。


    岸中美菜繪的直接死因,是全身性挫傷以及內髒破裂。


    “我覺得自己很狡猾,老實說,聽完車禍的詳細經過之後,感覺稍微輕鬆了些。”慎介說。“我撞上去的時候對方受的傷還沒那麽重,所以沒辦法說另一輛車輛沒有過失。當然,如果我當時安全駕駛的話,那名叫岸中的女性也就不會死了,這一點我自己也很清楚。”


    “車禍果然跟運氣有關。”江島吐出白色的煙霧說道。“你認為在一年當中,日本有多少人因為車禍死亡呢?是一萬人。雖然得救卻受傷的人數則是好幾倍。除此之外,一開始不至於造成車禍,卻因為一個錯誤演變成車禍的狀況,應該又是好幾倍。簡單來說,其實都是因為運氣好壞的關係,但本人卻不會注意到這件事。恐怕現在存活下來的人,幾乎都可以說是被好運給拯救了,不是嗎?相反地,長久以來都沒造成車禍傷亡的駕駛人,在某種意義上,或許也算是幸運之神一直眷顧著他。就像我這樣。你隻是運氣不好罷了。所以別再去回想這件事了。”


    慎介低下了頭。他明白江島說的話,也因此感覺比較輕鬆。但是叫他不要繼續思考這件事則是不可能的幻想。


    慎介抬起了頭。


    “其實我有件事想拜托江島先生。”


    “什麽事?”


    “我當時不是聘請了一個律師嗎?他叫做……湯口先生吧!”


    “對,湯口先生。你記得啊。”


    “我忘了。是警察告訴我,我才想起來的。”


    湯口律師是江島熟識的朋友。慎介記得他也來“sirius”喝過好幾次酒。慎介能以輕微的罪名解決那件事,可以說靠的便是這名律師的力量。


    “我有事情想請教湯口律師。”


    “什麽事?”


    “我想知道開另一輛車的人是誰。”


    江島的右邊眉毛抽動了一下,嘴角微微歪斜。


    “為了什麽?”


    “就是想要知道。警察不肯告訴我。可是如果是湯口律師,他應該也會知道吧。”


    “不曉得,他會知道嗎……”


    “有需要的話,我會自己問他。您隻要告訴我湯口律師的聯絡方式就好。”


    江島把變短的香煙在煙灰缸中撚熄。


    “慎介,已經夠了吧。事到如今,即使知道車禍的詳細經過也無法改變什麽了吧?比起這種事情,你應該思考一下未來的事。”


    “我有在思考啊。”慎介說,露出一絲笑容。“但是這兩件事之間沒有關係。”


    “始終執著於過去是看不到將來的。”


    “我並沒有執著,隻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可以告訴我湯口律師的聯絡方法嗎?”


    “我真拿你沒辦法。”江島歎了一口氣。“好,我等一下打電話給律師問他方不方便。”


    “真是不好意思。”慎介低下了頭。


    “我有個交換條件。”江島對周圍瞥了一眼,壓低嗓門。“不要再跟我以外的人提到車禍的事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希望回想起一年多前發生的車禍。”


    慎介搞不懂江島在說什麽,望著江島眨了一下眼睛。江島接著說,“你纏著由佳小姐追問了吧?”


    慎介點頭承認。那是前幾天他到這裏來的時候發生的事。為什麽江島會知道呢?或許由佳本人向江島抱怨,也有可能岡部義幸告知江島這件事。


    “那就說好囉。”江島看著慎介的眼睛。


    “……好。”慎介點了點頭。當下隻能如此回答了。


    慎介看了一下手表,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占用到你的時間。我先告辭了。”


    “喝點什麽吧,讓岡部幫你調。”


    “不了,我現在已經遲到了。”慎介指著手表說。


    “這樣啊,那就下次來再慢慢喝囉。”江島也站了起來。


    江島送慎介走到電梯前。


    “對了,成美還好吧?最近隻有在醫院見過她一麵而已。”


    “呃,算吧……還不錯。”慎介曖昧地回答。他想避開這話題。


    江島卻立刻從慎介的神情推測出他在想什麽。


    “什麽,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沒什麽事。那個……江島先生也請回店裏去吧。送到這裏就可以了。”


    電梯門開啟。慎介迅速走進電梯裏,按下了“1”。


    “那麽,我會再聯絡湯口律師。”江島說道。


    “不好意思,麻煩了。”慎介行了個禮。同時用左手按下了“關”的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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