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決定複仇雪恨時就在想,到底是誰知道二郎的事?一原家族或是相關人員當中,知道二郎存在的那個人,一定就是殉情案的凶手。


    可是就算我想破頭,還是想不出來。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他的事,就連高顯先生也沒說,但為什麽會有人知道呢?


    也不可能是二郎自己說的,他沒裏有這麽做。因為當我確定他就是高顯先生的小孩後,不讓我去報告的,就是他本人。


    “為什麽?”我問二郎。“為什麽不能報告?”


    “我一開始就說啦!不一定要見麵嘛!要是報告的話,對方早晚會要求見麵,我可不要。”


    “為什麽不想見麵呢?”


    “見了麵又能怎樣?嫌麻煩時把我丟掉,老了又來找我照顧他,我看他是老謀深算,哪能順他的意啊。”


    “你不願意的話,他也不會逼你認祖歸宗的。隻是,連見麵都不行嗎?”


    “恕我拒絕。”


    “可是,你都已經幫我到這一步了,難道你完全不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嗎?”


    “這麽說也沒錯……反正我覺得很怪就是了。”


    “是嗎?那麽你之前也未免太投入了吧?你不是很熱心幫我調查了嗎?”


    他低聲說:“那不是我的本意。”


    “不然是什麽?”


    “因為……”他欲言又止,看著我歎了口氣說:“算了,反正我現在不想見麵就是了。”


    這種情形,來來回回兩、三次。我大概猜得出,他的“不是”是什麽意思。他應該是要說:“我是因為想見你才配合調查的。”我發現自己也為了要他說出這句話,才會窮追猛打地逼問他。


    總之我一定要說服他,應該說我希望他幸福。於是我再三思量,想出了一個權宜之計。我決定告訴他父親的名字,就算不知道一原高顯先生的名字,也應該聽過他的公司和業績。等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原來是那樣的任務,他或許會改變心意。


    果不其然,他表情驚訝。我們在廠區的咖啡廳裏麵對麵,他的眼神越過我,迷蒙地望著遠方。


    “真不敢相信,”他喃喃自語著,“那個人竟然是我的父親……”


    “一直以來,一原先生都不知道自己有小孩。”


    我概略地說明了一下高顯先生與克子之間的事情,也提到高顯先生知道後,並未馬上著手找小孩,後來覺悟自己來日不多,才開始有所行動。


    二郎沉默了好一陣子。我想,或許他還沒辦法接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改變吧?


    “你還沒……還沒把我的事情跟對方說吧?”


    “還沒。我告訴你對方是一原先生,已經算是背叛了他,對你我可沒撒謊唷!”我大膽地說出心裏話,但二郎隻是茫然地放空眼神,讓我心裏有點焦急。


    “可以再等等嗎?”他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現在腦子還很混亂。”


    “知道了,我會等你一陣子,等決定後再通知我吧!但要快一點唷!一原先生的時間不多了。”


    此時他兩眼有點凶狠地說:“這又不是我的錯。”


    一時間我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之後過了十二天,他完全沒聯絡。期間我試著打兩通電話給他,但他都不在家。


    然後在第十三天的晚上,他突然跑到我住的公寓來。我雖然告訴過他地址,但沒想到他會闖來,而他的這個舉動讓我亂了方寸。


    他眼睛四處張望,問我:“可以進去嗎?”我有點猶豫,不過我不是不想讓他進來,而是心想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後來,因為不想錯過與他單獨相處的機會,我就假裝平靜地開門讓他進來。


    “很漂亮的房間嘛!”他站在房間中央說:“很有女生的味道。是桐生小姐的……是枝梨子的味道。”


    從他口中說出的“枝梨子”三個字,在我內心造成震蕩不已的回音,但表麵上我仍裝作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


    “喝咖啡嗎?”我說完便走進廚房。我一邊泡咖啡、一邊想著,幸好下班回來後還沒卸妝,否則我實在沒勇氣以最原本的麵貌見他。


    “所以呢?你決定了嗎?”我端出咖啡時這麽問。他並未伸手取杯,隻是呆呆地盯著被子裏冒出的白煙。


    “你用的是文字處理機嗎?”他嘀咕著。


    “什麽?”我又問一次。


    “你的報告是用文字處理機打的嗎?”


    他問的應該是關於他自己的那份報告。我回答是。


    “在這裏寫嗎?還是在公司?”


    “不能再公司寫。過來,我給你看。”我把他帶到文字處理機前,給他看我正在打的報告。


    他緊盯著畫麵說:“然後印出來就好了嗎?”


    “印出來我簽個字就好了。”


    “哦!”接著,他又看了一下畫麵說:“我現在把報告內容全刪掉的話,你會生氣嗎?”


    “你為什麽要這樣?”


    “哦……說說而已啦!”


    “刪掉的話,我就隻好重寫了。”


    “我想也是。”


    他回到客廳後,我關掉文字處理機的開關。


    “這樣我很不甘心。”他喃喃自語著。


    “什麽?”


    “我不甘心,我不想讓他稱心如意。這都是他的陰謀,順利找到兒子,再叫我幫他收拾善後。”


    “不會麻煩你的,一原先生不是那種人。”


    “對我而言,就算有一大筆遺產,那也是麻煩。”


    “是嗎?”


    二郎看起來心裏還是很亂。我一邊用湯匙攪拌咖啡,一邊想著要說什麽讓他冷靜下來。


    “那,不然你說要怎麽辦?”


    經我這麽一問,他兩頰微微地痙攣了一下。


    他緩緩地望著我說:“我今天……是要來冒犯你的。”


    “啊?”我雖然發出了驚歎,但仍麵不改色。應該說,我不知該用何種表情麵對他,雖然我確實聽到了他說的話,但不懂真正的意思。


    “我現在,”他抓起我的手說:“就要……”


    “等一下!”我想抽回手,但他的力氣太大讓我抽不回來,隻好放棄了,便把另一隻手也放在他的手上問:“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要讓他知道我的想法,”他說:“我要教訓一下那個叫一原什麽的男人。我要讓他知道,這世上可不是任何事都能照他的意思。”


    “他沒這麽想。”


    “不,他就是這麽想的。他以為隻要有錢,不管過去什麽事都能用錢清算。所以我要侵犯你,你可以向他報告,那個男的一定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吧?你以為這樣他還想認我當他的兒子嗎?我敢打賭一定不會。就算他想跟我道歉,到時候事情變成這樣他應該也會後悔吧?”


    “所以,你要侵犯我?”我盯著他?


    他眨了眨眼將視線移開說:“不隻是這樣……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很想抱你。”


    他的話震撼了我,我甚至感受到血液噴出心髒的聲音。從頸子到臉頰,都像火燒般炙熱。


    “我懂了,你先放手。”我拚命掩飾內心的激蕩,想掙脫他的手。他用力緊抓不放,但我死命地掙紮。好不容易掙脫開來,我迅速站起身,麵對陽台。落地窗映著他的身影,我看見他直盯著我的背瞧。


    我把窗簾拉上,轉身低頭看著他。我的心跳持續加速,費了好一番工夫後,才讓自己的呼吸調整過來。


    “我懂了,”我又說了一次,一個深呼吸之後說:“抱我。”


    他很明顯地愣了一下。他似乎忘了如何發聲,隻有嘴唇無聲地蠕動。


    “我不希望你去做侵犯女人的事,”我說:“我也不希望你侵犯我。這是我倆心甘情願的。是你的話,我願意。”


    他眼睛轉向桌上的咖啡杯。“有什麽喝的嗎?威士忌之類的……”


    “有。可是用酒精壯膽就太膽小囉!”


    二郎伸手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後,他悶不吭聲地站起來,低著頭走向我問道:“這件事,你不會報告吧?”


    “不會。沒理由報告,這是我的私事。”


    他盯著我的眼睛,我大方地接受了。老實說,此刻的我簡直興奮不已。


    下一秒,我緊緊地抱住他。我太用力了,感到臉呼吸都有些困難。


    然後他吻了我。很久以前,我有過初吻,不過距離這次也十幾年了。這時的我,早已顧不了被他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聲。


    一陣甜蜜的陶醉與緊張,伴隨著一點疼痛。他並不笨拙,也不令人覺得經驗老練。但話說回來,這隻不過是我單純的印象罷了。


    三十二年了。經曆了悠悠的漫長歲月,我終於成為真正的女人。


    那晚以後,我的人生有了徹底的改變。每天二十四小時,我不但地想著二郎,我開始無法想象沒有他的生活會變得如何。為了他,我死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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