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什麽時候開始通話?”


    “他大概十一點打過來,我想我們講完的時候已經超過十二點了。”


    “打過來?是他打給你的?”


    “是的。”


    這件事是有玄機的,因為是友彥先打電話給森下。他知道森下去打工不在家,故意挑那個時間打電話,然後請森下的母親轉告森下回電。這當然是為了確保不在場證明所做的手腳,這一切都是依照桐原的指示進行的。


    警察皺起眉頭,問他如何聯絡森下。友彥記得電話號碼,當場便說了。


    “你什麽血型?”白襯衫問。


    “0型。”


    “0型?你確定?”


    “我確定,我爸媽都是0型。”


    友彥感覺到警察突然對他失去了興趣,但他不明所以。那天晚上,桐原也問過他的血型,那時也沒有告訴他原因。


    “請問,”友彥怯怯地問,“花岡太太怎麽了?”


    “你不看報紙?”白襯衫厭煩地說。


    “嗯。”友彥點點頭。他知道昨天晚報有小幅報道,但他決定裝傻到底。


    “她死了,前天晚上死在酒店。”


    “啊?”友彥故作驚訝,這是他在警察麵前表現得唯一像樣的演技,“怎麽會……”


    “天知道為什麽。”警察從長凳上站起,“謝謝,你的話是很好的參考,我們可能會再來問點事情,到時候再麻煩你。”


    “哦,好的。”


    “我們走吧。”白襯衫對同伴說,兩人轉身揚長而去。


    為花岡夕子之死來找友彥的不止警察。


    警察來過的四天後,他走出校門不遠,就有人從背後拍他的肩膀。一回頭,一個上了年紀、頭發全部往後梳的男子,露出曖昧的笑容站在那裏。“你是園村友彥同學吧?”男子問道。


    “是。”


    聽到友彥的回答,男子迅速伸出右手,拿出一張名片,上麵的名字是花岡鬱雄。


    友彥感覺自己的臉色轉成鐵青,他知道必須裝作若無其事,然而卻控製不了身體的僵硬。


    “我有事想問你,現在方便嗎?”男子一口標準的東京口音,聲音低沉,咬字清晰。


    “方便。”


    “那麽在車裏談吧。”男子指著停在路旁的銀灰色轎車。


    友彥在他的指示下坐在副駕駛座。


    “南局的警察找過你了吧?”駕駛座上的花岡開門見山。


    “是的。”


    “是我跟他們提起你的,因為我太太的通訊簿上有你的電話號碼。或許給你帶來了麻煩,但是有很多事情我實在想不通。”


    友彥不認為花岡真會顧慮到他,便沒做聲。


    “我聽警察先生說,她找過你好幾次,要你陪她解悶。”花岡對友彥笑著,但眼裏了無笑意。


    “我們隻是在咖啡館聊天。”


    “嗯,這我知道。聽說是她主動找你的?”


    友彥默默地點頭,花岡發出低沉的笑聲。“她就是喜歡帥哥,而且偏愛小夥子。都一大把年紀了,看到偶像明星還會尖叫。像你,既年輕,長得又帥,正是她喜歡的類型。”


    友彥放在膝頭的雙手握成拳頭。花岡的聲音黏黏膩膩的,也像是忌妒從字句間滲透出來。


    “你們真的隻是聊天?”他又換了一個方式問。


    “是的。”


    “她有沒有約你去做其他事?譬如說,去旅館開房間之類的。”花岡似乎想故作風趣,但他的口氣一點也不輕鬆愉快。


    “從來沒有。”


    “真的?”


    “真的。”友彥重重點頭。


    “那麽,我再問你一件事。除你之外,還有沒有人像這樣和她見麵?”


    “除我之外?不知道……”友彥微微偏著頭。


    “沒印象?”


    “沒有。”


    “哦。”


    友彥雖然低著頭,卻感覺得到花岡正盯著他。那是成年男子的視線,那種帶刺的感覺,讓人心情跌到穀底。就在這時,友彥身旁發出敲玻璃的聲響。一抬頭,桐原正看向車內,友彥打開車門。


    “園村,你在幹嗎?老師在找你。”桐原說。


    “哦……”


    “老師在辦公室等著,你最好趕快去。”


    “啊!”一看到桐原的眼神,友彥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友彥轉身麵向花岡,“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既然是老師找,總不能置之不理。花岡看來雖然有點心有未甘,也隻好說:“好吧,沒事了。”


    友彥下了車,和桐原並肩走向學校。


    “他問你什麽?”桐原小聲問。


    “關於那個人。”


    “你裝傻了?”


    “嗯。”


    “很好,這樣就行了。”


    “桐原,現在事情到底怎樣了?你是不是做了什麽?”


    “這你就不用管了。”


    “可是……”


    友彥還想說下去,桐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剛才那家夥可能還在看,你先進學校。回家的時候走後門。”


    他們兩人站定在學校正門。“知道了。”友彥回答。


    “那我走了。”說著,桐原離去。友彥望了望他的背影,照他的吩咐走進學校。


    從那之後,花岡夕子的丈夫便不曾出現在友彥麵前,南局的警察也沒有再來。


    8


    八月中旬的星期日,友彥被桐原帶到公寓,就是他獲得第一次性經驗的地方。和那時不同,這次桐原自己用鑰匙開了門,他的鑰匙圈上掛著一大串鑰匙。


    “進來吧。”桐原邊脫運動鞋邊說。


    廚房看起來沒多大改變。廉價的餐桌和椅子,冰箱和微波爐,都和當時一樣。不同的是當時彌漫室內的化妝品香味現在都已消散。


    昨晚,桐原突然打電話來,說有東西要給他看,約他今天一起出去。問為什麽,桐原便笑著說是秘密。他會發出冷笑之外的笑聲,真非常難得。


    當友彥知道目的地是那間公寓的時候,臉色不由得變得很難看。他對那裏的回憶實在稱不上美好。


    “別擔心!不會叫你賣身。”似乎是看穿了友彥的心思,桐原笑著說。這是可以稱為冷笑的笑聲。


    桐原打開上次來時沒有裝上的拉門。當時,花岡夕子她們就坐在拉門後的和室裏,今天那裏沒人。但是,友彥一看到裏麵的東西,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嚇到你了吧。”桐原開心地說,大概是因為友彥的反應正如他所料。


    裏麵設置了四部個人電腦,還連接了十幾台附屬機器。


    “怎麽會有這些?”還沒從驚訝中恢複的友彥愣愣地問。


    “還用說,當然是買的。”


    “桐原,你會用?”


    “一點點。不過,我想請你幫忙。”


    “我?”


    “對,所以才找你過來。”


    桐原剛說完,門鈴就響了。因為沒想到會有人來,友彥背脊不由得緊繃起來。


    “想必是奈美江。”桐原站起身來。


    友彥走近堆在房間角落的紙箱,望向最上麵的箱子,裏麵塞滿了全新的卡帶。要這麽多卡帶做什麽?


    外麵傳來開門聲和腳步聲。他聽到桐原說“園村來了”。“哦。”是女人在回答。


    一個女人走進房間,看上去年過三十,其貌不揚。友彥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好久不見。”女人說。


    “哦?”


    看到友彥吃驚的樣子,女人輕笑一聲。


    “就是上次先走的那位。”桐原在旁邊說。


    “那時候……啊!”友彥很驚訝,再次細看女人。記得她當時一身牛仔裝,今天的妝很淡,看起來更老上幾分。不過,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解釋起來很麻煩,她的事你就別問了。她叫奈美江,我們的會計,這樣就夠了。”桐原說。


    “會計……”


    桐原從牛仔褲口袋中取出一張折起來的紙,遞給友彥。紙上用簽字筆寫著一行字“各式個人電腦遊戲郵購無限企劃”。


    “無限企劃?”


    “我們公司的名字,賣存在卡帶裏的電腦遊戲程序,用郵購的方式出售。”


    “遊戲程序,”友彥輕輕點頭,“這個……也許會大賣。”


    “絕對會大賣,我向你保證。”桐原說得很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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