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蓮舟也頗訝異,料想不到段子羽內力已至如此境界,方欲出言為唐文亮求情。


    段子羽已知其意,笑道:“前輩請落座,待晚輩敬您三杯。”徑自向桌邊行去,唐文亮驀感拳上一輕,自己方運力回奪,竟蹬蹬蹬連退數步方始站定。


    宗維俠靜息片刻,略感好些,見此狀微聲道:


    “三弟,走吧,改日再到華山領教段掌門的功夫。”


    段子羽笑道:“隨時恭候大駕。”


    三人相扶著,腳步蹣跚走出客棧,背影甚是淒涼。


    室內神山幫、巫山幫、海沙派、巨鯨幫等人收拾起桌椅,重喚酒菜,默然飲酒。


    段子羽神功一展,這些人即便明了,段子羽絕非看不懂、讀不斷九陰真經,而是將經上功夫練成了,見他武功高明之至,心知縱然真經在身也難以硬奪。


    但九陰真經對習武之人誘惑力委實太大,竟無人肯舍之而去,都在心裏盤算著用什麽陰損手段能將經奪到手。雖是各懷心腹事,念的實則是一本經。


    衛四娘毒傷已愈,走到俞蓮舟座前申謝援手之德,俞蓮舟忙謙遜讓座,笑道:“衛女俠,貴派距此遙迢萬裏,何以訊息如是之靈,也來湊這場熱鬧?”


    衛四娘麵頰一紅,笑道:“敝派並非為此事而來,先師鐵琴先生和先師伯都喪生在少林寺禿驢手上,這等深仇大恨敝派豈能不報。


    “我和師哥不過打個頭站,敝派掌門隨後繼至。風聞此處九陰真經又現,咱們習武之人誰不想得到,不想卻遭此橫禍,若非俞二俠鼎力相援,真要埋骨此處了。”


    說罷恨恨地看了七手童子一眼,七手童子有俞蓮舟的活作倚仗,泯然不懼,悠悠自得地飲酒吃菜。


    俞蓮舟知道當年昆侖掌門人鐵琴先生何大衝和其師姐班淑嫻,為尋找謝遜,冒險闖入少林寺後山,希冀奪得屠龍刀,得到其中所藏的九陰真經,竟命喪少林三大神僧的“金剛伏魔圈”下,昆侖派遂爾凋落。


    聽衛四娘說,昆侖派要大舉向少林寺複仇,這雖是情理中事,卻頗為不自量力,何大衝和班淑嫻在世時,昆侖尚且不敵少林,此番舉動何異於飛蛾撲火。


    當下便想勸阻,卻又殊難措辭,是以沉吟良久,方開口道:


    “衛女俠,此事已隔多年,當年誤傷尊師和尊師伯的三大高僧並不在少林寺中,想必已坐化多年了。貴派此舉取消也罷。不如同到武當山上敘敘舊誼如何?”


    衛四娘黯然道:“師尊之仇何異於父母之仇,此仇不報,昆侖上下有何顏麵見人,敝派此次縱然盡數血濺嵩山,也當向少林討回公道。


    “我和七手童子的梁子衝著俞二俠的金麵,揭開不提。尋仇之事俞二俠就不必勸了,盛情好意昆侖上下無不感佩。”


    俞蓮舟情知此事難以化解,聽她語意決絕,隻得連歎數聲,沉默不語,心中籌思當盡快趕回武當,與大師哥、四師弟、六師弟趕往少林,極力斡旋其間,或許能挽狂瀾於既倒,無論如何不能坐視昆侖派毀於嵩山。


    段子羽在旁大起同仇敵愾之心,擊桌道:“父母師尊之仇豈能不報?衛女俠,貴派何時上嵩山,段某雖淺薄,也當去搖旗呐喊,以助貴派聲威。”


    衛四娘心中驚喜逾恒,若能得段子羽這樣高手相助,昆侖派複仇有望,至少不會覆滅無餘,口中推辭道:“這如何敢當,敝派之事怎敢累及華山派。”


    段子羽慨然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咱們武林中人行俠仗義就是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少林雖強,華山派卻也不俱。”


    衛四娘怕他一時衝動,轉頭改了主意,忙敲釘轉腳道:“敝幫定於下月二十八日會齊嵩山,若得段先生相助,敝幫存歿俱感大德。”


    這幾句話半是感動,半是做作,卻也激動萬分,老淚橫流。


    段子羽道:“衛女俠放心,段某定會準時到達嵩山。”


    矮老者也道:“衛四娘放心,屆時華山全派一定到達,與貴派同進同退,共死共生。”


    俞蓮舟心中連珠價叫苦,若隻有昆侖派到嵩山滋事,隻要武當四俠齊至,力下說辭,說動少林群僧不下殺手,令昆侖派知難而退也就罷了。


    雖說難辦,總還有幾線希望,如果華山一派卷入風波,段子羽武功既高,下手又辣,一場武林罕見的大火拚勢難避免,武當派縱想作個和事佬也是有心無力了。


    武林中人哪個不喜事,更都是看熱鬧不怕亂子大的人,一聽昆侖、華山兩派要合攻少林,登時歡聲鼎沸,這個道:“衛女俠,算我們神拳門一份。”


    那個嚷:“衛女俠,海沙幫一定去為你們助威。”


    一時十幾個門派爭相加盟,少林派倒成了武林罪人,眾矢之的。


    衛四娘拱手作了個羅圈揖,泣聲道:“名位如此仗義,昆侖上下俱感大德。”


    正喧嚷吵鬧得不可開交,忽聽一個少女清亮的聲音道:“咦,這些人怎麽還賴在這兒不走。”


    這聲音清脆悅耳,如鶯鳴蜿轉般動聽,可一室群豪聽見此音,如中魔法,登時緘口結舌,鴉雀無聲。


    段子羽心中一蕩,高聲道:“是真兒嗎。”


    那少女一驚,待得看清,驚喜叫道:“羽哥,真是你嗎。”


    幾步跑了過來,身形曼妙,直衝到段子羽麵前,似欲投懷而入,一時喜極而泣,說不出話來。


    段子羽緊握住她一雙柔軟滑膩的小手,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半晌方囁嚅道:“真兒,你的腿好了嗎?”說完便知是句傻話,兩人分別時張宇真早已歡跳如常了。


    張宇真一雙妙目緊盯在段子羽臉上,秋波宛轉,柔情無限,聞言撲哧一笑,道:


    “謝謝你掛念,沒再被人打斷。”


    段子羽臉上一紅,頗為尷尬。


    張宇真高聲道:“大哥,快來呀,段大哥在這裏。”


    漆黑的門外龍驤虎步地踏進一人,甫進客棧,遊目四顧,一見這些豪莽,雙眉一皺,凜凜生威,威嚴的目光在每人臉上掃來掃去。


    這些刀頭浴血,渾不把性命當回事兒的豪客,大概在這兄妹手下吃足了苦頭,適才慷慨激越的豪勇之氣,刹那灰滅無餘,一個個低頭垂手,屏氣斂聲,放輕腳步,奪門而溜,不少人連放在桌上的成名兵刃也不及攜走。


    片刻之間走了個一幹二淨。


    隻有俞蓮舟、華山二老端坐不動。


    段子羽見此人一句話不說,便把群豪嚇得如過街老鼠,忙忙地溜之乎也,定目望去,但見此人四十歲左右,燕頷虎目,眉目之間大具威嚴,頗有王者霸氣。


    張宇真道:“大哥,這就是羽哥,總算找到他了。羽哥,這是我大哥,你也叫他大哥吧。”


    段子羽感激張正常救命傳武之德,又對張宇真心有所鍾,忙上前一步道:“段子羽見過大哥。”便欲拜下去。


    這人一步過來,十餘丈的距離,一步跨過居然毫不勉強,和常人走路無異,兩手一托,段子羽隻感他兩手如山,竟拜不下去。


    方知那些人見了他如遇鬼魅,惶惶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實是事出有因,這位大哥的武功竟似要在俞蓮舟之上。


    這人笑道:“段兄弟,不必如此,在下張宇初,奉家父之命前來保護兄弟,所幸你無恙,否則我還真交不了這個差。”


    段子羽心中大是感動,不想張正常對他眷愛如此,居然令長子前來保護,想到自己若非服食“先天造化丹”,又研習“天雷劍法”恐怕真不免於命喪宵小之手,哽咽道:“多謝張老前輩眷愛,小弟畢生難報大恩。”


    張宇初笑道:“這話就外道了。


    家君素來眼界極高,閱人如恒河之沙,讚許者極少,獨獨對段兄弟器重之至。


    惟恐這些江湖匪類聞風而動,前來奪取九陰真經,是以派我晝夜兼程,以盡保護之責,不想段兄弟不在,倒是給你看了些日子的家。”


    俞蓮舟插話道:“我原以為能勞得動張少教主大駕保護的,除了皇上外,宇內便無第二人,不想段先生也有此榮光,倒是一奇。”


    張宇初冷冷道:“這位是俞二俠吧,閣下的話卻也不對,皇上自有錦衣衛負保護之責,倒無需張某了。久聞俞二俠英名,今日識荊,幸何如之。”他嘴上客氣,語氣卻是冷硬之至,負手背後,神態倨傲。


    武當諸俠成名垂數十載,縱橫武林所向無敵,一俠之名直可作金字招牌用,被人冷眼相待還是頭一遭。


    俞蓮舟涵養功夫甚深,不慍不惱,淡然一笑道:“張少教主乃當今貴人,今日得見。實是有幸。”


    起身對段子羽和華山二老道:“段先生,兩位前輩,在下身有要事,不能相陪,就此告辭,來日再會。”


    拂袖而去,段子羽和華山二老拱手送別。張宇初視如不見,張宇真全副身心都在段子羽身上,更是不知不覺。


    段子羽道:“大哥,這兩位是小弟的師叔,華山派兩位長老。”


    張宇初點點頭,算是見禮,華山二老久聞天師教張正常教主和張宇初少教主英才卓犖,武功蓋世,已至不可思議境界,隻是素來不涉足江湖紛爭。


    是以雖久聞大名,卻也今日方識,知他貴盛一時,為人傲慢也是常情,並不見怪,卻也不上前見禮。


    張宇初微笑道:“前些時家君曾邀段兄弟入我天師教,被段兄弟峻辭,何以卻入了華山派?”


    矮老者道:“敝派掌門之位久虛,是以請他入主華山。”


    張宇初道:“兩位果然眼光獨到,見識高超,段兄弟人中龍鳳,得他作掌門實是華山之幸,張某佩服。”


    二老見張宇初人雖倨傲,卻是繼百劫師太後第二個讚同他們這一荒唐舉動的,大起知己之感,心中稍有的不快便即釋然。


    高老者咧嘴大笑道:“張少教主,久聞你了得,從這幾句話上就能看出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張宇初微一皺眉,略顯不耐,若非看在段子羽麵上,他一句話也不肯和這二老說,聽他把自己和他們二老相比略感不快。但旋即如常,笑道:


    “段兄弟,我們兄妹到了你的地麵,又為你看了這些日子的家,你是否也應盡盡地主之誼,犒勞我們兄妹。”


    段子羽笑道:“便請大哥落座,我們痛飲幾杯。”


    張宇真皺眉道:“這裏哪有什麽好酒,還是到你府上吧,外麵車馬已備,就請上路吧。”


    張宇初不待他答應,拽著便去。幾人到了門外,果見十幾匹馬軒昂神駿,十餘人手持燈籠,侍立兩側,俱是神態恭謹,屏氣斂聲。


    一行人上馬疾馳,十餘名下人圍繞一周,燈籠照得通明。


    張宇真和段子羽並轡而馳,不停地咯咯地笑著,給他講述她和張宇初如何整治得前來奪經的群豪死去活來的軼事。


    段子羽聽了,也大暢胸臆。兩人說笑著,情意甚洽。


    張宇初在旁看了,微笑不語,見段子羽人品武功俱是頂尖,果然人中龍鳳,得妹婿如此,倒也稱意。


    馳至中途,段子羽方始發覺,這十餘名仆役模樣的下人居然俱非庸手,無論疾馳,緩行,風大風小,平地還是崎嶇的路麵,一手所持的燈籠絲毫不晃。


    這份腕力、內力和定力,放之江湖也是少見,在天師教中不過居仆傭之輩,對天師教的實力大為驚詫。


    黎明時分,趕至段子羽故居,晨光曦微中,一座好大的道觀矗然現於眼前,道觀匾額大書“三清觀”三字,筆力挺拔。


    段子羽視力特佳,見題款居然是“朱元璋”三字,還蓋有玉璽圖章。他雖久居密室,改朝換代的大事還是知道的,更知道朱元璋便是當今朱皇帝。


    張宇初笑道:“這道觀是皇上敕建的,就為保護段兄弟起居。”


    段子羽大是反感,苦笑道:“這位皇上不是要敕令我出家作道士吧。”


    張宇初笑道:“這倒不是,而是想讓你當別個,就不知你肯不肯屈就。”眼中頗是神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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