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51)


    冬泛冰天,夏挹荷浪,秋容蘆雪,□□楊煙,鼓枻其中,如遊香國。


    這說的就是大明湖。


    弘曆一路走的極慢,從京城出發,到了山東就覺得被人給盯上了。除了正事還有事要辦,他就走的更慢了。一路遊山玩水,到了六月,才到了濟南府。吃了當地的美食,看了名勝古跡,聽了一肚子鄉野趣事,這才好似無意的轉到了大明湖。


    夏天的大明湖,荷葉翻滾,荷花點綴其間,一陣風過,猶如粉裝綠裙的仙子在舞蹈,別有一番韻味。


    他站在岸邊,涼風帶著絲絲香氣,徜徉其中,倒是真有幾分醉人。


    吳書來指著一處亭子,“爺,您瞧那亭子……”可不就是畫上的樣子。


    弘曆拿扇子擋住太陽光,眯著眼眺望遠處,伸手急切的就朝遠處劃船的而來的漁船招手。


    船兒悠悠蕩蕩,不一時就漂了過來。劃船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精瘦漢子,穿著短打的麻衣,光著一雙腳。吳書來不動聲色的擋了弘曆一下,細細打量這個漢子。雙腳的樣子倒像是常在水上討生活的。雙手的骨節分明,這叫吳書來心裏打起鼓來。要真是遇上個水匪,就自己跟自家小爺這樣的,都不夠人家一盤菜。


    再說了,被人盯上了,那自家阿哥爺來是幹什麽的,這些人也都一清二楚。又是濟南巡撫又是山東總兵的,這可是地道的地頭蛇。這些人就能由著自家阿哥爺在這裏查而絲毫都不幹預?扯淡!哪怕是自家小爺一副要出來遊山玩水另有要事的樣子,他們就真的放下心了?


    誰都不會拿自己腦袋上的頂戴花翎開玩笑,更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的。所以哪怕是處處提防都怕出了問題。自家這位小爺倒是心大,半點不擔心的樣子。自己這跟隨的真真是操碎了心。


    那劃船的漢子好像是看明白了吳書來的擔心,他伸出手掌,“真當咱是水泊梁山的好漢了……你瞅瞅,這是不是劃船的手……”


    手掌的繭子是長期劃槳磨出來的,那漢子將船槳握在手心裏的時候,很容易就能得出這麽一個結論來。


    弘曆拍了吳書來一下,這個蠢材!皇阿瑪叫自己出來,背後就不可能不叫人護著。再說了,就是人家隻是劃船的又怎麽了?到底湖麵上,自家主仆兩人還不是一樣勢單力孤。雖然也是通水性,但那能跟長期在水上的人一樣嗎?


    再說了,自己還什麽都沒查呢,他們就上來害命,自己再怎麽著,那也是皇阿哥。要真是在他們的地盤上出事,誅九族是免不了的。真就查出瀆職貪汙,要的也都是他們自己的命,跟家人並無什麽牽扯。他們瘋了才幹這種蠢事。


    “行了!”他推了一把吳書來,就算有什麽陰謀也不會隻是想誘殺自己。又是畫又是生母的,就算有人設局,也必然是個精巧的局。隻為了殺人,太費勁。


    他跳上船,朝吳書來喊道:“要上就上,不要上就在上麵等著。別在哪裏磨嘰。”


    於是船在吳書來上來的那一瞬間就劃遠了,吳書來踉蹌了一下沒站住幾乎掉水裏去。


    劃船的漢子哈哈直笑,船劃的越發起勁了。


    弘曆扶了吳書來一把,用扇子在他的肩膀上輕輕點了兩下,一個眼神過來,吳書來要罵人的話壓在嗓子眼給咽下去了。


    阿哥爺的意思他看明白了,他是說此人有問題,叫自己小心提防。


    可明知道此人又問題,可為什麽還要上船呢。


    還有,阿哥爺是怎麽知道此人有問題的。


    吳書來的腦子不是白搭的。看著輕鬆寫意的劃著船的漢子,他心裏閃過兩個疑點,第一,自己和阿哥爺操著京城的口音,穿戴雖不打眼,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穿的起的,這樣的身份就是當地的父母官過來都得陪著小心,蓋因京城權貴如雲,誰知道這來的是哪方神聖?小心伺候著總沒錯。這漢子就算是沒見過貴人,但對衣食父母也不該是這樣的態度。態度謙卑了,叫人有好感了,手指頭縫裏稍微露出一點去,也夠他辛苦一年的了。可這位完全沒有。隻看著在自己上船的時候晃的那一下,就知道這位對所謂的貴人和有錢人沒有敬畏之心。第二,從叫船到上船,這人沒說過船資,甚至沒問過要朝哪個方向,大明湖的景致,不管是亭台還是樓閣,都是極有代表性的,他什麽都沒問,就直接劃船朝自己和阿哥爺要找的亭子而去,這裏麵能沒有問題嗎?


    這會子他的心提了起來,默默的靠在自家的主子爺坐了,戒備的四處看著,就怕有什麽船隻靠過來。


    弘曆微微眯著眼睛,像是不適應湖上的風一般,其實他的腦子裏正想著出京城之時,皇阿瑪叫人送來的密旨,密旨上的內容很簡單,“……白蓮教活動頻繁,暗查之……”


    為什麽不當麵告訴自己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弘曆覺得,很可能就是自己的身邊不怎麽幹淨。這種不幹淨甚至是吳書來都沒有察覺。


    想想那被翻出來的生母之事,想起悄無聲息的將絹花傳遞給自己,想起高氏屋裏被莫名其妙換出來的舊畫,這一切的一切,無不提示著自己,好像有什麽力量,在拉扯著自己,非要叫自己卷進他們設計好的旋渦中不可。


    而皇阿瑪,怕是早就有所察覺吧。


    放自己出京,叫自己慢慢的查,弘曆懷疑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打發自己出京城。皇阿瑪是希望在皇後生產之前,自己就滯留在京城之外的。


    但這沒關係,隻要有差事就行。不管是查濟南巡撫還是查山東總兵,這都是極為簡單的事。當時皇阿瑪答應的爽快的時候,自己就該想到了。查這兩人並不麻煩,隻要一道上京陳情的旨意,就能將兩人扣押到京城,然後再打發人去慢慢查實就行了。本身並不是很麻煩的操作。可偏偏叫自己來了,拿到密旨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查這兩人都隻是幌子,根子還在白蓮教身上。


    “白蓮教?”林雨桐撫著肚子,將腳放高些,這姿勢奇怪的很,卻能叫自己更舒服一些。


    四爺這會子沒精力管什麽白蓮教不白蓮教的,他手裏拿了個東西出來遞給林雨桐,“穿上試試……”


    毛東西啊?


    像是個內褲的樣子,褲襠處墊的厚厚的,不知道裏麵塞了什麽。像是月事帶?


    “懷孕用不上這玩意。”林雨桐嫌棄的撇撇嘴,她帶著的衛生棉多著呢,這手工做出來的玩意用著並不是很舒服,一點也不幹爽。


    這一點我還不知道。


    見她嫌棄的撇過來,四爺一把給兜住了,“別扔啊。這不是那個……”說著就湊過來,低聲在林雨桐耳邊說了一句……


    “尿到上麵?”林雨桐驚訝的直接給嚷出來了。叫自己拿著玩意當紙尿褲穿嗎?


    就算是老夫老妻了,看著這玩意也足夠叫人崩潰外加性趣全無吧。


    四爺卻混不在意,“那又怎麽的?好好穿著。”這麽大的肚子壓迫膀胱,說是躺在床上休息呢,可三分鍾五分鍾就得上一趟廁所,尤其是晚上,一會兒一醒,不光精神上休息不好,就是身體上也一樣休息不好。晚上還能叫自己給她把尿,到了白天,堅決不叫丫頭那麽伺候,可不得自己一趟一趟的往淨房跑。如今又不能說插個尿管,叫人按時倒尿就行了。其他辦法都行不通的情況下,四爺覺得隻有自己現在的辦法是靠譜的。他好生好氣的哄,“隔上一兩個小時我給你換上一次不就完了,屁股上擦上粉,也不會長疹子……”


    能不說了嗎?越說越叫人覺得不得勁。


    “你現在倔,到了身子更重的時候怎麽辦?還不是得尿布墊著。”四爺好多年都沒見桐桐這個矯情過了,還有些好笑,“聽話啊,我還有正事呢,真忙著呢。”


    林雨桐就見他說著說著就來扒拉自己的褲子了,想躲沒躲成,到底叫他把那玩意給自己掏身上了,“看……沒那麽難受吧?”


    反正也不舒服就對了。


    “綁的鬆,要是不動也不會太難受吧。”臨了了他有些不確定了。


    林雨桐白眼翻他,不想再討論這個叫人尷尬的話題,問了白蓮教的事,“……怎麽好端端的又鬧起來了……”


    什麽時候好端端過。


    “白蓮教自南宋誕生時起,就具有兩種性格,一位叛逆,二為安善。叛逆與安善兼而有之、交替表現。若是天下承平,白蓮教作為佛、道正統宗教的補充,在下層社會能發揮佛、道二教所起不到的作用。可當遇上天災人禍或是社會動亂,白蓮教就會與佛、道相悖,往往成為農民暴動或農民起義的戰鬥旗幟……”四爺說著就一歎,“如今天下需要的是安穩,容不得任何野心家在裏麵煽風點火枉加利用……”


    野心家?


    “說的是誰?”林雨桐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段時間精力不濟,這京城熱鬧的很啊。


    四爺就笑:“不管是誰,隻管叫他們蹦躂去。他們既然覺得咱們沒時間也沒精力搭理他們,那咱們幹脆就隻當什麽也不知道。”他輕輕的拍了拍林雨桐的肚子,“如今孩子和你的安穩,才是重中之重。”


    可林雨桐的心裏哪裏真的清閑的下來,一直琢磨著這是誰在出幺蛾子?


    不管是誰在出幺蛾子,查一查就知道了。


    船在亭子邊靠岸了,弘曆環顧四周才發現,這亭子建在大明湖心的一處湖心島上,湖心島不大,出水的位置卻極高,蓋了一個亭子之後,周圍也就二三十裏的空地,空地上到處都是低矮的灌木和雜草,隻留幾條通往岸邊的石板路可以容人經過。


    這倒是個說私房話的好地方。


    弘曆跳上岸,帶著吳書來就走。


    “噯……客官……”那劃船的漢子朝弘曆嚷,“這坐船得付銀子的吧?”


    吳書來哼笑一聲,誰倒是叫你來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弘曆一把摁住吳書來,不去挑破對方,“等我們轉完了,還用船家的船。現在給了你銀子,回頭你把我們主仆扔在這島上,難不成我們還得遊回去?船家就隻當是在下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劃船的漢子哈哈大笑,朝弘曆豎起個大拇指,“這位小爺的膽色是這個……”


    吳書來麵色一變,要隻是遊湖,哪裏能說什麽膽色?這分明就是有鬼。


    不待他說話,那漢子雙手一撐船槳,船一下子就竄了出去,隻留下對方帶著幾分囂張和得意的笑聲。


    “王八蛋。”吳書來抹了一把被船槳劃起來的帶起來又濺到臉上的水,低聲咒罵了一句。


    弘曆一個冷眼過去,吳書來趕緊低頭,不再言語。


    沿著石板路往裏走,十來步就到了亭子近前。剛才是亭子的柱子遮擋了視線,還以為亭子裏沒人,如今才瞅見,亭子還真坐著人。湖綠的小襖與周圍的綠意幾乎融為一體,裙子是一種新出的布料,顏色的名字較為繞口,說是叫咖啡色,是九嬸那個廠子裏特出的布料。清透細密顏色正。


    沒看到正麵,隻這一個背影,就叫弘曆有一種想一睹此女風采的衝動。


    “叫夫人久侯了。”弘曆說了一聲,就直接繞到正麵,在石凳上坐了下來。他這一聲‘夫人’也不是白叫的,從後麵看,這女子穿著漢家的衣裙,頭上梳的發髻是婦人的發髻。坐下來,心裏的好奇叫他迫不及待的抬起頭來,這一看之下,心裏多少還是有幾分失望的,這個女人用輕紗遮著麵容,隻能從露出來的眉眼和臉部的輪廓判斷,這是個姿容不俗的女子。


    “喝茶。”女人的聲音清冽,幹淨的不帶半絲媚態。遞了一杯茶過來,那露出衣袖的手纖細修長如蔥白似得,指甲沒塗任何顏色,更沒有滿人家婦人手上華貴的指甲套,就那麽修剪的整整齊齊,叫人無端的就覺的幹淨剔透。


    可能是弘曆的視線太有攻擊性,女人的手一縮,又被袖子遮擋住了。


    弘曆嘴角噙了笑意,端著茶就真的抿了一口,“好茶!好茶!”


    “再好的茶也沒宮裏的好。”這女人接了這麽一句,“四阿哥覺得這裏的茶好,是因為泡茶的水好。給您用的是露水泡出來的茶。則露水就是這大明湖上的荷葉和荷花上的露珠兒收集而來的。每天天不亮,十多個十二三歲的姑娘泛舟湖上收集來的,味道自與別個不同。”


    “鄉野之地,想不到還有過日子這麽精致的女子,當真是難得的很。”誇是誇了,卻沒再多碰一口茶。轉入正題道:“不知道夫人這麽大費周章的將爺引來,所為何事?”


    “四阿哥當真不知?”這女子好似有些驚訝,“您不是為了找尋您的生母而來?”


    弘曆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夫人說笑了,大清國誰不知道當朝四阿哥是永壽宮熹嬪所處?哪裏又會有什麽生母。夫人要說其他事,在下倒是能洗耳恭聽,要是隻拿著莫須有的生母說事,那對不住了,在下得告辭了。”


    “好大的氣性。”女子半點不為所動,隻對著作勢要起來的弘曆將手往下壓了壓,“四阿哥稍安勿躁,請你來自是有請你來的緣由的。”


    弘曆哼然一笑,如此鬼祟行事,什麽緣由也不值得自己再為那生母費心思了。原本隻以為是心有不平之氣,覺得皇阿瑪辜負了她才來找自己的。誰知道會跟白蓮教有這樣那樣的瓜葛。所以別說著生母究竟存不存在還是個存疑的問題,就是真有這個生母,遠遠的看一眼,叫人暗地裏伺候好了,好叫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這點上行,想要再多,那是真不能了。


    女子像是明白弘曆的想法,卻也沒有半點動怒的意思,話音一轉,說了一句叫弘曆覺得比較紮心的話,“聽聞皇後有孕之後,四阿哥想見聖駕一麵都難。”


    弘曆的眉頭一皺,臉也放下來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女子輕笑一聲,“四阿哥跟我們算是頗有淵源。不管您信不信,您的生母都另有其人,她是我們的人,這也就是為什麽明明為當年的雍王爺生下兒子卻沒有被接進府裏的原因。那鈕鈷祿氏長相平庸,因為伺疾有功才被臨幸,懷孕確實是懷孕了,不過生的卻是女胎,那孩子早產沒活下來,被如今的萬歲爺偷龍轉鳳,將你換了進去。不信你去問問,那府裏的任何一個知情人都會告訴你你是鈕鈷祿氏親生的。就連鈕鈷祿氏也是這麽認為的。其實,你壓根就不是她生下的那個孩子……”


    照這麽說,知道實情的除了皇阿瑪就隻有她們了。那麽擺在自己麵前的就是一道選擇題,是一道非彼及此的選擇題。是選擇相信皇阿瑪還是選擇相信她們?


    “你當然是不願意相信我們的。”這女人十分善於洞察人心,“隻要相信皇上,你就是那個滿妃所出的皇阿哥,這對你來說是有利的。”


    弘曆不說話,實情就是如此。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這也沒什麽不能叫人知道的。人都是衝著利益走的。


    這女人沒有抬頭,隻拿著茶壺自斟,又端起茶杯自飲起來,“可四阿哥怎麽不想想?皇上怎麽會承認這件事,承認這件事不就是承認跟我們這些人有關……”


    “你們這些人?”弘曆追著問了一句,“你們都是些什麽人?”


    “何必明知故問呢?”這女人抬起臉,看著弘曆,“如果四阿哥非要問,那我不妨告訴你,我們就是代天下選天子的人。”


    代天下選天子?


    好大的口氣!


    弘曆幾乎是被逗笑了,“比告訴我說,皇阿瑪是被你們選出來的?”


    這女人依舊氣定神閑,“那你以為隆科多為什麽要幫助雍親王呢?”


    那是因為隆科多知道遺詔就是傳給自家阿瑪的!


    這女人恥笑一聲,“或許這麽說叫四阿哥覺得被冒犯了,可是事實就是,隆科多身邊有我們的人,他這才幫助了雍親王。我們是選擇了雍親王四爺,但要是四爺不選擇我們,你又是怎麽出生的呢?”


    等等!等等!再等等!


    弘曆覺得腦子有點亂,她是想說在先帝在位期間,這夥子人就跟自家阿瑪聯係過,而自家阿瑪也接受了她們的幫助,並且接受了她們送的人,這個人就是自己的生母錢氏。這夥子人一直在暗處幫助阿瑪,直到登基之前。這個隆科多並不是小人,也不是看在孝懿仁皇後的麵子上才幫助阿瑪的,而是他聽命於其他人。這個人是誰呢?誰能叫隆科多言聽計從呢?那麽囂張的一個人,隻對一個人好的沒有道理。那就是他的妾室李四兒。要是按照這個邏輯走,李四兒就是她們的人。


    如果這麽想,那麽是不是說隆科多是將聖旨偷藏以後才現在遺詔上麵的人跟他自己要保的人是同一個,他是弄巧成拙了。這才導致了最後被揪住把柄一下子就折了進去。那麽問題又來了,皇阿瑪到底知道不知道這些人在幫他。比如說隆科多也是受了這些人的指派……要是不知道一切還都說的過去,不過是一個陰差陽錯罷了。但要是知道……要是知道,但最後隆科多還是死了,這些人還是偷摸鬼祟的行事,那隻能說明一點,那就是皇阿瑪在殺人滅口。換位思考,要是自己放在皇阿瑪的位子上,自己也會這麽行事的。天子都要他們來選,那他們確實是非死不可。隆科多聽從他人之命,有負皇恩,千刀萬剮都不為過。皇阿瑪並沒有做錯什麽。


    可她們現在並沒有被剿滅,還留下了人脈直接將手伸到了宮裏,連高氏幼年所做的畫畫了什麽都知道,起能力比想象的還要可怕。


    對於他而言,這些人跟皇阿瑪是不是有過合作,這個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這是在對自己示好,想要跟自己達成某種合作。


    這就很有意思了。


    四下看看,除了在岸邊一遍一遍轉圈圈警戒的吳書來,這島上隻有自己和這個女人。


    “你的意思是,接受你們,並接受你們的人是嗎?”弘曆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個女人,帶著幾分挑揀貨物的挑剔。


    這叫這女人生出一股子惱怒來,“麻姑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幾分怒氣衝衝。


    弘曆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人在氣惱的時候說話幾乎是不過腦子的。而這女人此刻說出的這話,八成是真的。


    那麽說,自己的生母真是一個叫麻姑的女人。


    “你說什麽?”弘曆一下子站起來,逼視著她,“給我把話說清楚。”


    女人好似失言一般,眼神有些慌亂,手腳有些無措,隻一瞬好似就調整過來,“沒說什麽。你聽茬了。”


    弘曆朝後又退了一步,“還未請教夫人尊姓大名。”


    “雲姑。”女子輕輕吐出兩個字來,“以後見了我也不必叫什麽夫人,隻叫雲姑便是了。”


    雲姑?麻姑?


    無名無姓,更像是隨口說的一個符號。不過還是很容易能判斷的出,這是同一輩分的人。


    弘曆的眼睛閃了閃,像是不記得之前還聽過她生母事一樣,半句都不提,隻對著滿湖的荷花跟雲姑天南地北的胡侃起來。


    雲姑從容應對,大半個時辰之後,弘曆深深的看了雲姑一眼,這個女人的道行深啊。這麽長時間,愣是旁敲側擊的半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探聽到。


    吳書來瞧見自家主子爺將手裏的扇子在石桌上敲打了三下,就將扇子立起來拿著。馬上就抬腳過來,站在亭子之外揚聲道:“阿哥爺,不早了。該回了。還有正事沒辦呢。”


    弘曆露出幾分遺憾之色來,“跟雲姑說話,真是叫人覺得暢快,天南地北的,沒有雲姑不知道的。如今像是雲姑這樣見識廣博,又健談的佳人可不多了……”


    “四阿哥還是放尊重些。”雲姑對這個所謂的‘佳人’好似有些不滿,“按輩分算,我也算是長輩,不可如此玩笑……”


    長輩?


    堂堂的四阿哥,不是誰都能給自己當長輩的。


    他隨意的一笑,起身頷首,“那就告辭了。”


    雲姑沒有挽留,看著他出了亭子。弘曆就站在岸邊,不一時果然就有船從不遠處的荷花叢中閃了出來,吳書來嚇了一跳,“爺……”這藏的人可都沒發現。


    弘曆一個冷眼過去,叫他閉嘴。這肯定藏人了,要不然怎麽會安排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在這裏。


    劃船的不再是那個精瘦的漢子,而是一個女子,帶著圍帽,圍帽綠紗粉頂,將整個人遮擋的嚴嚴實實。吳書來上了船就狠狠打量了幾眼這女子,穿成這德行難怪是發現不了。這些人隱藏的可夠深的。別說濟南巡撫有貪汙,就是沒有,光憑他治下這麽些個妖魔鬼怪,怎麽治他的罪都不過分。


    船兒悠悠,來的時候緊張,回的時候也未必就灑脫。來去都是一肚子的心事,這大明湖上的景色再怎麽動人,也勾不起弘曆心裏的任何一點興致。


    心裏隻覺得自己就在一灘深水邊徘徊,一個不好,就會被拉扯進去。


    “拉扯的進來嗎?”這是有幾分暗啞的男人的聲音。


    雲姑沒有轉身,隻輕輕搖頭,“不是那麽容易的。在宮裏長大的阿哥,是那麽容易就被糊弄的。”她哼笑一聲,“別咱們沒利用到他,反被他給利用了。我跟你說,這位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光憑那麽說辭就想打動他,那是做夢。”


    男人抬手摸了摸鼻子下的小胡子,眼神沉沉的,“怎麽?他不信?一點也沒有信嗎?”


    信不信重要嗎?


    放在一般人家的老實孩子,還會追問兩句所謂生母的事。可那是誰?那是皇子阿哥,就出身在到處都是陰謀詭計的地方,別看他年輕,可那心性,卻跟年齡無關。就算真拿出人家親媽來,人家也得掂量掂量這親媽到底值什麽價。


    雲姑將茶具收起來,“行了,回去洗洗睡吧。”


    男人一把摁住雲姑的肩膀,“你不行,不等於別人也說不動。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信不信你說的話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對咱們手裏的力量感興趣。他要真是想利用咱們……那就利用好了……最後隻看誰更棋高一招了。”


    瘋子!


    雲姑拂開男人的手臂,拿著裝著茶具的籃子就出了亭子,上了一艘小船,飄然而去。


    男人的臉色馬山就變了,像是被揭開了某種麵具一樣,輕啐一聲,“這個娘們。”


    說著就朝另一邊招手,不一時船就過來了,是之前接弘曆那麽精瘦的漢子。


    這漢子扶著男人上船,非常謙卑,“明先生,您小心點。”


    明先生‘嗯’了一聲,坐下之後才問一邊劃船的男人,“阿大,之前吩咐你的事都安排妥當了?”


    阿大馬上道:“您放心,妥當了。”


    明先生這才點頭,“那些女人有時候也未必就好用,她們身上的一些特征太明顯了,弘曆那小子很容易叫能發現,雲姑手裏的那些姑娘,還是留著以後派用場吧。現在暫且還用不上……”


    阿大靜靜的聽著,並不插話。就聽明先生又問,“這家的姑娘確實沒問題?”


    “人單純的很。娘死的早,他爹是秀才,隻她一個女兒。也沒什麽錢財請什麽教養嬤嬤,家就住在大明湖畔,整日裏看著花船上的花娘們彈詞唱曲……”


    明先生明白了,出身清白,卻也不是什麽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


    “暗中推動就是,別露麵。看看再說。”明先生往船艙裏一躺,伸手從腰裏摸了荷包出來,主子的信今兒早上已經到了,裏麵說的事還真有些難為。這個雲姑可不是個笨蛋,這群女人也沒那麽容易操縱的。太急可就漏了餡了。


    船兒沒急著靠岸,而是在湖上漂著,等到夜色降臨,湖上的花船都點了花燈,這才借著夜色,朝岸邊疾行而去。


    “慢點也沒事。”明先生有點想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阿大心說明先生果然是北方人,不光不善水性,還有些暈船。他嘿嘿一笑,“不是我著急,是要下雨了,先生……”


    “下雨了?”弘曆用扇子遮擋在頭頂,看著慢慢走遠的花船,隻能望洋興歎了。


    吳書來心裏直發苦,自家這主子心未免太大了些。今兒白天出了那樣的事,晚上還出來找樂子,他就不怕再碰到什麽人?


    弘曆看他那一副苦相,就笑他,“遊湖回來就苦大仇深的,你是怕人家不知道咱們在湖上遇事了?”


    吳書來一愣,要真這麽說,好像也對。


    弘曆用扇子擋著雨,可是這雨眼見的越下越大,正要轉身往回跑,好找個躲雨的地方。不想這一轉身,正好碰到一人,隻覺得香風一閃,身子一軟,就被撲了一個滿懷。


    再低頭一瞧,嬌嬌怯怯一姑娘,很是驚慌的樣子。手忙腳亂的越是想起來,腳下滑的越是起不了。弘曆的嘴唇勾了勾,露出幾分頗有深意的笑來。


    吳書來想將人提溜起來扔出去,被弘曆的眼神製止了。


    要真是雲姑派來的人,那才有意思呢。也順便摸一摸她們的底。


    他順手搭了這姑娘的手站起來,“小|姐慢點,小心路滑。”


    這姑娘被扶起來,頭都不敢抬。掙脫了就要走,很慌亂的樣子。


    “小|姐這是要去哪?我被小|姐撞倒,落的一身泥,如今還得繼續淋雨,小|姐於心何忍。”弘曆隻拽著這姑娘的胳膊不撒手。


    這姑娘手足無措,“那請……請公子跟小女……跟小女來……來換衣服……”


    沿著河岸邊走,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停到一處院落前。門比別人家稍微大了一點,這說明家裏男人有功名。黑漆的大門打開,開門的是個老仆,老仆的眼神不好,看人都是眯著的。姑娘叫了一聲‘程叔’,那老仆才閃身走開,“姑娘又出去玩了。”


    “我爹還沒回來?”到了自家的地盤,這姑娘看起來自然多了,擋住貓腰走到門背後要關門的老仆身前,擋住他的視線,手背在後麵朝弘曆擺手,叫他趕緊往裏麵去。


    老仆沒發現,隻用心折騰他的門閂,嘴上還應著,“老爺被郭秀才拉去喝酒去了,還沒回來。”


    姑娘見那位公子連同帶著的人都進來隱到院子裏了,嘴上馬上應付了這老仆幾句,朝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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