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暗算


    我沒有心思去琢磨劉飛的眼珠子,我仍然沉浸在柳月被暗算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看完後,劉飛眨眨眼睛,隨手將稿子遞給我:“行,送總編室去吧。”


    我接過稿子就去了總編室,交上了稿子。


    當時,我因為心不在焉,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劉飛沒有在發稿簽“主任”這一欄簽字。


    交完稿子,我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繼續在宿舍裏抒發我的悲意和自責,繼續讓慚愧和歉疚的情懷任意奔流……


    沒想到,第二天,出大事了。


    第二天,我昏沉沉起床,照常上班。


    走到辦公室門口,看見劉飛的辦公室鎖著門。


    進了辦公室,陳靜正在寫稿子,和我打了個招呼:“來了。”


    “來了!”我看辦公室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就問陳靜:“他們都忙去了?”


    “是的,都出去采訪去了,劉主任也親自出馬了,今天各部門都在貫徹落實昨天解放思想大討論活動的會議精神,老總明天要發專欄,這不,大家都出去了,隻留我值班。”陳靜說。


    “哦……”我答應了一聲,覺得有些反常,這個劉飛,這些日子每當我一進辦公室,就會將一堆會議通知遞給我,今兒個咋沒找我,反倒自己帶人出去了。


    “奇怪啊,江峰,今天劉飛發善心了,放你一馬,沒有提溜你去跑這些垃圾采訪活動,嗬嗬……”陳靜笑著看我:“今兒個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悶聲答應了一聲,坐在辦公桌前,隨手摸起今天的報紙,看今天的頭版頭條,我寫的全市解放思想大討論活動的新聞報道。


    剛看了個開頭,我猛地蹦起來:“壞了!”


    “怎麽了?”陳靜嚇了一跳,抬頭看著我。


    “我把領導排序寫錯了,把人大主任寫到市長後麵去了……”我的口氣裏有些驚慌。


    市裏兩個月前進行了市級班子調整,老資格的市委第一副書記兼任人大主任,第二副書記擔任市長。按照黨內和黨外職務排序,這人大主任都應該排在市長前麵,可是,昨天我頭腦發暈,竟然將市長的名字寫在了前麵。


    人大主任和市長關係不和,這是市裏公開的秘密,人大主任一心想幹市長未遂,本來就對自己被架空就很不滿,這下我可是要捅出大漏子了!


    “怎麽辦?”我一下子慌了,這不是小事情,這可是政治問題,江海市最大的政治問題。


    陳靜過來一看,也慌了:“江峰,你這是要命了,怎麽能出這麽低級的錯誤!”


    “這下子可好,弄不好我這飯碗也得端了!”我煩悶地使勁拍打自己的腦袋,一時有些六神無主。


    柳月曾經告訴我很多次,采訪市裏的會議,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要寫錯領導名字,不要排錯領導次序,這就是黨報記者首要的政治敏感性。


    我很懊喪,又很無助。


    “不過,江峰,也不要擔心,這稿子不是有市領導審稿嗎,到時候追究起來,也好往上推一下……”陳靜說。


    “哪裏啊,昨晚秘書長不在市裏,沒有審。”


    “那……”陳靜停頓了一下:“那咱們報社也還有人審稿啊,第一關是劉主任,接著是總編室的責任編輯,然後是總編室主任、值班老總,都有責任的……不要太擔心了,有責任大家一起分擔……”


    “劉主任……”我抬起頭,猛然想起了昨晚劉飛那滴溜溜轉悠的眼珠子,還有他沒有在發稿簽上簽字的事情,頓時明白了,劉飛昨晚看稿子的時候已經發現市領導名字排錯了,所以故意沒簽字。他知道今天我必定要迎來一頓暴風驟雨,所以一大早就帶人出去采訪,也故意沒有給我安排采訪任務。


    好狡猾的劉飛,我在不知不覺中又被他暗算了一次。


    但是,這能怪誰呢,誰讓我自己寫錯了呢,不管追究誰的責任,我是第一責任人,這是毋庸置疑的。


    雪上加霜,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暗暗祈禱今天的報紙市領導不要看,最好大家都不要看這篇稿子。


    很顯然,我的祈禱是幼稚的,是可笑的,這麽大的活動報道,市領導怎麽能不看?


    很快,我接到了梅玲的通知:“江峰,你到馬書記辦公室來一趟。”


    我知道事發了,急忙下樓,去了馬書記辦公室。


    到了馬書記辦公室門口,梅玲正在門口等候。


    見了我,梅玲臉上流露出擔憂和幽怨的表情。


    我沒理她,徑直推門進去。


    一進去,才發現值班副總編輯和總編室的主任都在,坐在沙發上。


    我坐在一個雙人沙發上,低下頭。


    馬書記坐在辦公桌後,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室內的氣氛很緊張,大家都陰著臉,不說話。


    梅玲關好門,進來,在我身邊輕輕坐下。


    “劉飛呢?”馬書記發問梅玲。


    “出去采訪去了,”梅玲回答:“要不,我打傳呼讓他回來?”


    “昨晚小江交稿比較晚,這稿子劉主任沒看,沒有在發稿簽上簽字!”總編室主任說話了。


    “那算了,不通知他了!”馬書記說。


    我徹底明白了劉飛的高招,沒簽字就等於沒看,我無論告訴誰說劉飛審過稿子了,都不會相信的,此事嗎,他沒有一點責任。


    “小江,這麽重要的市裏的活動,為什麽沒有給市委秘書長審稿?”馬書記發話了,語氣很低沉。


    我忙將原因說了一下,然後難過地說:“馬書記,都是我的錯,您狠狠批評我吧,我請求給我嚴厲處分!”


    說完,我又低下頭。


    “我也有責任,把關不嚴,我也請求處分!”總編室主任忙說。


    “我是最終版麵簽付人,這事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小江還年輕,不要處分小江了,我自請黨委給我處分!”白發蒼蒼的值班副總編輯說話了。


    老報人副總編輯的話讓我差點熱淚盈眶,多好的前輩啊。


    馬書記抽著煙,一會說:“這不是一個小事情,這是嚴肅的政治問題,領導排名順序是黨委定的,我們作為媒體,豈能隨便改變?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現在是如何給領導交代的問題,市人大主任是我們宣傳部的老部長,是我的老領導,在我負責的報紙上出了這事,我如何向老領導交代……”


    大家都知道這個事情的嚴重性,一時都不知馬書記將如何辦理。


    “剛才我接到了市人大辦公室的電話,說老領導讓我去一趟,我估摸一準就是這事,”馬書記說:“這樣吧,你們編委會和總編室重新製定一個審稿發稿流程,一定要確保以後不再出現類似事件,杜絕隱患發生……我去市人大見老領導,小江,你跟我去,梅玲,同誌駕駛員備車,這就走……”


    我們四人都點頭答應,各自去安排,我跟隨馬書記下樓,上了馬書記的車,直奔市人大常委會辦公地點。


    我依然坐在副駕駛位置,馬書記和梅玲坐在後麵。


    路上,馬書記不說話,我隻聽見他鼻孔裏粗重的喘息聲。


    我知道,馬書記一定很生氣。


    “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梅玲柔聲對馬書記說:“這事已經發生了,還是想好怎麽去處理吧,那老頭子那邊,我估摸讓他訓一頓,出出火,也就好了……”


    “嗯……小江啊小江,昨天我遇見你還專門提醒你,這個稿子很重要,你參加工作時間雖然不長,但是采訪政教新聞也很有一些經驗了,怎麽會出現如此重大的疏漏呢?”馬書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我不說話,也無話可說,就幹脆低頭挨訓。


    “小江還年輕,這個不能全怪他,吃一塹長一智,年輕人,總是要慢慢成長的,”梅玲接過話:“再說了,後麵還有那些審稿的關口,把關不嚴,他們也有責任的……”


    我知道梅玲是在替我說話,昨天讓我那麽一頓暴揍,今天她竟然還幫我說話,這女人真他媽夠賤的!


    我一想起她對柳月的傷害,就毫不領情。


    “唉——”馬書記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到了市人大常委會,先去了秘書長辦公室。


    果然,老領導找馬書記來是為這事。


    “主任很惱火,待會你要有個思想準備,”秘書長告訴馬書記:“他正在辦公室等你,你過去吧。”


    馬書記唯唯點頭。


    市人大主任辦公室就在秘書長辦公室對門,我和梅玲坐在秘書長辦公室,馬書記要過去挨訓。


    馬書記跟隨秘書長進了人大主任辦公室,秘書長辦公室隻剩下我和梅玲,我們坐在一個二人沙發上。


    梅玲將身體向我挪了挪,抿著嘴唇看著我。


    我扭頭狠狠瞪了她一眼,起身站起來,走進門口坐下,遠離她。


    梅玲沒有跟過來。


    我不理會梅玲,傾斜身體,豎起耳朵聽主任辦公室的動靜。


    開始什麽也聽不清,隻聽見裏麵有說話聲。


    過了一會,忽聽裏麵的嗓門抬高了:“虧了你還跟我幹了這麽多年宣傳,虧了你還是宣傳部出來的,連一張報紙都管不好,犯下這等低級錯誤,丟人現眼,不爭氣的東西……”


    這聲音不是秘書長的,更不是馬書記的,無疑是人大主任的。


    我一陣心跳,領導發威,好厲害!


    接著,室內的聲音又小起來。


    我坐在門口,心裏很忐忑不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叫我進去受訓。


    又過了好一會,馬書記擦著額頭的汗,退出人大主任辦公室,跟隨秘書長回到秘書長辦公室。


    秘書長將早已準備好的一本書交給馬書記:“呶——按照主任的指示,這是你們的學習讀本,回去,讓你的記者編輯們好好學學我們國家的政體,到底是人大厲害還是政府厲害,到底是誰應該拍在前麵……至於你們內部的處理情況,報上來就行了……”


    馬書記點頭接過,和秘書長告辭,帶領我和梅玲離去。


    我來了一趟,白來,沒挨訓,也沒被接見。


    我明白過來,像我這樣的小卒子,挨訓都沒有資格。


    第2156章 老頭子一頓臭罵


    上了車,馬書記邊擦汗邊講那本書遞給梅玲:“通知編委會,讓他們組織人員學習國家法律,認真學習,學完都寫一個學習體會……”


    梅玲答應著接過來。


    “還有,通知報社黨委成員,半小時後到我辦公室開會,研究對這個事情的處理問題……”馬書記又說。


    梅玲馬上安排辦公室秘書去辦理。


    然後,馬書記喃喃自語:“這一關總算過去了,老頭子好一頓臭罵……”


    “小江,你都看到了吧,以後可是要好好工作,注意把關啊,這你們犯了錯誤,領導代你們去挨訓呢……”梅玲當著馬書記的麵又開始教育我:“馬書記對你可是一直很欣賞的,你可不要辜負了馬書記的期望啊……”


    梅玲單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敢放一個屁,在馬書記麵前卻神靈活現,我沒有辦法,隻有無可奈何地點頭稱是。


    回到報社,我直接回辦公室,經過劉飛辦公室的時候,他回來了,將我叫住,進去,他又是垂首,又是頓足:“哎呀,你說,我真混啊,我怎麽就沒有發現那錯誤呢,唉……都怪我,馬虎大意……”


    我知道,劉飛已經知道這事了。


    我沒有說話,麵無表情,抬眼盯著劉飛,足足看了有3秒鍾,然後,默默轉身出去,回了辦公室。


    我知道,劉飛此刻心裏一定樂開了花。


    我自己犯的錯,我無話可說,怪不得別人。


    下午,經黨委研究,我的處分結果下來了:第一、扣發一個月工資;第二、寫出深刻檢查,在全體職工大會上公開檢討;第三、調離記者工作崗位,到黨委辦公室去做普通工作人員,立刻移交,馬上到崗。


    這就是說,我馬上將成為梅玲的直接下屬。


    我不知道這個處分結果是不是包含著梅玲的意思,但我知道馬書記對梅玲其實是很袒護的,在一些事情上會參考梅玲的意見,我聽陳靜說,崗位調整時,曾經有一個能力比梅玲強的部室主任和梅玲爭辦公室主任的職位,梅玲一哭訴,結果惹惱了馬書記,被馬書記大筆一揮,直接弄到發行部去做了普通人員,給來了個括弧正科級。


    我無法接受自己在梅玲的領導下工作,我看見梅玲就想揍她,如何工作?


    再說,我經過了這幾個月的鍛煉,已經深深愛上了新聞事業,我無法想象自己離開新聞會怎樣。


    我的心裏很痛苦。


    倒是劉飛,一聽說我調到黨辦去了,顯得很興奮,突然對我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熱情和親密,一個勁說我因禍得福,到黨辦去工作,提拔會很快,和領導接觸的也多。


    劉飛積極主動提議,今晚部室全體人員給我送行,他請客。


    我簡單整理好自己的書籍和資料,看著劉飛那開心而熱情的笑臉,還有眼鏡片後麵那滴溜溜轉悠的眼珠,知道劉飛此刻一定是輕鬆的,是幸福的,是快樂的。


    我謝絕了劉飛的好意,平靜地衝大家點了點頭,提著自己的東西去了二樓黨委辦公室,去找梅玲報到。


    臨出新聞部的門時,我看到陳靜的眼裏噙著淚花。


    那一刻,我很感動。


    梅玲正在辦公室裏等著我,見我進來,臉上露出燦爛的笑臉:“來,我給你安排辦公桌,待會我讓人把你用的那台電腦搬下來,仍舊歸你用。”


    我沒有說話,隨梅玲的指引,將東西放到自己的新辦公桌上,然後冷漠地看了一眼梅玲,直接推門去了馬書記辦公室。


    馬書記正在看報紙,見我進來,抬起頭:“小江,進來坐!”


    說句良心話,我對處分是沒有意見的,我對馬書記更沒有怨言,我知道,馬書記很喜歡我,一心想栽培我,隻是我自己不爭氣。


    “馬書記,我想下去接受鍛煉!”我沒有坐,站在馬書記辦公桌對麵,直截了當地對馬書記說。


    “哦……”馬書記抬頭看著我:“你想去哪裏鍛煉?怎麽下去鍛煉?”


    “我想下去扶貧!”我前幾天剛參加了扶貧工作會,知道最近馬上各單位要組織扶貧工作組下到山區村裏去扶貧,一扶兩年。作為市直事業單位,報社自然也要派出駐村扶貧工作組。


    出乎我的意料,馬書記痛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


    “你還年輕,到基層去鍛煉,也是一件好事,多接觸、了解農業、農村、農民,多研究一些‘三農’問題,多積累一些基層工作經驗,對你今後的成長不無益處,”馬書記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在農村期間,除了幫扶農村脫貧致富,不要輟筆,要多做調查研究,多動腦思考,多寫一些更加貼近基層、反應基層呼聲的好新聞,理論和實踐相結合,這對提高你的新聞寫作水平、增加你文章的思想性會有很大的幫助……”


    我認為馬書記講得很有道理,頻頻點頭:“我會努力撲下身子去工作,絕不辜負馬書記的期望。”


    “小江,不要被暫時的一點挫折擊倒,人生的路很長,不可能一帆風順,記住四個字:堅韌不拔……”馬書記又對我說:“我希望你能通過下基層鍛煉,成長為一名合格的青年幹部,不管是從思想上還是心理上……”


    我默默地點頭。


    馬書記還當場叫來值班副總編輯和總編室主任,確定在報紙二版開辟《扶貧日記》專欄,由我負責撰稿,寫扶貧故事。


    我想下去扶貧,一方麵是受此次新聞稿件事件的刺激,另一方麵,最近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從柳月和我分手到梅玲和我發生關係,再到梅玲暗算柳月,都對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讓我產生了一種逃避的想法,想暫時離開這是非之地,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讓自己脫離塵俗,遠離紛爭,滌蕩自己的心靈,潔淨自己的大腦,洗刷自己的罪惡……


    當梅玲知道我參加了扶貧組的消息時,黨委已經形成了決意,她想阻攔也晚了。


    3天後,報社駐村扶貧工作組就開始入住扶貧村。


    報社扶貧組由三個人組成,一個是老邢,就是那位和梅玲競爭辦公室主任遭馬書記痛貶的那位,現在的身份是發行部正科級辦事員,說白了就是閑置人員,這次他是我們扶貧工作小組的組長。


    另一位是老李,今天部隊剛轉業回來的一名軍人,營級幹部,腿裏有打的鋼釘,聽說是參加過自衛反擊戰的三等功英雄。


    再一個就是我小江了。


    能和兩位老大哥一起搭檔,我倒也比較滿意。


    巧的很,市扶貧辦分給我們扶貧的村竟然就是我上次去采訪山村教師王老師的養牛專業村——石屋村。


    這個村雖然靠養牛開始解決溫飽問題,但是,山裏貧瘠的自然條件依然讓這個村的經濟處於落後狀態,缺水、缺電、交通不便,成為製約這個村經濟發展的三大瓶頸。


    重新回到石屋村,見到熟悉的村長、王老師還有那些山裏的孩子們,讓我倍感親切。


    進村前那天,我特地跑到新華書店,買了一大包學習教材還有好看的圖書,作為再次見麵的禮物,送給王老師和孩子們。


    因為我上次的新聞報道,王老師及石屋小學出了名,陸續來了各級領導來視察慰問,陸續有省級新聞單位來采訪,學校的辦學條件也得到了顯著改善,同時,還傳來一個好消息,縣教育局正在考慮王老師的民辦轉公辦問題。


    所以,我這次重回石屋村,受到了王老師帶領的全校學生的熱烈列隊歡迎。


    雖然隻有10幾個學生,但那隆重和氣勢還是讓老邢和老李羨慕不已,隻說 我是到了大本營了。


    看到王老師和孩子們興奮激動感激的眼神和笑臉,我沒感動了,被深深打動了,再次感覺到一名黨報記者的責任和使命。


    扶貧的日子開始了。


    山裏的生活無疑是艱苦的,晚上沒有電,天一黑,和老邢老李就關了燈躺在床上侃大山。


    老邢以前是報社的行政科長,在去年上半年報社公開的競爭上崗中落聘,被黨委安排到發行部。


    “媽的,老子是組織部備案的正科級幹部,工作了20多年,現在淪落到這山溝溝裏出苦力……”老邢有時候會發點牢騷。


    “那你怨誰啊,崗位競聘,公開競爭,你競爭不過人家,隻能怪自己能力不行唄……”老李對老邢說。


    “得了,你剛來,不懂,什麽公開競聘,淨是蒙人的,***我剛開始也以為真的是公開競聘,公平競爭,在行政科副科長老王的攛掇下報名競爭辦公室主任,和梅玲競爭,當時我的民意測驗和競爭答辯的分數都比梅玲高,分數一出來,我那個高興勁兒啊,一位這辦公室主任就是我的了,提前就請了幾個哥兒們喝酒慶祝,結果,第二天,一公布個崗位負責人,我***被弄到發行部幹了辦事員,來了個括弧正科級,操——老王倒是占了便宜,成了行政科副科長,我弄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後來我才知道,梅玲一看分數不妙,找了馬書記去哭,這一哭,把馬書記哭得心軟了,對我就硬起來了,直接把我放倒了……


    唉……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和梅玲去競爭啊……這所謂的公開競爭是騙人的,做幌子的,因為在後麵還有一句:服從黨委調配。就這一句,就把前麵的公平和公正給強奸了,這黨委是誰啊?不就是馬書記嗎?報社不就是他一手遮天嗎?”老邢一發起嘮叨就沒個完,順帶教育我,指點老李:“我說你們二位啊,提醒你們一句,在官場上混,千萬不要得罪領導,也不要得罪領導的紅人,在單位裏,說白了就是一句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2157章 大山歲月


    我覺得老邢說得很有道理,雖然馬書記對我不錯,但是,我對他和梅玲之間的事情依然覺得不齒,梅玲在他的驕縱下快成報社老二了。


    白天我們頂著寒風,翻山越嶺,查看地形,熟悉地貌,和村民們一起搬石頭、修路、挖溝,為架電和治水做前期鋪墊,晚上,就聽老邢講報社這20年的發展史和報社各種交錯複雜的人際關係網。


    “咱們這兩年主要的任務就是水、電、路這三項,完成這三大任務,咱們就算成功了!”老邢如是說。


    工作之餘,我會到石屋小學,和山裏的孩子們一起交流、玩耍、座談,給他們講山外的各種知識和見聞,並義務給他們上課,教授他們課程。


    每天下午,太陽落山以前,我會寫完當天的扶貧日記,匯集一周,每周到山下鄉裏的郵局寄一次。


    石屋村路太難走,鄉郵局的郵遞員是不來的,有信就送到山下的鄰村,村長每次去鄉裏開會的時候經過捎回來。


    這樣,我們大約每半個月能看到一次報社寄來的厚厚一打報紙。


    扶貧日記在報紙上開始連載了,老邢和老李都很高興,每一期都看,有時候還讀給村裏的老百姓聽。


    每天,當我在門前的石台子上寫完扶貧日記,我都會獨自坐在門前的大石頭上,看著遠方的夕陽,看著夕陽下連綿的黛色的群山,看著群山中幽深的山穀,看著山穀裏輕清清的小溪,靜靜地懷想過去,懷想那撕心裂肺而又刻骨銘心地過去……


    我想起了柳月,想起多災多難被我推向精神毀滅邊緣的柳月,想起和她一起度過的每一天每一個時刻,想起她對我的每一句教導和指點,想起她對我的每一個笑顰和關切……


    我想起了晴兒,想起對我不離不棄七年之戀的晴兒,想起我們青梅竹馬度過的美好時光,想起她對我的溫存和柔順,想起她看著我的楚楚淚眼,想起我對她冷酷而又殘忍的傷害……


    每當想起這些,我的心中就會百感交集,湧起無限感慨,內心充滿了對柳月和晴兒的愧疚。


    我對不住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一個是我深愛的,一個是深愛著我的;一個是將我拋棄的,一個是被我拋棄的;一個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一個是我腦海裏不能消逝的痕跡。


    我知道,我已經永遠失去了柳月,她一定和楊哥走到了一起,或許,他們已經開始籌劃幸福的婚禮。


    我深深為自己因為無知而對柳月造成的傷害而難過和自責,我衷心祝願柳月和楊哥能夠收獲甜蜜和歡樂,我知道,楊哥能給柳月帶來幸福。


    我知道,不管晴兒做了什麽錯事,不管她是否真的對不住我,這都不重要了,我內心中都已經原諒了她,無論如何,她是我曾經的7年戀人,是我曾經最親密的愛人,是我從高中到大學畢業朝夕相伴的夥伴。


    相反,我心中時時湧起對晴兒的歉疚和愧意,為自己無情而冷漠地離開和舍棄。我知道自己深深傷害了晴兒純潔善良的心靈,她是那麽的愛我,我卻是如此的殘忍和冷酷……


    每一個傍晚,我都在夕陽西下的回憶中自責著,深刻檢討自己醜陋的心靈,無情揭穿自己醜惡的過去,直麵自己靈魂的最深處……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在大山深處鍛造著自己的肉1體和靈魂,不曾想起外麵那精彩而又空落的世界。


    我沒有向外寄過一封信,也沒有收到外麵寄給我的信,我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山裏煎熬著自己的意誌,磨練著自己的筋骨……


    偶爾,我下山回報社辦事情或者拿換洗衣服,也不會和任何人聯係,辦完事情,就直接回來。


    我越來越想封閉自己,推掉了一切休息和節假日,把自己的靈魂和肉1體都封閉在這大山裏。


    我沒有柳月和晴兒的消息,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過得怎麽樣?


    我每天都在夕陽下眺望著群山懷想起她們,我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不知道她們現在是否快樂,是否幸福,是否還會想起我?


    就這樣,我在大山裏孤獨、寂寞而又忙碌充實地生活著。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一年過去,又一個嚴寒的冬天來臨了。


    山裏的冬天特別的冷。


    石屋村在我們報社的鼎力援助下,在我們扶貧小組和村民的共同努力下,架上了電,用上了自來水,村裏通往山下的公路也拓寬了,吉普車可以直接開上來。


    “根據報社黨委指示,明年,我們的任務是把村裏的水渠修好,讓村裏的土地全部變成水澆地,指導村民發展林果業,同時,把拓寬的山路覆蓋上瀝青,變成柏油路……”老邢又向我們吹響了進軍新征程的號角。


    一年來,我們和石屋村的鄉親們同吃同住同勞動,結下了深厚的階級兄弟情誼,我已經深深愛上了這片土地,這片大山。


    這天下午,在冬日夕陽的餘暉下,我抽著煙,坐在村頭的大石頭上寫扶貧日記,老邢去山下買給養回來了。


    “小江,有你一封信!”老邢手裏向我張揚著信封。


    1年來,從來沒有人往山裏給我寄過信,是誰知道我在這裏?


    我有些疑惑,接過信封一看字體和落款,原來是老三。


    這家夥,怎麽打聽到我的地址的,真是鬼老三。


    我打開信封,看老三的信。


    “江峰,***,你還活著,是不是?”


    老三開頭的問候語一下子讓我的心裏暖融融的,仿佛又回到了大學同宿舍的時候。


    “……你不給老子寫信,你躲進山裏,你以為就找不到你了?老子有的是辦法,你***天天寫那扶貧日記,你以為發現不了……我告訴你,你躲了一年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早晚還得出來,我就不信你龜兒子能在山裏躲一輩子……”


    老三說話的語氣很衝,但是很豁達,完全是自己哥們的感情。


    “……上次你生病住院的消息,是蘭姐告訴我和晴兒的,至於蘭姐是怎麽知道的,你應該明白,自然是你那老女人告訴蘭姐的……還有,你不要惡語中傷晴兒,你那老女人知道你和晴兒的事,根本就不是晴兒幹的,你橫過腦筋想一想,晴兒是那樣的人嗎?告訴你,是老子告訴了蘭姐,蘭姐告訴了你那老女人,你少把這筆帳算到晴兒頭上……”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心裏對晴兒的歉疚感更加厲害了。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喜歡那老女人,我知道你很鍾情那老女人,她哪一點比得上晴兒?再說了,人家現在已經另攀高枝了,根本就看不上你了,你應該有你自己的情感生活……兄弟,記住,你還年輕,你沒有必要為這個另有新歡的老女人守貞如玉,為了所謂的狗屁愛情不能自拔……”


    我無語。


    “……老子喜歡的是晴兒,晴兒喜歡的卻是你,不管你如何拋棄她,傷害她,躲避她,不管時間過了多麽久,她心裏始終愛的隻有你,你***知足不知足?我告訴你,隻要晴兒願意,老子會照顧她一輩子,生死不離,不像你***沒良心,當然,晴兒如果喜歡上了別人,我會自動離開,隻要晴兒快樂幸福,我自己無所謂……”


    老三,你***夠爺們。


    “元旦快到了,你最好給老子下山來一趟,一年不見了,老子要看看你成什麽樣子了,對了,我還要提前告訴你,老子準備最近就向晴兒求婚,如果順利,你下山來的時候,正好可以喝上老子的訂婚喜酒……”


    我心中一股難言的滋味,我生命中的兩個女人,晴兒和柳月,柳月已經失去,成為楊哥的女人,現在,晴兒很可能也要成為老三的女人了。


    我的心中突然一股騷動,和晴兒過去7年的往昔一幕幕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在山裏修養了一年的心境被老三這一封信攪亂了,當晚,我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正在琢磨要不要下山去的事情,鄉裏黨委辦公室的秘書騎摩托車趕來,說報社讓我緊急回去一趟,有重要事情安排。


    我來不及細琢磨,和老邢說了一聲,坐上秘書的摩托車,就下山了。


    第二天上午,我回到了報社,先回到辦公室。


    剛坐下,梅玲進來,衝我莞爾一笑:“來,到馬書記辦公室!”


    到了馬書記辦公室,我才知道,我要提拔了。


    “報社黨委根據報社整體工作的需要,決定對幾個部室負責人進行微調,經黨委研究,決定梅玲擔任社長助理,協助社長工作,分管行政和基建,同時,劉飛接替梅玲的職務,到黨辦擔任主任,這樣,新聞部的負責人,黨委經反複研究,一致同意由你來負責,你的職務是新聞部副主任,主持工作……”馬書記看著我:“至於扶貧的事情,黨委也決定了新的人選和你對調,已經和市扶貧辦打了招呼……”


    原來梅玲、劉飛還有我都提拔了,梅玲居然成了社長助理了,副縣級了,真***牛逼


    元旦後我才知道梅玲這個社長助理不是市委組織部門任命的,是馬書記自己搞的內部糧票,還是正科級,隻不過是因為報社馬上就要大興土木建大樓,需要梅玲這樣馬書記信得過的人才施展才華,所以才如此運作,讓梅玲分管著基建和行政。


    “服從黨委安排,絕不辜負黨委期望,保證做好新聞部的工作!”我心情平靜地對馬書記表態,心裏沒有什麽成功的喜悅和成就感,反倒感覺到了幾分蒼涼和感慨。


    “馬上就是新年,元旦前交接完畢,元旦後全部到位,梅玲,你負責安排好!”馬書記最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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