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自己來吧。”柳安按住沫兒,緩和她的情緒。


    沫兒好不甘心,抹掉眼淚彎身撿丟在地上亂糟糟的衣服。


    “依奴婢看,十三小姐將來定是個能持家的主。這些衣裳,換做奴婢就不會去撿,髒了的東西,扔就扔了,不可惜。”蔡媽媽冷眼。


    柳安直起身子,把昨夜二奶奶拿在手裏看了又看的一件春衫拽地死緊,對蔡媽媽笑笑:“髒了的東西確實該扔,但我這衣裳針針線線都名貴,豈是幾隻髒手毀得了的?倘若論起髒來,蔡媽媽的手腳隻怕也幹淨不到哪裏去,照蔡媽媽你自己說的,可不是要斷手斷腳才活得下去?”


    蔡媽媽被說得一愣,慌忙抬起手心手背翻看幾眼,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陰測測笑道:“李媽還說十三小姐如今乖覺了,依我看這嘴皮子較以往更厲害了才是。早知如此,該提醒老太太將小姐過繼給個鰥夫,畢竟寡婦心慈,恐怕還是教養不好小姐。”


    “寡婦?”沫兒驚呼,抱在身上的衣服都簌簌地又掉在了地上,“小姐要過繼給個寡婦?”


    “寡婦命硬呐,那才架得住十三小姐這座瘟神。”


    “你……”沫兒氣得渾身發抖。


    龍困淺灘遭蝦戲,落井下石的嘴臉柳安前世見過不少,可沒見過像蔡媽媽這樣陰毒的。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死了成百上千年的古人都是老薑啊!


    她抱起沫兒掉在地上的衣服,對沫兒搖頭:“不要跟這虔婆爭口舌,咱們把這些衣裳弄幹淨,尋個機會典些錢財護身。”


    沫兒愣愣地,被眼淚糊了的視線迷茫地落在柳安臉上。不禁想起多年前二奶奶曾訓過她的話,說是忍,方能成事。那會兒她也小,隻知道整日混在十三小姐屁股後頭,她不懂二奶奶說的道理。可如今見十三小姐好像成熟許多,這道理她似乎也就懂了。


    林家人的嘴臉嗬,嘖……這是林紫淑的十八代老祖宗吧,注定不論是十三小姐還是她柳安,跟他們從古至今都是水火不容。


    兩日的路程,柳安跟沫兒相攜坐在馬車裏都沒說幾句話。直到第二天蔡媽媽如蒙大赦似地叫喊:“到了到了,快下車!”


    仿佛是被押解到了刑場,沫兒不情不願地扶著柳安下馬車,然後轉身,那幾個男人就從車裏把她們的包袱給扔了下來。


    “你們……”沫兒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看了看柳安,就又吞了回去,認命地把包袱都撿起來。


    柳安站在高大的城門前抬頭,看到頂端石頭上刻的是“泰安城”三個字。


    “這兒離幽州多遠?”她扭頭問站在城門前無所事事的衛兵。


    那幾個衛兵正冷得無聊,就想有個新鮮事瞧瞧。老遠就見這是一輛不錯的馬車,想不到下車來的小姐這般大膽,毫無顧忌。便都壞笑起來,問她:“小姐是打哪兒來的?”


    “幽州。”柳安回答,往城門四周看了看。太蕭條了,因為是冬季,幾乎沒什麽人進出,可見這城裏頭也不會繁華。


    “喲……京城來的?”衛兵很有興趣。


    柳安察覺這幫人的流氓氣息,回頭正容看他們:“究竟有多遠?”


    她這板起小臉的一問,倒把那幾個衛兵問怔住了,各自撓了撓頭麵麵相覷,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個……咱們都沒去過,具體可不曉得,約莫千裏是有的。”


    一千裏啊……柳安在腦子裏折算著現代度量衡。


    “你問這個做什麽?”蔡媽媽身後領著個衣著樸素的婦人走過來,一臉不悅,“姑娘家也不知道檢點,就這光天化日之下同男人打笑賣弄,敗壞了咱們林府的名聲。”


    她身邊的女人似乎很不自在,低著頭偷偷看柳安。


    柳安冷笑:“此地與幽州相距千裏遠,夠遠才好。蔡媽媽你是不知道,狗眼看人低這種病跟瘟疫一樣,是要傳染的。我離得遠遠地,才不至於得病!再說,我明明記得蔡媽媽說過,我已算不得林府的人了,又何來敗壞名聲這個說法?難道是我記錯了?”


    蔡媽媽忍了兩日,終於氣急敗壞:“……我,我不管了。越娘,人我交這兒了,以後如何調教就是你的事了。”說著氣呼呼地上了馬車,讓小廝揮鞭就走。


    越娘想要叫住她,可她走得快沒聽到。越娘說:“蔡媽媽過了夜再走,近日路上不好走……”


    那幾個衛兵“嘎嘎嘎”地笑,看柳安的眼神更加有滋有味。


    越娘帶著兩個人並未進城,而是離開城門往郊外走了一段路。傍晚灰幽幽的天空掛著幾顆寂寥的寒星,郊外冷得大概有零下十幾度。


    沫兒哆嗦地抱著柳安的胳膊,左右看看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嚇得心肝打顫。


    “小姐……這寡婦是要帶咱們上哪兒?”


    柳安睨她一眼,搖搖頭:“不許這麽叫人家。”寡婦寡婦的,多難聽。


    沫兒含著舌頭有點委屈,嘀咕道:“那……可不就是個寡婦嘛……”


    一直走在前頭的越娘尷尬,咳嗽了幾聲,依然沒說話。


    這四周很荒涼,青褐色的麥子稀稀拉拉地覆蓋在田裏,遠處山色朦朧冷風習習,看得人心裏直發毛。柳安跟緊越娘的步子,隻感覺到精致的棉鞋踩在泥地上硬邦邦的,她走得腳都快斷了。


    走了好遠的一段路,方聽到越娘說話:“到了到了,窮鄉僻壤的地方,讓小姐見怪了。”


    果然不遠處幾家燈火星星點點,這個時間各家都冒著炊煙,讓餓了許久的沫兒肚子嘰裏咕嚕一聲。


    越娘笑了笑:“餓了吧?”


    沫兒咬唇低頭,似乎倔強著不想同這寡婦說話。柳安推推她,她才拿鼻子哼了哼。


    “沫兒她認生。”柳安隻好解釋。


    “無妨,無妨……以後都是一家人了……”說著這話,突然間覺得又是一番尷尬,就果斷地閉了嘴,沉默帶路。


    越娘的家就在這村子裏,是三間極舊的瓦房。外麵圍著一人多高的圍牆,開了個小小的如意門。乍一看這已算這個小村子裏不錯的宅子了,可細心瞧著就會發現,別人家的屋子年年都修,就是她家的房子,似乎是好幾年都沒翻動過了。


    越娘推開門迎柳安進去,上了門閂之後就朝屋裏吆喝著:“大郎,大郎……”


    柳安一愣,原來這寡婦還有個兒子。不容易啊,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帶孩子,在現代都不大容易了,更何況還是在古代。


    叫了幾聲,那個大郎還是沒有出來。越娘神神叨叨地說了幾句,就對沫兒說道:“姐兒快坐坐,我去弄些吃的來。”說著就去了廚房。


    柳安跟沫兒兩個人擺弄完幾大包衣裳,已經乏得四肢無力。一起坐在凳子上聊天:“沫兒……我真的要在這裏待一輩子嗎?”這種心境很奇怪,她似乎樂得享受鄉野寧靜,可內心深處卻湧動著一股不甘。


    沫兒天真地抬頭看院子裏的星空,寒冬的夜仿佛能一下子把人的思維也冰凍住。她搖頭:“不會的小姐,等明年二老爺回京,他必會求老太太收回成命。到時候,咱們就又可以回去啦……”


    二老爺……十三小姐的生父外放在太原,據說明年就可調任回京城了。


    柳安“哦”了一聲,想想有些可笑。那樣一個無情冷漠的家,竟還想著回去。


    “你們別天真了,他們既然舍得讓你家小姐到咱們這裏來受苦,就沒這個打算讓她再回去。”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忽然冒出來。柳安撇頭一看,嚇了好一跳,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兩人的身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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