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屋外,瞧見父親正坐在石墩上抽旱煙,不由皺眉道:"爸,你瞧瞧你,我都說了你多少遍了?叫你別抽煙別抽煙,你就是不聽,早知道剛才在村口就得把你的煙鬥搶過來。就算你想抽了,至少也買好點的煙吧!抽著旱煙鬥像個什麽樣子?"


    說這話時,胡盼暗暗後悔,剛才回家時因為心頭興奮,又來得匆忙,竟然忘了給父親銷幾條好煙回來,真是天大的罪過。


    胡盼心頭所想,胡父壓根不會放在心上。隻要女兒能回家,就是他現在心裏頭最最高興的事情。


    自從胡風死後,胡父的心中再也對生活沒啥盼頭了。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全家人都平平安安,把老伴的眼睛給治好,再不要出什麽病根。然後胡盼能找個好點的女婿嫁出去,工作節節攀升,這一生的心願,就算了結了。真要有那個時候啊!就算讓他胡大炮馬上鑽進土裏,他也是甘願的。


    每當胡父靜下心來的時候,他就喜歡一個人愣愣得坐在屁股下的石墩上,抽上一根旱煙,然後把目光飄向想難的地方。那裏,有他的兒子埋葬著。


    "嗬嗬...你個丫頭,現在倒管起你老爸來了!跟你媽一樣的煩...哎!你爸倒是會想,你什麽時候才會嫁出去啊?到那時我也就不再被你念嘮咯。"胡父再抽一口旱煙,嘴裏雖是不滿,但臉上卻是溢滿的喜色,哪能看出半點不喜?


    "喲!我說爸,你要我嫁出去,我還偏不嫁了。這一生就待在家裏,和媽一起管你抽煙喝酒,你信不信?"


    "這...我信我信,但你這丫頭,可千萬別動不動就說什麽不嫁不嫁的,聽見了沒有?"再吸一口旱煙,胡父不忘用煙鬥在石墩敲一敲,向裏屋瞅一眼,神神秘秘道:"傻閨女,我可告訴你,你趕緊去給我們倆老人找個女婿去。你知道麽?每當咱家門口有一群小娃娃蹦蹦跳跳的經過時,你媽的眼睛裏,便會露出無比羨慕的神情...對你媽的心思,我可清楚得很。她現在孤單寂寞,隻盼望著你這閨女能給她生個外甥的。"


    說到這,本是高興的臉上,多出了些許憂愁,些許躊躇,聲音也變得虛無縹緲起來:"哎!這真是造化弄人啊!想你哥哥要是還活在世上的時候,一定和你那個叫雅袖的嫂子結婚了。嘿嘿...沒準兒啊,你的小侄兒都會叫姑姑爺爺奶奶叫得歡,再在地上爬滾了...想你哥哥和你嫂子都那麽俊的人,生的後代肯定是漂亮得緊...而且...而且..."


    說到這,胡父因思念兒子,心頭又湧上了諸番苦澀,大老爺們兒眼角竟也出現淚水,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爸..."


    瞧著父親的神色,胡盼心中也是傷心難受。心知不知不覺間,父親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眼角一酸,也跟著父親掉淚。不由走到父親身邊,輕輕的拍著父親的後背,剛要往下說話時,又見父親吸口煙,悠悠的開口道:"好閨女啊!這還有一個來月就過年了。我想趁著這個時候,回咱們的故鄉去看看去,也好幫你哥哥帶些紙幣煙酒什麽的過去。你知道的,你哥哥生前雖不好飲酒,卻最喜歡抽煙,這點倒是和你爸像得很呐。"


    "爸!"


    胡盼再呼喚一聲,見三年多過去,雖然表麵上父母歸於平淡,但那股思念大哥的心思,卻是有增無減,又酸又澀,猛然道:"爸,你...今年就在家呆著吧!你那兒也不用去了,女兒我...我...我今天帶回來的好消息,就是與哥哥的事兒有關!"


    "與你哥的事兒有關?"


    胡父皺起了眉頭,頹然一歎,輕聲道:"哎!我說呢,是不是政府又要封你哥哥什麽亂七八糟的頭銜,然後看我們家生活困難,有要給予一點的補貼是麽?"


    "這倒不是,反正等媽收拾完了,我一起說與你們聽便是了。"


    胡盼閉口不答。胡父也不多問,在他心中以為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除了那些名目好聽的補貼外,政府還能給自己什麽?那些錢還不夠自己老婆去首都治眼睛的路費,與隔靴搔癢沒有任何分別。


    本還以為這次女兒回來,是要帶處了男朋友之類的好消息回來,還稍稍充滿期待的,一說是與自己兒子有關,興趣立馬消失無蹤。隻用手裏的煙鬥輕輕的敲擊石墩,又大口大口的吸起悶煙來。


    悶聲不響間,一會兒的功夫,聽見走道裏一陣響動。是胡母收拾好了胡盼的閨房,這會兒從屋子裏轉了出來。


    胡母先是瞧了瞧自己的丈夫,再瞧瞧自己的女兒,溫柔道:"女兒啊!你先和你爸爸聊聊,這老頭整天悶聲不響的都快要憋出病來了。也就你回來他才能多說說話。你等著,我先給你到屋子裏弄點吃的去,在火車上也沒東西吃,你肯定得餓壞了..."


    說完轉身要走進廚房。胡盼一愣,趕緊喊道:"媽,你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很重要的事情?"


    胡父一愣,定定的瞧了瞧自己女兒的神情。但黑燈瞎火的,眼神也不好使喚,並不清楚自己女兒究竟有什麽事要和自己說。逐道:"傻丫頭,有什麽事情的話,等會兒睡覺時候再說,怎麽也得先把你的肚子喂飽吧?到時候餓壞了怎麽辦?"


    "哎呀媽!"


    見母親執意要走,胡盼有點急了,趕緊跑過去一把拉住母親的手,定定的道:"媽,你別走啊!我肚子餓不餓不要緊,隻是這件事情,你必須要聽,晚聽一秒鍾的話,你聽了後也肯定會萬分後悔的。"


    "喲?還有什麽事能有這麽急的?好好好,既然你要說,那我聽就是了。"胡母見女兒執意要自己先聽完,臉上笑一笑,還是逐了女兒的意,靜靜的站在了門口。


    "嘻嘻...這才對嘛!"瞧著母親終於肯留下來,胡盼甜蜜蜜的歡笑。先是瞧一眼母親,見母親也笑眯眯的瞧著自己,再瞧一眼父親,卻見父親正抽著大煙鬥,眼神低垂,似乎壓根兒就沒多大興趣聽自己要說的話。


    "爸,你認真點...說了女兒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說了..."


    見到這情形,胡盼心頭氣惱,一把從父親手裏把他的煙鬥奪了下來。然後用非常嚴肅的眼神瞧著他:"爸,我告訴你,這件事情你必須認認真真的聽。而且,為了照顧你的心髒,在我將要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你心中必須要有所準備,聽見了沒有?"


    "這..."


    沒想到自己一不留神,手裏的煙鬥便被女兒奪去,心知在女兒宣布這個消息前,煙鬥是再也拿不回來了。隻能悻悻的瞧著心愛的煙鬥道:"好好好,我的好女兒啊!你說吧,把你的好消息說出來,老爸心裏早就有準備了,天大的好消息也頂得住!"


    "哼!我說了,這個消息你必須要有萬分的準備,我怕你高興過度了,到時候事情就難辦了。"等胡父終於端正心態後,胡盼才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用目光一一往父母臉上掃過,輕輕道:"爸,媽!今年,咱們家過年那一直空著的大碗,今年...終於又有人要回來用了!"


    胡父與胡母麵麵相覷,腦袋上都升起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胡母雲裏霧裏的,一猜之下,與胡父八九不離十。欣喜道:"女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你終於找到男朋友,今年要帶到我們家過年?"


    "這..."


    胡盼瞧一眼不說話的父親,突然發現父親的神情無比嚴肅,也無比期待。緩緩搖頭:"不!媽,你猜錯了。我並不是說要帶男朋友回來,而是...而是..."


    "而是什麽?"胡母緊張的問,眼神閃爍不定。


    "而是...哥哥要回來!"胡盼淡淡的說出口。


    "哐!"


    本拿在手裏的一個菜盆子,重重的掉在地上。胡母怔怔的瞧著女兒,呆滯的問:"女兒,你...你剛才說什麽?再...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胡盼見母親身子竟已經明顯的出現壓製不住的顫抖,再瞧父親,也是睜大了一雙眼睛,如牛一般喘氣,正緊張的等待自己的下文。


    胡盼深深的呼吸一下,強自壓下心中的激動與歡喜,緩緩道:"我的意思是說,今年,我們家一直為哥哥空著的大碗,終於不用再空著了。因為就在今天中午,我接到了哥哥的電話...哥哥沒有死,哥哥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哥哥...哥哥...哥哥他就要回來了!"


    顫抖,母親的全身都在顫抖。聽完胡盼的話,看見胡盼滿臉的嚴肅,眼睛靜靜的瞧著自己,一點點的玩笑也沒有。胡母突然間覺得有種窒息得感覺蔓延心頭,她好想笑好想笑,但淚水卻猛然間,說流就流出來,而且嘩啦啦的如江河般凶猛,隻是滿臉呆滯的問:"女兒,這...這一切,都是...真的麽?媽媽...媽媽今天沒有聽錯,沒有...沒有在做夢吧?"


    "真的!一切一切都是真的!哥哥...他沒有死!他死裏逃生,終究是活過來了。"胡盼點著頭,淡淡的肯定了自己的話。


    "好...好..."


    聽胡盼把話說完,胡母臉色扭曲,眼睛深深的望著女兒。驀然間,一聲驚天動地的喊聲傳來:"蒼天...終於開眼啦!"聲音刺耳、沙啞、悲傷、狂喜、貫穿整個村落...頭一載,胡母因為極度的興奮,猛的頭一載,暈了過去。


    胡風與夏依兩姐妹道別,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十點鍾了。


    來到大廳裏,發現周雨居然沒回屋睡覺。正靜靜的坐在沙發上打瞌睡,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隻能雙手抱在胸前,縮倦到一處。臉上帶著淡淡的憂愁,也帶著淡淡的甜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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