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特人一時誤入歧途,小島完全陷入癱瘓。由於人口增加到十五倍,島上的食品枯竭,一八九三年冬天,日子悲慘難熬。五個月內,勒柯吉出色地完成了各項任務,每天都有新問題產生,給饑餓的人送吃的,給傷員治病,到處是他的影子,看到他有使不完的勁,和毫不利己的奉獻,利貝麗亞人既感動又內疚,他們現在才知道這個放棄了優裕的生活而與他們共患難,他們是如此地忘恩負義,而他卻不計前嫌,一如既往。


    勒柯吉解出了渾身的解數,才搞來過冬的食品,利貝麗亞人勉強可以吃飽肚子。但城外的人怎麽辦?尤其是成千上萬的淘金者,並不知道這裏寒冬的厲害,沒有采取任何預防措施。


    現在想幫他們也來不及了,大雪封山,他們被困,隻能在附近找點吃的,這點可憐的食物怎麽能填住這些張饑餓的嘴。


    後來才知道,有些人克服種種障礙,走到很遠的地方,並與一些農莊發生流血的衝突。寒冬正在逝去,但人的獸性並沒有減退,流血事件還是時常發生。


    但是,不怕寒冬,不怕反抗,膽大妄為,打劫敲詐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家都不知道大部分人怎樣生活。有的人餓死,凍死;有的人雖然僥幸地活下去,但生活悲慘。


    勒柯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們過的是怎樣一種悲慘的生活。他知道他們已絕望,明年開春時會怒火衝天,那時情況就會危險了。一旦冰雪融化,道路暢通,餓極了的人便會潮水般地湧來。在整人小島上胡作非為。


    在化凍的第二天,一群土匪攻擊了英法金礦公司,但正像他們當時對勒柯吉所說的,抵抗住了入侵。他們將工人招集起來,保護工場,將敵人趕走,給對手以重創。


    又過了幾天,聽說北部發生了一係列犯罪活動。農莊被槍劫,主人被掃地出門,甚至有的被一搶打死,如果再任他們胡作非為,不出一個月,小島將變成廢墟。該動手了。


    但情況比去年要好,春天結束了,到處惹是生非的人在小島上恣意胡為,並又開始淘金。霍斯特人這次卻不為所動,教訓是沉重的,除了百來個固執的人仍然留在淘金的地方之外,利貝麗亞人沒有一個出擊的,沒有一個再去淘金。除了少數幾人走運以外,回來的大部分人都兩手空空,即使發了點小財,絕大部分耗在小酒館和歌廳裏。大家全明白自己的愚昧,再也不想重蹈覆轍。


    勒柯吉有了支軍隊,紀律嚴明,服從指揮。盡管與對手相比,力量相差懸殊,但他們訓練有素,嚴肅認真,肯定會有打得敵人抱頭鼠竄。再過幾天,冰雪融化,道路幹燥,這支軍隊將出發征戰,橫貫小島,將害人的淘金者統統趕出家園。


    然而,對方捷足先登。正是他們加快了劇勢的變化。


    十一月三日,道路泥濘,鄉下的霍斯特人騎馬奔來通知勒柯吉,有一千來人正向城裏撲來。其意圖不明,但來者不善,因為他們個個氣勢洶洶。


    勒柯吉采取相反對策:軍隊待令,在政府門前集合,守住廣場準備痛擊入侵的敵人。


    敵人在天黑之前,來到利貝麗亞。人未到聲先來。但他們吃驚地發現迎麵擺好的戰鬥姿勢的霍斯特軍人。他們不戰自敗,進退兩難。他們原先計劃進城就衝,現在看來無法實現了。他們停留在原地,長時間地討論著。


    開始,他們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然後站在最前麵的人告訴阿爾特勒布要與總督對話。他們得到滿意的答複,勒柯吉同意接見十位代表。


    任命十位代表又在他們中引起了一陣喧嘩。被推選的十個人終於來到前沿陣地。阿爾特勒布爾一聲令下,軍隊步調一致,閃開一條通道讓他們過去,再訓練有素的士兵也不過如此。這十位代表受到深深刺激,可是,好戲沒完,又是一聲令下,部隊立刻合攏,變成銅牆鐵壁。他們個個呆得說不出話。


    軍隊後麵,勒柯吉位於中央,代表向他走去,趁機打量他。勒柯吉也觀察到這群人顯得似乎信心不足,他們一個個人高馬大,身強力壯。大部分人穿著沾滿油汙的皮衣,頭發蓬亂,胡子濃密,看上去很像野獸,眼睛狼一樣閃亮。他們握緊拳頭,繼續向前。


    勒柯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等著他們走過來,告訴他此行的目的。


    但他們並不忙著講話,走過來時首先脫帽致意,然後擺成半圓形,腿不停地彈,身子不自然地扭。他們是些紙老虎,一旦與同伴分開孤立無援時,就變得老老實實。前麵的對手威風凜凜,高高在上,表情冷漠,讓人感到不好對付,反而他們顯得渺小,萎縮,一個個窘迫不安。


    “總督,”他說,“我們代表大家……”


    說話的人張慌失措,語無輪次,一下停住了,因為勒柯吉根本就不理睬他,他不知說什麽為好。他還是鼓足勇氣。


    “大家派我們作代表……”


    他不得不停下來,勒柯吉仍然一言不發。


    “總之,我們是他們的代表,就這麽回事!”另一個人對他吞吞吐吐,含糊其辭感到不耐煩地說。


    “我知道,”勒柯吉冷漠地說,“那麽怎樣呢?”


    代表們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們還想嚇唬別人!……而對手就是用這種態度表示害怕!……又是一陣沉默,那個長著格外引人注目長胡子的人鼓起勇氣,開門見山地說:


    “什麽怎麽樣?我們要抗議,就這。”


    “抗議什麽?”


    “隻要這裏的人繼續這麽不懷好意地對待我們,我們就絕不走。”


    多麽可怕!侵略者不滿的理由如此滑稽,真讓他忍俊不禁。


    “就這?”他問。


    “不!”還是那個人,顯然他的口材最好,“我們要采礦,不會由人擺布,采金礦的權必須通過決鬥得到,紳士們——這個西部牛仔一本正經地說——希望這裏跟別的地方一樣……更加自由。”思考了片刻,肯定地補充。


    “就這?”勒柯吉還是那句話。


    “是的!……”那個大胡子回答,“不過在討論其他問題之前,紳士們想知道您對開采權問題的答複。”


    “不行!……”


    “不行!”勒柯吉回答。


    代表們不約而同地抬頭,露出惡狠狠的目光。


    “為什麽?”有個沒有悅過話的人開口,“得給紳士們一個說法。”


    勒柯吉沉默無語,真是的!他們竟然敢向他要說法。他們會不知道?法律已規定要交納一定的開采金,而且開采權隻交給霍斯特公民。他們踐踏法律,大膽入侵霍斯特土地。


    “為什麽?”那人發現勒柯吉不回答便窮追不舍。


    他知道再問也是白費勁。隻好自我解嘲地說:


    “法律?……咳!我們了解法律……我們也是這裏的人……土地是大家的嘛,我們大家都一樣!”


    聽到這話,要在過去。勒柯吉絕對會表示讚賞,但現在,他的思想觀念發生了變化,他再也聽不懂這種語言。土地並不是屬於每個人的……它隻屬於勤勞的人,屬於將土地改造成萬畝良田的人。


    大胡子說:“即使講法律的話,首先要遵守法律。執法者犯法,那麽我就要問,其他人會怎麽樣?今大已是十一月三日,政府早已屆滿,為什麽不在一日進行選舉了。”


    勒柯吉大吃一驚,這太出乎意料,他是怎麽詳細地知道這些情況的?是肯尼迪說的,絕對是他,他在利貝麗亞再也沒有露過麵。可是,這說的也沒有錯,是他本人頒布的法律而且換選時候已到。按理說,二天前就應該選舉,他沒有這麽做,選舉隻是履行一道手續,現在已困難重重,不必再自找麻煩。而且,他們既不是候選人,也不是選民,此事與他們有何相幹?


    勒柯吉的沉默使這家夥更加狂妄,他忘乎所以地問:


    “紳士們要求選舉,要求有權參加投票。二萬張票對五千張票,憑什麽由五千張票製定法律?這不公平……”


    他停了一下,等著勒柯吉回答,但他還是不理睬,他感到尷尬,想讓人明白他已完成任務,便總結:


    “就這!”


    “就這?”勒柯吉第三次追問。


    “是的……”回答,“就這,但是……總之,暫時就這。”


    勒柯吉掃了他們一眼,用冷漠的聲音說:


    “我的回答是,你們不請自到,我給你們二十四小時無條件地離開,過了期限,我就要采取行動。”


    他做了個手勢,喊來阿爾特勒布爾和二十個士兵。


    “阿爾特勒布爾,將他們帶走。”


    代表們呆若木雞,他們雖然膽力過人,但勒柯吉的不理不睬和泰然自若使他們張皇失措。他們被包圍著,隻好乖乖地離開。


    他們一回到自己的陣營,便改變了腔調,才覺得自己肩負著重任,才怒氣衝衝,任意發泄。


    人群很快有了反應,怒罵聲傳到勒柯吉耳裏,他們得到了答複,便亂成一鍋粥,天完全黑了,他們還安靜不下來,直到早上,還有人在喊叫,他們在外邊站了一夜。


    軍人跟他們一樣,分成四班,通宵達旦地端著槍監視對方。


    敵人並沒有走,黎明時,街上黑壓壓一片,他們熬了一個晚上,已精疲力竭。他們席地而臥,天一亮就爬起來。今天看樣子會鬧得更凶。


    他們所占據街道的兩邊房屋大門都是緊緊地關著。沒有人敢出來,偶爾有人打開窗戶偷看一下,便會招來一片噓聲,嚇得連忙關上窗戶。


    早上還相對平靜,他們對如何行動意見不一,正在激烈地討論。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人越走越多,估計現在有四、五千人。昨天派人出去搬兵,現在有了結果,金河一帶的淘金者正好趕到,而其他地方的正在路上,還得有幾天時間。


    這些進到城裏的人聰明的話,應該再耐心地等等。當他們有一萬或者一萬五千人的時候利貝麗亞軍隊絕對不是對手,它肯定會潰不成軍。


    可是他們太衝動,等不得,按捺不住,早上過去了,他們變得煩躁,一夜的勞累加上旁人的煽動,他們快要爆發了。


    十一點左右,他們發起攻擊,可是碰到迎麵的槍杆,隻好又後退,但被後麵的人硬推上來。為了避免流血,勒柯吉讓軍隊後退。於是軍隊又整齊地在政府門前排好。廣場空了出來,敵人誤以為進攻奏效,發出震耳的歡呼。


    敵人的立刻占領廣場,隨即明白自己並沒有獲勝。那支戰無不勝的軍隊仍然攔住他們的去路,他們神聖不可侵犯地拿著武器。這可是一千條美式卡賓槍,他們太熟悉它的性能,一分鍾內,一連七發,在它麵前,即使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惜他們失去了控製,被衝動的氣氛感染著,仗著人多,目空一切,根本不把軍隊放在眼裏,對方的銅牆鐵壁他們覺得不堪一擊。


    廣場上,那群人正大吼大叫,可是亂哄哄一片,聽不清在喊什麽,他們朝對麵二十米遠的軍隊揮舞著威脅的拳頭,霍斯特軍隊我行我素,井井有條地排成一行,巋然不動。勒柯吉獨自一人站在軍隊後麵,嚴峻地注視著那邊混亂的場麵。他正在考慮如何平息這危險的蚤亂。


    下午一點了,敵人已經憤怒到了頂點。他們已昏了頭,衝這邊破口大罵,在勒柯吉的製止下,霍斯特軍隊對他們不予理睬。


    突然,對麵頭排人中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孔。造反者將肯尼迪推到最前頭。由於他策劃了這個陰謀,但情況並非像他所說的萬無一失,正是他告訴他們有關選舉的法律,正是他建議把他們爭取選民的權力,正是他向他們保證,利貝麗亞才群龍無首,勒柯吉已成了孤家寡人。而眼前的事實恰好相反,他們撞到槍口上了,那麽這個引路人必須去睹槍眼。


    想報仇的水手在這件事中最得不償失,他再也無法多嘴多舌了。他麵無血色,哆哆嗦嗦在一邊一聲不吭。


    人群逐漸失去了理智,他們的火氣越來越大。已不再是動嘴罵罵了,一些石頭開始打到了軍隊的身上,情況已急轉直下。


    他們長時間不停地投擲石塊,已有幾人受傷了,其中兩人不得不下戰場,一塊石頭擊中了勒柯吉的額頭,他打了個踉蹌,努力地想使自己站穩不倒,他毫不驚慌地擦幹了臉上的血跡。終於穩住了腳跟。


    一個鍾頭後進攻者似乎累了,砸來的石頭越來越少,好像要停下來了。這時,那邊的人群忽然一下靜得出奇,出什麽事了?勒柯吉踮起腳尖想看看附近的街道,但他卻白費力氣他什麽也沒看到。遠處,人群的努力好像變得更加強烈,因此他無法解釋出是什麽原因。


    幾分鍾後,這個力大無比的淘金者用手推開人群走了過來,站到最前麵,一副刀槍不入的神情,原來他們手中已抓到了幾個人質。


    這些侵略者惡毒地跑進一所房子裏搶了幾個人,二個婦女是兩姐妹,其中一個的丈夫去年冬天死了,她帶著一個孩子單獨住著,兩個淘金者一手抓著兩個女人,另一個抱住孩子,以她們做擋箭牌,現在可以不把勒柯吉和他的軍隊放在眼裏,既然第一排子彈肯定會打到人質的身上,那麽誰還敢開搶呢?


    那兩個女人嚇呆了,毫不抵抗任人擺布,一個粗魯的大個子用手舉著孩子,他陰笑著好像是擺祭品。


    眼前的情景簡直太可怕了,勒柯吉不敢想象。他必須馬上采取緊急措施,因為那些發狂的淘金者已經邁出了可怕的一步。如果等到他們靠近進行肉搏戰,由於力量的懸殊他們肯定會占上風。而他們離巋然不動的軍人隻有二十米了。這時響起了槍聲,一個霍斯特人倒下了。


    不能再猶豫了,用不了一分鍾軍隊就會被淹沒,利貝麗亞的全部居民不管男女老幼將被斬盡殺絕。


    “預備——!”勒柯吉臉色蒼白的發出了命令,軍人立即子彈上膛。


    但那群人瘋狂到了極點,不知什麽叫害怕。他們繼續往前走,這時又是三聲槍響,三個軍人中彈。


    忘乎所以的人群隻有十步之遙了。


    “開火!”勒柯吉用嘶啞的聲音喊了出來。


    在這長時間的動亂中,這些人英雄般地鎮定著,現在他們隻需一下子就將剛才所承受的一切恥辱洗刷幹淨,終於報了一箭之仇。


    不過由於對勒柯吉的感激和熱愛,他們才有勇氣像戰士一樣戰鬥。他們總之並不是真正的士兵,當他們一扣動扳機就輪到敵人恐慌了,他們一槍連射七發子彈,形成了雷鳴般的響聲,在三分鍾內卡賓槍就已射出了七千發子彈,接著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軍隊的士兵一個個目瞪口呆在看著眼前的景象,遠處逃跑的人已無影無蹤,他們的麵前,不再有一個幸存者,廣場上空空蕩蕩,有的隻是堆積如山的屍體,那裏血流成河!有多少死人?一千?……一千五百?……更多?……不得而知。


    在這堆可怕的死人下麵,在肯尼迪的屍體旁邊躺著兩個年輕的女人,其中一個肩部中了一彈,昏死過去,而另一個卻沒有受傷,站起來就跑,一副驚恐痛苦的模樣。而孩子也在那裏,在這死人堆中,在血泊之中,真是一個奇跡他居然沒有受傷,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遊戲,非常開心,咯咯地笑個不停。


    勒柯吉沉浸在極度在悲憤之中,手捂著臉,他無法麵對這可怕的場麵,好長時間他都不能自己,半晌他才慢慢地抬起了頭。霍斯特人不約而同地向他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他。他卻沒有瞅他們一眼。他一動不動注視著眼前的災難,那張臉一下老了許多,憔悴的臉上滾下了一滴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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