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羽陵此言一出,日連神色一怔,急忙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在這座天一戰陣之下,我們大周還有生機?”


    突然,日連靈機一動,想到方才在戰陣未起之前,鬱羽陵就能夠一口叫破這座戰陣的名字,何況,鬱羽家族又傳承久遠,是北周有數的大族,鬱羽陵作為鬱羽家族當代家主,掌握了鬱羽家族所有的資源,說不定真的有破陣之法。


    想到這裏,日連原本有些灰暗的臉龐,也重新湧上了血色,就連和鬱羽陵說話的口氣,相比起之前,雖然還有些僵硬,卻也著實和善了許多,“我的意思是,鬱羽你難道有破解這座天一戰陣的方法?”


    看著日連前倨後恭的表現,鬱羽陵好心情的吹了一聲口哨,然後拖長了語調怪聲怪氣的重複了一遍日連的問題,“方法啊?”


    “沒錯?破陣的方法!”日連頂著鬱羽陵充滿“要方法,還不是求我啊”的嘲笑目光,暗自壓下心中的怒火,忍氣吞聲,符合著鬱羽陵的話語。


    “我當然沒有!”迎著日連不可置信的表情,鬱羽陵作死一樣,又語氣輕鬆的補上幾句話,“戰陣之珍貴,就在於其之靈動,聚合眾多兵士的力量,可進可退,退可以之坑殺大宗師級高手,進又可以改變戰爭局勢。”


    說著,他還像是稱讚一般嘖了兩聲,感慨道,“像戰陣這種國家戰略級大殺器,向來都是朝廷用來威懾四方的秘密武器,我們鬱羽家族也供養不起,現在乾王用它來攻城,自然是無往而不利,即使我鬱羽陵乃是傳說中的天縱奇才,年紀輕輕位列宗師級高手,對著這種大宗師也能搞死的東西,也當然沒有什麽破解的好辦法。”


    既然沒有破陣的方法,那你剛才裝什麽逼,還傳說中的天縱奇才,天生蠢材還差不多,當年把你推上大都四傑位置的人全都是瞎了眼睛,大都四傑就你鬱羽陵這副模樣,大周哪裏還有興盛的機會!


    日連額頭上的青筋蠢蠢欲動,隻覺得喉嚨口哽著一口血吐都吐不出來,要不是自己真的打不過鬱羽陵,真想一巴掌把這人扇到天邊。


    “你是不是很想打死我?”鬱羽陵笑得賤兮兮,還故意把自己的臉湊到日連麵前,一副有本事你來打的欠揍模樣。


    日連握緊了拳頭,提起又放下,反複再三,還是沒有打下去,最後他灰敗著臉色,語氣虛弱,冷聲道,“罷了,鬱羽陵,不用再激怒我了,你走吧,你是宗師,想走,誰也攔不住你。”


    或許是人之將死,往事成空,日連也不願再糾結昔日那些恩恩怨怨,他心頭一空,隻覺得方才和鬱羽陵的爭吵是那麽毫無意義,如此拙劣的手段,不過是想要鬱羽陵回到昔日那意氣飛揚,指點江山的模樣罷了。


    可這又有什麽意義,時光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先帝已逝,即使鬱羽陵不曾改變,大周中興之勢已斷,他們這些死死抱著先帝懷念的人,再也回不到往昔。


    天下風雲出我輩,先帝尚且在世之時,大周何其興盛,朝堂上人才濟濟,君王勵精圖治,臣子才華橫溢,同心協力,揮斥方遒,人人意氣風發,錦繡江山,不勝多嬌。


    到如今,王圖霸業轉頭空,隻能歎一句不勝人間一場醉,卻也無人來聽。


    想到這兒,日連笑了起來,仿佛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切重擔,眉眼明朗開闊,藍色的眼珠猶如蔚藍的海岸,笑容如同北周草原六月的夏風,清爽而溫暖。


    他難得不含任何嘲諷之意,對著鬱羽陵微笑著調侃道,“阿陵,聽你日連大哥一句話,既然已經隱居了,就不要出來攪風攪雨了,我念著舊情可以手下留情,但你這樣下去,真怕哪天被人打死在角落裏。”


    “走吧,走的遠遠的,不要在糾纏在大周了。”說到這裏,日連自覺失言,止住話頭,想起自己如今的主君,心中默念,否則即使你不死在這場戰爭中,也要放棄自己的驕傲,臣服於他人,最後也免不了為王前驅的下場。


    日連從來不是傻子,越瑾意來到大周的目的,他再清楚不過,正是因為清楚,他才願意投效於他,共同的利益,驅使著他前進,越瑾意想要掌控北周,他想要大周興盛,這一點都不衝突,反而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既然如此,與其和那些庸碌之人合作,不如臣服於一個英明的主君,大周的好男兒永遠追逐著強者,猶如人類仰慕著太陽的光輝,以前,他的太陽是先帝,現在,他的太陽是越瑾意。


    日連可以說是保皇黨裏難得的清醒之人,從來不做什麽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美夢,除了對先帝的忠誠以外,是因為他知道,保皇黨裏沒有人有這樣的統領能力,能同時壓服大周眾多勢力,隻要一做,那就是眾之矢之,難以善終。


    所以他選擇投靠越瑾意,因為越瑾意驚才絕豔的表現讓他相信,越瑾意,可以給大周帶來新的不同的未來。


    隻是他沒有這樣的能力才華,卻並不代表鬱羽陵沒有,所謂王佐之才,正是對鬱羽陵這個人最好不過的描寫,他方才再三貶低嘲笑鬱羽陵,也不過是想要激發他的鬥誌,讓他回來大周而已。


    說實話,在剛才鬱羽陵發出那番以家國為重的宣言時,他當真是十二萬分的高興,隻要擊敗乾王,收服叛軍,鬱羽陵願意回歸大周,再加上自家那位出眾卓然的主君,他又何愁大周不興?


    但現在,他卻改變了這個想法,不願再把鬱羽陵牽扯進大周這盤亂局之中。或許是麵對死亡的威脅靈光突現,他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許多,不再一昧暢想所謂的美好未來。


    一山難容二虎,表現的再溫文爾雅,令人如沐春風,也改不了自家主君唯我獨尊的霸道本性,越瑾意怎麽可能容許鬱羽陵這位過氣的大都四傑,再把手伸進他的盤子裏來。


    鬱羽陵想要回歸大周,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臣服於越瑾意,但鬱羽陵與先帝一世知己,君臣相得,又怎麽會願意屈居於他人之下?他的暢想也隻能是他的暢想。


    又或許是他心軟了,不願意再打擾鬱羽陵隱居於鄉野的理想,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活法,正如他願意為大周而死一樣,說不定厭倦了風風雨雨,波雲詭異的朝堂,鬱羽陵也隻想平平淡淡度過一生,既然這樣,不如全了鬱羽陵的心願,好歹,鬱羽陵也曾經稱呼他一聲大哥。


    所以他讓鬱羽陵走,既然留不住,那就幹脆利落的走,再不走,按照他那位主君的性子,鬱羽陵除了臣服和死之外,別無他路。


    “我走,那你呢?”鬱羽陵自是不知道日連腦海裏的萬千思緒,也不知道他難得的善心,隻淡淡反問道。


    “我?”日連苦笑一聲,“越大人把正德門交給我守衛,我自然是誓與城門共存亡。”


    見到日連這副模樣,鬱羽陵心底反而自覺無趣,日連那句大哥的自稱,又讓他想起了那些自己埋葬已久的往事,這讓他又懷念,又痛恨!這好像是往事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記,令他鬱羽陵一生都難以擺脫,提醒著他要為大周喜,為大周怒,即使是隱居山野,也不忘家國。


    他收了他那吊兒郎當的神情,懶懶散散的脊背挺直起來,眼皮掀開,鄭重凝視著仿若大徹大悟的日連,再一次認真詢問道,“你真的讓我走,好歹我也是個宗師級高手,能派上不少用場,要知道,日連你這回讓我走了,你可就死定了!”


    “而且你剛才一直借著嘲諷的話激怒我,不就是希望我一時衝動,打破誓言,回到大周嗎?為什麽現在你要死了,卻又願意放棄了?功虧一簣,不覺得可惜嗎?”


    “你就當我覺悟了吧?”日連不耐煩的擺擺手,冷聲道,“還不滾,你再拖拖拉拉下去,說不定我就後悔了!”


    “算了!”鬱羽陵從來帥不過三秒,嚴肅的模樣沒維持三秒鍾,就隻見他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又耷拉下來,眼皮也懶懶垂下,恢複了原先懶懶散散的模樣,他無所謂道,“不論你是故意還是真心要我走,爺我都不走了,爺我可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花娘,既然叫你日連一聲大哥,這大周,爺我還就留定了!”


    見到鬱羽陵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紈絝樣子,日連當真是哭笑不得,但與此同時,對著鬱羽陵這樣的表現,日連又有些懷念,他既然自稱是鬱羽陵的大哥,那自然不是沒有緣由的。


    在鬱羽家族尚未離開大周之前,鬱羽家族和日連的家族常有來往,鬱羽陵年紀比他小,偏偏又極為聰明,但日連,白長了一身大塊頭,卻沒鬱羽陵那麽多心眼,常被人騙,而那個騙子,往往就是鬱羽陵。


    那時候,鬱羽陵年少輕狂,常常喜歡用惡作劇戲弄別人,每次被人追殺,就叫囂著爺不怕爺不怕,而他日連,就時常是遭殃的對象,但每回被鬱羽陵弄得心頭火起的時候,隻要鬱羽陵回頭乖乖叫他一聲大哥,他作為兄長的責任感就會爆棚,忘記鬱羽陵的可惡之處。


    可以說,鬱羽陵方才話裏自稱的“爺”,寄托著日連和他少年時代充滿溫暖的回憶。


    但日連不知道的是,鬱羽陵故意用這樣的語氣講話,本就是為了借勢激發出日連作為兄長,對自己的愛護之情。


    感情是需要維護的,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久不聯係,隨著時間的流逝,再濃厚的感情,也會變得淡薄,鬱羽陵知道,當初他的歸隱,是日連難以忘懷的背叛,想要抹去這道恥辱的印記,但有什麽,是比臨危之際,不離不棄更好的呢?


    從一開始鬱羽陵就在算計,鬱羽陵的心機何其之深,怎麽可能喜怒溢於言表,除非他又帶上了他的那些性格麵具,準備來算計人。


    說實話,鬱羽陵的算盤當真是打得無比精明,簡直讓世上最狡猾的商人都望塵莫及,首先,鬱羽陵既然要重回大周,頂著歡迎的目光和英雄的光環,總比人家含著半信半疑的眼光看你更好,而這,就需要日連作為聯係的中介。


    如果一發現天一戰陣的威力難以抗拒之時,鬱羽陵就主動選擇留下,日連或許會感動,但更有可能覺得鬱羽陵本就應該留下,為他當初對大周的背棄而贖罪,起不到最好的效果。


    唯有在日連原諒鬱羽陵,讓他離開以後,鬱羽陵再選擇留下,才能讓日連在心底真正感到震撼,而鬱羽陵留下的同時,他還順勢用以前和日連的兄弟之情玩了一把煽情,雙管齊下,任日連再厭惡他當初的背棄,現在也不得不對他鬱羽陵掏心掏肺。


    顯而易見,鬱羽陵的目的達到了,此刻聽到鬱羽陵久違稱呼,年少美好的往事轉瞬之間就被日連憶起,一幕幕溫情的回憶宛若曆曆在目,一股股暖流從日連的心裏湧現,流淌不息,


    日連神色一愣,豪氣頓聲,隨後豪爽大笑道,“好!好!好!今日,就讓我們兩兄弟聯手抗敵!看看我們的寧王殿下,究竟有幾斤幾兩。”


    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可見日連心中有多高興,從這一側麵,也可見鬱羽陵之心機深沉。


    “這鬱羽陵,倒是有幾分手段。”越瑾意唇角微揚,似笑非笑的凝視著這兄弟情深的場景,星眸含著笑意,在心中低語。


    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撐著玉石般光潔瑩潤的麵容,雅致而清然,明明他也身處城牆之上,但來來往往緊張防禦的兵士們,卻都對他視若無睹,唯有來到這處就顯得扭曲的光線,才能知道他的蹤跡,不過沒有人會無端端的,去注意人們習以為常的光線,自然,也無人能發現他的身影。


    “不過,這也是我想要達到的目的不是嗎?”越瑾意放下手,把玩著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手中的北周虎符,心中忖度道,“這下子,收服了這鬱羽陵,日連定然會真正歸心,想必我就不用再擔憂保皇黨的問題了。”


    在朝堂之上,太後耶律茜給的虎符隻有半枚,現在在越瑾意手上,這枚被耶律茜視之為最後底牌的虎符已經完整了。


    “我在這北周,已經呆的夠久了,現在還沒有見過我的那位對手,隻是和她隔空交手過,這樣怎麽夠,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的勢力底蘊本就比我雄厚,對我的消息定然十分靈敏,而我所知道她的信息,肯定是她願意透露出的無關緊要的小事。”


    “看來等處理完寧王反叛這件事,真正收攏北周大權以後,我必須親自去一趟大晉,看一看那大晉的清風明月,究竟與北周有何不同?又是何等的動人心魄?”


    ………………


    不提城牆的另一邊越瑾意做下的決定,隨著鬱羽陵和日連兩兄弟的正式和解,乾王的天一戰陣也演化到了關鍵時候,黑色的深沉天幕伸手不見五指,就連日光照射到那半邊戰場上,都好像被這戰陣完全吸收了。


    “天一生水,水生萬物,變陣第一式,鯤之大,起!”乾王的聲音從戰陣之中傳出,隨著這道聲音,那戰陣所處的黑色天幕仿佛成了一池深不見底的黑水,在黑水的中央,漸漸凝聚出一隻似魚非魚,似鳥非鳥的神獸,這神獸身軀之龐大,直可遮天蔽日,它試探著挪騰一下身體,就掀起了一道狂風,把地上一層沙土隨之吹沒。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隻要是讀過莊子的《逍遙遊》的人,見到這似魚非魚,似鳥非鳥的神獸,都不禁會想到莊周這段描寫大鯤文字。


    隻要是人,麵對這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大鯤,都會難以抑製的生起了渺小之心,天地之造化何其奧妙,天地又是何其浩大,人世間,難道真的存在著這樣的偉大神獸嗎?


    鬱羽陵看著這大鯤兵魂的威勢,喃喃自語道,“幸虧我們的寧王殿下太過怕死,否則我們還合計什麽,單單這隻大鯤兵魂動騰動騰身子,就夠我們受了。”


    沒錯,乾王為了以策安全,起陣的地方距離城牆有極遠的距離,在起陣的時時是足夠安全了,但在變陣第一式發動之後,大鯤帶上的狂風經過一段路程消耗,刮到城牆上時隻餘下一陣微風,方才沒有給大周兵士們造成什麽傷亡。


    而戰陣的挪移速度向來比較慢,所以對於守門兵士們來說,這天一戰陣的變陣第一式暫時沒有太大威脅,但單單是那股氣勢,就已經嚇得大周兵士們膽戰心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掉落一張,自己申的榜單,跪著也要碼完(????Δ??)?</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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