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真的嗎?”謝清華把目光從手中的古書上移開,微笑著挑了挑眉,純黑色的眼眸裏流轉著瀲灩的波光,“這倒是有點意思,不知阿嵐你究竟要送我什麽,竟然如此有自信。”


    “阿姑,你猜?”謝嵐撫弄著綠絨絨草地上的一株含珠草的小花苞,轉頭喚了一聲“小紅”,用眼神示意小紅把她懷裏抱著的黑色木盒子放在她的手旁,然後才轉回來笑眯眯的看著謝清華,故作懸疑的發問。


    小紅此時早已收斂好心中的怨恨和在謝嵐麵前的驕橫模樣,她清楚的知道,謝嵐沒有世族女郎的自覺性,願意放縱她,可是如果在別的世族麵前放肆,無異於找死,再沒能踩下謝嵐,撕下她親愛的“姐姐”偽善的嘴臉以前,她怎麽會甘心自尋死路?


    於是看見謝嵐的示意,她乖順的走上前,把那個黑色的木盒子放置在草地上,又一言不發的回去站立在謝嵐的身後,沉默安靜又溫順,和方才嬌縱的樣子大相徑庭。


    隻是她不知道謝府不同於邊城,處處遍布暗衛,更別說謝清華的院落臨近微月湖,本就是府裏守衛最嚴密的幾個地方之一,她在人前掩飾的再好,也逃不過那些暗衛的耳朵,而且謝清華雖然修為被封印,但本身就是修武者,更還是一位一流高手,所以小紅和謝嵐還在路上時,她就已經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而這無疑讓謝清華對謝嵐愈發的感興趣,與時代格格不入的少女,假如被自己最相信的妹妹背叛了,她會翻然悔悟,融入這個時代,還是繼續堅持自己的信念呢?這真是個有趣的命題。


    謝清華天生仙骨,有生以來少有人間喜怒,萬事了然於心,卻又不縈於心間。她麵上常含笑意,看似柔美清絕、動人心弦,實際上卻是再淡漠不過的性子。她愛這諸天萬界,看到的也是這萬界芸芸眾生,博愛萬界,則意味著少有私情。她願意為一隻微不足道的小竹精撫一天的琴,卻不會為他人癡慕的眼光而稍動心弦。


    而這偌大的玄天界,除了謝欽、陸君雅和她的兩位兄長,更是誰也不曾真正走入她的心間。


    元一尊者初初收徒時,對謝清華的性子很是滿意,認為這是修道之人再適合不過的心境,直至後來才發現問題,修士築基之前必先凝聚道心,而謝清華的道心雖然凝聚了,可是卻宛如冰晶虛影一般,十分脆弱,看似空靈晶瑩,卻十分脆弱、遇熱就融。這才開始反思自己的教徒方式,放手讓謝清華獨自一人,真正的入紅塵中走一遭,更為她尋找了一位勢均力敵的對手,以此打磨她的道心。


    謝清華眼含笑意,饒有興致的瞥了小紅一眼,然後放下手中的古書,問道,“阿嵐,這小丫鬟喚做小紅?有意思的名字,莫不是大俗即大雅?”


    謝嵐尷尬的咳了兩聲,現在才發覺小紅的名字在提倡風雅的世族中有些格格不入,她低聲解釋道,“阿姑你想岔了,小紅的名字取自一句詩,所謂‘自作新詞韻最嬌,小紅低唱我吹簫’,侄女我一直欽慕詩中的意境,所以才給小紅取了這個名字。”


    小紅也低眉順目的接話道,“原來奴婢的名字還有這個來曆,托了大娘子的福,奴婢這才知道。”


    “你不是從來沒有問過我嗎?”謝嵐語氣直率的說道,“我一直以為小紅你很是喜歡這個名字呢?”話音剛落,她就從草地上摘下一朵含珠花,遞給了小紅,又半是撒嬌半是無賴的請求道,“不過過去的就過去了,我用這朵花給小紅姐姐您賠罪,好嗎?小紅姐姐大人有大量,您就原諒我吧!”她的容顏本就清麗,配合著天真而無辜的眼神,在金色陽光的映襯下,更顯得可憐又可愛,任是再鐵石心腸的人,恐怕也不忍心責怪她?


    隻不過這其中並不包括被她有意無意炫耀壓製了十幾年,已經被嫉妒之火點燃了的小紅。當你厭惡一個人時,無論她做什麽,都是麵目可憎的,這句話同樣適用於小紅身上。


    賠罪?誰想要你的賠罪!小紅在心裏暗諷道。但是麵上卻是溫順的接過了謝嵐遞給她的含珠花,笑容甜美的道,“怎麽可能怪娘子您呢?奴婢我也很喜歡這個名字呢!”


    三兄謝清琚和謝清華非同母所出,謝清華和他們一家也向來不親近,所以即使心中清楚小紅居心不良,謝清華卻也不願去管她們的內部事務,她的庶嫂謝周氏麵上潑辣,實際卻是精明無比,把三兄的內宅把控得密不透風,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怎麽可能看不出小紅的狼子野心,放任小紅,想必是存了磨礪女兒的心思,她又何必橫插一腳做這個壞人呢?


    隻是清楚歸清楚,她卻也更懶得見她們主仆倆打機鋒,平白壞了她大好的看書時光,隻做不知,微笑著歎道,“‘自作新詞韻最嬌,小紅低唱我吹簫’,說的真美!阿嵐不負我謝家女兒之才,博覽群書,我遍閱典籍,自謂淵博,卻從未讀到過這首詩,比起阿嵐而言,我這個做長輩的,還真是有些慚愧呢!”


    糟糕,又出漏子了!謝嵐的臉僵了一下,你當然沒讀過,因為這個詩人還要在幾千年以後才會出生呢!


    #求助:要怎麽在一個智謀絕頂的人麵前把那自己的漏洞圓過去,在線等,挺急的#


    可惜現在已經不是現代,也沒有時間讓她發帖求助,謝嵐幹笑了兩下,心虛不已,麵上卻是鎮定自若的道,“阿姑你不知道也是常理,這也是我從一卷極其殘破的絕版古書中看來的,要不是這詩挺有意思,我也記不下來。”


    #自從穿越了,麻麻再也不用擔心我不機智了#


    #請稱呼我為謝·撒謊帝·嵐#


    “哦——”謝清華拖長了音調,麵上勾起了一個神秘的微笑,眼波流轉,意味深長的凝視著謝嵐,道,“原來是從古書上讀來的啊,我還以為是……”話說到這兒,便沒有再繼續下去。


    “以為什麽?”謝嵐提心吊膽,沒有注意到謝清華意味深長的眼神,也就錯過了知道自己馬甲已經掉了的機會,日後的她會多為自己的年少輕狂懊悔暫且不提,至少現在她的注意力全部在謝清華的話上,隻連忙追問道。


    “以為,”謝清華微笑著眨眨眼睛,絕世瑰麗的容顏愈發動人心魄,道,“當然以為是名不見經傳的詩人所做啦,不然阿嵐你以為還是什麽?”


    如果是其他時候,說不定謝嵐又會開始犯花癡,但此時她隻顧著鬆了一口氣,這是一個篤信世間有仙的時代。而她再天真,也明白自己的來曆奇詭,如果泄露,恐怕會被那些想求仙想瘋了的權貴生撕了。到時候,先謝家別說保不保得下她,即使保得下,怕是也不會保,因為嚴格來說,她並不是謝家人,至少對於謝清琚和謝周氏來說,她的靈魂是外來的,而不是他們真正的女兒。


    來到這兒的十二年裏,即使享受著榮華富貴,親人溫情,她也無時無刻不在忐忑不安,就怕被人識破她穿越時空的真相。親近謝清華,不僅因為她崇拜謝清華,更因為謝清華未來將成為整個天下最有權勢的兩人之一,她需要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當然沒什麽,”謝嵐深覺這個話題實在太危險了,拿起放在草地上的黑色木盒子,轉移話題道,“阿姑,你不把我送給你的禮物打開看看嗎?”


    謝清華從善如流,沒有再談論方才的話題,接過黑色的木盒子,放在膝頭,輕輕打開,隻見盒子裏麵放置著一卷書,看來謝嵐的確用心打探過她的喜好,她平生最愛讀書,尤其是絕版的古籍,隻不過這卷書卻並非古籍,看上去十分嶄新。


    “這是誰新著的書嗎?”謝清華拿起書問道。


    “這是我著的書,”謝嵐笑著答道,“一卷野史,遊戲之作,上不了台麵,隻希望得到阿姑您的一些點撥。”


    事實上,謝嵐早就清楚,想向謝清華投誠,在身份暴露後得到謝清華的庇護,她就必須表現出自己的價值,沒有人是慈善家,願意毫無條件的幫助一個無關且無用的人,尤其是謝清華這樣冷情淡漠的政客。


    隻是她在現代也隻是個平凡人,既沒有絕頂的智慧,又沒有傾世的美貌,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對未來曆史走向的先知,隻是倘若這樣,就必定會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得不償失。於是她就想了個辦法,通過一卷重和的野史,來暗示謝清華未來的走向,事後察覺,她也能夠推說是巧合,不會危及自身。


    隻是她不清楚,她自身漏洞百出的表現,再結合異星之說,她早就已經暴露了,現在在謝清華眼裏,她根本和透明人無異。隻不過謝清華不願理閑事,才放她一馬。


    “阿嵐你的大作,”謝清華把書放回木盒子裏,蓋上盒子,放在自己身旁,示意收下了,然後她淺淺一笑,清絕瀟雅,又道,“必定和阿嵐你人一樣有意思。我就收下了。”


    謝嵐是來自後世的異星,知曉未來的走向,絕不會無緣無故寫一卷野史送給她,謝清華心中暗忖,看謝嵐的模樣,想必自己在後世史書上必有留名。世人都喜歡錦上添花,謝嵐親近於自己,那自己就絕非是失敗者,而她想投效於自己,就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謝嵐最大的價值就是先知,那這卷野史,便是她的效忠書,一定會記載著未來的走向。


    隻不過,她真的要看嗎?


    謝嵐可不知道謝清華對書的內容已經猜測的一清二楚,正是思緒萬千之時。她隻覺得偶像果然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送一個禮,她不知道死了多少腦細胞,現在見目的已經達到,連忙告辭。


    “阿姑,那侄女我就先回去了,我還要去阿娘那兒請安呢。”說完,就帶著小紅一溜煙的跑了,看她那慌不擇路的模樣,想必今天嚇得夠嗆,也是,好端端的,順風順水那麽多年,連謝清琚和謝周氏都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卻差點被心心念念的偶像扒下馬甲,也實在夠驚險了。


    謝清華也沒過多挽留她,這卷野史,看或不看,知曉未來走向的誘惑力是無窮的,即使是通透如她,也一時難以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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