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驛站內有屍體,慕容傑心中駭然,更加變得惴惴不安。


    他疾步朝前走去,小心翼翼的來到屍體麵前,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躺在地上的這具屍體,身寬體胖,肚大腰圓,大約四五十歲的年紀,身高八尺有餘,大耳肥腮,滿臉鋼髯,禿頭受戒,身上裹著橙黃色的袈裟,一眼便能看出這是個出家的僧人。


    隻是在這僧人腰間,掛著兩把彎刀,一把長約兩尺,一把長約三尺,兩把刀的刀柄上,還係有五個金色的鈴鐺。


    和尚慕容傑見得多了,卻沒有打扮這般奇怪的。不免讓慕容傑,看得有些丈二和尚,全然摸不著頭腦。


    自李唐建國以來,四海升平,萬邦來賀,中土華夏,匯聚萬民,可以說世界各地無論哪的人都有。


    這些異邦人來到大唐,將他們的文化和信仰,也隨之帶到了大唐,並逐漸為大唐接納和吸收,特別在大唐王朝鼎盛之時,西學東漸的趨勢可謂是愈演愈烈。


    在那個時期,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富賈巨商,都流行穿著異域服飾,喜歡研習異域的文化和風俗,一時之間穿著漢人服飾的,幾乎全都成了異邦人,漢人自己反而不穿自己的服飾了。


    在整個西學東漸的洪流中,以天竺佛教的東傳最盛,曾一度出現了玄奘西行,鑒真東渡等流芳後世的佛門偉業。


    此後的百年間,大山小鄉,高城窄邑,可以說沒有一處,會少了僧佛的寺院,正所謂“世間好語書說盡,天下名山僧占多”。


    這讓佛門逐漸擁有了廣泛的群眾基礎,出家的僧侶更是多入牛毛隨處可見。


    由於佛教勢力太過盛,以及嚴重影響到了大唐的統治,這才有了“黑衣天子”的謠傳,終於矛盾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自安史之亂後,神州蕭條,生靈塗炭。在離亂紛爭的苦難時代,何以尋得一個解脫之法?唯有超脫五行三界外,修得長生不老仙。


    故此自天子以至庶人,皆以修仙為本。


    公元841年,會昌元年,六月慶陽節。


    修仙之爭,達到了白熱化的高*潮,在佛道不能並存的觀念下,唐武宗認為佛僧的存在,影響了他修道成仙,於是賜給道士紫衣,卻不許僧人穿著。


    與此同時各家道士,紛紛在天下散布“李氏十八子,昌雲方盡,便是黑衣天子理國。”的謠言。


    “所謂黑衣者,僧人也。”就這樣,會昌二年,唐五宗以妖言惑眾為由,要求僧人必須還俗,並開始抄沒全國寺院。


    同時為了維護道家正統,天下禁止使用獨輪車,據說獨輪車會蹍破道心。此外但凡是黑色牲畜,一律不得飼養,必須斬盡殺絕。


    會昌三年,僧人為了自保,聲稱能夠為大唐煉化“劍輪”,可殺敵與無形,從此四夷在不敢侵擾大唐邊境。


    遺憾的是“劍輪”的煉化,最終以失敗收場。


    得知此事,唐五宗頒布“殺沙門令”,斬殺了三百多名裹頭僧。


    會昌四年,唐五宗降旨“不許供養佛牙”,勒令代州五台山及泗州普光寺、終南山五台寺、鳳翔府法門寺等有佛祖真身舍利供養之處,禁止供養和參拜,如有一人送一錢者,廷杖二十。


    會昌五年,唐武宗下令所有僧人必須還俗,就像天竺和日本來的求法僧人,也不得不被迫還俗。


    此後唐武宗再次降旨,東西二京(長安和東京洛陽)隻允許各自保留一座寺院,僧人不得超過三十人。


    同時拆除天下寺院4600多所,拆招提和蘭若4萬餘所,強迫僧尼26餘萬人還俗。這對佛門來說,是一場少有的浩劫,後世佛家稱其為“會昌法難”。


    直到唐懿宗年間,佛門勢力才逐漸的恢複。這位驕奢淫逸、倒行逆施,愛慕虛榮的唐懿宗,沉迷於佛家歡喜禪的《榮成禦女術》,廣建寺院,大造佛像,更聽信僧人所言,迎奉佛骨可以“聖壽萬春”,因此唐懿宗,決定要迎奉法門寺佛骨。


    諷刺的是,迎奉佛骨,並未能夠給唐懿宗,帶來“聖壽萬春”的福澤。在佛骨進京後的數月,唐懿宗一病不起,不久後這位唐懿宗,結束了自己驕奢淫逸一生。


    時人笑曰“佛骨才入於應門,龍輴已泣於蒼野。”


    唐僖宗剛一繼位,第一件事就是把佛骨舍利送回法門寺,重又恢複了李唐建國以來的道家正統地位。


    大唐會昌年間的滅佛之舉,沉重的打擊了佛教在中土的勢力,然而當時被吐蕃所占的塞北之地,並未受到這次滅佛之舉的波及。


    盡管吐蕃在那一時期,也進行過不同程度的滅佛之舉,甚至終因滅佛而亡國,可是對於關外的塞北之地,能夠征服卻不能統禦的吐蕃,同樣是鞭長莫及無力駕馭。


    這樣一來自隴西以至天山腳下,就留給佛門一條生存的夾縫,時期能夠得以落地生根。


    僅僅隻是在樓蘭城內,大小僧佛寺院,少說也有十幾座,可謂是佛門一家獨大,在高昌、龜茲、疏勒等地情況也大致如此。


    這使得慕容傑從小,跟隨奶娘沈嫂出門時,每次都能見到化緣的和尚,或是設壇講經的僧人。


    盡管慕容傑年紀不大,可他所見過的僧人,卻可說是絕對不少,因此一眼便能認出,這地上的屍體必定是個僧人,同時也發現這僧人很是奇怪。


    但凡是出家的僧人,最講求的就是好生之德,掃地怕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慈悲為本,善念為懷。


    因此在慕容傑的觀念中,隻要是出家的僧人,無論是否有武學修為,身上都不會攜帶,刀劍這類的武器。


    所謂兵乃凶器,出家人避之不及,自然是不會拿來隨身攜帶的。


    眼前的這具屍體,顯然是出家之人,卻又攜帶兩把彎刀,他究竟是不是出家之人?


    慕容傑不知道,眼前的屍體,究竟是什麽人,可是在他體內的鳩摩羅什,心中卻十分的清楚明白,這躺在驛站裏的死屍,乃是天山飄渺峰的魔僧,那一長一短兩把彎刀,正是昔日魔教的乾坤魔刀。


    天寶十年,大唐敗於大食後,魔教在中原盛極一時,三教十家的高手無一能敵,幸虧有瀟湘劍府的柳家九爺,擊敗了魔教教主,迫使魔教退出中原,從此隱遁天山飄渺宗,至今已有近百年的時光。


    盡管天山飄渺宗,自開宗立派以來,便一躍成為西域三大勢力之一,可是被柳家九爺擊敗之後,天山飄渺宗可謂一蹶不振,普天之下也鮮有人,再見到天山飄渺宗的惡僧。


    由於誰都十分清楚,天山飄渺宗邪功很是厲害,因此縱然天地間不見了天山飄渺宗的魔僧,可是卻並沒有人敢於到天山去一探究竟。


    鳩摩羅什有五百年的修為,天山魔教全盛之時,他自然是親眼所見。


    天山飄渺宗的魔僧,全都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盜,盡管他們以愛染明王為尊,多少也能算得上是佛門的一個旁枝,可修煉的盡皆是些歡喜雙修的邪功。


    天山飄渺宗的倒行逆施,令天下人所不齒,就連鳩摩羅什這樣的佛門弟子,也對天山飄渺宗倍感厭惡,因此這天山飄渺宗才被世人稱之為魔教。


    能夠佩戴乾坤魔刀的惡僧,少說也是天山飄渺宗護法以上的人物,他就這樣不聲不響的死在這裏,看來這小小驛站之內必定暗藏玄機,鳩摩羅什不敢大意,縱然此時元神十分虛弱,也隻能用盡全力聚精會神。


    鳩摩羅什知道惡僧來曆不俗,可他並沒有告訴慕容傑。


    慕容傑小小年紀,又怎會知道百年前的天山魔教。他隻是覺得好奇,因此謹慎的端詳了一番。


    這屍體身上,完全看不到任何傷口,臉上也沒有驚愕的表情,似乎是被瞬間斃命。


    看來這驛站,不久之前,曾有一場高手對決,這惡僧學藝不精,尚不等他出手,便給人送回了西天極樂世界。


    可是有一件事情,慕容傑還是想不明白,這裏就隻死了個胖和尚,外麵卻拴了七匹五花馬,這樣的數量差距顯然對不上號。


    慕容傑要是明白事理,看到這樣的場麵,就應該趁早離開,盡可能距離驛站越遠越好,至少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


    可是好奇心害死貓,看到驛站莫名其妙有具死屍,又冷得有些不像話,而且外麵還有七匹五花馬,這讓他忍不住想要弄個明白。


    慕容傑環視四周,出了剛才看到的屍體,樓上樓下兩層,一個人影也沒有,這就顯得更加奇怪了。


    慕容傑屏住呼吸,想要到內室裏去看看。他一步一回頭,萬分謹慎的來到內室門外,頓時被嚇得差點摔倒。


    隻見兩條血跡,呈直線朝裏延伸,徑直延伸到廚房之內。


    慕容傑看四下無人,緊張與驚駭也就稍微舒緩了一些。


    他一路朝廚房小跑而來,看到廚房內躺著三個絕美女子的屍體。


    她們服飾華麗,手中持著青虹寶劍,咽喉處均由一道血紅的傷口,鮮血染紅了她們的五彩衣襟,全都是被人削斷咽喉而死。


    廚房並不淩亂,想必這場打鬥,同樣沒有持續太久。


    難不成這裏的所有人都死了?


    慕容傑突然生出這樣一個念頭,不過見到這三具絕美女屍,慕容傑還是不由得心生惡寒。


    不管這幾個女人究竟是什麽來曆,慕容傑自己可絕對不會忘記,當他離開藏刀塚之時,想要殺他的那幾個人可全都是女人,即便那五個歹毒的女人,同這裏的三具女屍,無論衣著服飾,還是所用的武器,完全沒有相似之處,還是讓慕容傑忍不住心中駭然。


    要知道此時比慕容傑更加駭然的,那便是他體內的鳩摩羅什,因為鳩摩羅什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何竟會發生如此詭異的怪事,偏偏是這幾個女人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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