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提著燈籠,來到旋轉門飯店後門。在一座中國式的涼亭旁,有著蘇州園林般的月洞門。進入花園,夜色模糊,隻有前方艾伯特的燈光,走在彎曲而不斷分岔的潮濕小徑上,此情此景是那麽熟悉,喚醒了我的記憶--這條路像極了我小時候,在老家花園中走過的迷宮路,也就是我的曾祖父"Ts''uiPen"公建造的迷宮。我曾無數次在那條小道中迷路,差點活活餓死在迷宮裏,幸好有老仆人將我救了出來。直到我十八歲那年,終於弄清了進入迷宮的道路,抵達中央神秘的所在。


    我們走了一個多小時,邊走邊談,話題仍是我的曾祖父"Ts''uiPen"公。我們談到了他那偉大而被埋沒的小說,也談到了他用十三年歲月構築的迷宮,這幾乎是最最高深的哲學問題。紅暈的燈光令人沉醉,花園不時響起蟲鳴,以至於我忘了如何走進來的。


    終於,艾伯特帶我抵達了小徑分岔的花園中心,那裏矗立著一座特殊的建築。當我們正要進入這房子詳談時,我的身後亮起了燈光,理查德·馬登上尉竟已追蹤而至。為何上天如此對我不公,在我剛認識一位傑出的漢學家,並與他建立起友誼時,馬登上尉卻出現了,讓我重新想起了我的任務--不能再猶豫了。


    雖然內心痛苦萬分,我還是取出了手槍,對準艾伯特的心口摳動扳機。瞬間,槍聲震撼了小徑分岔的花園,艾伯特應聲倒地,鮮血自胸口噴湧而出。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我,奇怪的是似乎沒有任何怨恨,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仿佛是某種宿命在召喚。他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然後,馬登上尉逮捕了我。此時我沒什麽可說的,如果柏林方麵看到了報紙--登載著漢學家艾伯特被中國人餘準殺死的消息,那麽德國人就會轟炸那座名叫艾伯特的法國城市,至於時間則是--昨天,相信你已知道了那場戰役的結果。上帝啊,你們是否知道我的痛苦和悔恨,我殺死了一個我最不該殺死的人。我贏得了任務,卻失去了自己。


    我將在地獄中與艾伯特相會,與他繼續討論我曾祖父的小說與迷宮,討論那無窮無盡不斷分岔的時間。


    格林威治時間005年5月0日晚9點


    倫敦的夜色被雨幕籠罩著,藍色的POLO行駛在郊外的路上,車廂裏坐著一對年輕的中國男女,他們表情嚴肅,默默注視著前方的黑夜。


    "好了,我現在相信你了。"龍舟率先打破了寂靜,他緊把著方向盤,開車也比前幾天老實了許多,"《小徑分岔的花園》並非虛構,與其說博爾赫斯寫了一篇小說,不如說是紀錄了一個真實的故事。今天的旋轉門飯店,就是小說裏的''小徑分岔的花園''所在地,而現任飯店老板喬治·艾伯特,就是小說裏的漢學家斯蒂芬·艾伯特的後代。"


    我們過去以為《荷馬史詩》隻是遠古虛構的文學作品,但後來考古學家發掘出了特洛伊古城遺址,才證明了特洛伊戰爭確實存在,《荷馬史詩》中大部分曆史都有可能是真實的。


    "弗格森教授去中國的原因,就是為了查找餘準曾祖父的資料。"


    "可是動機--教授的動機又是什麽呢?"


    弗格森教授是研究自然科學的物理學家,怎麽會對博爾赫斯的小說,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間諜案感興趣呢?更何況餘準曾祖父是晚清的人物,與弗格森教授八杆子都打不著。


    "總會有答案的!也許就在旋轉門飯店的後麵。"


    "小徑分岔的花園?"


    春雨直視著前方點了點頭。


    而龍舟有些著急了:"你瘋了嗎?千萬不要進去,不管它是不是餘準去過的那個花園,擅自闖進去一定會有危險的。"


    "也許,在我們闖進檔案館,發現餘準的檔案那一刻起,危險就已降臨我們身上了。"


    檔案館關門前,他們才看完餘準間諜案的卷宗。有些是餘準自己親筆寫的,有些則由打字員記錄,並由餘準簽字。餘準被審問了十幾次,每次都會問出一些新東西,但唯一沒說出來的是德國的通信密碼,這是一個優秀間諜的職業素質,你可以被捕但你不能泄露機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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