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手戰飛望著這有如山嶽般壓下的拐影,嘴角隱含冷笑,身形卻動也不動,眼看這勢如千鈞的鐵拐,已堪堪壓到他頭上,哪知旁邊突然飛起一溜青光,朝鐵拐頭上一點,但聞"掙"地一聲,那鐵拐勢頭一偏,便從戰飛身側擦了過去,眼前一黯,燭火又滅。


    向一啼大喝一聲道:"莫兄,你這是幹什麽?"二煞莫南微微一笑,左手沿著右手所持的長劍劍脊一抹,又將長劍插入鞘裏,緩緩笑道:"向兄且莫動怒,此事既然不是動手可以解決的,平白花些力氣作什麽?"裴玨微一躬身,從地上將那段蠟燭拿了起來,吳鳴世伸手一晃,叉扇著了火折子,點上火,兩人目光相對,各帶疑問,裴玨指了指自己,指了指門外,意思是說:"我們還是走吧。"吳鳴世微一頷首,從正在瞪目望著莫氏兄弟及金雞向一啼的神手戰飛身側繞了過去,伸手拿起那口大布袋子,一麵笑道:"各位既然有事商量,小可們就告辭了。"裴玨跟在後麵,正待往廳外走去,哪知眼前一花,卻見那"神手"戰飛手搖折扇,又自當門而立,擋在自己麵前,竟不讓自己出去。


    裴玨暗歎一聲,隻覺自己的遭遇,越來越奇,心裏想問問麵前這高大威猛的老者,對自己究竟有何用意,卻又問不出來,一時之間,呆呆地站在那裏,又自暗恨著自己,為什麽如此無用,對一切將要降臨到自己身上的事,不但無法反抗,甚至連知道都不知道。


    吳鳴世側目一望,亦自望到他麵上這種如癡如果的神情,不禁暗歎一聲,忖道:"古人說無妒紅顏,紅顏薄命,這裴玨雖非紅顏,卻也如此薄命!造化弄人,怎地一至於斯,明明造了個聰明俊秀鍾於一身的人物,卻又偏偏要令他受許多幾乎令人無法忍受的折磨,唉——此刻他竟連我們所說的話都無法聽到,心裏的感覺,的確是令人無法忍受的了。"一念至此,但覺腦中充滿不平之氣,跨前一步,大聲叱道。


    "小可久聞神手戰飛行道江南,是條響當當的漢子,隻是今日一見,卻叫在下失望得很。"他故意頓住自己的話聲,隻見那神手戰飛麵容果然為之一變,用力搖了搖手中的折扇,像似要將心中的怒火扇下去。


    那"金雞"向一啼卻在旁冷冷笑道:"吳兄今日才知道呀——嘿嘿,在下卻早就知道了。""神手"戰飛瞪目喝道:"你知道了什麽?"


    金雞向一啼兀自嘿嘿冷笑,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吳鳴世心中一動,忖道:"這神手戰飛,金雞向一啼,七巧追魂那飛虹,莫氏兄弟,俱是江南武林中雄踞一方,赫赫的草澤豪士,此刻都聚在這裏來,想必都是為著一件極為重大之事,而照此刻的情況看來,他們雖經過一番劇鬥,此事卻仍未解決——但此事卻絕不會與裴玨有關,那麽他們為何對他如此呢?"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他雖然仍無法了解此事的真相,但卻已想出對策,該如何應付當下這種複雜離奇的局麵。


    他幹咳一聲,放下手中的布袋,微微一指裴玨,朗聲道:"閣下想必早已看出敝友裴玨是個身罹殘廢的聾啞之人,何況與閣下素無糾葛,不知閣下攔住他的去路,究是何意?"那"神手"戰飛微微一怔,手中的折扇,越搖越緩,想是在尋思該如何回答他的話,哪知"金雞"向一啼又冷笑道:"正是,在下正是要請貴友來做我等的總瓢把子。"一手又搖起折扇,扇風吹得仍然持在裴玨手中的蠟燭,火焰搖搖。


    吳鳴世雖是聰明絕頂之人,此刻卻仍不禁一頭霧水,卻聽"篤,篤"兩聲,那"金雞"向一啼拄著鐵拐,走到近前,冷笑道:"此刻涼風習習,褥暑全消,正是大好良宵,吳兄如不嫌棄,在下倒要說個極有趣味的故事給吳兄聽聽。"吳鳴世心念一動,哈哈笑道:"小可雖然孤陋寡聞,卻也早聞江南金雞幫的仁義大哥金雞向一啼向大哥的聲名,隻恨無緣拜識而已,向大哥既然要對小可說故事,小可自然洗耳恭聽。""金雞"向一啼朗聲一笑,目光斜脫戰飛一眼,笑道:"好說,好說,武林神童的大名,在下亦是聽得久了,不過,吳兄。你可知道,今日武林中名符其實的人固然很多,欺世盜名之輩,卻也不少哩。"他語聲一頓,故意再也不望戰飛一眼,接著道:"從前有位仁兄,就是這種浪得虛聲的角色,他在江湖中混了數十年,武功雖不壞,人緣卻不好,但這位仁兄卻有點不自量力,居然想做江湖中好些成名立萬的朋友的總瓢把子,吳兄,你想想看,他心裏想得雖如意,可是人家怎會答應呢?"吳鳴世哈哈一笑,目光直注到"神手"戰飛身上,隻見他手臂搖著折扇,一麵道:"好熱,好熱。"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生像這"金雞"向一啼所說的故事,根本與自己無關。


    那"金雞"向一啼更是眼角也不膘他一眼,兀自笑道:"但是那位仁兄還不死心,故意找了個借口,將一些武林中最有勢力,聲名也最響的朋友,找到一個荒宅裏去,想用武功來脅迫那些朋友承認他是江南武林群豪的總瓢把子,哪知他如意算盤打得蠻好,到了那時他才發現那些成名立萬的朋友,武功雖沒有他高,但大家一聯手,他也隻有幹瞪眼的份兒,無法奈人家的何。""神手"戰飛"嘿嘿"地冷笑一聲,轉過頭來,望著院中的星光,吳嗚世心中暗笑,一一麵暗付:"原來這神手戰飛想做江南強盜頭子,所以才將這向一硬摘硬拿的金雞幫的老大金雞向一啼,專門靠蒙汗藥,追魂香起家的飛賊幫的總瓢把子七巧追魂那飛虹,和江南黑道中手把子最硬的北鬥七煞中的老大,老四都找到這裏來,呀,這姓戰的野心可真不小。"卻聽那"金雞"接著又道:"不過我姓向的講話一是一,二是二,從來不要花招,那位仁兄手底下也的確有兩下子,尤其是他不知從哪裏學來的一種像是先天真氣一類的功夫,那些素來在武林中憑著真本事成名立萬的朋友,雖然四個聯手,也不能把他怎麽樣,大家誰也奈何不了誰,本應無事了,嘿,吳兄,你猜那位仁兄怎地?"他語聲一頓,吳鳴世知道自己若不幫上兩句腔,這向一啼的話就無法說下去了,方想搖頭道:"猜不到。"哪知那"金雞"向一啼性子急得很,根本未等他說話,右掌拍大腿,就又接著道:"這位仁兄居然異想天開,又弄了匪夷所思的主意出來。"吳鳴世"哦"了一聲,趕緊接口問道:"什麽主意?""金雞"向一啼哈哈一笑,道:"我姓向的雖然是個粗漢子,可是以前卻也讀過兩天書,知道以前有些好官奸臣自己想做皇帝做不上,或許是不敢做的時候,就弄個小孩子,或者是糊塗蟲未掛個皇帝的名,其實真正的皇帝,卻還是他自己。"他話聲一頓,屈著一隻手指,說道:"譬如說曹操,就是這種角色,他雖然一輩子沒有當皇帝,但卻弄得讓皇帝聽他的話,吳兄,你說,這和皇帝有什麽兩樣?"吳鳴世微一頷首,心下已自恍然,忖道:"原來這神手戰飛自己當不成江南黑道群雄的總瓢把子,就想隨便弄個人出來當,再叫這個人受自己的挾持,挾天予以令諸侯,哈,這姓戰的想得到還真不錯——"念頭尚未轉完,卻聽那"金雞"向一啼冷笑一聲,果然說道:"方才我說的那位仁兄,居然也想學曹操,眼見自己當總瓢把子已是無望,就說:今日江南武林,理應同心一致,一定要有個統籌一切的人物,各位既然不讓在下來做這事,那麽該誰來做呢?"這"金雞"向一啼一麵說著話,一麵將右手搖來搖去,吳鳴世望著他的樣子,再一想那"神手"戰飛搖折扇說話的神態,不禁"噗嗤"一聲,失聲笑了出來。"神手"戰飛麵寒如水,兀自望著門外,那"七巧追魂"和莫氏兄弟,麵上也沒有笑容,隻有那向一啼見到吳鳴世的這一笑,心下仿佛頗為得意,哈哈大笑了幾聲,接著往下說道:"他話雖是如此說,可是人家既然不讓他當總瓢把子,他當然也不會讓人家來當,就又說道:依在下之意,這事最好讓個與你我無關的人來做。大家就問他:"誰呢?他故意想了半天,突然找了一副筆墨來,畫了一幅畫——"他語聲一頓,隨手一指掛在牆角的那幅畫,又道:"就是那幅,吳兄想必也看到了,大家看他突然畫了幅畫出來,心裏都感到奇怪,以為他又要賣弄自己的才華。"他語聲突叉一頓,但隨即又道:"哦,吳兄,我還忘了告訴你,這位仁兄不但武功不錯,而且還風雅得很,平日還喜歡寫兩筆字,畫兩幅畫,下兩盤棋,他自己就得意得不得了,常常說自己的一雙手比神仙還靈。"吳鳴世哈哈一笑,心中更是恍然,卻聽向一啼又道:"於是大家就問:此畫何意?他放下畫筆故意裝出一副仁義道德的樣子,說:今日江南武林上線開扒的朋友,就好像畫上的這個瞎子一樣,隻知聽到的笛聲美妙得很,就自己以為自己的耳福不錯,卻想不到自己已經一腳踏空,若沒有人即時趕來拉上一把,就馬上要掉到萬丈絕壑裏去了。""他說了這話,就把這幅畫掛到牆上去,大家還是不明了他的意思,哪知他又說道:現在我這幅畫掛在這裏,把這副筆墨放在旁邊,要是有誰能把這畫上的瞎子救上一救,在這幅畫上加上幾筆,那他就是我們的總瓢把子。""大家一聽,都忍不住提出反對的意思來,哪知他卻有一套解釋的花言巧語,他說:這座荒宅是有名的鬼宅,平常根本沒有人來,要是有人湊巧來替這幅畫加上些東西,那就是無意,是老天讓他來做江南綠林的總瓢把子的。""他還說:而且這個人既然敢到鬼宅來,一定膽子很大,他看到這幅畫,能夠想出一個救這畫上瞎子的辦法來,那這個不但膽子大,還一定是個既聰明、又仁慈的人,這樣的人來做我們的總瓢把子,那麽是再好也沒有了,就算他不會武功,那也沒有什麽關係,反正他隻要動動腦筋,發發號令就行了,也不要他真的自己動手。"說到這裏,"金雞"向一啼長長喘了口氣,而本來如墜五裏霧中的吳嗚世,此刻卻已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全部了然,隻是他卻仍然有些奇怪,暗中尋思道:"這神手戰飛果然是個梟雄之才,能想出這些千奇百怪,聞所未聞的理由來,達到自己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目的,可是這莫氏兄弟,那飛虹等人卻也不是呆子,他們既然猜出這,神手戰飛的用意,卻又怎會答應他這提議呢?"卻聽向一啼一清喉嚨,又道:"他這話說得雖似極有道理,但大家早就看破他的用心,本應還是不答應,哪知在這些人裏,卻已有人和他有著同樣的心思,也想自己玩玩曹操的把戲,是以三言兩語之後,竟然就將此事擊掌敲定了。"他一麵說話,眼角斜瞟莫氏兄弟一眼。


    於是吳鳴世心中最後一個疑問,便也恍然。


    "金雞"向一啼目光轉變,冷哼一聲,又自接著說道:"那位仁兄見到大家都無異議,自然高興得很,須知這些人都是江南綠林中頂尖兒的人物,隻要他們答應了,別的人就再也不成問題,而且他們隻要活一出口,便不會更改的。""這其中隻有一個人對這件事大大不以為然,隻是他見大家都答應,自己便也無法反對,這時候那位一心想效法曹操的朋友突地一拍雙掌,那座荒宅外麵,竟驀地掠進七八個勁裝佩劍的漢子來,原來這人早已計劃得周周詳詳,竟然先留下後手。"吳鳴世暗中一笑,忖道:"隻怕這些人都不會僅僅是孤身而來的吧?"卻見向一啼又道:"這些人進來之後,那位仁兄就找了一人,躲在那房子的承梁上麵,告訴他隻要有人在那幅畫上畫加上幾筆就立刻以哨聲通知大家——"他冷笑一聲,目光中滿含譏嘲之意,又道:"哪知那位仁兄算來算去,還是算漏了一著,他再也想不到,來在那幅畫上動筆的人,竟是個——哼,吳兄,你看這故事可還有趣。"語聲方落,那"神手"戰飛突地仰天長笑起來,緩緩扭回頭,目光凜然望著向一啼,朗笑之聲便也變為冷笑道:"老夫一向隻知道金雞向一啼向大俠手中一根寒鐵拐有著驚人的招數,卻不知道向兄舌頭上的招數,卻更是厲害哩。"向一啼微微冷笑道:"豈敢,豈敢,比起閣下來——嘿嘿,隻怕還差得遠哩。"哪知"神手"戰飛掉轉頭去,根本不理他,向吳鳴世一笑,道:"閣下方才聽這位向幫主說了個故事,可有興趣再聽在下說個故事嗎?"吳鳴世一笑道:"自然洗耳恭聽。"他嘴裏雖在說著話,心裏卻在暗中思忖:"如此看來,我這裴兄是兔不了要當上幾天江南黑道的盟主了,這事倒的確有趣得很。"回目一望裴玨,隻見他兩眼望著天花板,仍然是一副如癡如呆的樣子,像是又陷於沉思裏。


    那"神手"戰飛哈哈一笑,"喇"地,將手中的折扇收了起來,道:"朋友麵前不說暗話,在下在閣下這等聰明人麵前,也不必學那種小人,將心裏要說的話,要駕的人,都遮遮掩掩,拐彎襪角他說出來——""金雞"向一啼冷笑一聲,接口道:"若不是在吳兄這等聰明人麵前,說起話來,想必就是遮遮掩掩,拐彎抹角的了。""神手"戰飛鼻孔裏重哼了一聲,頭也不側,接著說道:"閣下雖然久在河朔,對江南武林情況,較為生疏,想必也會知道,今日江南武林中,也正像河朔一樣,幾乎全變成了飛龍鏢局的天下,那龍形八掌檀明,近年來雖少在江湖中走動,但遍布南七北六十三省的二十三家飛龍鏢局的分局,卻處處有幾個平麵子寬,手把子硬的紮手人物。"他語聲微頓,吳鳴世不禁側目一望裴玨,心中暗地思忖:"不知我這裴兄聽到此話,心中該有如何感覺?"但裴玨卻根本聽不到,他呆呆地望著黝黑的屋頂,心中思潮反覆,卻不知自己的命運,在不久之後,就開始要有個重大的改變了。


    "神手"戰飛一手捋著長須,哈哈又是一陣狂笑,接道:"不是我戰飛說句狂話,這些飛龍鏢師們,手把子雖硬,但若說單打獨鬥,這些人還真無一人在我姓戰的眼下——"他話聲微頓,斜瞟那"金雞"向一啼一眼,接著又道:"就算他們三五個聯手一起上,我姓戰的也不會含糊他們,隻是他們人多勢眾,是以飛龍鏢局便在江湖上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數十年前,江湖上奇人輩出,那時曾有人替武林中黑白兩道部劃下道來,開山立寨的綠林朋友,不劫孤旅,不劫明鏢,不上路的銀子,就算是成千成萬的往你眼前送,你卻連一分一厘都不能動,可是鏢局裏也不能保貪官,不能保暗鏢,也不能保不義之財,這規矩數十年,可從未有人犯過。""隻是這飛龍鏢局卻全不管這一套,這麽一來,弄得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的綠林道幾乎連口飯都吃不成。"吳鳴世暗中一笑,忖道:"難道你不做綠林生涯不成嗎?"心中雖如此想,口中卻未說出米,卻聽那"神手"戰飛又道:"武林情況,一致如是,我戰飛忝為武林一派,又未能坐視,是以才將那幫主、向幫主、和莫氏雙俠約到這裏來,也無非是想將綠林中分散已久的力量,聚在一處,也免得綠林朋友終日受那飛龍鏢局的欺負。"他目光直視吳鳴世,這"七巧童子"玲瓏剔透,哈哈一笑,道:"戰老前輩雄才大略,確非常人能及。"那"金雞"向一啼亦哈哈一笑,冷然道:"想當年天下三分,獨魏最強,那曹操又何嚐不是雄才大略,常人不及,嗬嗬——"他幹笑數聲,又道:"吳兄,你這話的確說得妙極了。""神手"戰飛冷哼一聲,還是不望他一眼,一捋長須,接道:"哪知老夫這一番好意,卻被人看做惡意,老夫在如此情況下,才說出那意見來,莫大俠先便立刻讚成了,那幫主也不反對,是以便與老夫擊掌為約,此事全然是大家同意,又不是老夫以強要脅的。""吳兄,你我走動江湖,講究的是一諾千斤,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莫說貴友裴玨僅是耳不能聞,口不能言而已,就算他是個瞎子、白癡,此約也是萬萬不能改的。何況裴兄雖然聾啞,但卻相貌堂堂,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自信兩眼不瞎,還能視人,一眼望去,便知這位裴兄必定天姿英發,超於常人,否則像吳兄這等人,也絕不會折節下交的了。"這"神手"戰飛滔滔而言,聲若洪鍾,雙目的的,神光照人,此刻一展手中折扇,又自朗聲大笑起來,吳鳴世心中一動,付道:"這神手戰飛久已享譽江湖,而且有名的心智深沉,心機過人,此刻定要我這裴兄來做總瓢把子,想必有著深意——一"心念一轉,恍然又忖道:"是了,想必他看裴兄身罹殘廢,將來定好利用些。"當下心念又自數轉:"裴兄久遭困苦、欺淩,此刻有了這種機會,我何不將計就計,讓裴兄大大地揚眉吐氣一番,也不在他和我交友一場。"這"七巧童子"吳鳴世,自髫齡闖蕩江湖,即憑過人的心機,闖下一份"萬兒",他麵上看來雖是飛揚跳脫,笑麵迎人,其實卻是麵和心冷,多年來獨來獨往,非但沒有朋友,就連他的師承來曆,武林中卻從未有人知道。


    但不知怎地,他一見裴玨,便覺投緣,這種心智深沉、素性淡薄之人,不交友則己,一交友亦是全心全意,不會半點虛假。


    此刻他心念轉來轉去,便都是為著裴玨著想,目光一抬,隻見那"神手"戰飛正和"金雞"向一啼互相瞪視,看來彼此都恨不得將對方一掌打死才對心思,暗中一笑,朗聲說道:"戰老前輩高知卓見,小可自是心折不已,但向幫主方才所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小可年輕識淺,又是局外人,本無插言之餘地,但各位既然看得起小可,那裴兄又是小可之至交,小可雖然拙愚,卻也不得不說幾句話了。""神手"戰飛暗中一伸大拇指,忖道:"久聞這吳鳴世是武林神童,此刻一見,果然是口才便捷,言語得體,奇怪的是,不知他怎會和這聾啞殘疾有著深交——"卻聽"金雞"向一啼大聲道:"吳兄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便是。"他對"七巧童子"此刻已大生好感,一心以為他定會幫著自己說上兩句話的。


    哪知吳鳴世微微一笑,卻道:"若單以此事而言,小可是站在戰老前輩這邊的——一"他此話一出,那"金雞"向一啼不禁麵容驟變,"神手"戰飛卻是喜動顏色,道:"吳兄盡管說下去,若有人阻攔,我姓戰的先把他宰了。"吳鳴世一笑又道:"此事既成定局,又經擊掌,按情按理,都萬萬反悔不得,何況我這裴兄天資超人,胸懷大度,做事一定極為公正,他這殘疾,也是遭人暗算,被點了聾啞重穴而已,並非天聾天啞不治之症。""神手"戰飛一捋長須,道:"吳兄亦是高手,對點穴一道,想必是十分精通的了,怎地不替貴友將此穴解開呢?"吳鳴世的眉一皺,道:"戰老前輩有所不知,點中這裴兄穴道的,實是非常之人,所用的也是獨門手法,小可雖有心,卻是無能為力。""神手"戰飛捋須笑道:"歧黃之道,老夫自信尚有三分把握,貴友之疾,老夫日後定要設法幫他治上一治,隻是——"他哈哈一笑,又道:"吳兄方才既如此說,那麽此約更是定要遵行的了?此事說急不急,說緩不緩,老夫明日清晨就要撤下武林帖,傳語江湖,共賀此舉——"他語猶未了,那"金雞"向一啼突地將手中鐵拐一頓,怪叫道:"此事尚待考慮,"回首望著莫氏兄弟,"萬萬不能如此草率。"莫氏兄弟對望一眼,目光各各一動,卻未答話,那"七巧追魂"麵上忽陰忽晴,想是在思考著什麽,也沒有發言。


    此刻天雖未亮,但遠處已有雞啼,"神手"戰飛突地冷哼一聲,倒竄而起,淩空一個翻身,向院外如飛掠了出去。


    他身法既是快如閃電,此舉又是突然而來,等到莫南急問:"戰老哪裏去?"他高大的身影,卻已消失在黑暗裏了。


    廳中群豪麵麵相覷,心中各是一怔,不知道這"神手"戰飛此舉究竟是什麽用意。


    "金雞"向一啼一雙眼晴,更是瞬也不瞬地望著門外,刹那之間,隻聽遠處雞鳴之聲,一聲連著一聲,不絕於耳的叫了起來,但未過片刻,這些此起彼落的雞鳴聲,又複寂然。


    大家此時更是奇怪,始始未作任何表示的"北鬥七煞"之首莫南。


    此刻雙眉微皺,右手緊握著腰間的劍柄,沉聲道。


    "這位神手戰飛,行事真是令人莫測高深,好生生的——"哪知話猶未了,那"神手"戰飛的笑聲,卻又在門外響起,吳鳴世抬頭一望,隻見他右手仍自搖著折扇,左手卻提著一條長索,索上竟捆著百十隻雞,長長地拖了下去,一路拖在身後,一隻連著一隻,但卻俱都無聲無息,想必都已死了。


    這"神手"戰飛一腳跨入大廳,日光凜然四掃,哈哈笑道:"你我暢淡甚歡,這些雞卻叫得討厭,老夫一氣之下,就將它提來殺了——一"他笑聲突斂,冷哼一聲,又道:"若還有雞敢打斷老夫的清談,哼——"左手一抬,將那條長索上捆著的一連串死雞,都帶了進來,冷笑又道:"這些雞就是榜樣。"吳鳴世心中暗笑,知道這"神手"戰飛此刻正是指桑罵槐,他口口聲聲罵的是雞,其實罵的卻是"金雞"。


    那向一啼亦非呆子,此刻腹中亦是雪亮,大怒之下,麵容驟變,方待反唇相駕,目光轉處,卻見那百十隻死雞,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身上半點傷痕都沒有,但雞頭卻全部扁了,顯見這是被"神手"戰飛的手法所傷。不禁暗歎一聲。心想此處本是荒郊,四下並無人家,而這戰飛竟能在片刻之內,將這些顯見不在近處,而且絕非一家所養的雞,隻隻殺死,這種身手之驚人,確非自己能及,又想到三兩月前,自己和"七巧追魂"以及莫氏雙煞聯手對付他,那五煞莫北尚且施展出"北鬥七煞"仗以成名、武林中最為霸道的暗器"北鬥七星針"來,卻也未占上風,自己若是一人惹惱了他,豈非要吃眼前之虧。


    這"金雞"向一啼雖然性情暴躁剛強,但亦久走江湖,正是眼裏不揉沙子的光棍,眼前虧是萬萬不肯吃的,一念至此,肚內暗駕幾聲,卻將口中的話,忍了回去,倒退一步,抬頭望著屋頂,也學著裴玨的樣子,像是變得既聾又啞了。


    "神手"戰飛冷笑一聲,睥睨四顧,又道:"既然無人反對,此事便成定局,我戰飛此刻就先參貝未、江南綠林道的總瓢把子裴玨裴大先生了。"這"神手"戰飛語聲一、落,右手一招,將手中的折扇,插在領口之後,長袖微抖,竟又深深向裴玨當頭一揖。


    哪知裴玨此刻心中正是思潮翻湧,想到自己一生之中的情、仇、恩、怨,想到那驕縱但又溫柔,溫柔卻又刁蠻的檀文琪,又想到她的父親"龍形八掌",心中忖道:"我爹媽全死,孤苦伶仃,檀大叔將我收留了,我本該好好報他恩才是。但不知怎地,我卻又為什麽對他心中總有些難言的惡感,唉——不論如何,這次我偷跑出來,總是有負於他。"又想到那天真可愛的袁滬珍:"我在這世上本是寂寞得很,隻有珍珍給我那麽多安慰,但是我走了,卻連她也沒有告訴一聲,唉——她不知道要多麽傷心了。"於是,他又開始想起孫錦平:"她對我也是那麽好,常常幫我做事,也沒有因為我是個殘廢的無用之人而看不起我,還有孫老爹,他也對我很好,唉--我卻沒有報答他們,反而害他們因為那兩本書而死在別人手上。"這受盡欺淩、嚐遍炎涼的少年,此刻卻一心一意地回憶著人家對他的好處,一心一意地責備著自己,以為自己負了人家。


    一時之間,他像是又回到飛龍鏢局的後院裏,檀文琪溫暖而嬌小的身軀,此刻仿佛又在他懷中,他仿佛又看到這少女被她爹爹帶走時,回頭望著自己幽怨的一瞥;又仿佛回到那條長長的,鋪著碎石子的路上,秋風瑟瑟,落葉滿天,他正牢著袁瀘珍的小手,一麵天真地笑著,一麵部又說些憂傷的事。


    是以他對那於神手"戰飛的一揖,根本沒有看到,戰飛抬頭一望。亦自看到他麵上這種如癡如醉的神情,不覺怔了一怔,但隨即大笑起來,回過頭去向那"七巧迫魂"及莫氏兄弟道:"你們怎地不來參見?"卻聽那"七巧追魂"幹咳一聲,冷冷道:"此事固然已成定局,但戰兄你卻忘了一事。""神手"戰飛麵色一沉,道:"忘了什麽?"


    "七巧追魂"那飛虹哈哈一笑,道:此"事乃戰兄所創,戰兄自然讚成,莫大哥兄弟亦是早已讚成,向幫主此刻亦無反對之意。至於小弟麽,自然更無話說,隻是——"他故意一頓話聲,目光微掃,隻見"神手"戰飛麵上,果然露出焦急而發愕的神色,像是在急於等待著自己的下文,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站在旁邊的裴玨,接著笑道:"隻是戰兄卻忘了問問人家自己,是否也讚成此事呢?"此話一出,不僅"神手"戰飛為之一怔,吳鳴世也不禁呆了一呆,忖道:"我與這裴兄雖僅是一日之交,但卻已看出他是個磊落男兒,若是讓他在這種情況下答應此事,他是萬萬不會肯的。"此事一成、他由一個默默無聞的少年,陡然變為江南綠林道的總瓢把子,自是平步青雲,但心念數轉,目光一抬,隻見那"金雞"向一啼麵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來,莫氏兄弟仍然是麵目冷漠,無動於衷,隻有戰飛卻已焦急問道:"吳兄,貴友裴兄畫得一筆丹青,想必識得字嗎?可否以筆代口,問他一問?""吳鳴世心念已定,笑道:"這個倒無須如此,隻要小可一問便知。"伸手一拍裴玨的肩頭,裴玨陡然一驚,方從那混合著悲傷和甜蜜的往事中醒來,隻見自己身前,圍繞著那些他根本不知道來意的人,而自己那傾刻便成相知的朋友,正在指手劃腳地向自己比著手式。


    他根本不了解這些手式的意思,隻見這少年忽而屈起手指,忽而攤開手掌,忽而兩手互搭,忽又作出抱拳作揖的姿勢。心中不覺大為奇怪,轉目一望,隻見每個人都在凝目望著自己。


    吳鳴世見了他一臉茫然的神色,心中不禁好笑,其實這些手式的意思,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隻是他天性偏激,正是至情至性之人,知道裴玨久遭欺淩,便希望裴玨大大地揚眉吐氣一番,極願裴玨能做那江南綠林道的總瓢把子,是以此刻他便胡亂做些手式,隻要裴玨一點頭,此事便才成功。


    他手式越比越多,裴玨也越來越怔,忽然看到他一指大廳,又一指地上的布袋,便在心中暗忖:"他是否問我要不要在這裏煮些東西吃?"轉目一望,便搖了搖頭。


    "金雞"向一啼一見大喜,"神手"戰飛卻麵容驟變,吳鳴世見他忽然搖起頭來,心中一急,但麵上卻也不動聲色,心念極快地轉了幾轉,方自開口解釋道:"我是在——"哪知卻見裴玨又突然點起頭來,原來他方才思潮如湧,什麽事都忘記了,此刻一見這直到此刻他還不知道姓名的"知己"一指那布口袋,又想起方才那鍋"銅鐲煮成的湯",肚裏就覺得有些餓了,是已便不住點頭,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想到那梳著辮子的姑娘羞答答送去蔥薑的樣子,他不禁笑得更加厲害。


    吳鳴世長長鬆了口氣,笑道:兒這位裴兄真是固執得很,小可向他解釋半天,他才答應了。""金雞"向一啼重重哼了一聲,將手中鐵拐一頓,便已走到門口,忽然眼前一花,"神手"戰飛已擋在麵前,冷冷道:"沒有參見總瓢把子的人,誰也別想離開這裏。""金雞"向一啼雙目一張,隻覺一股怒氣,直衝心胸,但卻又自知不是這"神手"戰飛之敵,兩人目光相對,瞪了半晌,向一啼勉強將這股怒氣,按在心裏,緩緩回轉身,一麵轉著念頭:"我將這小子宰了,看你還找誰做總瓢把子去。"暗地冷笑一聲,緩緩走到裴玨身前,雙拳一抱,亦自深深一揖。


    裴玨又是一怔,扭過身子,去望吳鳴世,哪知那"金雞"向一啼一揖之後,突地雙拳齊出,快如閃電地打在裴玨身上,鐵拐一點,身形倒竄,淩空一個筋鬥,將手中的鐵拐借勁掄出,乘著"神手"戰飛側身一讓之時,便已掠出門外,鐵拐一點廳門,箭也似地竄了出去。


    "金雞"向一啼稱雄武林,井非幸致,這全力一擊,力道何止五百斤,幸好方才裴玨身軀一扭,是以這一擊沒有擊在胸上,但他亦是全身一震,天地宇宙在這一刹那之間仿佛都為之跳動起來,他整個身子也被震得直飛了出去。


    那段已將燃盡的蠟燭,遠遠落到這大廳的角落裏,光線立刻一黯。


    這"金雞"向一啼,縱身、揮杖、出門、裴玨身飛、燭滅,幾乎是在同一刹那中發生,"神手"戰飛大喝一聲,猛一長身,有如離弦之箭般追了出去。


    但那"金雞"向一啼的身形,已在十丈開外,這缺了一足的武林豪士,身手之快,端得驚人。


    "神手"戰飛全力而追,倏然十數個起落,便已掠出了百丈,但卻仍然和他有著一段距離,戰飛知道自己若想追上他,並非易事,心念一轉,想到裴玨仍然留在廳裏,不知生死如何,那"七巧追魂"等人若在此刻有何舉動,那麽自己豈非前功盡棄。


    一念至此,他便回身掠了回去,一人大廳,隻見廳內光線昏黯,連半條人影都沒有了,隻有吳鳴世的一個大布袋和一堆死雞,仍然留在地上。


    他大驚之下,隨即冷冷一笑,突地抬頭大喝道:"須新,你下來。"喝聲方住,大廳承梁之上,已躍下一、條人影來,"噗"地一聲,落在地上,連身上和頭上的塵上都沒有拍,就躬身站在"神飛"戰飛身前,動也不動,正如和世間所有的奴才見著主子的神情一樣。


    "神手"戰飛便沉聲道:"你可知道方才那些人到哪裏去了?"那須新苦著臉,呐呐地答不出話來,原來他在承梁上蹲了一天一夜,方才竟睡著了,直到戰飛大聲一喝,才將他驚醒過來。


    "神手"戰飛濃眉一皺,目光之中,滿含殺機,瞬也不瞬地瞪在須新臉上。須新隻覺渾身發冷,冷汗直流,"噗通"跪了下去,哀聲道:"小人——沒看到。""神手"戰飛冷哼一聲,厲聲道:"養著你們這些廢料,真是無用。"緩緩伸出手掌,向那須新頭上拍去,須新眼望著這雙手掌,全身不住地顫抖,卻連躲都不敢躲。


    哪知"神手"戰飛掌到中途,競突地放了下去,揮了揮手和聲道:"你呆了一天,快去歇歇吧。"又道:你身體不好,將這些雞拿回去煮湯來吃,以後就不會常常想睡覺了。"那須新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一怔,咯咯在地上叩了幾個頭,抬起那堆死雞,感激涕零地去了。須知"神手"心智深沉,城府極深,正是梟雄之才,方才心中雖是滿肚怒火,但轉念之間,想到事已至此,殺了他又有何用,不如放他去了,讓他以後更死心塌地地效忠自己。古往今來,一心想成霸業的梟雄俱是如此,又豈隻戰飛一人而已。他思索半晌,連連冷笑道:"你若逃過老夫的掌心,哼——"緩緩走到那幅畫前,將那幅畫仔細地卷了起來,緩緩回身,目光一轉,倏見廳門之前,赫然站著一人,竟是那"七巧追魂"那飛虹。


    這一來倒大出"神手"戰飛意料之外,怔了一怔,沉聲叱道:"他們人呢?""七巧追魂"麵上毫無表情,冷冷望了他一眼,回身走出,一麵道:"跟我來。""神手"戰飛滿腹怒氣卻隻得按捺住,跟在他身後,隻見他肩頭不動,腰身不回,腳下卻走得飛快,像是連腳尖都不沾地一般。


    兩人各各鐵青著臉,一言不發,走了半晌,那"七巧追魂"突地冷冷道:"那莫氏兄弟若是救待了那姓裴的,定然對他感激,日後莫南要說什麽話,他也不好意思不聽。"這"七巧追魂"頭也不回,冷然說出這幾句話來,"神手"戰飛不禁心中大動,但卻仍然裝著無動於衷的樣子道:"聽又怎地?不聽又怎地?""七巧追魂"冷哼一聲,道:"他聽不聽莫氏兄弟的話,自然與我無關,可是——哼,要知道北鬥七煞兄弟七人,論實力也不在閣下之下哩。""神手"戰飛心中不禁又為之一動,沉忖了半晌,忍不住道:"依那兄之見,又該如何呢?"語氣之中,冷冷冰冰的味道已一掃而空。


    "七巧追魂"腳下不停,口中卻道:"依我之見,我若是你,便找一個能助你一臂的幫手,兩人同心,力能斷金,神手戰飛聰明一世,難道會糊塗一時嗎?""神飛"戰飛一拍前額,連連道:"正是,正是!"又道:"其實小弟早有結交那兄之意,隻是難以啟口而已,此刻那兄既如此說,想必是肯折節下交的了。"其實這"七巧追魂"說第一句話時,他便已窺破真意,隻是他城府極深,直到此刻才做出恍然大悟,欣喜無比的樣子來。


    "七巧追魂"突地停下腳步,一言不發地伸出右手來,戰飛目光一轉,亦自伸出右手,隻聽"拍、拍、拍"三聲,兩人已對擊了三掌,那飛虹冰冷的目光裏,閃過一絲喜色,但隨即淡淡道:"那姓裴的傷勢並不甚重,絕不會傷了性命,可隻就憑那姓奠的兄弟兩人,卻絕對治不好他。依我之見,戰兄也不必太快將他的傷冶愈,也不要說出傷勢的輕重來,先拖一段時期再說。若是這姓裴的表示很買我們的賬的樣子,戰兄再將他治愈,也不算遲,否則——哼他又是冷笑一聲,伸出左掌,立掌如刀,做了個往下"切"的手式,一麵又道:"就想法把他宰了。""神手"戰飛心頭一凜,忖道:"這那飛虹手段之狠,心腸之辣,看來竟還在我之上,日後若不將他除去,莫要我也著了他的道兒。"口中卻笑道:"那兄之計,真是妙絕人衰,隻怕張良複生,諸葛在世也不過如此,小弟一介武夫,日後還要那兄時常賜教才是。""七巧追魂"微微一笑,道:"這個自然。"轉身又往前走,心中卻在想道:"這姓戰的表麵上看來雖是個直腸漢子,說起話來也好聽得很,其實他心裏想什麽,誰也不知道,此人城府太深,日後若不好好對付他,說不定他就會先下手將我除去。"兩人雖然心中各自轉著念頭,但腳下卻都極快,走了半晌,戰飛隻見前麵一片稻草之中,蓋著三五間房子,此刻窗內燈火熒熒,照得窗紙一片昏黃,知道便是那莫氏兄弟存身之處了。


    "七巧追魂"果然側首道:"到了。"身形加快,倏然幾個起落,掠到那棟房子門前,伸手一推,閃身掠了進去。走入室內,隻見迎門一張臥榻上,睡著兀自暈迷著的裴玨,吳鳴世滿麵關切之容,坐在床側,那莫氏兄弟卻一個舉著油燈,一個俯首看著裴玨的傷勢,手裏拿著一包金創藥,正緩緩往裴玨傷處傾倒。


    "神手"戰飛和"七巧追魂"走進房裏,竟沒有一個人回頭看他一眼。


    "神手"戰飛鼻孔裏重重哼了一聲,一個箭步,竄到床前,突然劈手一把奪過那莫南手中拿著的金創藥,看也不看就往地上一丟,一麵冷笑道:"這種藥怎治得了病!"俯身一望,隻見裴玨肩胛上的衣袂,已被撕開,露出裏麵已經青腫老高的肉來,他用手指輕輕一按,又自皺眉道:"不知道骨頭碎了沒有?"根本再也不望莫南一眼。


    莫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倏忽換了好幾個顏色,終於一言不發地後退三步,回頭一望,那"七巧追魂"那飛虹枯瘦的麵龐上,正自泛出一種奇怪的笑容。


    他冷笑一聲,腹中暗罵:"總有一天,哼——"哪知他念頭尚未轉完,門外突地傳來一聲森冷笑聲,一個嬌柔清脆的口音,用十分冰冷的語氣,一字一句他說道。


    "誰是北鬥七煞中的老大、老五,統統給我滾出來!"他大驚之下,駭然而顧,隻見一個身軀婀娜,麵目如花的女子,一手抹著門框,俏生生地站在門口,一雙媚目之中,露出陣陣令人心悸的寒光來,正自緩緩自每個人麵上掃過。


    屋中之人,除了受傷的裴玨之外,可說都是當今武林中的一等高手,但卻沒有一人知道這女子是何時而來,從何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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