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粒耀眼的鋼珠,脫手飛出,手法雖不及田敏敏那麽奇妙莫測,但是近在颶尺,跳丸飛星,而角度又那麽奇巧,像有力量操縱著,迂回折射。


    邊浩一領馬韁,拍馬竄出丈餘,身體也猛然一俯,平貼馬背,躲過攻擊的鋼珠,並且故意地拍馬馳去。他心中有個算計,這一帶樹林就在官道旁,多少有礙他的舉動,萬一更不巧熊倜在此時出現,那可更使他受窘了。夏芸並沒有覺察危機,一味拍馬直追。


    雙騎一前一後,漸漸離開了綿延半裏多的樹林,以他們的騎術之精,不過極短的時間。所以後來熊倜尚未明與常漫天田敏敏相遇,未能在附近找著夏芸,又這樣輕易地失之交臂了。


    前麵是一片荒涼,梁子湖畔一片蘆葦地帶,湖水白茫茫一望無際,幾片帆影點綴在碧波上麵。


    最近處漁村茅舍,也在一二裏外,這地方對於他是非常理想的。


    邊浩撥轉馬頭,抱劍提防著這位姑娘,微風吹拂著夏芸的秀發,在馬上花枝顫搖,益增嫵媚。


    邊浩這裏幾乎純是戲弄的態度,向她說:"姑娘,我們再談談,小可孤峰一劍邊浩,隻還未請過你的尊姓芳名!以姑娘的控馬之術,想必是塞外一顆明珠了。"夏芸冷笑道:"你報出姓名來,難道我就不敢鬥你這南北雙絕劍麽?"邊浩離橙下馬,笑著說:"那小可就奉陪姑娘玩玩!聽說姑娘怒拔武當派丸宮連環旗,使我欽佩莫名呢。"夏芸星眸一凜,喝道:"少說廢話。"


    夏芸從馬背旋落地上,手中皮鞭一拋一打,使出"狂飆鞭法",宛如半截烏龍,風聲虎虎,亙取邊浩。


    邊浩劍影繽紛,使出生平絕技玄女劍法。


    夏芸鞭影絲絲,漫天風雨,一連串"雲如山湧"、"雨灑蓬萊",幾招猛攻,使邊浩也為之咋舌,摸不清她的門路。


    邊浩劍落如同風雨驟至,排空蕩氣,劍影初時蒙蒙灑灑,瑞雪紛飄,繼而如同疾雷奔電光氣蕭森,夏芸竟被他裹在一團劍影裏。


    邊浩劍法獨得秘傳,聲勢不遜於四儀劍客之首的淩雲,不過他沒存心傷她,下手讓著許多,夏芸方能勉強支持。自然這種局勢是不會永久維持下去的,邊浩麵對著她,嬌軀宛轉,柳腰款款,更可以飽餐秀色。


    邊浩終於找到了機會,乘她揮鞭猛點他腰腹之際,撤劍環臂,欺身斜進,一招"春雨綿綿",劍光溜向夏芸玉腕,一團耀眼雲花,疾掣而下。


    夏芸拚了幾十招,心裏暗說:"號稱南北雙絕劍的,也不過如此罷了!讓你知道我雪地飄風也非弱者!"但人家這次劍花逼來,如不撒手丟鞭,就無法問讓,夏芸過分倔強,驕軀往左方飄旋,雖足閃過邊浩這一絕如,卻恰好把左邊身子湊近了他,邊浩猿臂輕伸,鐵腕已驀地握住了她的左臂。


    夏芸懊悔沒有用田姐姐所授暗器對付他,這時已落入邊浩掌握之中,急得一聲尖叫,想摔臂掙脫,更怕他進一步來什麽花樣,猛一回鞭橫抽邊浩那隻討厭的手。


    邊浩劍影又起,掙的一聲把那短短的馬鞭又削去半截,劍花在夏芸臉上劃了圈兒,夏芸隻有閉目等人宰割了,可是他又很快的把寶劍擎回。


    邊浩嘻嘻笑了,笑得非常得意,漁翁鉤上了大魚,魚兒已經上鉤,隻看他願意如何處治撈獲到手的獵物。


    邊浩態度更使她難堪,已緊握夏芸玉臂,用力一帶,夏芸幾乎要撲跌人這討厭男人懷中,如何不又羞又急,邊浩反而柔聲細氣的說:"姑娘累了吧!像姑娘這一套奇妙的鞭法,小可還是初次碰上呢。姑娘可別生氣,敗在孤峰一劍手中,也是很光榮的呀!"夏芸自入關以來,這已是第三次吃人的虧,而最使她難堪的就是邊浩那副貪婪的眼光,和那種存心玩弄的態度。


    這時近側蘆葦察察響起,蠻蒼老的笑聲大作,教訓小孩似的口吻,喝道:"你這個刁鑽娃娃:怎麽在此欺侮女娃兒?我老頭子上次江邊要打你的屁股,被你娃娃飛了!這次可不能輕饒了!照打!"兩人正在廝扭之際,突然毛耗繞的飛來一團黃彩,拍的一聲,恰好打中了孤峰一劍邊浩抓住夏芸的一隻手,邊浩不由得大吃一驚,那件東西忽啦散落地上,卻是一蓋枯幹的葦葉,紛飄四散。


    可是邊浩這隻手竟如挨上一記極沉重的大銀錘,痛人骨髓,皮肉欲裂,他手臂很自然的一鬆一縮,夏芸乘機往旁邊閃出丈餘。


    不說何時麵前已出現了一高一矮兩個枯瘦如柴的老頭兒,而那矮老頭,盤膝坐在沙上,正揚起右手向邊浩招呼道:"你這娃娃,快過來領打,不折不扣上次的一百下屁股,以後你要記住,不許欺侮女娃兒!"邊浩急忙跳上馬背,擇鞭疾走,仍向那片樹林穿林刀沒。


    坐著的老頭向那高個子老頭說道:"這女娃生得模樣怪可憐的,你說該怎麽處治她?不過不能打屁股,另外還有什麽辦法?"身材高些老頭也發愁說:"我也想不出好辦法,姑且饒她這一次,她是無心衝犯了我們:先問問話,別讓她也跑掉了!"夏芸被他兩一問一答,弄得啼笑皆非,心說:"誰衝犯了你?再無理取鬧,抽你這兩個老家夥一頓鞭子!誰耐煩理你!"矮老頭子雙手一揮,仍是坐著的姿勢,已飄若飛絮,攔住了她。夏芸撮口輕噓,把她這匹稱心的馬招來身畔,夏芸猛見矮老頭施展上乘"流星移位"輕功飛來,心頭一震,慌忙向馬背縱上,準備一溜了之。


    矮老頭又隨手一拉,相隔七八尺遠,一股無形潛力,裹往她的嬌軀,不由往下一沉,通的又跌落地上。


    夏芸可不敢十分倔強,眼裏泛出淚光,恨恨說:"老怪物!你使什麽壞!為什麽不讓我走?我要趕快找我的熊倜哥哥。"老頭偏著頭思索一陣,笑道:"熊倜?這人老頭子似曾相識,正有句話讓你帶個口信給他,可是女娃娃,你認識的小夥子倒不少呢!"這話一說出,夏芸怎麽受得住,一直紅到耳根,心裏暗罵:"缺德的老鬼!賞你幾粒鋼丸,讓你再敢貪嘴胡嚼!"夏芸一提起熊倜,那可愛的俊影,立時使她心頭一甜,甜美的回憶,竟使她不勝悵惆,忘記了對付這可厭的老頭,夏芸又如何肯虛心下氣和他們答話。


    高些的老頭皺皺眉笑說:"讓她走吧!上次已經把重要路線圖當麵交給熊倜那娃娃,不過貫日劍也是昆侖舊物,應該與倚天劍同歸玄清洞府,姑念天陰教大患未除,應該暫時交他保存一段時間,話得說明白,毒心雖知道倚天劍關係著武林的劫運,他還未明了雙劍的來曆呢!"矮些的老頭也皺眉發愁說:"那娃娃人極聰明,可是沒有適當的伴侶,配上他一塊兒練劍,絕難發揮這兩儀和合的妙用,又怎能擔當這一份重任,這事還得費我們無限心機。"高老頭對夏芸說:"女娃娃!記住見了熊倜,就說江幹二老吩咐,趕快去峨嵋取回倚天劍來,然後攜帶雙劍,到昆侖訪晤銀杖婆婆學習合劍,女娃兒你也跟著去一趟,看看你有緣還是無緣。"二老說完,扭頭向自茫茫的湖中走去。


    夏芸在斜陽古道上,拍馬來回奔馳尋找田敏敏,卻未能遇上,一賭氣,放馬一直沿大道馳去。


    當晚投宿山鎮上一家小客店,低矮的瓦房,肮髒的床被,使她心裏更添一層煩惱。


    突然店門外馬蹄聲如潮湧至,店裏夥計迎進來三位黑色勁裝的漢子,笑語喧天,旁若無人,一直走入三大問上房裏。


    夥計如同接下財神,忙不迭穿棱一般伺應。


    這三位豪氣於雲,說話聲音很高,夏芸疲倦地躺在鋪上,卻被他們一番話驚醒起來。


    隻聽得其中一人狂笑說,"單大哥,三湘豪傑,我洞庭四蛟號召一下,哪一個敢不投誠響應?何必單單要收羅拉攏這個姓熊的小子?"另一人沉吟道:"教主這麽分派下來,必有他的用意!吳大哥知會本教各處的人,注意一下熊倜的行蹤。"先那人又哈哈大笑說:"小弟若碰上他,倒要先會會他這位武林三秀!"又問說:"玄龍堂主仇老前輩現在坐鎮洞庭,據說還準備一次大規模舉動,單大哥是自總堂來的嗎?其詳可得見示一二嗎?"答話那人笑道:"倚天劍得而複失,若不把這口劍找回來,本教的聲威從此掃地!這次夜襲武當,又不能得手,所以龍鳳各堂堂主壇主,齊集此間,重作一番部署,事關機密,尚未作最後決定。"複芸一聽別人提起熊倜,不由豎起雙耳,留心諦聽底下的話,卻使她頗為失望,顯然這些人也不知道熊倜的行蹤。夏芸生長關外,北方天陰教崛起,頗有所聞,她父親虯須客卻閉門謝客,絕不與江湖豪傑往來。


    夏芸既聽出這三位是天陰教下爪牙,天陰教勢力彌漫南北各地,虯須客力戒她入關以後,不可和他們衝突。


    夏芸又泛起了一個錯覺,她以為天陰教下這三個漢子既然是訪尋熊倜,他們眼線又多,不比自己孤零零一個人誤走誤撞,來得容易嗎?跟著他們走,不是倜哥哥很容易的可以找著?


    次晨,梳妝就道,她尾隨在那三個黑衣人馬後。而這三位又是向北奔馳,依然又把她引向昨天那條路上來,黑衣人中一位年紀略大些的,虯筋栗肉的漢子,有意無意地不時回頭望她一眼。


    梁子湖白茫茫的水色,又在遠處浮現,而那片樹林,也在柔風披拂中。


    夏芸隨著三人,行行複行行,秋陽皓皓,照射著官道上風塵撲麵的行旅。


    這種無意義的追逐,也可說是盲無目的的奔波,突然被後麵馳來的一片鐵騎聲,震顫了她的心弦。


    夏芸無意中扭頭望去,一連串匹匹駿馬揚塵而來,立時使她大為震驚。來的竟是飛靈堡出塵劍東方靈和他的妹妹東方瑛,另外兩位玄冠羽衣,黃穗子寶劍在身的道士,尤其使她魂不附體,正是四儀劍客淩雲子和丹陽子。


    夏芸如驚弓之鳥,急忙施展她精湛的騎術,短鞭一揚,纖足一夾馬腹,她深悉馬性,縱轡飛馳,脫離後麵這四位紮手敵人的追襲。


    而這出塵劍客兄妹卻並不是專門來找她為難的,淩雲子和丹陽子二馬在前,遠遠早看清了是他們二次下山遊大的獵物。


    可惡的前麵三位黑衣人,卻把坐騎一排兒橫列,並轡而馳,幾乎占完了全部道路,使後來的她無法飛越而前。夏芸把馬頭一帶。


    她若不是精於馭馬,早和三個黑衣人撞在一起了。


    後麵的騎聲越來越近,丹陽子已遠遠喝道:"夏姑娘慢走,貧道還要屈尊芳駕回山一趟呢!你不想見見熊倜麽?他正在武當恭候你呢!"夏芸氣得花容慘變,眼前又被天陰教三位攔住去路,吃過一一次虧,自然學一次乖,以逃走為最上的妙策。


    她對於淩雲子的劍法,仍然心中不服,隻是自己單身一人,連個趁手的兵器都沒有,怎麽迎敵這四儀劍客中兩位紮手敵人?


    她摸摸袋中田姐姐的鋼丸奇妙暗器,她不相信臥己憑這小小珠丸,可以製敵。


    急得她向前三人嚷道:"請你們讓開點,後麵有仇人追拿我!"丹陽子一馬當先衝來,前麵三位天陰教下龍須壇主單掌斷魂單飛,洞庭四蛟神眼蚊袁宙,鐵翅蛟龍化宇,一齊潑刺刺撥轉了馬頭,他們聽見身後嬌滴滴女孩子的叫喚,都掉轉頭來看看是什麽回事。


    龍化宇和袁宙被她這秀美無倫的豐姿照眼生花,愕然一怔,單掌斷魂單飛也驟然諒豔,豔絕塵寰夏芸,使他也感到意外。


    丹陽子催馬急駛,轉眼就快到眼前,夏芸喘籲不止,急得一揚手,先飛出四粒巧妙的鋼丸,精光射目,嗡嗡嗡向丹陽子飛去。


    丹陽子沒防這姑娘突下辣手,四顆晶光射眼的鋼丸,分上下兩路,呂字形飛襲過來,忙在馬鞍龍形一式,俯身躲避,上麵兩丸擦背而過,其間不容一發。


    下麵射來兩顆鋼丸,卻突然互相一撞,妙在一撞之後,各劃個半圓弧形,分自左右兩方折射而下。


    丹陽子沒料到夏芸競有這一手絕技,他陡然地勒韁住馬,兩枚鋼丸向他斜掣而下,呼呼帶起兩縷寒風,要翻身怎能來得及呢?


    所幸第二匹馬上的淩雲子,也已衝到附近,他就馬上一個穿雲縱身形離鞍,斜斜躍起,手中馬鞭一揮,掙掙兩聲響,把兩顆鋼九一齊磕飛,可是丹陽於已嚇得冒出一身冷汗,反手拔劍已防她再次飛丸襲擊。


    淩雲子跳落馬前,厲聲喝道:"姑娘休使暗器傷人,貧道今天要讓你領教幾手本派鎮山劍法,快亮你的兵刃吧!"出塵劍客兄妹也催馬來前,東方瑛看出正是她心目中的一個討厭的情敵,她懊恨武當四子過於疏忽,讓她自武當逃走下山,沒給她一點苦頭吃。


    但眼前又有三位黑衣男子,並排兒列馬在夏芸身前,其中單掌斷魂單飛,又是在飛靈堡大顯過一番身手的天陰教高手,難道夏芸已投身於天陰教下了嗎?


    出塵劍客東方靈馬上一抱拳說:"單當家的,上次辱臨飛靈堡,在下尚不知崆峒名手,竟列身天陰教下,這位雪地飄風夏姑娘,是敝友熊倜之友,緣何與當家的走在一起?夏姑娘和四儀劍客另有梁子,在下特先表明!"他又向夏芸施禮說:"聽說熊倜老弟為你大鬧武當派法地,姑娘何故反與天陰教人為伍?淩雲道長請你再去一趟武當,不過把上次的事大家開誠一談,請勿誤會!"東方靈並沒有代妹妹消除情敵之意,他內心真是愛憐這小姑娘,怕她誤入歧途,出塵劍客用情之專,這些日子中,對朱若蘭已情絲自縛,更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既和熊倜結為莫逆,就推愛到夏芸身上。


    東方瑛心裏卻正幸災樂禍,若夏芸和天陰教人結為一黨,無疑將使熊倜心情激變,把愛慕夏芸之心變成厭憎,而她自己就居於絕對有利地位了。


    東方瑛年事稍長,但一想到熊倜,也是芳心寸繞,惟恐這秀美無他的夏芸,永久占據了熊倜為一顆心,熊倜參加飛靈堡英堆會,席上露出那一手輕功"潛形遁影",震驚了在座的名家能手,隻恨哥哥不了解她的心事,輕易地把熊倜放走,而又無緣無故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雪地飄風拔了頭等,先她而取得了熊倜的歡心!


    東方瑛又怎不該懊悔自己,不善於獵取男子呢?這是東方英比較溫柔莊重不苟言笑的美德風範,但也種下了她失敗情場的因子。


    男女間的關係,靈犀一點無由相通,往往會埋恨終身,而對方又何嚐明了你那一份兒情意?自然人與人間總還有些遭際機緣的湊合,那時的熊倜正還悼亡為他殉情的若馨!縱有第三人在側,也難安慰他的心靈空虛!


    單掌斷魂單飛乃天陰教玄龍堂龍須壇舵主,為人機智多謀,負責網羅各方好手,聽出塵劍客一說,方知在他們這邊的秀美的姑娘,竟是落日馬場名滿東北的女俠雪地飄鳳,心裏更加興奮了。


    尤其是出塵劍客道出夏芸和熊倜不平凡的友誼,這位崆峒名手,立時明了了他應該采取的步驟。


    若能把雪地飄風拉入天陰教,不怕熊倜自己不送上門,眼前夏芸又受四儀劍客的威逼,正好代她接下這個梁子,還怕她不感恩圖報,乖乖就範?


    單飛這個念頭,如電一閃,人已催馬搶著攔在夏芸前麵,也一抱拳向出塵劍客為禮說:"夏姑娘人品武功,譽滿一方,本教正在歡迎她呢!飛靈堡匆匆一別,未及向堡主多多討教,至今內心歉疚。"他又向粉蝶東方英施了下禮,裝出很謙和的態度,而他這種舉動,也正是想把東方靈兄妹一齊拉人教下,倘若能得這位女劍客垂青,又是何等的幸運呢。


    單飛遭受到的隻是粉蝶東方瑛冷冷的一瞥,東方瑛不屑和他施禮,秀目微轉,正在思忖夏芸和天陰教有些什麽關係?


    單飛怎會為她挺身而來承但一切?


    那單飛向淩雲子拱手說:"武當四儀護法,在下久仰盛名,昆侖崆峒武當武林五大正宗門派,雪地飄風夏芸姑娘,究竟與貴派有何過節,道長不可欺她一個弱女子,我單飛願替她向道長領情!"洞庭雙蛟袁宙龍化宇,乃是兩個勇夫,奇怪單飛竟為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出麵承擔一切。天陰教和武當這一次決鬥,已經結下了永久不可解的梁子,單飛既可拉擾雪地飄風,也可打擊武當派的聲望,何樂不為。


    洞庭雙蛟性烈如火,早就各拔兵刃,虎視眈眈,準備殺個痛快,江湖上這種好漢,成年是和人凶殺惡鬥,隻要單飛作了主,他們是勇往直前奮不顧身的。


    局勢一變,變成了天陰教和武當派的惡鬥,出塵劍客能否置身事外?而這事正為著雪地飄風而起。


    天陰教勢力追布大江南北,武當派人還沒邀請到各派名罕,新崛起的高手,不能立即發難,而天陰教人黨羽愈集愈多,幾乎構成了包圍武當的形勢。


    淩雲子不把什麽洞庭四蚊放在眼裏,但是崆峒派下單掌斷魂,背後還有許多崆峒能手做背景,飛靈堡戰敗了武勝文,露出崆峒鎮山掌法"斷魂掌"功力也自不弱,最奇怪的是夏芸發放暗器的奇妙手法,如果出塵劍客今兒不趟這一趟混水,他和丹陽子能否穩操勝算,可也很難說。


    但天陰教既公然與武當派為敵,遇上了還有什麽話說,淩雲子拿話擠兌東方靈說:"東方堡主,今兒狹路相逢,天陰教這位單當家的無端袒護雪地飄風,這局勢顯然要累及堡主兄妹了!殊令貧道於心不安。"他這一番話,是想把東方靈逼住,使他兄妹不得不出手相助,他又向單飛冷笑喝道:"雪地飄風侮辱本派九宮連環旗,與你天陰教有何相幹?她也不是你們教下的人,如果單兄找四儀劍客,貧道另定期在敝山候教就是!"單飛卻不肯放過這個好機會,反而冷笑嘿嘿道:"夏姑娘和熊倜,都是本教歡迎攜手的武林英才,為了熊倜,我們更不能使夏姑娘受窘!"又向夏芸施禮道:"姑娘乃關外成名女俠,在下崆峒單掌斷魂單飛,欽佩已久,姑娘和武當這個梁子,在下願拔刀相助,以盡江湖武林道義!"轉過身又向東方靈道:"堡主也是在下和本教素日欽佩的大俠,素無恩怨,今日應為雪地飄風,一同扶弱抑強!"單飛不愧為龍須壇主,說的麵麵周到,占住了理。


    夏芸不明了天陰教是什麽內幕,眼前總不能謝絕人家幫助的好意,不過她還是嘴硬,毅然撥馬而前說:"我自己的事,我一個人接著他們就是了。"東方靈老於世故,既不願開罪熊倜,又不願使武當四儀失望,而且這次也應武當之邀,前往共商澄清武林危機的大計,又怎能置身事外。


    東方瑛則另是一種想法,夏芸的確是太美了,美到使她無法與夏芸在情場上一較身手,隻有促使夏芸受天陰教騙誘,可以毀了雪地飄風的一生幸福。


    丹陽子首先被單飛這幾套挑撥離間的話,鬧得氣憤填膺,一按劍鞘,嗆嘟拔出長劍,躍下馬來,劍尖一指單飛說:"單當家的,你既出頭攪事,少不得先打發了你!用不著花言巧語,騙誘雪地飄風!"那邊雙蛟——神眼蛟袁宙亮出一柄鉤鐮刀,鐵翅蛟尤化宇也從腰間解下鏈子雙錘,兩人這種短軟外門兵刃,乃是為在水中使用時方便,而兩人也確各有一套奇特招法。尤化宇的鏈子錘上下翻飛,先自向丹陽子猛攻。


    丹陽子心想洞庭四皎,武功會高到哪裏去?信手揮劍一挑,想兜住鏈子,挑飛雙錘,豈知尤化宇重手硬功夫分量不輕,反幾乎把他的寶劍絞住。


    出塵劍客決定了主意,先橫劍而前,向單飛招呼道:"久仰崆峒高技,上次辱臨敝堡,未能領教!現在可乘機切磋一下武技!"說著,長劍一出,虎嘯龍吟,寒氣森森,向單飛當頭罩下。


    東方靈的心理,讓淩雲子空閑手,可以單獨製服夏芸、而夏芸那種驕橫不可一世的氣焰,東方靈有些看不順眼。


    東方靈既已出手,單掌斷魂自不能示怯,他仗著斷魂掌和深厚的內功,生平隻是以肉掌與人相鬥,出塵劍客劍法何等淩厲,而功力也非常醇厚,一柄劍舞起來,鳳起雲湧,劍虹閃閃,如影隨形。


    任你單掌斷魂步地如何美法,終逃不出劍影圈內。


    東方瑛則含笑盈盈,看她哥哥使出平生絕技,一麵更可親眼再看看夏芸栽了下去,說不定武當四儀護法,這次更會給夏芸一個難堪。


    東方瑛養尊處優,她哥除非不得已是不肯讓她出手的。淩雲子則抱劍緩步走向夏芸,敦指道:"夏姑娘,上次二十招內己輸與貧道,何須再試!請隨貧道前往武當走一趟吧!"夏芸被他說得冒火,上次受辱的情形,直使她憤下欲生,可是確有些寒心,但是又怎能向這道士低頭受辱呢。


    她輕輕地揮動手中馬鞭,隻覺這件尋常馬鞭頗不趁手,咬一咬銀牙,仍然想僥幸取勝,她正迎上前去,恰好神眼蛟袁宙同時鉤鐮刀遞了上來,一鞭一刀,雙雙同時撲向淩雲子,夏芸短鞭一拋一點,改換了一套流星筆法,專找淩雲子的重要穴道,這是她能舍短取長的地方。


    短鞭如何能發揮狂颶鞭法的威力呢?


    淩雲子劍法精妙,在他手中的鎮山劍法九宮連環八十一式,招招如天馬行空,變化莫測,對付她和袁宙兩人的短鞭鉤鐮刀,確是應付裕如,好整以暇。但淩雲子多少受到神眼蚊鉤鐮刀的牽製,不能短促時間製服了她。


    夏芸也是經過乃父虯須客多年調教,輕蹬巧縱,飄忽如風,手上勁力也自不弱,這第二次交手,又加倍小心,恐防著了人家道兒,她滑溜得像一條美人魚,步法美妙已極,真不愧為雪地飄風。


    淩雲子雖然恨這女孩頑強,卻隻存窘辱她的心,不願著實傷她太重,這是看在熊倜的麵上,對於神眼蛟袁宙,可就手上不留餘地,著著狠辣,逼得袁宙險象環生,幾次部險遭毒手。


    若沒有夏芸從旁遞招,蹈暇抵隙,乘虛而攻,神眼蚊又怎能支持得了三十餘招,夏芸若是她銀鞭在於,那可比袁宙要高明得多。


    單掌斷魂單飛,一路陰森森可怖的崆峒鎮山斷魂掌法,手掌過處,寒風刺骨,吃虧是肉掌總不能和寶劍硬碰,而出塵劍客這一套秋水出塵劍法,做視江湖,深奧莫測,處處占著上風,斷魂掌風所過,他不測能否傷及身體,略有些顧慮,否則單飛是不能支持下去。


    尤化宇鏈子錘,拿來和劍法精奧的四子丹陽子對敵,無異以卯擊石,心裏一發慌,冷汗涔涔地身上直冒,而身段步法越來越沉重,每躲避丹陽子一招,擾得付出很大的力量,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夏芸不願自己敗,也就不願天陰教的人敗下去,三人都是自告奮勇,挺身幫助她的,她已看出尤化字處境最劣,呼吸間就臨危急,猛然想起袋。:鋼丸,冷不防摸出幾粒,用極快的手法向丹陽子打出。


    鋼丸雖僅數粒:而射出的方向位置卻極為奇妙,其中兩枚是向鏈子錘上碰,反射而出,另外兩枚則是飛向丹陽子頭頂,自空中交撞而下,還有一枚是朝著丹陽子心口直射,這種手法,武林中確是空前未有。


    丹陽子正全神貫注,運劍如虹,突然眼前星飛丸射,寒光驟起,方揮劍上下掃磕,而頭上的鋼丸已翻飛而下,吃吃兩聲響,穿衣裂肉,使他雙肩一陣劇痛,長劍幾乎把握不牢,身軀搖晃了上下,向後便退。


    夏芸這時心裏泛起得意的微笑,自覺田姐姐傳授的是神技,充滿了禦敵的自信,可是她這一分心,她的幫手神眼蛟袁宙竟一個失著,被淩雲子劍尖自左頰劃過,一顆左眼珠,血淋淋的挑出眼眶外。


    神眼蛟竟成了空眼蛟了。


    袁宙慘嚎如嗥,一手掩目,卻仍舞動鉤鐮刀死拚,但是立刻氣散神虧,再鼓不起以前的勇氣了。


    淩雲子一劍"推窗送月",把袁宙手中鉤鐮刀也給挑飛一丈以外,袁宙痛入骨髓再也忍不住了,隻有拔步飛逃。


    淩雲於不去追殺這隻空眼神蛟,卻運劍如虹向夏芸逼來,夏芸失去了幫手,大大吃驚,她心想:"還是趕快逃走吧!天陰教的朋友,也支持不住。"夏芸不再和淩雲子硬拚,這是她曆經艱苦學來的乖。


    她先發出三粒鋼丸,阻住淩雲子的攻勢,坐馬就在一旁,一縱身就跳上馬背,以她騎術的精妙,那馬雖非神駒,仍然指揮如意,四蹄揚塵,狂奔而去。


    至於天陰教的人,落個什麽結果,這又與她何幹呢?


    夏芸也顧不及這些,她策馬馳出百步以外,耳裏聽見那片戰場上又有清脆嬌嫩少年人聲的喝叱,身後聽不見追騎之聲,但她仍不敢片刻遲延,急急拍馬狂奔。


    夏芸馳騁在斜陽古道上,奔過了一段裏程,心裏安定下來,臉上已粉汗洋洋,而這匹尋常的馬,已盡了它最大的力量,涎沫噴飛周身出水,已不能再奔跑下去了,所幸前麵就是一片黑壓壓的大鎮。


    夏芸不得不先喂飽這匹馬,否則是無法趕路的,這兒日無目的的奔馳,僅僅是能自武當四子手下逃出而已,又向何方找尋久別苦思的倜哥哥?


    一有了空閑,心裏就浮起了熊倜的影子,若有熊倜偎依身側,那該是多麽美妙的安慰!而這就是支持她勇氣的唯一來源,否則天涯遊子,早應該倦遊思親,她在江南遊蹤年餘,憑一身武功,所收獲的又是什麽?


    她下馬踏人一家客棧,把馬匹交與夥計去喂料。


    疲乏已極的身軀,暫時找到了憩息之處,躺在床上,仰望著屋梁,思潮起伏,她不會自怨自艾,而隻是惱恨熊倜怎不及時追尋她。


    她豈知熊倜也為她奔波往返,盡了極大力量,兩上武當,引起了天陰教與武當間的不解深仇,第二次幾乎和武當反目,更挑起五大正派間的糾紛爭執!


    這自然是她始料不及的。


    熊倜、尚未明與玉麵神劍常漫天,散花仙子田敏敏相遇之後,因夏芸走失,而作了一番猜測,得了個錯誤結論。


    四人竟反向武當馳去。


    數日又來至穀城城內,找幹淨客店投宿。


    尚未明把上次在武當情形,細說與常漫天夫婦,但他和熊倜卻不知道天陰教和武當派還有一次激烈慘鬥。


    天陰教很大方地還給熊倜貫日劍,又偃旗息鼓退出武當山,使熊倜等捉摸不定他們究竟存著什麽企圖。


    田敏敏對於武當那種聲勢嚇人的劍陣,非常感到興趣,飯後在室中聚談,她勸熊倜不必自行討人,由她夫婦夜間先去一探。


    熊倜在武當山頗受妙一真人禮遇,而且飛鶴子令夏芸傳話,請他去山上共商討伐天陰教大計,顯然很看重他,自不便驟然翻臉,可是又不能令夏芸受到委屈,散花仙子想法是先把夏芸救出來,正合熊倜心意。


    但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熊倜也不能免。


    他決定不了應該采取什麽步驟,明知散花仙子夫婦一去,事態依然擴大,他救尚未明於劍陣之中,也曾傷了武當門下幾個道士,人家竟毫不記怨,依熊倜還是光明正大拜謁妙一真人比較妥當些。


    日敏敏卻已看出熊倜外馳內張,焦急在心裏不露出來而已。常漫天二次重現江湖,更不把一般人看在眼裏。


    常漫天見熊倜有所顧忌,沉吟不絕,正待說出一切由他夫婦據承的話,突然室外爽朗的笑聲隔窗叫道:"熊老弟,何期在此相會,真是巧極了!"熊倜聽出是熟朋友的口氣,忙開門相迎。


    正是飛靈堡主出塵劍客東方靈兄妹,還有淩雲子,丹陽了兩位武當四儀劍客。


    東方靈是舊友相逢,一臉渴慕之色,而淩雲子、丹陽子則麵色冷酷,非複飛靈堡座中態度,而東方瑛則於愉快心情之外,微露揶揄的眼光。


    常漫天夫婦尚未明三人,雖料出兩個藍衣玄冠道士,必是武當門中,對於出塵劍客兄妹一樣都不認識。


    東方靈為人篤厚,不喜揭人隱私,而且他認為情發乎中,各尋所好,不能一絲勉強,他並不為他妹妹打算,而反同情熊倜和夏芸一雙情侶。


    他很熱誠的握住熊閥的手說:"老弟自離敝堡,令我思念至今!"又一瞥眼前這三位不平凡的人物笑問:"這幾位都器宇不凡,快替我介紹一下你的新交!"東方英斂衽為禮,若有情若無情的斜睨了熊倜一眼,她沒有夏芸那麽天真而赤誠的流露,就是有些流露出來的,也是在無意有意之間。


    粉蝶默默無言,奇怪的她粉頰竟微微生暈,這是由於內心漾起一種奇妙的感覺,自然而然使她心裏有些跳動。


    武當二子則勉強各施一禮,冷冷的目光,仍注視著熊倜,似要從他身上找出什麽來。


    淩雲子擒服夏芸之後,當場不但夏芸被熊倜救走,反而吃了一次暗虧,他至今還以為是熊倜的惡作劇。


    飛鶴子等延攬熊倜,以及武當山上所起的變故,淩雲子固曾與飛鶴於邂逅談及,而出塵劍客兄妹也就是他約來武當山的,無論如何,他還是惱恨著熊倜,夏芸竟與天陰教人為伍,井肩作戰,尤其使他不滿熊倜。


    不滿盡管不滿,卻總不能違抗妙一掌門師諭,他一見麵本就想揭發夏芸的事,但熊倜正熱心替雙方介紹相見。


    淩雲子聽說當年的點蒼掌門玉麵神劍常漫天,和散花仙子田敏敏時,不由為這兩人的絕世豐采而心折。


    鐵膽尚未明在北幾省的聲名,大得驚人,這三位的名頭,使東方靈兄妹如獲至寶,淩雲子也亟願武當派能羅致到這樣三位了不起的人物,因而淩雲子丹陽子態度上都略略變了些,很謙虛的客套一番。


    燭影搖紅,八位武林豪士,聚首一堂,應該是水乳交融肝膽相照了,而粉蝶東方瑛則計劃著如何替自己安排一下,熊倜的心理,也正渴欲一詢夏芸的著落究竟。


    散花仙子田敏敏已急不可耐,她以冷寒聲口,近乎發氣的語調發問:"淩雲道長,熊老弟他的女友雪地飄風夏姑娘,想必被你們安置在武當山上了!雪地飄風隻是個任性的女孩子,你們做事未免過分了點!"淩雲子顏色一變,沒想到田敏敏驟興問難之言。


    他白了散花仙子一眼,反向著熊倜說:"夏姑娘的事,貧道猜想台端還會不知曉?天陰教單掌斷魂單飛,洞庭四蛟都是她的護衛,不折不扣她已是天陰教下的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熊大俠自然表麵上自命清高,和天陰教也是有些默契呢!"這句話語驚四座,不但熊倜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而這種形同挖苦的話,使熊倜怎能不無名火高起千丈。


    散花仙子則更不相信夏芸會投入天陰教下,夏芸和她是無話不談,傾囊倒筐,田敏敏氣得一拍桌子大聲喝道:"簡直是胡說!芸妹妹宛如一頭活潑的百靈鳥,從不與江湖邪門人往來,你侮辱她是什麽意思?"淩雲子反唇相譏說:"正因為年幼無知,才分辨不出天陰教的善惡!現有事實有為證,貧道正苦於無法救她於陷溺之中,點蒼派高手請先弄清楚是非,再責怪貧道,貧道敢不領罪!"這一席話,使融洽不久的空氣,快要爆炸起來了。


    熊倜目射神光,注視著武當二子,他雖未立即發難責斥,但顯然夏芸這次是沒有吃他們的虧了。


    夏芸是不是個帶有神秘性的女孩子?


    東方靈老成持重,先把雙方勸住,他很快的把當日官道上情形略述一遍,道:"夏姑娘從未求助單掌斷魂,而這三人為她拚命苦鬥,確是事實,後來天陰教兩個司禮童子,黑衣摩勒白景祥,白衣龍女葉清清也出麵交手,否則夏姑娘豈能從容逃走?單飛等又怎能不血濺塵土呢?"熊倜長長籲了一口氣,他心裏紛亂如麻,夏芸真的與天陰教有什麽關係?她又逃往何處?天陰教人何故拚性命保護她?


    一連串的疑問,使他陷入迷惘。


    散花仙子冷笑一聲道:"可見淩雲道長是信口誣蔑了!天陰教人袒護她,或許別有用意,但是道長們以多欺寡,恃強淩弱,我散花仙子當時在場,也不能容你們這樣胡鬧!老實說我看待她無異親妹妹!你們再說這種無稽誣蔑的話,我可不能放過!"東方靈為了顧全大局,設若這四位武功頂兒尖兒的人,與武當反目成仇,那反使天陰教得以從中漁利,武林局麵更無法收拾了,他急得滿頭大汗,向雙方一再勸說,從此彼此都再不許幹涉夏芸。


    他說:"武林正派正應同心合力,對付天陰教!不可因小小誤會,使親者痛而仇者稱快,點蒼田姑娘技擬天人,賢伉儷譽滿武林,熊老弟後起之秀,睥睨群雄,尚大俠領袖兩河綠林豪傑,不會以我的話為無理吧?"淩雲子豪氣淩雲,本不肯相下,但也有些顧忌,武當派遍撒英雄帖,聘請各派名宿,為的什麽?像這四位高手,請還請不到,真是一股雄厚的生力軍,足夠舉足輕重,影響到未來武林的大局!


    淩雲子在氣頭上不肯低頭認錯,這也是人之常情。


    丹陽子和他一樣被東方靈一篇話,說得默默無言。


    室中的空氣異常沉重,若就這樣不歡而散,熊倜這四位也絕不會再上武當,和武當一派合作了。


    東方靈又再三勸解,把這回事算為一場小小誤會。


    鐵膽尚未明本是火烈性子,又屢屢怒眉橫目,準備來個驚人動作,他看見熊倜陷於沉思狀態,又有散花仙子不客氣地發作出來;覺得非常淋漓痛快,在東方靈竭力斡旋之下,武當二子不再倔強,倒也未便發作了。


    田敏敏是何等心高氣做,冷笑向熊倜說:"熊老弟,既然是這麽一回事,我們明天再去鄂城一帶仔細尋一下芸妹妹,找著時帶了芸妹一同再向武當四儀劍客,見見真章分曉,憑什麽屢次欺侮我的芸妹妹?"這話一說,急壞了東方靈。


    同時粉蝶東方英心靈上蒙上一層陰影,熊倜多少因淩雲子的話,懷疑著夏芸,然而他低頭等思,顯然不能忘情於她,而且並非因此深戀痛絕了她。


    四人如照散花仙子主張一走了之,那後果殊難預料,如何不使東方靈心急。他忙說:"田姑娘,請勿推波助浪,武當四儀劍客絕不為已甚,姑娘何苦擴大這件事呢?況且千裏迢迢來此,怎可不與妙一真人前輩一晤?"淩雲子權衡利害,也恐回山受掌門斥責,勉強附和著說:"往事一筆勾銷,田姑娘隻知怪貧道,不說夏芸侮本派九官連環旗,使本派體麵何存、貧道若知夏芸是熊俠士的愛侶,早就放開手了。"其實這是他一種遁辭,他並非不知夏芸是和熊倜在一起的,這句話多少送給熊倜點麵子,確是四儀劍客委曲求全的事。


    東方靈乘機又笑道:"熊老弟絕不能走!我還要向四位多多討教,來吧!淩雲道兄已經認了錯,彼此握握手把以前嫌隙一齊拋開吧!"他硬把淩雲子推向熊倜麵前,使這一天烏雲,化為晴空,讓他倆極不自然地握了握手。


    熊倜雖然急於尋找夏芸,卻被這種場麵拘住,真要撒手一走,武當派麵子上又怎麽下得去呢?


    尚未明卻冷笑說道:"妙一真人如熱誠款客,應該把那些不許帶劍上山之類的臭規矩暫時取消,上次在解劍池畔,幾乎把熊大哥貫日劍便宜了天陰教主,如還是龐然自大,惟我獨尊,尚某可無顏再上武當。"這個難題,幾乎激怒了淩雲、丹陽二子,但東方靈很巧妙的調停說:"武當派既然聘邀各方豪傑,必自有變通辦法!況且尚當家的前次也曾被邀至玄真觀,以禮相待。豈可因小小的誤會,永記在心?"田敏敏笑得花枝亂顫說:"我還不曉得有這種規矩呢,我是劍不離身慣了的,那另有不得其門而入了。"東方靈恐使二子難堪,趕快另尋話頭岔過去。


    一夕清談,總算化幹戈為玉帛,而不愉快的氣氛,始終不能一掃而空,東方瑛多少是得了些機會,她和田敏敏挽臂長談,十分投合。粉蝶兒抓住了這個機會,也可說是一條路線,因之能得親近熊倜一步。


    次日,東方瑛和田敏敏已無話不談,東方瑛另具一種溫柔嫻靜的美,散花仙子冷眼看來,已看出粉蝶的心事重重,粉蝶聰明之處,是不再詆毀夏芸,反而同情她,擔心她受天陰教的誘騙。


    東方瑛莊重而嫻靜的美,使田敏敏也十分器重她。


    東方靈恐淩雲子丹陽子再和他們引起不愉快的爭論,唆令他倆先行離去,返山渴見妙一真人,另派同門來迎這四位,豈知淩雲子丹陽子一回到山上,竟受到妙一真人的一番責斥,不許他們再下山滋事。


    另由武當派下蒼穹子蒼鬆子兩位道士,下山來迎接熊倜四人和東方堡主兄妹登山,東方靈上世師承與武當派淵源頗深,否則不會專替武當設想的。


    蒼穹蒼鬆武功與四子相差不多,老成持重,是觀裏負責招待各方豪傑的人,都已鬢發蒼蒼,年逾五十了。


    蒼穹蒼鬆以禮來邀,態度也與淩雲子等不同,使散花仙子及尚未明無法借題發揮。


    熊倜默默隨著眾人,一同上了武當山。


    快走近解劍池畔,又有四個藍袍道士,手提去拂迎上前來。蒼穹蒼鬆,向四道士一使眼色,領路當先,不從解劍泉前走過,卻另尋一條小路,轉落崖下,石碴參差,鬆影迷離,渡溪越壑,另向一座峰走去。


    原來武當掌門,另選擇展旗峰下玉真下院,招待各方高手,既可保持玄真觀清淨麵目,也使各方高手,少了許多誤會,這是武當山中較為幽僻之處,熊倜等一路隨蒼穹蒼鬆二道行來,清溪幽長,奇石玲瓏,既不經解劍泉,散花仙子也就無從借題發揮了。


    繞過一座峰腰,前麵對崖上綠樹如雲,微露出一片道觀獸背,蒼穹回身笑說:"前麵是玉真下院,敬請大俠們歡聚數日,昆侖峨嵋兩派都已有人降臨,給敝山增光不少!招待簡慢之處,尚請海涵!"散花仙子本想在武當山上鬧他個痛快,四儀劍客欺侮到夏芸頭上,她總是恨在心頭,常漫天就不同了,他知道夏芸那種輕狂自負,武當派人的行動也未可厚非。現在抓不著一點題目,使田敏敏也無從發泄。


    熊倜則心裏惦念著夏芸,麵上仍笑著向東方靈談笑,粉蝶東方英則有意地跟隨著哥哥身畔,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與田敏敏挨肩交臂,笑語如珠。


    若說熊倜對這個端莊靚麗的女子,毫不動心,那是矯情的話,何況東方英的秀目,不時暗暗偷瞟著他!


    田敏敏則一味逗著粉蝶,竟含著無限深意說:"怨不得你外號叫粉蝶,倩影翩翩,使人眼花繚亂呢?你悄悄告訴姐姐,心上人兒是哪一個?"東方瑛羞生雙頰,啐了一口道:"胡說,我不跟你好了!"田敏敏又笑指著熊倜道:"我熊老弟如何;可以配得上你粉蝶吧!"東方瑛更嬌羞無語,但早在四年前金陵初會,她已經芳心默許了這位瀟灑英俊的少年,此時年紀越大,越發窘得不能抬頭。


    鐵膽尚未明,則深深羨慕熊倜,竟能博得許多美人垂青,他落拓江湖,還從未遇到一位可意的英雌。


    越過澗溪,香風吹送,微聞鬆林裏有個女子呢調笑語,情影雙雙,閃出一對兒俏生的少女。


    卻是峨嵋雙小,徐小蘭和穀小靜。


    她倆隨著師傅流雲師太,應邀來此。年前飛靈堡一會,徐小蘭留住了半月,穀小靜心儀出塵劍客,偏偏岔出個朱若蘭,把東方靈的一顆心占據了,使她白白擔了一份心事,東方靈很客氣和她周旋,使她落個空虛無可撈摸的境地,一年來秋風易逝,更增無限愁悵。


    小蘭嘻笑著把她拖出樹林子來,悄聲道:"東方堡主兄妹都來了,那不是你的他麽?"小靜似喜似嗔,和小蘭一陣廝鬧,而熊倜一行人已翩翩而至。


    出塵劍客玉儀清姿,恍如玉山瓊樹湧現眼前,這使小靜驟然眼中一亮,心頭小鹿撞了幾下,略有些兒悵惆。


    他倆和粉蝶自幼手帕訂交,熟悉得一齊跳過來和東方瑛湊至一處,群雌粥粥,燕語駕聲,喧笑成一片綺色。


    這時林中叉轉出來一位黑矍老尼,手扶錫杖,尼袍素履,從她炯炯照人的目光裏,任何行家也可看出她內功不凡。老尼早在暗處注視了半晌。


    她不待蒼穹蒼鬆替她向這幾位年輕的豪傑介紹,一個箭步向熊倜身畔縱來,蒼勁的聲調大喝道:"好小子,本派鎮山神劍,竟被你盜去:"老尼這句話,不但使熊倜摸不著頭腦,散花仙子夫婦也愣住了,隻有鐵膽尚未明知道熊倜這口劍的來源。老尼上乘身法,輕如一縷飛絮,閃閃而來,左手向熊倜背上古劍抓去,手法之快,使人目眩神移。同時她又叱道:"老身先收回神劍,再從輕處治你這膽大包天的小子!"事出意外,熊倜萬想不到她會飛來奪劍,而且口口聲聲認定是偷了她的鎮山神劍,這真使他啼笑皆非。


    熊倜來不及辯駁她,忙施展"潛形遁影"輕功,晃身飛了一丈多遠,他雙足尚未沾地,老尼又旋躍撲未。


    出塵劍客認得她是峨嵋雙小之師流雲師太,急急地叫道:"流雲師太,請暫且息怒,不要認錯了寶劍!"東方瑛則替熊倜捏了一把汗,流雲師太以流雲飛袖功威震西南各省,數十年苦行修煉出來的內功,稍一不慎,熊倜豈不吃虧?她也急得尖叫道:"流雲師太!事情還沒有弄清楚,自己人不可衝突!"鐵膽尚未明是冷冷一笑,厲聲道:"老禿婆!你也有一口破銅廢鐵麽?你仔細看看,是不是你那件破家夥!"熊倜已被老尼逼得閃縱了三次,老尼不由咦了一聲,道:"小子,果然有兩手,否則你也不能自峨嵋斷雲崖偷到這口神劍!小子你再不將寶劍雙手獻上,老身可要開三十年未動的殺戒了!"她這麽一說話的空兒,東方英已奮不顧身,飛躍過去攔住了她,而眾人也都一齊圍攏,蒼穹蒼鬆忙不迭從中調解。


    熊倜昂然而立,神態悠閑,用不使她太難堪的語氣說:"老尼姑不要胡說,在下熊倜,從未履足峨嵋!此劍乃武昌一位朋友所贈,另有家師所賜倚天劍,至今還被人盜去,沒查訪回來!"熊倜心事中,最重要而棘手的,還是毒心給他一年限期,設法找回來倚天劍這一樁事。


    熊倜語氣中,多半帶著些氣憤,奇怪的是這位流雲師太,竟惱羞成怒,推開圍繞在她身畔的二徒小蘭小靜和東方瑛,一揮長袖,一股內家潛力,破空呼嘯,向熊倜卷去。她怒喝道:"胡說!姓熊的小子,你是天陰教下的角色麽?"熊倜天雷行功,已至爐火純青的地步,又得了飄然老人的精髓,內功火候也極深,忙運內功護體,也揮手相抗。


    兩人相距約七八尺遠,轟然一聲疾風震響,熊倜初次使出本身內功潛力,和她相抗,隻覺如同撞上了銅牆鐵壁,震彈之力,使他一直身體搖搖晃晃收樁不住,身體自然倒退了幾步。


    而這位流雲師太呢?也受到了同樣的震力,踉蹌倒退,這使流雲師太瞠目給舌不已,對於熊倜感覺無限驚奇。


    蒼穹蒼鬆做主人的,隻怕這衝突擴大得不可收拾,慌忙上前攔勸雙方住手。


    眾人見流雲師太飛袖神功,竟不能傷及熊倜一毫一發,都十分驚奇熊倜,內功造詣的程度,已臻上乘。


    散花仙子夫婦,則不為這個場麵感到出奇,他倆是試過熊倜本領的,隻不解何以老尼要硬誣熊倜偷她的劍?


    老尼又逼問熊倜是否天陰教下,田敏敏和尚未明都覺得這是跡近侮辱的話,尚未明冷笑道:"蒼穹道兄,讓她把話說清楚點,她峨嵋派有什麽鎮山神劍,叫什麽名字?無理取鬧,還要栽誣熊大哥是天陰教人!這真是從何說起!話不說明白,今兒她這一番狂妄的舉動,尚某是看不下去的!"。


    散花仙子也忿忿道:"老禿婆倚老賣老,就算你有一口劍,人家就不許有同個式樣的寶劍麽?"流雲師太因為熊倜背上的劍,確實是太相似,拿在手裏也未必能立刻分辨出來,而她天生燥烈的性子,是不能忍耐一刻的,所以才鬧出這個場麵,經眾人勸解,又在二人譏諷斥責之下,才似感自己過於性急。


    流雲師大忿怒道:"本派掌門殘雲尊者,新近自天陰教中奪來的一口神劍,乃是三十年前武林馳名的倚天劍!"她話還沒有說完,已足使熊倜驚喜萬分了!這一來毒心留給他的難題,總算有個著落,精神為之一振。


    尚未明聽說過熊倜失了倚天劍,心想:"原來是峨嵋派人又從天陰教偷去此劍,你還向人家索劍,隻怕說明以後,你這賊贓也保不住呢!"流雲師太又指著說:"這位朋友背上的劍,確實太相像了……"她正在自圓其說,眾人多半不明原委。


    突然間蒼勁笑聲大作,自碧崖上方的林中,閃飛出來兩位五十左右的奇逸人來,左邊黃衣黃冠的笑說:"本派的神物,這可一齊有了著落了!原來流雲禿婆同門人,也不過是雞鳴狗盜之流!真該按律問罪呢!"左邊闊袖藍衫的也笑說:"貫日劍怎會落在這姓熊的手中?而且倚天劍和他還有什麽關係,真是費解!"這兩位乃是昆侖派鐵劍先生門徒,塞外愚夫堯權與師弟笑天臾方覺。鐵劍先生當年與師弟銅劍書生合用倚天貫日雙劍,掃蕩天陰教,手誅蒼虛上人,而他自己也重傷在太行山下,銅劍書生遠遊江南,人劍俱不知下落。


    毒心在那裏也站在正派這一麵,他去得較晚,太行山下天陰教巢穴中,屍橫遍地,他卻發現了這口倚天劍,名劍豈能無主,而當時武林,以昆侖派力量最為雄厚,經過太行一役,名手死傷累累,卻極少出現了。


    堯權和方覺當年幸免於難,隱居東昆侖,潛修本門內功,因聞天陰教再度興起,才出現中原,無意中與飛鶴子相遇,遂敦請這兩位昆侖僅存的碩果,前來共商大計。峨嵋流雲師太師徒,也是武當派禮聘來的。


    五大正派之外的江湖豪傑有頭有臉的,武當派無不派人送帖子邀來助威,但是各方豪傑,已大多數被天陰教人威逼利誘,收羅在教下,少數正派的人,隻有埋頭不出,潔身自愛,四年來武林形影為之大變。


    師門舊物,塞外愚夫倆怎不認識,倚天貫日雙劍,正是他倆久想訪尋收回之物。流雲師太衝口說出倚天劍下落,竟因此在武林正派間釀成了莫大的糾紛,昆侖這兩位高手現身出來,流雲師太是認識的,他們倆都已來玉真觀三日,彼此各懷傾慕之心。


    塞外愚夫這時威儀椽椽,眼神一掃由山下新來的幾位,昆侖雙傑最驚訝的是常漫天夫婦重現江湖。


    二十年前點蒼派的王麵神劍,確震懾了本派雄英,也使各派為之側目。新自山下的六位中,他倆隻識常漫天夫婦二人,其餘都很陌生,熊倜的姓名,是自老尼和他的問答時才聽出來的,對熊倜也素不相識。


    同樣玉麵神劍夫婦,也因這昆侖派兩個過去的奇傑,出現在武當山中,而感到了非常驚異。


    四位本來相識的人,反而各各交換了四道驚異的目光,井未立即寒暄客套。


    流雲老尼卻為昆侖雙傑一搭一擋那幾句話,感到了異常的不安,她是明白倚天劍原來的主人翁是誰的。


    流雲老尼以峨帽老輩身分,剛才錯認熊倜拿走峨帽派人礙自天陰教的宇內名劍,師出無名,反而熊倜竟是倚天劍的後來所有人,雖不會便宜了熊倜,但是終必引起場不大不小的糾紛,看來反而多此一舉了。


    蒼穹蒼鬆,則以主人的身分,向雙方遂一介紹說:"這位是點蒼掌門玉麵神劍常漫天,散花仙子田姑娘,譽滿江南飄然老人的高足熊倜,兩河總瓢把子鐵膽尚未明,南北雙絕劍出塵劍客東方靈,東方姑娘兄妹……"二道士滔滔不絕,如數家珍。


    自然不多不少,卻使流雲師太受到些震驚。


    怪不得這四位少年,態度狂傲,倒也算是新近崛起武村名字響當當的人物呀!昆侖雙傑,也微有所聞。


    塞外愚夫不耐煩由蒼穹道士代他們介紹,先自接口道:"在下昆侖堯權,與愚師弟笑天臾方覺。"緊接著向熊倜背上貫日劍注視了幾眼,歎息道:"熊少俠這口名劍,得自何人?"熊倜冷靜的態度,明知道你們必與倚天貫日雙劍,極有關連,卻仍神色夷然,說明了受人贈劍的經過,更爽快地把毒心數年前贈劍,蘇州府無心失劍種種都說明,總之他是和盤托出,直言無隱。


    最後熊倜又補充了一句話:"堯老先生有何贈教?我確不知毒心重視倚天劍重於生命的理由何在?"笑天史頭臉仰天,縱聲大笑,聲出丹田,響震林越:使散花仙子和尚未明,都覺得他笑得十分地突兀。


    笑天叟這種奇異的狂笑姿勢,是他一生怪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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