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


    蘭斯特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你擁有著我所沒有的東西。也就是人與人之間最溫暖的羈絆。不,應該說,是我親手切斷了我的羈絆。”


    緊接著他改換了說法。


    “我因為一味的追求力量,相信【絕對】這個詞,不管是絕對的理性還是絕對的力量,還是我絕對能做出公正的判斷這種全然沒有道理的絕對自信,最後招致了人類的滅亡。”


    “――而我,則向你證明了,人類的價值。人類的力量,人類的意誌。”


    遊辰巳補上了他後麵的句子。同時,也接過了那把金碧輝煌的劍。


    仿佛,那是神聖的神權交接儀式。


    那是,蘭斯特把一直以來一個人背負的世界的命運,重新交還給了人類。


    正如遊辰巳之前說的,人類不需要七至寶,不需要絕對的理性。


    正是因為人類會死會犯錯會悲劇,所以他們才是人類。


    如果有一個絕對的力量讓人類一帆風順,請思考一下,這不就是人類飼養貓狗或者是飼養豬羊的模式嗎?


    誠然,它們是安逸的。


    可是,它們是真正的幸福嗎?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而蘭斯特,正是把這個實驗做到了最後。


    結果就是,人類徹底化為肮髒的貪欲集合體,試圖保護人類的琪雅無數次崩潰,自詡時間守護者的蘭斯特無數次想過自我了斷卻無果。


    留下的,隻有悲劇。


    而遊辰巳則用自己的行動,充分向他證明了人類本身的可行性。


    在他身邊,羅伊德,艾絲蒂爾,兩人清澈的眸子裏,清楚的映出了不帶瑕疵的意誌。


    即便遊辰巳動搖了,他們也會輔助他,幫他找回自己吧。


    在他身邊,蘭迪,麗夏,凱文,莉絲,約修亞,這些人堅定的架起武器,映襯出他們剛直的戰鬥意念。


    即便遊辰巳遇到了無法克服的敵人,他們也會協助他,衝鋒在第一線吧。


    在他身邊,荷緒,緹歐,艾莉,科洛絲,四人則是睿智的【專家】。


    既然是人,就肯定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不管是導力學還是政治學,四人都一定會盡全力完善遊辰巳的缺陷吧。


    在他身邊,瓦吉和奧利維爾是心情調節器,不管什麽時候,都能用輕鬆的口吻讓遊辰巳笑出來。琪雅是精神寄托,不管什麽時候都讓眾人有一種歸屬感。


    黎恩是他的弟子,遊辰巳這個角色所積累下來的一切,將會傳承給他,再由他傳承下去,遊辰巳所表現出來的【人類的意誌】,並非一次性的,而是會一傳十世十傳百,持續不斷的傳承下去。


    還有……


    對,諾艾爾。


    他的摯愛。


    如果……我當年也……


    蘭斯特不禁開始這麽想。


    即便是絕對理性的他,在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之後,也終於無法維持正常的思考了。機械尚且會磨損,更何況人類。


    “呐,遊,我能問問嗎,拯救世界,是什麽感覺呢?”


    蘭斯特忽然壞心眼的問了這個問題。


    “拯救世界?不,我沒想那種事情。”


    遊辰巳溫和的笑著,把劍刃調轉了一個方向,瞄著蘭斯特的心髒緩慢又切實的……插了進去。


    手上感受到了至寶等級崩壞的巨大的衝擊力。


    “我――隻是看你這個混蛋不順眼,想來殺你罷了。你想怎麽犯神經我都無所謂,但是……你讓克洛斯貝爾,讓諾艾爾最喜歡的克洛斯貝爾陷入了這樣的災難,你不會以為我會放過你吧?混蛋!”


    狠狠的一轉劍柄,蘭斯特身外,仿佛淡淡的金色雞蛋殼的防護壁啪嗒一下碎裂,蘭斯特的嘴角緩緩湧出鮮血。


    “哎哎哎?!你,你說什麽呐!這麽多人!!”


    不知不覺處於話題中心,諾艾爾滿臉都是羞紅的顏色,驚愕的瞪大雙眼,埋怨著遊辰巳的口胡。


    “漂亮的回答。”


    蘭斯特看著諾艾爾那可愛的姿態,嘴裏再次重複了這個句子。


    如果遊辰巳回複“拯救世界”是個什麽味道,說明他還是把自己放在了救世主的位置。


    那麽,他可能會成為下一個蘭斯特。


    可是……


    對啊……他是我啊……


    我能想到的,他肯定都能想到。一定,沒問題的吧。


    把人類的未來……


    “呐,大家……人類的未來,就交給你們了……永別咯。各位。”


    他帶著慘淡的笑容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下一秒,羅伊德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的風景已然改換。


    那是見慣的家具擺設,供多人同時用餐的桌子,幹淨的廚房,客廳的沙發,地板的縫隙裏還有蔡特無意中脫落的毛發。


    支援科部門樓……


    “我們?拯救了世界?”


    蘭迪看看自己的雙手,喃喃道:“我還以為會有什麽浩蕩的大戰來著。”


    “其實,已經展開了。那個人的心情,我大概能夠理解吧。”


    約修亞安靜的感慨著。


    他自己就跟未來的自己交手過。


    那句【謝謝你】至今還沉重的壓在他心裏。讓他無法釋懷。


    那個無比悲傷的未來……


    “真是的,這個莫名其妙的來,然後不告而別的走,這個風格到是很像他啊!”


    諾艾爾氣鼓鼓的嘟著嘴,雙手不停擺動重機槍的安全鎖。她想到的是遊辰巳之前各種不告而別,新仇舊怨,她可不會輕易讓他逃走。


    “說起來?學長呢?”


    科洛絲奇怪的張望四周,來到支援科部門樓的,隻有他們幾人,


    遊辰巳的身影不在其中。


    “小琪雅也不在?等等?!難道?!”


    一種無聲的恐懼感瞬間竄上眾人的心頭,大家慌亂的衝出支援科。


    克洛斯貝爾一切如常。隻是南部那通天的高塔,緩慢的崩塌,仿佛藝術品。


    在天際的東北,七色的光輝流轉成一道華美的光線。


    “那個混蛋!!!”


    ――――――――――――――


    “這樣好麽?”


    賽亞魯,皇宮,時流神殿。


    琪雅的聲音,略帶一點沮喪。


    之前熱鬧的人流,現在隻剩下遊辰巳,蘭斯特和自己,迪奧和艾爾卡是後麵趕過來的。


    大家安靜的站著。遊辰巳把劍刃貫穿了蘭斯特的心口,兩個人臉上都是笑容。


    “也沒什麽不好的。我不擅長跟人說再見。反正再一再二了,有個再三也沒關係吧?”


    遊辰巳故作輕鬆的說。


    “可是……”


    “沒有可是,琪雅。”


    遊辰巳厲聲打斷了她,語氣中不可撼動的威嚴讓琪雅情不自禁的一個發抖。


    “我和蘭斯特是一個人……時流神殿……可不甘心就這麽退出曆史舞台啊。輝之環沒有思想,所以可以封印。幻之至寶擁有完備的思考回路,所以她能選擇自我滅亡。而時流神殿是介於兩者之間,他有基礎的思考,卻無法得出最正確的做法。他像是機械一樣活動,卻無法真正意義上的化為獨立運行的機器。所以,時流神殿需要契約者,需要祭品。所以……在蘭斯特死亡之後,他一定會把力量轉移給我,讓我變成下一個蘭斯特。”


    遊辰巳的分析很正確。


    事實上,隨著蘭斯特的生命開始流逝,明顯能感受到自己身體裏時之耀脈的活躍,不用多說,遊辰巳現在已經可以完美使用時間的力量了。


    “我自己剛剛說過人類不需要神,這話,可沒有排除我自己。”


    “可是!如果,如果能把力量全部放棄的話!”


    琪雅說著,努力集中起自己意念。


    就好像當年幻之至寶做的一樣,將自己的力量……徹底的抹殺了。


    但是琪雅不同於幻之至寶,她是【人工煉金產物】,就算沒有幻之至寶的力量,她依舊能作為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活下去。她的頭發從銀白色蛻為綠色,她小步跑過去,緊緊抱住了遊辰巳的大腿。


    “遊,一定有辦法的!不要……琪雅不要!沒有遊的世界,不要不要!”


    “別說任性的話……不,應該說,多說一點吧。身為人類的小孩子,就應該這麽做啊。”


    遊辰巳把劍刃拔了出來。蘭斯特的心口不停的湧出血液。


    即便是時流神殿的力量,也無法對抗四枚七至寶打造而成的神器。


    他緩緩的後退,整個人依靠在黃金柱子上,緩緩滑落在地,沉重的呼吸還有瘋狂湧動的血液,都說明他的生命已經開始崩潰了。


    “遊!遊!琪雅保證,以後都不會任性了!不要死……琪雅不要你死……”


    已經明白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了吧,琪雅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迪奧默默的上前,撫摸著她的頭發。


    “羅伊德,你也幫忙說說!遊,遊他!”


    “沒辦法的,琪雅。大人的事情,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的。因為,這是他必須做的。”


    迪奧安靜的這麽說。


    “呐,羅伊德,真實辛苦你了,這些時間,一直陪著我的任性。”


    “不會,咱們是夥伴,不是嗎?而且……當七至寶一同毀滅之後,我們所在的時間線,那個充滿了悲劇的世界,就會消失了。具體是我們會消失在人類的思考中呢?還是,隻有記憶呢?不過,那就是你們的問題了。”


    迪奧安靜的笑了。


    “謝了,兄弟。那麽,最後幫我一個忙吧。把琪雅送回去吧。以艾爾卡的力量,應該沒問題吧?”


    “嗯,後續的一切,我都會幫你準備好的。你為人類譜寫了傳說,你的傳說,我會幫你傳遞下去的。”


    “拜托了。”


    艾爾卡向遊辰巳輕輕一鞠躬,下一個瞬間,三人也消失在黃金神殿中。


    一片惡趣味的黃金山峰中,隻剩下了遊辰巳和蘭斯特。或者說,隻有遊辰巳留下來了。


    “我說過,遊辰巳必須死在這裏。”


    遊辰巳這麽說著,坐到了蘭斯特身邊。


    “那還真是一個惡劣的混淆概念的玩笑。”


    蘭斯特這麽回答。


    “這樣的話,那個叫諾艾爾的姑娘,一定會很傷心吧。”


    “不,比起傷心,更多的是憤怒吧。大概,會被她狠狠罵一頓吧。”


    “是這樣嗎?原來如此,很有趣的性格啊。而且,很可愛,難怪你會動心。”


    “說起來,你是真心喜歡亞莉安赫德大人嗎?”


    “這個問題問你自己最清楚了吧?”


    “喜歡……嘛,真是的。總有一種背叛諾艾爾的負罪感。”


    遊辰巳安靜的舉起了劍刃,把它抵住自己的心口。蘭斯特默默的把自己的手也一起放了上去。


    “你――從一開始就想過會變成這樣嗎?”


    蘭斯特問道。


    “當然了。我可是你啊。所以,我很清楚……至於這個結局,稍微思考一下,也不難想到。你消滅了暗中操縱世界的霸權,我則負責消滅七至寶和拯救世界的英雄遊辰巳,從這一刻起,人類的世界再沒有什麽至寶,也沒有什麽至高無上。人類將自己過完自己的命運。”


    “說的對。”


    劍刃穿胸而過,遊辰巳不禁悶哼了一聲。


    時流神殿周圍,不知何時,一個人都沒有了。


    是什麽時候暫停了時間嗎?遊辰巳輕鬆的解決掉了那些人,避免時流神殿慌不擇路的選擇一個誰跟他締結契約。


    “很疼吧。”


    “很疼……隨便跟我說點什麽,分散下注意力吧。”


    “好啊。比如,我們的世界,其實並不是真實的,而是基於某人的幻想,而被創造出來的,這種話題怎麽樣?”


    “免了,我們不是剛剛才否認了神嗎?”


    “哈哈,抱歉,怪我。那麽,聊聊我之後的事情吧。我和我眾多的妻子之間的故事,還有我和我眾多孩子之間的故事。”


    “感覺……會很長啊……”


    “長一點,才合適……當作……睡前故事……不是嗎?”


    “可是,看你的樣子,你才是,要睡著的那個不是嗎?拜托,講個短的,有趣的吧。”


    “哦,又要短……又要,有趣嗎?嗬嗬……我……還真的有一個很有趣的話題要跟你說呢,呐,你說,咱們喜歡賭博嗎?”


    “撒……誰知道呢。”


    遊辰巳將胸口的劍刃拔了出來。


    身為殺手,他不可能算錯人類必死的位置。


    然後,他將劍刃瞄著時流神殿的核心位置,扔了出去。


    轟鳴的暴動,碎裂的磚石,黃金的宮殿瞬間化為華麗的墳墓,崩落的富貴,將兩人的身影埋葬,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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