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景小蝶走入林中,然後停步,靜靜地注視著聽月小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見她純潔美麗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意。


    又過了一會兒,她緩緩揚起手,在空中做了一個怪動作。


    在她的手還未完全放下時,她的麵前已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穿青色緊身衣的少年人,他恭敬他說:“三月初七子時報到。”


    對於手下的辦事能力,因景小蝶一向很自信的,她冷冷地”出命令:“帶著酉時和幹時,到楊錚寢室和書房上製造事端。


    “是。”


    “要以專家的手法。”


    “是。”


    因景小蝶滿意地點點頭,青衣人又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她仰頭望著夜空。


    夜空已不見星星和月亮,隻訂一片浮雲在飄蕩。


    在同一個夜裏,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那裏本來有一間破舊簡陋的小木屋,現在一樣也有小木屋,卻不是破舊簡陋,而是嶄新的。


    小木屋雖然被勝三和他的夥計們很輕鬆地拆掉,也很快地就波戴天叫人重蓋了起來。


    ——既然會有人拆房子,就會有人蓋房子,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


    重建的個木屋聳立在夜色中,看來就仿佛從沒有被拆掉過。


    它蓋得和原先的小木屋一模一樣,就連建材用的木頭都是同一種。


    裏麵的擺飾當然一定都相同的。


    戴天雖然很努力地將它重蓋得和原先一樣,但是有一樣他卻無法建得出來。


    那就是“風霜”。


    歲月的風霜。


    歲月留在小木屋的痕跡。


    木屋的小門上本來是鎖著一把生了鏽的大鎖,現在是一把嶄新的鎖。


    木屋裏隻有一床一桌一椅,一個粗碗,一盞瓦燈和一個紅泥的火爐,每佯東西本來都積滿了灰塵,但現在卻都是幹淨的。


    屋角陳年的蛛網,以前的青苔厚綠,都已不複存在了。


    新的。


    一切都是嶄新的。


    但是在嶄新的小木屋裏一個隱秘的地方,有著一個生了”鏽和積滿了灰塵的鐵箱子。


    鐵箱裏有個放了很久的火捂子,和一件曾經轟動一時的武器。


    離別鉤。


    “我知道鉤是種武器,在十八般兵器中名列第七,離別鉤呢?”


    “離別鉤也是種武器,也是鉤。”


    “既然是鉤,為什麽要叫做離別?”


    “因為這柄鉤,無論鉤住什麽都會造成離別。如果它鉤住你的手,你的手就會和腕離別,如果它鉤住你的腳,你的腳就要和腿離別。”


    “如果它鉤住我的咽喉,我就要和這個世界離別了?”


    “是的。”


    “你為什麽要用如此殘酷的武器?”


    “園為我不願被人強迫跟我所愛的人離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真的明白?”


    “你用離別鉤,隻不過為了要相聚。”


    “是的。”


    如今呢?


    離別鉤又重新被鎖入這鐵箱子裏。


    楊錚依然是楊錚。


    呂素文呢,


    她在何方?


    當初拿出離別鉤,是為了和她永遠相聚,結果呢?


    離別鉤依然還是那個樣子,依然被鎖在生了鏽的鐵箱子裏。


    依然放在那個隱秘的地方。


    它是否還能有重現江湖的一天?


    武器雖然有名,如果沒人用它,還是跟一根木頭沒什麽兩樣。


    長夜漫漫。


    漫漫長夜總算已過去,東方第一道陽光從楓林殘缺的枝葉間照進來,恰好照在因景小蝶的臉上。


    晨風吹枝葉,陽光跳動不停,就仿佛是她的心情一樣。


    她知道今天王府裏一定有得忙了。


    ——昨天夜裏有三名刺客,侵入王爺寢室和書房。


    因景小蝶笑得更開心。這三名刺客是她的手下,是她派去的。


    這三名刺客一定會被抓。


    這本就是她派他們去的最大目的。


    被抓一定會被逼間,戴夭逼問犯人的方法,至少會三十三種。


    任何一種都會讓人恨不行將老婆偷人的事全講出來。三名刺客一‘定也禁不住逼問的,他們會說出自己是青龍會的人。


    隻說是青龍會的人,不會說是因景個蝶派來的。


    昨夜夜行人夜闖寢室和書房,雖然她的手法很幹淨仔細,但絕對瞞不過老狐狸戴天的眼睛。


    夜行人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所以必須有人來頂替。


    這也隻是因景小蝶派三名手下去頂替的目的之一,最大的目的是要他們被抓。


    戴大一定會逼問他們為什麽夜闖王府。


    得到的回答一定是,想偷離別鉤。


    ——因景小蝶和夜行人來王府的目的,就是為了離別鉤。


    戴天一定看得出來刺客們的回答是真的。


    這本就是真的。


    隻要戴天相信,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戴天相信就會有舉動。一有舉動,不管他多麽小心,多麽秘密,固景小蝶一定都會查出來。


    青龍會這麽久沒動楊錚,就是為了離別鉤。


    離別鉤在楊錚的手裏一天,青龍會就一天不敢動。所以離別鉤是青龍會勢在必得的東西。


    楊錚一定也知道,他一定將離別鉤放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放在他隨時要甲獻拿得到的地方。


    這個地方就算戴天不知道,他也一定會將刺客的消息告訴楊錚。


    楊錚目前不能移動,可是他一定會疑心離別鉤是否已被偷走了?


    隻要楊錚一起疑心,青龍會的目的就達到了。


    早晨個管是春天或是酷冬?是晴天還是雨天?永遠都是充滿希望的。


    因景小蝶今早也充滿了希望,她梳洗完畢後,輕鬆地走出房間,走入酷寒的冬陽裏。


    從她的房間到前廳,必須經過“雪廬”。平常她起床後都直接到“雪廬”,今天她卻想去前廳。


    前廳一定為了昨夜刺客的事熱鬧非凡。


    剛走到雪廬門前時,因景小蝶就看見一個人從雪廬內走了出來。


    朱綠手捧著一束冷梅走了出來,一看見因景小蝶就笑著說:“因景姑娘,你早。”


    “早。”她望望他手中的梅花。“朱總管的興趣真雅,一大早就剪了些梅花,準備插在哪裏?”


    “我雖然很想雅,可是卻是一個俗人。”朱綠笑嘻嘻他說:“這些梅花也不是我剪的,我哪有這種技術?”


    “誰剪的?”


    “我本來是想麻煩因景姑娘的,一到了這兒,就隻見大小姐一入在。”


    “花大小姐?”


    “是的。”


    “這些悔花是她幫你剪的?”


    “獻醜了。”花舞語談淡地從了廬內走出來。


    “哪兒的話?”因景小蝶說:“我昨夜睡得很甜,所以睡過頭了,應該是我份內的事,麻煩大小姐了,該道歉的是我。”


    “誰做都一樣。”花舞語說:”今早我起早了,想剪些花帶去醫閣,所以就來了。”


    “剛好戴師爺回來通知我,送些梅花到醫閣去。”朱綠仍笑嘻嘻他說:“我才到這裏來。…


    “這種事就算半夜將我叫起,也是應該的。”因景小蝶說。


    “我早上才接到戴師爺的通知。”朱綠說。


    “早上?”因景小蝶說:“朱總管昨夜一覺到天明?”


    “是呀!”朱綠說:“昨夜一夜無夢。”


    “昨夜也沒發生什麽事?”因景小蝶微微一愣。


    “沒有呀!”朱綠突然收住笑容。“難道固景姑娘認為應該有事發生?”


    “怎麽可能?”因景小蝶急忙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我昨晚半夜時,好像聽到有響聲。”


    “好像?”


    “我的意思是在熟睡中迷迷糊糊地聽到一些聲音。”因景小蝶說:“也許是我在做夢?”


    “我也時常這樣。”花舞語說:”王府裏怎麽會有事呢?”


    “對呀!”朱綠又笑嘻嘻他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我跟你一塊走。”花舞語說:“我正好想到前廳。”


    “是。”朱綠讓開一步。


    花舞語朝因景小蝶點點頭,含笑邁開輕步。朱綠立即跟著因景小蝶愣在原地。


    怎麽可能?


    她對自己的手下能力很清楚,可是那三名手下呢?到哪裏去了?


    昨夜王府怎麽可能沒有事?


    會不會她的手下做得大“專家”了,所以王府內沒人發現。


    不可能,她”的命令不是這樣。


    或是戴天故意要隱瞞這件事,如果是這樣,那也隻有對外才會隱瞞,因景小蝶又不是外人?


    難道……難道他們已經發覺她的秘密?


    不可能。


    因景小蝶來王府已六七年了,不可能暴露身份。更何況以戴天做人處事的原則,如果他發現困景小蝶的真實身份,決不會如此安靜的。


    這些情形都不可能,那到底是”生了什麽事。


    因景小蝶發覺自己仿佛已掉入了萬丈深淵。又仿佛身處在地獄的火焰中。


    她實在想不出昨夜她的三名手下到底幹了些什麽事?人又到了哪裏,她已發覺早晨並不是充滿了希望。


    ——列…某些人”來講,早晨是沒有希望的。


    可是對另外某一種人,早晨一定是充滿了希望。


    那就是病人。


    病人一大早起來後,一定很希望今天醫生會對他說:”今天你已可以出院了。”風雪中的梅花,做俊挺拔。


    花瓶裏的梅花,依然給人這種感覺。


    楊錚的病房內擺滿了梅花。這當然是戴天送來,卻是花舞語一技一剪的。


    “蓋好了嗎?”楊錚凝視梅花。


    “好了。”戴天說。


    “房於可以重建,花謝了會再開。”楊錚的聲音仿佛很淡。


    “人離別了呢?”


    “會相聚。”戴天說:”離別就是為了相聚。”


    楊錚苦笑:“離別通常都是為了和別人相聚。”


    離別通常都是為了和別人相聚。


    這是真言。也是至理。


    自遠古以來,人類離別一定是為了要和別人相聚。


    沒有離別又哪來的相聚?


    可是——


    沒有相聚,又哪來的離別,


    離別和相聚之間隔了多遠的距離呢?乏隔了多少的困難?


    有人說,柏聚難。


    也有人說,離別難。


    你說呢?


    如果讓我來說——


    做人難。


    你同意嗎?


    “我不同意。”


    戴天直言說出。


    楊錚仿佛知道他會這麽說,所以也沒有驚訝。”為什麽?”


    “離別通常都是為了和別人相聚,可是你不同。”


    “為什麽?”楊錚又問了一次。


    “你用離別鉤,雖然名為離別,實際上是為了和愛人永遠相聚。”戴天注視楊錚。“沒有別人的離別,你門又怎能相聚?”


    唉!這也是一句真活,也是一句至理。


    “沒有別人的離別,你們又怎能相聚?”


    自古以來,多少的相聚是離別堆積而來的?


    你們的相聚,是別人痛苦的離別。


    所以你們的痛苦離別,也是別人歡樂的相聚。


    離別又有何苦?


    相聚又有何歡?


    隻要你看得開,想得開,這世上又有何種事情能令人心痛如絞呢?


    “沒有別人的離別,你們又怎能相聚?”楊錚哺哺他說著這句話。


    他說一次、二次、三次……也不知說了幾次,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好開心,笑得好瘋狂,也笑得好痛苦。


    笑聲洋溢在房內。


    “好。”楊錚的聲音聽來很痛苦。“好一句沒有別人的離別,你們又怎能相聚。”


    他不等戴天接話,馬上又說:“離別?相聚?”


    寒冬裏的嬌陽,雖然可愛卻還是冷的。


    “本就沒有相聚,哪來的離別?”楊錚說。


    “既有離別,就一定肩”相聚。”戴天說:”有些相聚是在心中,是無形的。”


    “心中?”楊錚一字一字他說:”心中的相聚,心中的離別?”


    “是的。”戴天說:“你們雖然相聚;可是心中卻是離別,又怎能會有相聚的歡樂?”


    換句話說——”你們雖然離別,可是心中卻有相聚,又何必為了離別痛苦?”


    楊錚真心地笑了。


    你們雖然離別,可是心中卻有相聚,又何必為了離別痛苦?


    二十年來的“陳年”痛苦,一句話就解除了。


    楊錚感激地望著戴天。


    二十年來的心中之梗,一下子就疏散了,楊錚當然會高興。


    晨風雖然寒冷,卻已帶來了遠山的泥土芬芳,更帶來了遙遠虛無飄緲地方的早春。


    楊錚躺在床上,臉上充滿了喜悅,眸中洋溢著甜蜜。


    “看來今年的春天會來得很早。”楊錚說。


    “不是早來,而是已經來了。”戴天說。


    “來了?”


    “是的。”


    “什麽時候?調


    “昨天晚上。”


    “幾個?”


    “明的三個,暗的兩個。”


    “夠不夠大?”


    “一個是我們早就知道的,”戴天說:“另外一個朱綠都看不出來。”


    “為什麽?”


    “這人身上不但穿著夜行衣,全身仿佛也用了‘縮骨功’,就連聲音也是用天竺的‘腹語術’。”


    “哦?”楊錚思索一會,接著問:“明的三個?”


    “關在書房的地下牢。”


    風一定曾經溫暖過,雨一定也曾輕柔過,人一定有過少年時。


    ——人有少年,就會有老時。冬來了,春就不遠。


    楊錚注視著寒冬的天空。“寒冬過去,就要迎春,對不對?”


    “是的。”


    “那就迎春吧!”


    “真的要迎春?”戴天仿佛不敢相信。


    “是的。”楊錚淡淡他說:“你認為太早了嗎?”


    “沒有。”


    楊錚滿意地點點頭,滿意地鬆了口氣。“寒冬已太冷了。春能早一點來,又為什麽要拒絕?”


    “是的。”


    冬天是太冷了,春天能早一點到,是每一、個人都希望的。


    問題是春天還未到,有些人卻以為春已來了。


    十月初四,有雲。


    離十五天的期限還有八天。


    前幾天藏花還很樂觀,還很有自信。她認為“青龍會”一定會來找她。


    鍾毀滅既然被他們綁架了,或許是殺了?青龍會一定會來找她。


    司”是日子一天一天地過,青龍會卻仿佛縮頭的烏龜一樣,頭一縮進殼裏就不出來了。


    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青龍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再一晃眼十五天的期限就要到了,她怎麽跟楊錚交代?


    當初借人時,誇口拍胸脯,鐵口包準十五天還人,如今呢,不要說是人在哪裏,就連死活部不知。


    唉!藏花歎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端起杯子一仰頭。


    “咕嚕”的一聲,一杯已入喉。


    現在還是早上,她這已經是第八杯了。


    沁春園的小二阿吉端著一盤熱呼呼的湯包,送到藏花桌“昨晚輸了?”阿吉問。


    “輸個屁。”藏花一開口沒好話。


    “那你幹麽一大早的就開始喝酒?”阿吉笑著說:“一張臉就跟湯包似的全皺在一塊。”


    “人無近慮,必有遠憂。”她說:“說了你也不懂。”


    “我是不懂。”阿吉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可是我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信?”藏花望著阿吉手中的信。“有人托你轉信給我?”


    阿吉笑著點點頭。


    藏花伸手欲拿,他的手一收,搖搖頭說:“有代價的哦。”


    換做平時,藏花一定伸手就搶,可是現在不行,說不定這封信正是解決她困擾的“藥方”。


    她馬上轉笑臉,手上也已多出了一錠銀子。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雙方樂哈哈。


    信上寫著:“有要事,城西外見,該死鬼。”


    “該死鬼?”藏花哺哺他說:“是他,應無物。”


    不同的信紙,卻同樣寫著十個字。


    “有要事,城西外見,該死鬼。”


    信在因景小蝶手裏,她看完後,冷冷地笑著。


    “這條老狐狸,以為自己是孫悟空。”她的話中充滿得意。“可惜他忘了還有個如來佛。”


    在她這句話說完時,藏花的人已經到了城西門外。


    現在是正午。


    天空還是滿布灰雲,天地間一片灰漾漾。


    城西門外隻有一間破舊的古廟,其破舊程度已非言語可以形容了。


    藏花覺得隻要稍為用力咳一聲,包準這間破廟垮下來,所以她走進這破廟時,都走得很輕很小心,就仿佛走在一個已經過千年風雨的獨木橋上。


    破廟內供奉的也不知道是什麽神?神像早已頭歪手離。


    廟內的香爐卻是很大。由此可見,這間廟曾經風光過一段時間。


    ——信徒若是不多,又何必準備這麽大的香爐?


    可是不管它如何風光過,終究被人們遺忘了,就仿佛名俠也有消沉的一日。


    藏花站在大堂裏,舉目四望,廟內除了殘缺的神像外,就是蜘蛛網,牆角上還有一些不知哪年飄進來的落葉。


    信上寫的“城西外見”,指的就是這間破廟,為何不見人影呢?


    或許來早了吧!藏花笑笑,找了個破木樁坐下,張開雙手伸了個懶腰。


    在她這個懶腰還未完全伸完時,藏花的人忽然間跳了起來。


    一跳就是好高,一跳就是好遠。


    落地後的藏花滿臉驚訝地望著破木樁,就仿佛在看著一個死人。


    破木樁不是死人,可是它會動。


    一塊木頭怎麽會動?


    就是會動,藏花就感覺到它在動,所以才會急速地跳了起來,才會驚訝地望著破木樁。


    在古老破舊的廟字裏,往往都會流傳著一些神秘恐怖的故事。


    有的充滿了淒涼、幽美。有的卻充滿詭異和殘酷。


    城西門外的這間破廟也有著一個傳說。


    這個傳說不恐怖,也不詭異。


    這是一個哀怨的傳說。是一個聽了會讓人心酸掉眼淚的故事。


    這個故事藏花聽過,可是她卻不願記住,因為她認為人生已有大多的悲哀了,又何必讓一些以前流傳下來的哀傷,再注入人們的生活裏。


    她雖然不願記住這個故事,但這個故事卻在她頭一次聽到的時候,就已刻存在她的腦海裏。


    尤其故事裏又扯到了一個女人死在一塊木樁上。此刻她正好坐著一塊木樁,這個木樁又忽然間會動,她怎能不跳起,跳開呢?


    藏花從不信鬼神之論,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又怎能懷疑?


    木樁還在動,它並不是整塊木樁在動,隻是木樁朝上的那一麵表層在動。


    藏花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已準備來接受這個事實,不管後果如何,她都要弄個清楚。


    她凝神一步一步地靠近木樁。


    等藏花靠近木樁時,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抱著肚於蹲地。


    蹲在木樁旁,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剛剛因為初受驚嚇而跳得太遠,再加上今天又是灰漾漾的天氣,根本肴不清木樁為什麽會動。


    等到她走近看清楚時,她不能不笑,換做任何人都會笑。


    都會笑自己太過神經過敏了。


    木樁是在動,那是因為木樁鑰上的表層裏——


    藏花伸手從木樁的大層抓起一隻烏龜。


    木樁沒動,動的是烏龜。


    “你這隻王八,害得老娘嚇了一跳。”藏花笑罵著。“晚上我一定去買些作料,將你燉來進補。”


    烏龜似乎聽得懂她的話,嚇得欲將頭縮進殼裏,這時藏花忽然發現烏龜的脖於上綁著一條細紅線。


    她伸手一抓,就將紅線抓起。


    紅線頭在藏花手裏,線尾卻在烏龜殼裏。地用力一拉,將整條紅線拉出。


    線尾上綁著一封折得很小的信,藏花疑惑地攤開信。


    信上寫著:“因事緊要,恐有外泄,故請冉移駕地牢內,知名不具。”


    監牢大概是自古以來,人類最不棄歡進去的地方之一。


    沒有在牢裏侍過的人,絕對無法想像出那是種什麽樣的生活。


    沒有自由,這是一定的。


    在一問狹小的空間裏,同時擠了十幾個人,有時候甚至更多。冬天還好,如果一到夏大,那真是一個不是人待的地方。


    蚊蟲、汗臭味、腳臭氣、屎臭、潮濕、陰暗、悶熱,甚至連空氣都是發黴的。


    隻要待過牢的人,出來後絕對沒有一個人願意再進去。


    ——以前沒有,千年以後也絕對沒有。


    昔年郭滅假扮孫濟城,被高天絕逼得欲現身時,就曾和元寶躲在牢裏大睡一覺。


    監牢除了可以躲著睡覺外,談秘密也是最佳場所。


    有誰會沒事跑到牢裏去聽別人談話?


    應無物能想到來這個地方談事,實在也夠絕了。


    藏花想想都會笑。


    應無物會想要來這種地方,當然老蓋仙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老蓋仙不是這監牢的牢頭,應無物想進來就得費一番功大。


    想到老蓋仙,就想到他的烤魚。想到烤魚,藏花就歎了口氣,每次老蓋仙烤魚時,都是被她捷足先登,他一句怨語都沒有,而且仿佛很高興。藏花嘴角有了笑意,改天真應該好好請請老蓋仙了。推開老蓋仙房門,藏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奇怪,今天老蓋仙怎麽沒烤魚?”藏花心想。烤魚的工具好好地擺在牆邊,棉被還是老樣子堆在床尾、桌上隻有茶杯,沒有酒。


    老蓋仙不在。


    怎麽可能不在,藏花摸摸鼻子。


    “應無物約我來此會麵,老蓋仙應該在啊!”


    藏花甩了甩頭,管他的,先到牢裏再講。


    此地在南郡王楊錚的管理下,可以說是國泰民安,監牢裏理所當然沒關人。


    秋已將盡,冬卻提早來了。


    北風在監牢的氣孔呼呼地叫著,落葉早已飄滿地,腳一踏上去就發出“沙、沙”的聲音。


    “老蓋仙越來越懶了。”藏花望著腳底的落葉。“滿屋落葉,也不叫手下的人好好清除一下。”


    監牢裏一共有七間牢房,分別以天、地、太、平、人、安、樂,來區別。


    現在這七間牢房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很。


    藏花又皺起眉頭,又伸手摸摸鼻子。


    約在這裏相見,為什麽此地會如此安靜呢?


    “天”字屋除了陰暗潮濕外,有的也隻有“地主”——蚊蟲在“嗡嗡”地叫著,“地”字房也是一樣。


    藏花略思,又邁步走向太字房。


    沒有人。


    “太”字房一樣沒有人。藏花這一次皺的是鼻子。“奇怪怎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約我來,人又躲到哪裏去了呢?”


    這些話當然是藏花心裏在想的。她望了望後麵四間牢房,歪頭再想了想,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笑了。


    大聲笑了。


    笑聲回蕩在空中。藏花的人也己躍起,躍在空中。


    就在藏花剛剛站的地方,忽然有一把利劍從地下穿出來。


    如果藏花沒有躍起,此刻這把利劍已經從她的腳底穿進,穿過小腿,刺人她的大腿。


    笑聲還在回蕩,藏花卻已落地,落在“人”字房門前,腳剛一沾地,房內突然射出無數的大小暗器。


    聽風聲,就知道這些暗器都是由機關發出的,而且全都射向藏花的腹部。


    照理說,剛落下已沒有餘力再跳起,碰到此時,有暗器襲來,一定是扭身趴下,正好是順勢,而且又可以避開暗器。


    幸好藏花沒有這麽做。


    她如果扭身趴下,正好迎上地下再刺出的一劍。


    藏花聽見風聲,雙腳互踏,以力借力,將身體再次提向空中。


    就在她剛離地時,地下的那一劍已刺出,藏花雖然反應快,但褲管已被刺破。


    好險呀!藏花這口氣還未喘出,“天”字、“地”字房裏已飛出兩條鞭子,分別卷向藏花的雙腿。


    “啪、啪”的兩聲,長鞭纏住了藏花的小腿。


    “天”字、”地”字房裏仿佛有人用力一收長鞭,藏花被一扯,人變成橫字形地摔了下來。


    眼見已快落地,藏花忽然腰一擰,雙手互抱,身體因這一用力而摔向由地下刺出的那一劍。


    “涮”的一聲,藏花人已落地,卷在腿上的長鞭也已被利劍割斷。


    她剛剛空中那一擰,雙手一抱,為的就是將身體移向長劍。


    ——如果不是有敏捷的判斷力,又怎能有如此的皮應,如果不是武功高深,又怎麽能算得如此準?


    長鞭既斷,人就躍起。


    人一躍起,攻擊卻忽然間沒有了。


    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藏花詫異地愣在原地。


    監牢裏又恢複寂靜,又恢複安祥,仿佛剛剛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地下穿出的利劍已不見,被割斷的長鞭也不在,急射而去的暗器更看不到了。


    剛剛的一切攻擊部在一瞬間發生,也在一瞬間消失。


    剛剛的攻擊隻見兵器不見人,現在還是藏花一個人。


    “天”、“地”字房裏既然有長鞭揮出,就一定有人,可是藏花不想去看。


    “人”字房裏會射出暗器,一定有人起動機關,地下能穿出一把長劍,當然有人在地裏麵,這些藏花都清楚,她卻還是沒有動。


    氣孔的風聲仍在叫著,落葉已被剛剛的殺氣震碎了。


    藏花雙眸忽然露出種奇怪的眼神,仿佛在看著前麵,又仿佛在望著遠方。


    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藏花還是沒有動,就仿佛在一瞬間已凝結成石像,又仿佛臼遠古·以來就在那兒站立著。


    “天”字房裏忽然傳出了聲音。


    “我輸了。”


    “你果然輸了。”這個聲音是來自“地”字房。


    “我輸了五十兩。”


    “我贏了五十兩。”


    “我贏了。”“天”字房內的聲音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奇怪,奇怪。明明有人輸了,為什麽還說他贏了,”


    “我輸了銀子,卻贏得判斷和信任。”


    “贏了判斷和信任?”“地”字房的聲音仿佛有點不懂。


    “他輸你錢,卻贏得自己的判斷和信任。”藏花忽然開口。“現在你懂了嗎。老蓋仙。”


    “地”字房的人是老蓋仙,那“夭”字房的一定是應無物。


    “我還是不懂。”老蓋仙笑哈哈地從”地”字房走了出來。


    藏花真有耐性。她也笑嘻嘻他說:“你和應無物是不是在打賭?”


    “是。”


    “是不是賭我能否避開剛剛的那些攻擊?”


    “你真聰明。”


    “你是不是賭我能避開?”


    “是的。”


    “他是不是賭我不能?”


    “對了。”


    “你們的賭注是不是五十兩?”


    “好像是的。”


    “結果我有沒有避開那些攻擊?”


    “有,當然有。”老蓋仙依然笑得好開心。”花大小姐怎麽會躲不過這些小玩意呢?”


    藏花忽然轉身麵對“天”字房,大聲他說:”該死鬼,你贏了自己的判斷,我能勝任你要我去做的那件事,對不對?”


    “對的。”應無物居然還留在“天”字房裏。


    “看了我剛剛的表現,你一一定很信任我可以完成任務,是不是?”


    “是的。”應無物真沉得住氣。


    “既然是的,那你為什麽還不出來?”


    “因為我怕。”


    “怕什麽?”


    “怕老蓋仙向我要銀子。”


    “大丈夫敢賭就敢輸,輸了就要付。”


    “我沒有銀子。”


    “沒有銀子你也敢跟我賭?”老蓋仙大叫。


    應無物忽然不出聲了。


    賭輸了沒錢付,是無臉見人,難怪他遲遲不敢出來。


    “你以為躲在裏麵就可以不用付了嗎?”老蓋仙的嗓門還真大。


    應無物終於走了出來。


    “誰說我不付?”他問老蓋仙。


    “你自己說的。”老蓋仙的聲音還是很大。


    “我隻說過我沒有銀子。”


    “那不就是等於說沒有錢付一樣。”


    “不一樣哦!”


    “哪個地方不一樣,”


    “沒有銀子,付金子可不可以?”應無物掏出一錠金子。


    老蓋仙傻掉了。


    “金子你不要?”


    “不要?才怪。”


    老蓋仙伸手抓起金子。


    爐子又生起火了,叉子也叉上魚,香味早已溢在空中。


    老蓋仙又專心在烤魚。


    但這一次卻不是在他的房內,是在“夭”字房裏。


    三人均席地而坐,地上有酒有菜。


    藏花挾了口菜,又喝了一杯酒,然後才望著應無物,開口問:“你那麽神秘地將我約來此地,是為了什麽?”藏花說:“是不是鍾毀滅有了消息,”


    應無物沒有馬上回答,他也挾了口菜,也喝了杯酒,然後才慢慢他說:“鍾毀滅還是生死未知。”應無物注視她。“我約你來,是為了離別鉤。”


    “離別鉤?”


    “是的。”


    “離別鉤不是楊錚的兵器嗎?”


    “是的。”


    “那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有。”


    “什麽關係,”藏花有點詫異。


    “諾言的關係。”


    “諾言?”藏花更詫異了。“什麽諾言?”


    “你和楊錚之間的諾言。”


    “我和楊錚?”藏花說:“十五天之約?”


    “是的。”應無物說:“今天是十月初四,離期限還有八天。”


    “你怎麽會知道的?”藏花凝視著應無物。


    “我怎麽會知道,當然是戴天告訴我的。”


    “又為什麽扯上離別鉤?”


    “你知不知道青龍會近二十年來為什麽一直沒動楊錚?”


    “為了離別鉤?”


    “是的。”應無物喝了口酒。“狄青麟已嚐過一次離別鉤的滋味,青龍會如果要動楊錚,就一定要先把離別鉤弄走。”


    “哦。”


    “青龍會本來一直沒有什麽動靜,可是最近卻忽然勤快了起來。”應無物說:“楊錚怕離別鉤早晚會被青龍會找到,所以就——”


    “所以就找到我?”藏花不等他說出,就自己先說。“他為什麽不自己去拿?”


    “楊錚受了傷,短期間無法行動。”


    “那隻老狐狸為什麽不去拿?”


    “戴天必須守著楊錚。”


    “楊錚身旁有的是高手,為什麽不叫他們去,”


    “有誰比你合適?”應無物笑了。”況且派他們,一定會讓青龍會知道。”


    “我去就不會?”


    “機會比較少一點。”應無物笑得很賊。“就算知道,也很難從你手上搶走東西。”


    “青龍全就搶過一次。”


    藏花說的當然是指鍾毀滅之事。


    “青龍會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從你手上搶走東西了。”


    “你不也急著要找青龍會算帳嗎?”老蓋仙將烤好的魚遞給藏花。“他們來了不正合你意。”


    這一次藏花居然沒急著吃烤魚,她恩了想,然後開口問:“離別鉤藏在什麽地方?”


    “大林村梅花林中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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