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年,傳聞早被任我行殺害的日月神教前教主東方不敗重上黑木崖,重新奪回了教主之位,江湖為之震動。


    先是東方不敗篡位,任我行被囚禁西湖湖底十二年後重任教主,後是東方不敗失蹤近五年後再出現,接連兩次反轉讓不少人大開眼界,隻可惜任我行這次是真死了,屍體還掛在黑木崖崖頂,徹底絕了卷土重來的可能。


    任我行任教主時,因好大喜功,動輒擺成千上萬教眾同進同出、還亂喊口號的排場,很是礙了皇帝的眼,日月教成了朝廷揚威的重點打擊對象,短短一年時間,勢力縮水小半。


    待到東方不敗重掌大權,收攏手下,也不見有其餘響動了。他以往也不愛外出,但好歹手下人行走江湖、惹是生非的勾當不少,如今卻連個日月教教徒都難見到,全都龜縮在河北平定州不出了。江湖好事人士有的猜測他是同任我行大戰時傷了根基,也有人說怕是不願再惹皇上圍剿,橫豎一過兩年,再無動靜。


    新皇也是有容人之量的,自此也改了三天兩頭閑著沒事就拿日月教練練兵的臭毛病,不再找他們的茬了。諸多門派掌門見此也鬆了口氣,日月教同皇上全無交情,甚至在皇帝登基前還有些小摩擦,就這皇上都能容忍,待他們門派自然更是寬厚了。


    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張無憚巴掌挨個打過了,唯獨連打了日月教三巴掌,又給了顆甜棗,卻讓滿江湖的人都跟著定了心,武林中氣氛又緩和下來,不複早幾年的戰戰兢兢。


    洪武五年,武當派的殷六俠娶親一事傳遍江湖,有確切消息說今上也會出席慶賀,這是張無憚登基後他們首次有機會同他朝相,眾掌門忙張羅賀禮,爭先恐後趕往武當山。


    殷梨亭光棍打了三十多年,總算是討到老婆了,當年他跟峨眉女俠紀曉芙的愛恨糾葛也傳得沸沸揚揚,眾人還當他被情所傷,十年未曾複原呢。武當七俠行俠仗義,在江湖上名聲甚佳,一時武當山上來賀者眾多。


    張無憚一路上山,他作尋常農夫打扮,麵上進行過簡單的偽裝,同另一位農夫合挑兩桶水搖搖晃晃往山上走。


    隻聽那農夫抱怨道:“怎麽就得使兩條腿哼哧哼哧趕路?”嫌騎馬礙眼,咱不能牽兩頭毛驢來嘛?


    張無憚笑道:“爬個武當山都能要了你的命?”說著單手捏著扁擔,另一手去摸他的腰,難掩得意,“不是我說,《紫霞神功》是你們華山九功之首,但比起我的《九陰真經》來說,還差得遠了。”紫霞大成就敢來找他挑釁,閃了腰也是該的。


    令狐衝撇了撇嘴,轉而問道:“為什麽不直接上武當山去?”張無憚早先是想以私人身份親自去觀禮的,臨到頭了卻改了主意,隻命手下奉上重禮,對外宣稱國務繁忙,轉頭就頂著個假身份偷摸上山了。


    張無憚道:“我也是不想讓他們為難,偷偷瞧上一眼,了卻一樁心願。”


    真見了麵,若以君臣之禮相待自然掃興至極,可若是武當上下還拿親人的態度待他,又同他對武林推行的政策相違背。走到今天,他做了許多對不起武林的事情,可瞧天下太平的局勢,他也並不後悔。等到了武當山上,瞧瞧告訴殷梨亭張三豐等人他的身份就是了。


    此地雖偏僻,但殷梨亭娶妻,整個江湖武林大小門派都來慶賀,仍遇到了不少來觀禮的。令狐衝瞧其中許多麵善之輩,唯恐被人認出來了,便不再說笑,埋頭專心趕路。


    旁邊有個昆侖派打扮的弟子麵露驚疑之色,同師兄弟們小聲道:“我怎麽瞧著,今日來了許多魔教之人?”


    在這個大雜燴世界,以往“魔教”可指日月教也可指明教,後來明教借著反元之事洗了白,就專成了日月教的代稱。


    另有一路峨眉女弟子同路而行,聞言一人哼道:“這都不知道,殷六俠娶的正是魔教妖女,聽聞是東方不敗的親妹妹。”


    有滅絕師太在頭頂上坐著,連帶著峨眉弟子都染上了一言不合就拔劍除魔的脾性,她的鄙夷不屑是衝著與魔教同流合汙的殷梨亭去的,隻話說得難聽,幾位昆侖弟子麵色都不太好看。


    另有一女弟子溫聲軟語幫著周全:“還請師姐慎言,不過是江湖傳聞,真假不知,便是師父都不準咱們私下多言,何況昆侖派地處極西。”說罷不動聲色給她遞了個眼色,往旁邊兩個擔水農夫那邊瞥了瞥。


    昆侖派自前任掌門何太衝夫婦被宮九殺死在渤海海灘後,江湖地位一落千丈,如今不過是二三流小門派,不足為懼,叫她心中沒底的反倒是這兩位,觀其步伐沉重又內裏全無,不似習武之人,但走在崎嶇山道上,兩手所提水桶一滴不灑,這等返璞歸真之勢,她自忖斷斷做不到。


    說話這二人也不是生人,令狐衝瞧第二位姑娘就十分麵善,稍一思量才恍然,這不就是周芷若嘛,某人的義妹。


    張無憚認出周芷若比他早得多,第一位說話的他也認識,正是丁敏君。周芷若雖然是小師妹,但瞧丁敏君被她小小頂了一下一聲不敢吭的模樣,在師姐妹中已有威嚴,下一任峨眉掌門非她莫屬。


    依著滅絕師太的性子,就算江湖傳言並不一定屬實,她聽了也該火了,如今卻打發傳教弟子來賀,可見武當地位比起早年更勝一籌。


    張無憚腦中轉著念頭,不妨礙發現周芷若打量他好幾次了,便轉頭對著她笑了一笑。


    裝神弄鬼,周芷若撇開頭不再出聲,帶領峨眉一眾快步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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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梨亭一身俊朗紅衣,笑容滿麵招呼賓客,來回溜達了好幾圈,被灌了不少酒,喝得眼都直了。


    莫聲穀遠遠瞧著不對,連忙過來幫他擋酒,因賓客太多,也被虐得不行,扭頭就把宋青書給抓了過來一道吃苦。


    宋青書這幾日是苦不堪言,早先他頭頂上還有殷梨亭和莫聲穀頂著,他遠不是武當山有成親希望的光棍中年齡最大的一個,現在殷梨亭好歹跟大魔頭修成正果了,他爹又重新把他的親事提上日程了。


    他心中堆著事兒,何況酒量平平,沒幾杯就暈乎乎的了。莫聲穀指著小侄子來替自己擋酒,見他這般不濟,喟歎道:“要是無忌在就好了!”


    在張無憚登基第一年,小昭就被推上了波斯明教聖女之位,第二年她同張無忌共結連理,兩人就在波斯定居,估摸著還得有個三五年才能返回中土。


    莫聲穀剛歎完,就聽殷梨亭忍不住道:“要是無憚也在就好了。”


    算來張無憚還是他和東方不敗的半個媒人呢,他願想著好歹今天能見一見人,想不到禮到了,人卻不見蹤影。今日是他的大好日子,歡喜之中難免有些不足。


    莫聲穀早瞧見他頻頻往張三豐旁邊空著的座位上瞧,遺憾之情溢於言表,禁不住搖搖頭,正待說話,卻聽殷梨亭又道:“咦,師父怎麽一直在同端茶的小童說話?”


    莫聲穀隨意掃了一眼,因距離太遠也瞧不清楚,隻道:“這有什麽,大哥二哥都下場陪客人了,師父也沒個親近人說話。”


    張三豐年紀越大越不修邊幅,哪怕是徒弟大婚,他也隻著一身破爛道袍,不搭理客人,隻拉著個小道童說個沒完簡直不是個事兒。


    又過了一會兒,殷梨亭又戳戳他:“怎麽五哥也在跟那小道童說話?”


    我沒瞧見五哥跟他說話,我就瞧見你伸著脖子一個勁兒往那邊看了。莫聲穀酸道:“是,是那小道童費勁兒給你擋酒呢。”


    殷梨亭一笑,把目光撇回來,作揖道:“謝過七弟了。”眼罷仍覺得蹊蹺,草草陪過幾桌,想繞到前麵去瞧瞧那道童到底是哪個,卻已經尋不到人了,便問起張三豐,“師父,剛剛不是有個童兒給您捧酒嗎?”


    張三豐笑道:“老六,你這是都樂傻了啊?我不喝酒,哪裏用得到捧酒的童子?”


    殷梨亭不禁露出一個笑模樣,嘿嘿了好一陣才道:“都是師父成全。”


    “你那……肯改過自新,老道便沒二話。”張三豐正色道,“我非腐儒之流,你五嫂也曾犯下累累血案,你瞧她自嫁了翠山後如何行事?可見正邪一道,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的,若日月教皆可棄惡從善,也是好事一樁,為善於武林了。”


    殷梨亭鄭重應了,低著頭瞧見自己踩得大紅靴子,對著上麵醜兮兮的圖案,心頭一甜,傻笑半天,抬起頭來見張三豐麵上有嘲笑之意,麵上一紅,連忙道:“師父,怎麽沒瞧見五哥?”好像跟那小道童一塊不見了。


    張三豐笑道:“喲,眼看著就入洞房了,還來關心這個?”


    殷梨亭臉更紅,不敢多說,匆匆掩麵而走。


    第二日他睜眼時都過了巳時三刻了,殷梨亭有記憶以來,從來沒睡到過這個點,羞得不行,看旁邊的董姑娘,比他還羞,縮被窩裏不理他。


    殷梨亭愣了一下,屁股就被捏了一把,董姑娘細聲細氣道:“蠢貨,我穿著女裝呢。”


    是哦,女裝就是美嬌娘,上次完事後翹著二郎腿跟他說話是因為穿得男裝。殷梨亭想明白了,隻是兩個人都羞也不成,總得有個人打開話匣子,他便試探得聊起昨天的事兒。


    董姑娘對來了多少賓客收了多少禮一點也不在意,倒是他提到那個神出鬼沒的小道童時,將腦袋從被子裏探出半個,掩著口鼻道:“我猜那個就是張無憚。”


    殷梨亭吃了一驚:“無憚不是有事兒走不開嗎?”旋即就明白了,不來的是皇帝,來的是他侄子,於是就笑了。


    “你這幾天,除了笑就是笑,眼睛都笑小了兩圈——不過還是很俊就是了。”董姑娘其實也在笑,就是不想讓他瞧出來,才拿被子遮住的,“別聲張,他可能還要在武當山住幾天,肯定能見到。”


    殷梨亭點點頭,他這輩子是沒法傳宗接代了,拿三個侄子權當兒子看待了,正待發散一下滿腔慈愛之情,小腿就被人勾住了。


    他耳朵根都通紅了,瑟縮道:“這大白天的……”鬼祟著下床先將房門窗戶都檢查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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