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政平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坐在那兒沉吟起來,不知道是在回憶跟大澤化工有關的內容,還是在做思想鬥爭。


    田新平立刻顯出了不耐煩的樣子,說道:“張局長,你可是環保局長,對咱們市這些重點企業的環保情況不是應該了如指掌嗎?你是不是對大澤化工的情況不了解啊?如果你不了解,那就不要想了,你想出來的東西也不是真實情況!我見你立刻跟你們局裏了解情況的同誌打電話,了解清楚了之後再回答這個問題!”


    張政平尷尬的笑了笑,終於開口說道:“對於大澤化工的情況,我還是了解的。大澤化工是咱們市的重點企業,對於環保這一塊也一直非常重視。或許他們是實際的工作中存在著一些超標排放廢水、廢氣的情況,但是總起來看,他們還是環保達標的。”


    田新平對張政平的這個回答顯然很不滿意,皺著眉頭問道:“張局長啊,你這個回答可是有點在耍滑頭啊!什麽叫大澤化工在實際的工作中或許存在著超標排放廢水、廢氣的情況?他們到底有沒有這麽做?你有沒有證據?如果你有證據證明他們這麽做了,那就是他們違規,甚至是違法!如果你沒有證據,那麽你作為一個環保局長,卻說出來這麽不負責任的話,你覺得這合適嗎?”


    陳慶東冷眼旁觀,見田新平這一番咄咄逼人的話已經明顯引起了穀傳軍的不滿,但是穀傳軍隻是冷著臉,還是沒有說出來什麽。


    而張政平的臉色也漲得通紅,似乎還有些手足無措。


    陳慶東聽人說過,那些秘書出身的官員,在成為領導,甚至是主政一方之後,往往都會表現的特別強勢,甚至可以說是“趾高氣昂”!在人群中,永遠是他的腰杆挺的最直,嗓門叫的最響!


    這真的是一種詭秘的心態!


    陳慶東不禁又想到自己,以後自己被穀傳軍放出去之後,也算是個秘書出身的幹部了,到時候自己是不是也會像田新平這樣呢?


    陳慶東不禁暗暗搖了搖頭,心想自己一定不會成為田新平這樣的人。


    “不……不是,田市長,其……其實我沒……沒有證據證明大澤化工有超標排放廢水、廢氣的行為,大澤化工的環保向來都是達標的。”張政平結結巴巴的說道。


    “對嘛,張局長,不管是什麽事,你都必須要拿出來一個肯定的答案才對嘛!”田新平終於緩和了一下臉色說道。


    張政平的表情很尷尬,隻好應著:“是,是。”


    穀傳軍見張政平這個樣子,便沒有再逼他,而是問田新平:“田市長,那你覺得對於李省長的這個批示,該怎麽做?”


    田新平說道:“既然大澤化工沒有問題,那就如實報上去吧。穀市長,你覺得呢?”


    穀傳軍繃著臉說道:“李省長在批示中並沒有點大澤化工的名,而隻是讓我們治理好柳葉河的汙染問題。我們怎麽往上報?難道隻說大澤化工沒有問題?”


    田新平明顯的感覺到穀傳軍不高興了,倒也見風使舵的很快,便笑了笑,說道:“是我疏忽了!既然李省長對柳葉河的汙染問題做了批示,那麽我們還是要做一些工作的。穀市長,我看要不然這樣吧,我牽個頭,讓張局長具體做工作,我們把柳葉河好好治理一下,一定讓李省長滿意!”


    穀傳軍沉默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道:“好,田市長,那這件事就麻煩你多操心了。”


    田新平嗬嗬一笑,說道:“穀市長,你客氣了吧!環保本來就是我分管的一攤子工作嘛,我來牽頭做這個工作,本來就是我的分內之事嘛!”


    穀傳軍淡淡一笑,說道:“好,田市長,那就先這樣吧。”


    穀傳軍這是在明顯的送客了,田新平、程信和張政平都站了起來,田新平說道:“穀市長,那我們就先出去了。”


    穀傳軍點了點頭,道:“好。”


    田新平等三人從穀傳軍的辦公室離開之後,穀傳軍拿起桌子上的一根中性筆用力的扔在了地上。


    陳慶東不敢勸穀傳軍,便隻好負手站在一邊。


    穀傳軍又拿起茶杯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大半杯,然後把茶杯用力的放在了桌子上,裏麵的茶水都濺了出來。


    這一次,陳慶東不能無動於衷了,便拿起了桌子上的餐巾紙準備給他擦一擦桌子。


    穀傳軍輕歎了一口氣,說道:“慶東,你不用擦了,給小馬打電話,讓他準備好車,咱們二十分鍾後出發,我要親自到柳葉河去看一看。”


    陳慶東應道:“是,穀市長。”


    走廊外麵,剛從穀傳軍辦公室出來的田新平立刻拉下了臉,說道:“你們兩個都到我辦公室來!”


    程信和張政平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乖乖的跟在田新平後麵進了他的辦公室。


    田新平回到辦公室之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卻不讓程信和張政平坐下,而是冷冷的看了他們兩個幾秒鍾,然後對張政平說道:“老張,你給我說實話,大澤化工到底有沒有問題?”


    張政平囁嚅的說道:“沒……沒什麽問題……”


    沒等張政平把話完全說完,田新平就指著張政平說道:“行,這是你說的沒有問題,老程可是證人!如果日後大澤化工再出了什麽問題,我可那你是問!”


    話已至此,張政平隻好硬著頭皮說道:“是,田市長。”


    田新平吐了口氣,又道:“對於柳葉河的汙染問題,既然李省長做了批示,那麽不做治理也不行,你回去之後做一個治理方案出來,拿給我看吧。”


    張政平道:“好。”


    田新平又想了想,才說道:“先就這樣吧,老張,你回去吧,我給你兩天時間,把治理方案給我送過來,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田市長。”張政平唯唯諾諾的說道,然後便退了出去。


    等張政平離開之後,田新平又狠狠的瞪了一眼程信,訓斥道:“老程,你今天上班是不是沒帶腦子啊?大澤化工的情況你不知道嗎?你怎麽想起來給穀傳軍說是大澤化工汙染了柳葉河?”


    程信早就對自己不小心說錯的話而後悔了,現在穀傳軍沒有在旁邊,他便不想認賬了,說道:“田市長,你冤枉我了,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說這樣的話!這都是穀市長冤枉我的!”


    田新平繼續瞪著程信,說道:“這是他冤枉你的?他為什麽冤枉你?”


    程信歎了口氣,說道:“還能因為什麽?他不信任我唄!田市長,你是不知道啊,他現在是越來越不相信我,很多事都不讓我知道!就像他前兩天去了省城,去那兒幹嘛了,見了誰,我都一點都不知道!他現在就信任那個陳慶東!這個陳慶東的嘴也緊的很,我什麽話也別想從他嘴裏套出來。唉,我現在的工作實在是難做啊!田市長,要不然你找個機會再跟衛書記說說,不如就把我放出去吧!就算當不了縣委書記,讓我當個縣長我都沒有怨言!你在衛書記心中的位置這麽重要,你給衛書記提了建議,衛書記肯定會重視的!”


    衛斯年的青睞是田新平最得意的一件事,因此聽了程信的恭維之後,田新平心裏也很高興,嘴上則說道:“我已經給衛書記提了這件事,衛書記也說了,他會考慮的。不過,你也知道,縣長和縣委書記的位子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你看看現在哪有什麽空位啊?所以啊,這事不能著急,必須要等機會才行。老程,其實以你的資曆下去幹個縣委書記完全是夠格的,幹縣長豈不是太虧了?但是呢,話又說回來了,隻要你還幹著市府辦的秘書長,你就一定要把你的本職工作幹好!明白嗎?”


    程信其實也隻不過是說說而已,他才不願意下去幹縣長的,要下去,至少也是縣委書記!


    要不然,還不如在市裏某個更好的位子呢!比如到某個要害局當個一把手,最差也是調到市委辦當個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也總比下到縣裏當個二把手的縣長強。


    但是,程信跟衛斯年是說不上什麽話的,他能指望的人裏麵,田新平是比較重要的一個,所以他在田新平麵前一直表現的非常謙卑,非常的尊重田新平。


    因此,程信便說道:“是,田市長,我聽您的安排!”


    田新平抬了抬下巴,道:“坐吧,別站著了。”


    程信這才在田新平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田新平又把桌子上的煙拿起來,抽出來一根丟給了程信。程信接過來煙,又馬上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掏出打火機替田新平點上了煙,然後又坐回沙發,才替自己點上了煙。


    田新平抽了兩口煙,問道:“老程,李省長的這個批示,都有誰知道了?”


    程信說道:“這個批示是走程序過來的,知道的沒有幾個人,主要領導裏麵就您和穀市長兩個人知道了。”


    田新平想了想,又說道:“這兩天,你多注意著點這件事,如果穀傳軍有什麽舉動,你就立刻來向我匯報。你也知道,於老板跟咱們衛書記是同學,大澤化工不能出什麽事。”


    “是,田市長,我明白。”程信道,然後又小心的問道,“田市長,你說這件事要不要向衛書記做個匯報啊?”


    田新平擺了擺手,說道:“最近為了籌備兩會,衛書記已經忙壞了,這件小事就不要去打擾他了。這樣吧,老程,你跟我去一趟大澤化工吧,咱們去跟於老板聊聊,讓他多注意一點,畢竟是李省長批示的事,別讓他弄出了什麽岔子。另外,我會在於老板麵前替你美言幾句的,讓於老板念你個人情。於老板跟衛書記可是經常見麵的,他如果在衛書記麵前替你說幾句好話,對你也是很有好處的。”


    程信高興的說道:“那就謝謝田市長了!”


    田新平道:“行了,跟我你就不要客氣了。我現在就給於老板打個電話,晚上去他那兒坐坐,吃他一頓!於老板有一批窖藏了二三十年的茅台,平時守著跟寶貝似的,咱們今天過去給他‘通風報信’了,必須要讓他放放血才行!”


    程信恭維道:“田市長,看你說的!你就算是到大澤化工閑玩,於老板也肯定會拿最好的酒來招待你啊!”


    田新平哈哈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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