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東看到穀傳軍對田新平和程信這種一唱一和的演戲明顯有些不滿,但是他卻也不好說什麽,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嚴肅。


    為了緩解一下氣氛,同時也為了紓解一下穀傳軍心裏的怒氣,陳慶東便拿起茶壺去給他們添水。


    在給田新平添水的時候,陳慶東故意手一抖,壺裏的水灑出來一些,把田新平的西褲和皮鞋都弄濕了。


    田新平是個非常注重外表整潔的人,當即“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陳慶東連忙說道:“不好意思,田市長,剛才手上一滑,不小心把水灑出來了。我幫您擦一下吧!”


    田新平心裏很不高興,如果是他自己的秘書倒灑了水,他肯定就要罵出來了!但是,陳慶東是穀傳軍的秘書,他雖然仗著衛斯年的寵信,心裏對穀傳軍有些不以為然,但是表麵上的麵子卻還是要給的。


    於是,田新平便壓抑著心裏的不快,笑著說道:“沒事!沒事!不用擦了,也沒有撒上多少水,一會就自己幹了。”


    陳慶東也並不想真的替田新平擦衣服,便又說了一句:“不好意思了,田市長。”然後就退到了一邊。


    本來心裏窩著一團火的穀傳軍看到這麽一幕,心裏果然舒服了一些,不由得又暗暗讚歎了一聲陳慶東真是個鬼滑頭。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陳慶東便連忙走過去開了門,環保局局長張政平到了!


    陳慶東雖然之前跟張政平沒有什麽接觸,但是他對張政平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因為張政平是從柳林出來的幹部,他曾經是柳林的縣長,本來是很有希望接替縣委書記的!


    但是,在他領導柳林縣大修水渠的時候,他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


    當時,柳林縣的財政非常緊張,隻夠發工資的,根本就拿不出幾千萬來大修水利。但是,有幾個鄉鎮深受那一條大河的影響,隻要夏天一下大雨,那幾個鄉鎮就必受水災!


    因此,這個水利工程勢在必行!


    張政平為了籌集這個資金,便對那三個受災的鄉鎮實行了攤派,讓每個鄉鎮自籌800萬,縣裏再想辦法籌資1500萬,這樣就勉強夠用的了。


    不過,那幾個鄉鎮的財政情況也非常緊張,根本就籌不出來這筆錢!


    為了這個水利工程,張政平就想出來了一個法子,他把這三個鄉鎮的書記都叫到了縣政府學習,名其曰讓他們上“學習班”,實際上就是把他們給軟禁了起來。哪個鄉鎮能夠籌集到這800萬,哪個鄉鎮的書記就可以回家!


    為了給三個鄉鎮書記施加壓力,張政平給這三個書記安排了非常重的學習任務,讓他們每天早起晚睡,吃、住條件都很差,故意讓他們受受罪!


    在這種情況下,這三個鄉鎮的書記隻好使出渾身解數,用電話遙控著各自的鄉鎮抓緊時間籌集資金!


    書記發了狠,下麵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但是,鄉鎮上沒有驗鈔機,也沒有什麽企業,他們想籌錢,便隻好朝農民身上打主意!


    在當時,除了提留、統籌款之外,超生罰款是鄉鎮財政的一個重要來源!


    於是,這幾個鄉鎮的人全都把主意打到了計劃生育上麵。他們三個鄉鎮都各自成立了領導小組,由各鄉鎮的鎮長親自掛帥,抽調了很多工作人員,集中下村征收超生罰款!


    不過,征收超生罰款向來都是一個非常困難的工作,因為老百姓手裏也沒有錢啊!


    在當時大政策的指導下,鄉鎮的工作人員為了征收超生罰款也是無所不用其,對那些交不起罰款的家庭,簡直是到了“明搶”的地步!他們會直接砸壞這戶人家門上的鐵鎖,一擁而入,見什麽值錢的東西就搬什麽東西!糧食、電器、農用機械等等全都都在他們的“明搶”範圍之內!


    就在這個過程中,其中有一個鄉鎮的計生人員去一個貧苦戶家裏征收超生罰款的時候,那戶人家交不起錢,於是這些計生人員便把這戶人家的幾百斤小麥全都拉到車上,準備弄走。


    不過,這些小麥是這個貧困農戶的全部口糧,如果被政府的人拉走,他們馬上就得揭不開鍋!


    於是,這個貧困農戶家的男主人在憤怒之下,抄起一把鐮刀砍在了其中一個年輕工作人員的大腿上!


    這一鐮刀直接砍斷了這個年輕人腿上的大動脈,當即鮮血狂噴!


    其他政府工作人員看到這個情況慌了神,他們連忙用拖拉機把這個傷員送到了鎮衛生院,但是由於前幾天剛剛下過大雨,村裏泥濘不堪,十分難走!


    這幾個政府工作人員又缺乏必要的急救常識,隻是用布纏住了那個傷口,但卻根本就無法阻止血液的噴流而出!


    等他們把傷員終於送到衛生院以後,這個傷員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奄奄一息了!


    更可悲的是,鄉鎮衛生院的的條件有限,根本就沒有跟傷員向匹配的血漿!於是,他們又跟縣醫院聯係,讓縣醫院趕緊找到想匹配的血漿送過來!


    但是,經過了這麽一番折騰之後,這個傷員終於還是沒有挺過去,因流血過多而去世了。


    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好青年,在生命之花剛剛綻放的年紀,就因為在工作中的衝突而永遠的凋零了!


    後來,那個用鐮刀砍斷了逝者大動脈的農民因故意殺人罪被判了無期徒刑,那幾個去農戶家“搶”糧食的工作人員全部被開除公職,所在鄉鎮的鎮長也被免職,書記被黨內記大過。


    而張政平也因為強行攤派事件被免去了柳林縣長的職務,空置了一段時間後,被安排到省委黨校上了半年的處級幹部培訓班,然後又回到龍灣市擔任了統計局局長,後來又擔任了環保局局長,並一直持續至今。


    實際上,張政平原本是一個很有前途,也很有工作能力的幹部,他逼著鄉鎮籌集資金也是為了幹事情,出發點還是好的,但是最終卻以悲劇收場。


    他本來冉冉上升的仕途生涯也就此終結,再過上幾年,他就會從市環保局局長的位子上退休。如果混的好,在他退休之前,或許組織上還會考慮給他提一個副廳級的待遇,要不然,他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其實,張政平在柳林當縣長的時候,陳慶東還在上學,他們兩個在工作上並沒有任何的接觸。


    不過,陳慶東跟張政平的兒子倒是接觸不少。


    他的兒子就是柳林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大隊長張子昆!


    陳慶東剛開始跟張子昆認識的時候,還是因為王雲飛,張子昆和王雲飛是一個院子裏長大的發小。因為王雲飛的關係,他和張子昆也有些不對付。


    不過,後來他們在工作中接觸多了之後,對彼此的人格和工作能力都有了深刻的了解,便又生出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彼此也成為了朋友。


    因為這些關係,陳慶東便對張政平也有了一種親切感。


    因此,在陳慶東把辦公室的門打開,看到張政平以後,便熱情的說道:“你好,張局長,請進。”


    “你好!你好!”張政平連聲說著,走了進去。


    陳慶東關上了門,也跟在張政平的後麵向裏麵走去。


    陳慶東看到,張政平兩鬢的頭發已經花白,背也已經有些佝僂,儼然已經是一個老人了。


    這讓陳慶東不禁暗歎了一句,如果張政平當年不是遇到了那件事,那麽以張政平的能力和資曆,估計現在至少也是個副市長了,精神麵貌也絕對不會跟現在一樣。


    張政平在跟穀傳軍、田新平、程信三個人打了招呼之後,便有些緊張的站在了一邊。


    穀傳軍說道:“張局長,你坐吧,別客氣。”


    “是,謝謝穀市長!”張政平說道,然後才坐了下來。


    張政平的屁股剛剛碰到沙發,田新平就反客為主,而且用一種引導的語氣開了口:“張局長,今天把你叫過來呢,是有件事想聽聽你的匯報,你可一定要想好了之後,如實回答,不準信口開河!”


    張政平連忙陪著笑說道:“是!是!我一定如實匯報!”


    田新平彈了彈手裏的報紙,又接著說道:“有個記者寫了一篇文章,說了柳葉河被汙染的問題,而且還說是大澤化工汙染的柳葉河!你是環保局長,對這件事肯定了解的非常清楚,所以我們就像向你了解一下情況,柳葉河是不是被大澤化工汙染了?大澤化工是不是存在環保不達標的情況?如果存在,你們環保局有沒有證據?”


    聽了田新平的話,陳慶東暗自冷笑一聲,心想田新平這話問的,顯然是想讓張政平說大澤化工沒有問題啊!


    當著穀傳軍的麵,田新平既然會說出來傾向性這麽明顯的話,真的是不知道田新平到底是太驕橫,還是太愚蠢!


    陳慶東又看了看穀傳軍,見穀傳軍還是如老井一般平靜,而且沒有想要給田新平做個強調的意思,而是靜靜的坐在那裏,等著田新平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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