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進入自己的心靈,林清立即被一種模模糊糊、不能確定的悲傷情緒控製住了。傷感之中,他努力前行,終於回憶起了自己的大學時代,同學們熟悉的臉龐一張張撲麵而來,裏麵有一張是張遠強的。


    他用力甩掉這些印象,又往前行。終於,他看到了自己拉二胡的情景。他仔細看了看二胡的樣子,記下後,又繼續前行。順便又看了看吉他的樣子,也記下了。最後,他看到了自己正在學校的樹蔭中學二胡,拉的曲子是二泉映月。他站在旁邊,用心記著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旋律。


    直到記下全部曲子,並且確定已經學會,他才退出來。為了解除催眠,他不停地喃喃自語:我已經全記住了,再也忘不掉了,我該醒了,我該醒了,我該醒了……。慢慢地,他恢複了過來。這時,窗外已升起了一輪明月。


    醒來後,林清發現自己的眼角居然有淚。淚水讓他回想起剛進入自己心靈時的悲傷,他發現,這種悲傷在他被催眠時,全程伴隨著他的意識。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林清開始反省,難道是因為再也回不去?不是。一霎那間,他忽然回想起穿越前越獄時,妻子吳敏看著自己的充滿愛意與痛苦的眼神。


    原來自己是想起了她!自從適應了林清這個角色後,自己就將以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這是一種心理保護機製。可催眠之後,自己還是又想起了前生那些最痛苦的事。


    自己在吳敏心中種下的讓她忘記自己的指令,這時肯定已經發生了作用,吳敏一定早已忘記了自己,忘記了對自己的感情。林清歎了一口氣,唉,千年阻隔,再也不能相見,以後就讓我們各自好好生活吧。


    想通了這些,他長舒了一口氣。


    第二天早上,林清沒去師傅劉室的醫館,劉室現在對他又敬又怕,他不去,劉室沒了壓力,心情反而會好。林清在大街上找到一家樂器鋪,走了進去,他的口袋裏裝著半貫錢。這是姑姑林葦在他家留下的。林清被姑父夏時天罰回祖屋麵壁思過,姑姑林葦怕他日子難過,特地在他臥室的箱子裏放了十貫錢。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樂器鋪老板見一大早就有生意,立即笑臉迎了過來。林清怕老板不懂,就用手比劃二胡的樣子,想請他讓工匠為自己做一把。誰知他才比劃完,老板就笑道:“你說的是奚琴啊。公子真是找對了地方,房州城內,隻有小店有這種胡人的樂器。”立即吩咐夥計去拿。原來二胡的前身就是唐代的奚琴,乃是胡人的樂器,隻是當時尚未在中原流傳開來。


    林清吃了一驚:難道唐代就有二胡了?那自己在鶯鶯小姐麵前獻寶不是獻不成了?等夥計拿出來,聽老板介紹了一番後,他才啞然失笑,奚琴琴身倒是和二胡差不多,不過二胡是拉的,奚琴卻是彈撥的。


    於是他就請老板按照自己說的二胡樣子,將奚琴改裝一下,再配一把拉弓。拉弓是什麽樣子,老板卻不知道,林清隻好又比劃了一番。老板一邊點頭,一邊奇怪道:“公子倒和常人不同。”林清隻是笑笑。


    林清索性又請老板為自己用琵琶改裝一把吉他。吉他是由琵琶演化而來的,這個林清倒是知道。老板聽他說完吉他的樣子,又是十分奇怪,不停地拿眼睛看著林清。林清也不作聲,隻是將半貫錢遞了過去,問道:“能不能中午取?”


    一把琵琶加一把奚琴,不過一百多文,半貫錢卻是五百文。老板接錢在手,喜不自勝,也不覺得林清的要求奇怪了,一迭聲道:“可以的可以的。”


    林清中午去取時,果然已經做好。他試了試,音質倒也不錯。


    下午時他就在家練習拉“二泉映月”。他已通過自我催眠,熟悉了這首曲子的拉法,再加上這首曲子他以前已經拉慣,故而不久就熟練了。


    他帶著二胡,興衝衝去了普救寺。看到二胡,開始時隻有秋菊奇怪:“小姐,這是什麽樂器?”鶯鶯見多識廣,開始時倒不以為奇:“這是胡人的奚琴。”後來覺得樣子和奚琴有點不同,弦上又有一把拉弓,她才驚奇:“林公子,這奚琴上怎麽會有這樣一把拉弓?”


    林清笑了笑:“這是一個高人改的。這樣改了後,拉出來的曲子會更好聽。”


    秋菊與鶯鶯的胃口這時都被調了起來,都想聽聽這奇怪的樂器拉出來的曲子究竟是什麽味,鶯鶯這時道:“林公子,能不能賜教一曲?”語氣裏竟然難得地有了央求的意思。


    林清趕緊同意。他坐了下來,擺好姿勢,然後道:“在下拉的這首曲子,是一位高人譜的,這位高人很多年前就已過世。”歎了一口氣,他又朗聲道:“這個世上,有一些人生下來仿佛就是為了承受世間苦難的,這個高人就是。他是個私生子,生下來就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母親因為未婚就生子,受盡了別人的辱罵。而他,從小就被別人看不起,幾乎每天都受到別人的羞辱。


    他四歲那年,他的娘親實在受不了世人的白眼,含淚自盡。在他哭成淚人時,一個道士來帶走了他。這個道士,其實就是他爹。他的爹爹妙於音律,他的娘親去道院遊玩時,聽到了他的琴聲,對他暗地傾心,兩人情愫暗生,這才走在了一起。


    道士見心上人受了自己牽累,不禁悔恨交加。可人死不能複生,他隻得將全部的心血放在兒子身上,將一身的本事全傳給了他。


    在道院裏,雖然他後來知道師傅就是自己父親,可限於清規戒律,隻敢將爹爹兩個字喊在心裏。親人在前,卻不能相認,這是何等的痛苦!後來他爹爹因思念過世的心上人心切,也撒手人寰。在他父親的靈柩前,沒人的時候,他才敢悄悄地喊一聲爹。喊過後,眼淚長流。


    爹爹走後,他無處可去,隻得隨波逐流,按照父親的遺誌,做了一個道士。他正值青春年華,實在不願枯燈神像跟前,可世勢所逼,他有什麽辦法?


    他想著自己身世,不禁痛苦萬端。苦痛之中,他終於墮落了,每天都偷偷跑出去,在花街柳巷流連。而這些,都需要錢,可他除了會拉琴,什麽也沒有。無奈之中,他隻好拿道院中的法器出去變賣,後來被人告發,被趕出了道院,最後隻能流落街頭。


    多年的痛苦,終於使他的眼睛染上了疾病。可他已經流落街頭,根本沒錢醫治,最後隻好任自己變瞎。成了瞎子後,謀生變得更加艱難,為了活下去,他隻好每天拉著自己譜的曲子,沿街乞討。


    每個人都覺得他的琴拉得好聽,可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而他感懷身世,也不願以真名示人,就自稱‘瞎子阿炳’。就這樣,他熬了很多年,飽嚐了人世間的艱辛和苦難後,終於默默死去。”


    聽到這裏,鶯鶯小姐和秋菊的眼淚都快掉了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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