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禦三郎早有和鬼族公主成親的打算,婚禮用品久已備好,布置起來仍費了不少時間。


    好在三聲洞人手不少,老胡居中調度還算有條不紊。


    禦三郎陪著桀駿和水伯飲酒,在禦三郎曲意結交之下,氣氛倒也融洽。


    到了後晌,三人都有幾分醉意,禦三郎推坐而起道:“時候不早了,烏兄快去換上吉服,我去看看老胡準備的如何,若無差錯,也可以開始婚禮了。”


    水伯是烏江神之子,父子皆以烏為姓。


    禦三郎招手讓嘍囉上前,吩咐道:“你帶兩位貴客下去休息,稍時我就將吉服送去。”


    “真是勞煩禦兄了。”


    一頓酒下來,桀駿對禦三郎好感大增,樂嗬嗬地道:“兄弟我代妹子、妹夫多謝了。”


    禦三郎擺手笑道:“公主也是我的義妹,太子無須見外。”


    禦三郎去見老胡,桀駿和烏晉則被嘍囉引到一間石室等候。


    桀駿坐到石床上,酒勁上來打了個飽嗝,黧黑的臉膛湧起一抹酒紅,頓有些昏昏欲睡。


    烏晉始終對禦三郎懷有警惕,喝酒的時候便暗中調息,將酒力散去,些許醉態也是裝出來的。


    烏晉見桀駿支著腦袋犯困,上前搖了他兩下,壓低聲音道:“桀兄,桀兄……”


    桀駿睜開惺忪的雙眼,打了個哈欠,仰麵躺到石床上,嘟囔道:“這幾日為了尋找阿縞,幾乎沒怎麽合眼,實在困得厲害。幸好禦三郎是個赤誠君子,不但沒和我們為難,還古道熱腸,要為你們完婚,容我小睡一會兒,晚上還要觀禮呢?”


    “桀兄、桀……”


    烏晉聽桀駿發出鼾聲,心中大感失望,桀駿對禦三郎已無戒心,和他也商量不出什麽好結果。


    烏晉坐到一邊,揣測禦三郎的深心用意,考慮應對之策,過不多時,果然有嘍囉送來吉服,囑咐他早點穿換。


    所謂婚禮原是在黃昏時舉行,烏晉身在險地,這幾個時辰真是度日如年。桀駿則呼呼大睡,涎唾橫流,一點不知烏惡心中焦灼。


    好不容易挨到入暮,禦三郎姍姍來遲,他換了一件朱紅色的袍服,既喜慶又精神,不知道的還以為新郎倌是他呢?


    倒是烏晉的吉服顏色比較晦暗,但這是人家準備的,他也不好挑三揀四。


    禦三郎推門進來,看到桀駿靦著肚皮大睡,不由啞然失笑。


    烏晉忙把桀駿叫醒,低聲道:“大哥,三洞主來看我們了。”


    桀駿睜開眼珠,撓了撓了腦袋,想起正事,霍然坐將起來,急問道:“什麽時候了?”


    禦三郎笑道:“讓兩位久等了。吉日已到,請跟我來吧。”


    桀駿這才發現禦三郎站在室中,抹了把口水,訕笑道:“三郎,你這可真是好酒,讓我這場好睡。”


    禦三郎哈哈笑道:“太子今晚是大舅子,還有你喝的呢?”


    三人來到外洞,也已張燈結彩,煥然一新,議事堂上設了一張香案,洞中嘍囉都在階下觀禮,濟濟一堂,甚是熱鬧。


    禦三郎引著烏晉去房中把阿縞接出來,就在香案前行了三拜之禮。


    諸女簇擁著一起把阿縞送回石室,她這裏布置成了洞房,石桌上點著脂燭,帳幔貼著大紅喜字,春意融融,頗有旖旎之感。


    禦家是風神一族的後裔,盡管神獸在神族地位不高,多數居於仆從的地位。


    像太上老君的青牛兕,太乙救苦天尊的九靈元聖,文殊、普賢、觀音的青獅、白象、金毛吼,本領不可謂不大,以出身而論,卻始終是一個坐騎,雖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太上老君之流的坐騎實際權勢可能遠在下品神官之上,又如一些太監,甚至能把持朝政、廢立皇帝,但是名不正則言不順,個別事例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這一群體的地位。


    盡管禦氏隻是神獸家族,卻處處向神族看齊。婚製是男女私有的產物,許多鳥獸限於群居,沒有固定的配偶,自然沒有婚製,也無須婚禮。


    婚禮可說是神族的創製,四靈諸侯本是帝俊分封,拱衛神庭,自然遵從神族禮製。


    禦氏兄弟雖是妖王洞主,卻十分珍視自己的神族血統,恪守禮製。


    烏晉終於如願以償,和鬼族公主結為夫妻,自是心潮澎湃,難以自已。


    阿縞身穿嫁衣,頭頂蓋頭,俏坐在石床邊,亦是忐忑不安。


    虞嫵送上條盤,上麵放一條紅絲纏縛的秤杆。


    祝英姿懷有身孕,祝英秀斷了一臂,這些事情隻有虞嫵來做比較合適。


    烏晉會意地拿起秤杆,心頭怦怦直跳,深吸了一口氣,挑開一角認得是阿縞不錯,放下心來,又挑了兩下才將蓋頭揭下。


    烏晉和阿縞四目相對,有許多話要說,礙於虞嫵和祝家姐妹都在,不便交談。


    虞嫵收拾了秤杆,又端起一個條盤,上麵放一隻切開的葫蘆,和一個酒壇。


    葫蘆中間連著絲線,虞嫵緩步上前,嫣然笑道:“兩位新人喝一盞合巹酒吧。”


    烏晉和阿縞各取了一瓣,虞嫵捧起酒壇一人倒了半瓢。


    烏晉眉頭微皺,他擔心禦三郎在酒裏動甚手腳,但這合巹酒又不能不喝。


    “阿縞,你不擅飲酒,沾沾唇就可以了。”


    虞嫵笑道:“這酒是山中醴泉,沒什麽勁道的。”


    烏晉見虞嫵笑容甜美,容貌竟不在阿縞之下,便是那祝家姐妹也是姿容絕佳,心說:“怪不得禦三郎不把阿縞放在心上,他洞中居然有這麽多美貌女子。”


    在他想來,禦三郎既是三洞主,這三聲洞的女子自是任他予取予求。


    想到這裏,烏晉警惕之心稍去,端著瓢中酒水一飲而盡,酒入肝腸,果然有一絲芳洌之感,沁人心脾。


    虞嫵收拾酒具從房中退出,祝家姐妹帶上房門,三女說說笑笑,漸漸走遠。


    “阿縞,我總算見到你了。”


    烏晉心潮起伏,難掩興奮之情。


    阿縞反應甚是冷淡,“你來做什麽?”


    烏晉呆了一呆,頓覺得一頭冷水澆落,吞吐道:“我……我是來救你的呀。”


    阿縞冷漠如故,“你和太子趕快離開,我不需要你們來救,沒人能傷得了我。”


    烏晉愣了半晌,滿懷歉意地道:“我知道我爹的做法讓你很失望,但……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


    阿縞柔聲歎道:“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阿縞,難道……你變心了?”


    烏晉臉色大變,眼中露出憤怒之色。


    阿縞輕哼一聲,並不多言。


    “不對,那你為什麽還要嫁給我,是不是禦三郎要脅你了,你不要害怕,有我在他休想動你一絲一毫。”


    烏晉苦思冥想,總覺得阿縞對他態度大變必是禦三郎從中作梗。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來人推了一下房門,發覺裏麵反鎖,拍著門板大叫嚷,“烏老弟,天色還早,不忙著睡覺,出來陪大家喝幾杯。”


    烏晉聽出是桀駿的聲音,隻得上前開門,桀駿身邊簇擁著一群嘍囉,當即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抓住烏晉便往外拖拽,嘴裏嚷著喝酒,不由烏晉不從,一行人興高采烈的去了。


    今晚喜事臨門,三聲洞極為熱鬧,烏晉滿懷心事,借酒澆愁,來者不拒,又架不住賀客眾多,直喝得酩酊大醉,才被送回洞房。


    桌上的脂燭燃盡,石室中陷入黑暗,禦三郎躡手躡腳來到門外,從懷裏摸出一枚竹管,插入門縫,吹出一股白煙。


    禦三郎授意手下拖住烏晉,將他灌得不省人事。初時他也不敢在酒裏動手腳,害怕烏晉察覺。但外洞人多眼雜,酒酣耳熱之後動點手腳十分容易,總之不能讓烏晉清醒著進洞房,捷足先登,成其好事。


    這煙氣和阿縞飲得醴泉俱無藥性,但二者相忌,飲罷醴泉再嗅入煙氣便會手腳酸軟,無法動彈。


    擱在平時禦三郎也不想出此下策,但如今烏晉找上門來,不使出點非常手段,恐怕是留不住阿縞了。


    禦三郎等了片刻,側耳傾聽,一絲動靜也無,才用短刀橇開門閂,推門而入。


    禦三郎闔上房門,適應了一下房中黑暗,隻見石床上帳幔低垂,人影依稀可見。


    禦三郎緩步靠近石床,拉開帳幔一瞧,阿縞和烏晉並肩而臥,看樣子睡得甚熟。


    禦三郎心頭掠過一絲妒意,拍了拍烏晉的臉頰,冷笑道:“便宜你小子了。”


    烏晉躺在外麵,不方便禦三郎下手,眼見烏晉睡得甚沉,禦三郎將他拖下床來,丟到一邊。搓著手掌心花怒放,探手朝阿縞水嫩的麵頰摸去。


    “公主,等急了吧,親夫君這就來疼你。”


    不妨阿縞忽然睜開清亮的眼眸,清叱道:“把你的髒手拿開。”


    禦三郎大感愕然,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沒有……”


    “沒有什麽?”


    阿縞翻身坐起,她身上的衣服紋絲不亂,看來並沒有就寢的打算。


    “沒什麽。”


    禦三郎如何會挑明他自己做的齷齪事,訕笑道:“公主,你怎麽沒睡?”


    “我在等你呀。”


    阿縞綻唇微笑,陡然多了幾分柔媚之感。


    禦三郎心頭一輕,訝然道:“莫非公主知道我會來?”


    阿縞輕啐道:“你這個下+流胚子,我用腳指頭猜也知道你沒安好心。”


    禦三郎嘿然笑道:“烏晉來勢洶洶,他又是烏江神的兒子,我雖然不怕他,總不能讓他毀了我的家業。我對公主一往情深,這新郎嘛自然還該我來做。”


    阿縞淡然道:“我知道你的名聲並不好,就不必拿這些話來哄我了。”


    禦三郎忙信誓旦旦的道:“我對公主之心天日可鑒,別的女人如何能與你相比。公主隻要肯嫁給我,我保證對你忠貞不二。”


    “想我嫁給你也不是不可以。”


    阿縞口氣緩和,禦三郎頓時心喜若狂,忙道:“公主可是有什麽條件。你盡管提出來便是。”


    阿縞悠然道:“我知道你們禦家有一件神物,是從神庭帶出來的,你若肯交與我保管,我才能相信你的話。”


    “你怎麽知道?”


    禦三郎臉色微變,禦家是風神一族的後人,雖說隻是神獸家族,神庭是近水樓台,若為家族前途考慮,自然越接近權力中心越好。


    禦家遷出神庭,便是因為得了一件稀世之寶,不願獻出,又怕走露消息,遭到攘奪,這才避跡白巫山,和鳥獸蠻族為伍。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隻須告訴我願還是不願。”


    阿縞看似被禦三郎抓來,其實她的本領遠在禦三郎之上,是以禦三郎始終近她不得。而阿縞來到三聲洞便是為了這件神物。


    禦三郎苦笑道:“不是我不願交給你。你可知為了這件東西我們兄妹失和,二哥和大姐、二姐已經很多年沒回來過了。這件東西來頭極大,由我大哥親自保管,我也不知藏在何處。你要別的什麽東西我都可以給你,惟獨這件東西我也做不了主。”


    禦三郎這話倒不是危言聳聽,這件神物乃是東王公親手製作,實在非同小可。


    “這般說來,你是不肯答應了。”


    阿縞歎了口氣,拈著發梢盯了禦三郎一眼。


    禦三郎無奈道:“這件東西確實不行,你換個條件吧。”


    阿縞輕哼一聲,變了臉色,耳聽得刺刺聲響,她的長發婆娑飛舞,禦三郎剛要躲閃,豈料那發絲捷如星火,宛若鋼針一般刺入魂竅,禦三郎悶哼一聲,登時真氣渙散,舌根發硬,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卻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去找就是了。”


    阿縞嫣然一笑,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撇下禦三郎和烏晉,揚長而去。


    禦東極不在洞中,正是她下手的絕好機會。其實這段時間阿縞已經偷偷溜出來找過很多次了,隻是確如禦三郎所說,那件神物藏得極為隱蔽,除了禦東極無人知曉。


    而今烏江和桀駿找上門來,勢必要打草驚蛇。禦東極不久就會回來,倘若再找不到東西,可就功敗垂成。禦東極老謀深算,神通高強,可比禦三郎難對付多了。


    今晚禦三郎讓手下嘍囉纏著桀駿的人喝酒,大家喝得東倒西歪,整個洞府也沒幾個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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