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徽把神工坊交由蔡芸娘打理,順便讓她預訂了兩張前往花城的車票,第二天一早,蔡芸娘親自駕車把兩人送到撫仙車場。


    “好了,你回去吧。我最多半個月就回來。”


    秦素徽穿了一件藕色的真絲長裙,烏發披肩,修長白晳的玉頸掛了一串珍珠,戴一頂薄氈帽,下車的時候戴上茶色鏡,真是人美如玉,溫婉嫻靜的氣質無人能敵。


    “小姐保重。”


    蔡芸娘目送秦素徽和明欽走遠,才驅車離開。


    撫仙城到底是巔南道的首府,撫仙車場白石墊道,修建的頗為闊氣,車場停泊著豪華的空行車,有十多丈長,除了傳說中的大鵬,飛禽中還真沒有多少能比得過。


    雖然說‘風之積也不厚,其負大翼也無力’,實際鳥類的體型一般不會太大,大鵬是鳳凰和鯤魚的後代,鯤魚是最大的魚類,體積有幾千裏。魚類潛水靠得是吃水,吃水越多,沉潛越深。所以魚類不乏體積龐大的,潛水向下,飛行向上,飛禽和鱗魚正好相反,天地判分,本來就是輕清上浮者為天,重濁下凝者為地,水要比空氣堅凝的多,飛禽是翼欲其大,體欲其輕,這樣才能飛得高,反之,像雞鴨、鴕鳥的飛行能力極為有限。


    空行車有風車和雷車兩種,風車有翼,動如飄風,是模仿飛鳥製作的。雷車頂篷有一個風葫蘆,用的是羊角旋風的飛升方式。


    雷車全靠風葫蘆凝聚的風力,所以體積不能太大,否則就有墜落的危險。風車的雙翼可以保持平衡,就像風箏一樣,體積要比雷車大許多,適合運送遊人和貨物。


    秦素徽和蔡芸娘說要到檀江遊玩,順便考查一下神工坊的前景。仙界的錢莊十分穩便,在通都大邑多有分號,隻需要帶上銀符,不必擔心囊中羞澀的問題。


    客車上的座位一般有幾個品次,價錢貴的條件好一些,便宜的則簡陋一些。空行車也不例外。


    蔡芸娘是神工坊的掌櫃,在撫仙城頗有門路,雖是倉促訂票,也弄到了兩張甲等艙,秦素徽甚感滿意。


    來到撫仙車場,離空行車升空的時間已經很近,兩人通過集靈台,讓車場的力士檢驗了車票和行李,這才上了乘風車。


    甲等艙票價很貴,客人相對較少,兩人按著票上的號碼找到座位,發覺前前後後還有許多空位。


    秦素徽往鬆軟的座位上靠了靠,鬆了口氣,叮囑明欽道:“呆會乘風車升空的時候要把靈犀佩封印起來,在天上不能接收符信,否則會很危險。”


    乘風車的速度堪比飛鳥,空中雲氣蒸騰,禦手肉眼凡胎,自然不能用眼睛觀察道路,而是用的機陣。靈犀佩傳送符信,可能會影響到機陣的運作,造成禦手耳目失聰,後果相當嚴重。


    明欽在海外乘坐過風車和雷車,明白此中道理,聽到秦素徽提醒便封印了靈犀佩。


    空行車中的侍女多是青春美貌的女郎,真有仙府玉女的味道。凡夫對神仙都有無限憧憬,其實神和仙大不相同。神有天地造化的意思,又是三界的主宰。仙的本意是遷客,盤古歸化之後,皇天建立神庭,執掌三界。地星還隻有神族、神道。


    龍族異軍突起,混一四靈,擊殺山神誇父,帝俊逃往天界,東王公、西王母、風神禺彊遷往海外,才有了‘僊’的叫法。


    至於簡寫的仙,意思是人在山中,這是後世的見解。


    神族流徙,同時也意味著神道的墜毀,神族統治的分崩離析,反而使得仙道蓬勃發展,是以仙道又有自繇、平等的意思。


    帝俊逃到天界之後,雖然靠著羽族的支持穩住了局麵,卻無力收複下界。祖龍死後,五龍帝繼起,龍族強盛的時候踞有平陸,威行海外,數度攻伐天界,對神族威脅極大。


    但是海外仙術非常繁榮,十洲三島號稱仙家淵藪,名家輩出。


    人族崛起之後,三皇五帝聖王接踵,引起龍族、妖族和神庭的疑忌和恐慌,以人族的實力同時對抗三族,很有亡族滅種的危險。


    不過神族戰敗之後,一支遷往天界,一支遷往海外,一直相互敵視。帝俊家族支持龍族、妖族,海外仙界支持人族的也不少。孫悟空使用的金箍棒本是大禹治水的定海神針鐵,本是太上老君煉製,這就可見太上老君對人族的態度了。


    太上老君九度轉世,代為帝師,封神大戰也是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聯手共禦截教。而太上老君是太元聖母最鍾愛的弟子,一部《道德經》全是代太元聖母說法,開創道教,太元聖母為鴻鈞老祖,太上老君是承繼者。太元聖母即是女媧娘娘,黃帝一族便是她摶土為泥,化去毛發,變化出來的。


    太元聖母和太上老君這麽說雖然多半是為了製衡帝俊和妖族,對於人族確實有扶植之功。


    帝俊敗亡後,西王母入主天界,和太上老君支持逢蒙之子成為天帝,龍族成為四海藩臣,妖族的境遇更是每況愈下。人族帝王自稱天子,代天治民,三界再也沒有製衡神族的實力了。仙道衰落,三界又再度進入神道時代。


    道教禦天,佛家掌陰,儒道管人,儒家又為人道,掌管人界。實質秦漢一統之後,人間帝王多半是陽儒陰法,神道設教,孔子不語怪、力、亂、神,身後卻被抬進神廟,封王封聖,這和孔子的人道真是背道而馳了。


    神道講究秩序,維護等級。當初秦始皇車駕巡幸,威風八麵,劉邦羨慕的說‘大丈夫當如是’,項羽說,‘彼可取而代之’。車駕中隨從和武士極多,兩人的目光全在秦始皇身上,這也是出人投地的思想自古有之。


    晏嬰為齊相,長不滿五尺,貌不驚人,他的車夫身長八尺,趕車的時候意氣揚揚,他的妻子不滿的想要離開他。朱買臣生活貧困,在集市中吟誦詩書,旁若無人,他的妻子生氣的要離婚。


    人類追求富貴利祿,目光總是停留在顯赫的位置,看到秦始皇就要效仿或取代,看到晏嬰就自恨不如。所以不管什麽樣的妖孽、禽+獸都有回護頌讚的聲音。


    ‘一將功成萬骨枯’,世人津津樂道帝王將相的功過,卻無人理睬他們腳下的枯骨,烏紗上的鮮血,不悟在神道製下,絕大多數人隻能做炮灰和枯骨,新鬼煩冤舊鬼枯,他們的是非功過幹卿何事呢?


    車夫比較幸運,他被晏嬰舉薦做了大夫,至於是否稱職就不得而知了,至少滿足了妻子的虛榮心。晏嬰這麽做,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維持這段婚姻。朱買臣卻沒能留住自己的妻子,之後他得到漢武帝的賞識,做了高官,他的前妻卻自縊了。而朱買臣因為政治鬥爭也沒有逃脫殺頭的命運。


    朱買臣在後世的詩詞戲文中被人津津樂道,和薑子牙相提並論,他的經曆似乎可以給那些不得誌的文人一點安慰,或者給他們的妻子一些警戒。


    毛遂和平原君說,你若是早點把我放在囊中,我會脫穎而出,何隻是錐尖呢?孔子說,種地我不如老農,種菜我不如老圃。世人譏諷儒生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劉邦喜歡罵儒生,用他們的帽子撒尿,然而酈食其出使齊國、陸賈出使南越,隨何勸降英布,皆兵不血刃。


    朱買臣在鄉間貧困連自己的都養活不起,一旦被漢武帝起用,便能平定東越,位至公卿。中夏地大物薄、濟濟多士,總會有一些人因種種原因難以施展才華報負,這是確定無移的。


    或者懷才不遇,或者安貧樂道,其實要比投機鑽營好的多。朱買臣若不是受前妻的刺激,可能會貧乏終老。他在鬧市中高歌行吟,確有幾分特立獨行的風操。可惜這種態度就是世俗之人難以理解的。


    李白詩,‘會稽愚婦輕買臣’,其實不管薑子牙還是朱買臣,他們的妻子總不失為勤勞婦人,攤上這樣一個不事生產的丈夫,必然要承擔更多的勞作。後世戲文對她們的揶揄和醜化是不公允的。


    但是她們確實也欣賞不了薑子牙、朱買臣之流的長處,這跟她們的出身和眼界有關,她們可沒有卓文君那樣的家世和教育條件。


    這又要說到門當戶對、父母之命的婚戀觀,確有一定的合理性。因為人類的觀念皆受環境限製,很難超逸於環境之上。有之,必是少數讀書人。


    薑子牙八十遇文王,輔佐武王興周伐紂。朱買臣雖然位至公卿,建功立業,卻犯法遭誅,幸與不幸,隻能任人評說了。


    神道製下,‘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貧富差距很大,到了極致,‘富者有彌望之田,貧者無立錐之地’,社會就會動蕩不安。都想做人上人,有人上人,就會有人下人,越是爭名奪利,不平越多,戾氣越重。


    即便仙界也是一樣,過去仙界有大量的金童、玉女、力士供神仙差役,這些人的來曆便很成問題。


    過去世人都相信神仙秉直無私,‘天道昭彰,報應不爽’,如果等不到報應,便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至於為何時候不到,豈不是神仙玩忽職守了嗎?


    神仙的能力要比凡夫強一些,仙寶也比較神妙,但是在神道製下恐怕還到不了報應如響的地步。


    先天的地位、智力差別是客觀存在的,後天的努力、際遇又有種種不同,世間難免有幸或不幸,不過仙道製確有勝過神道製的地方,隻是同為仙道製,也有程度的差異。


    孔子說為政必先正名。法家講究循名責實,名實不符就要生出許多瞞哄誆騙。


    人類社會講究倫理道德,不管人的內心如何,表麵上總是要維護這些東西,是以便有形形色色的偽君子,這也是趨利避害的結果。


    韓非著《說難》,不免死於讒言。其實說話有什麽難的呢,想什麽說什麽不就成了。聰明人並不如此,非要想一套,說一套,做一套,要在三方麵同時合拍,當然很難,所以說‘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仙道製名符其實,情況就好一些。名不符實,或許還不如神道製,人類實行神道製也有數千年,也有很多良好的經驗,值得采用,並不是一無是處。


    但是有些道派實行仙道製,隻是迎合仙界的風氣,骨子裏貪殘自私的稟性並沒有什麽變化。


    甲等艙陸陸續續又有一些乘客進來,秦素徽取出一張報紙隨意瀏覽,打發時間,明欽乘坐空行車的機會不多,上次和神秀宮弟子一起出擊血影教的海船,兵凶戰危,沒有多少閑情雅致。


    明欽左顧右盼,忽然看到艙門走進兩個衣裳楚楚的男子,前麵那人一身黑色錦袍,相貌方正,留有短須。後麵是一個俊美青年,身形修頎,目光清亮。


    明欽怔了一怔,連忙別過臉去,生怕被兩人認出來。


    “怎麽了?”


    秦素徽察覺到明欽神情不對,放下報紙蹙起娥眉。


    “看到兩個熟人。”


    明欽認得黑袍男子就是海王寨的海剛雄,水柔風的前夫。青衫男子是天羅殿的閻鳴箏,她女扮男裝,化名顏錚去過長風鏢局,返還水柔風和海剛雄的定情之物。


    海王寨是北海元洲一大勢力,不過在天羅殿崛起後已經逐漸衰落。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仍然有相當的影響。


    海王寨和長風鏢局在是仙會的老牌成員,有很多徒眾。天羅殿想侵入海王城,自然受到兩家的梗阻。海剛雄的父親死後,海王寨的勢力大不如前,又和長風鏢局頗有利益衝突,貌合神離,夏堅冰暗中和天羅殿勾結,做了天羅殿的客卿。母子二人很受天羅殿主閻不穀的禮遇。甚至要結為姻親,閻不穀將他的女兒閻鳴箏嫁給海剛雄。


    明欽離開海王城的時候,海剛雄正在準備和閻鳴箏的婚事,推算時日,兩人可能已經成過親了。他離開海王城許久,和水柔風失了聯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月老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斯在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斯在下並收藏月老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