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曇花急道:“尹疏桐,你我同病相憐,說好共同進退,你得了自由,也該幫我想想辦法。”


    尹疏桐微吃一驚,生怕晏輕舞改了主意。她和遊曇花關在一起,免不得打聽一下她的來曆。遊曇花是遊魂宮的人,和天禽上人頗有仇隙,尹疏桐得知這些關節,自然不肯透露她是天禽上人的徒弟。


    “穀主要跟她共同進退?”


    晏輕舞斜乜了兩人一眼,似笑非笑地道。


    尹疏桐硬著頭皮道:“俗話說,‘冤家易結不易解’,恕我多嘴,兩位若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晏姑娘是不是可以考慮放她一條生路。”


    “此事我自有主張。咱們走吧。”


    晏輕舞不願再談論這個問題,遊曇花和尹疏桐的情況可不一樣,尹疏桐的天禽派還有師兄妹三人,還不相來往。遊曇花的遊魂宮可是妖族一大宗派,放了她無異於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九頭壺唇吻一張,噴出一團雲氣。晏輕舞、明欽和尹疏桐飄然落地。


    晏輕舞將九龍壺收到靈氣袋中,尹疏桐身上的龍筋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頓時消解於無形。


    尹疏桐活動了一下手臂,“兩位後會有期,尹某告辭了。”


    她在九龍壺中吃了不少苦頭,功力不足三成,盡管對兩人十分怨恨,卻知道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當即騰身而起,駕乘雲霧而去。


    明欽道:“她這回逃出生天,隻怕不會善罷幹休,下回遇見可得小心一些。”


    晏輕舞微哂道:“諸葛孔明七擒七縱,才降伏了南蠻王,尹疏桐是個聰明人,沒有十足把握她不會怎麽樣的。”


    昨晚一場大變,森江和禦宗玄已經控製住王宮的局麵,他們以抓捕刺客為名,關閉了城門,大索全城,王城上下戒備森嚴,兵馬司的象兵狼奔豕突,一片風聲鶴唳的景象。


    行商負販都隱伏不出,大街上空蕩無人,狼籍遍地,滿目蕭索。


    上回孟家將晏輕舞的居址泄露給兵馬司,引得象兵上門捉拿楊再思,晏輕舞就換了住處。


    陰無涯在城中還有一處府宅,晏、楊兩女和明欽分開後便上門拜訪,但這些天陰無涯忙著布置千尺樓,根本就沒有回來過。


    晏輕舞便在陰府附近找了一座舊宅,等候消息。後來得知景玉簫陷入金穀園,隻好分散精力救她。


    兩人趕到王宮外麵,和羋溪聯係了一下,聚到一起。<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羋溪是火雀之靈,神行術比晏輕舞還要強一些。她穿了一襲藕色絲裙,發如烏綢,亭亭玉立,很有些清水芙蓉的味道。


    “怎麽樣?有什麽消息嗎?”


    晏輕舞素來看重羋溪的能力,兩人形影不離,有一種特殊的默契。


    羋溪微一點頭,“我進宮查探了一下,千尺樓的戰事已經平息了,現在兩宮的人一部分逃到上邪教的教壇,另一部分則下落不明。王宮已經落入森江的掌握之中,我看你們就不必進去了。”


    “有沒有什麽人失手被擒?”


    這是明欽比較擔憂的問題,雖說厲若莘、杜芳惜都是道行高手,狂獅、怒熊和金穀園的家將同樣不弱,且有人多的優勢。


    上邪教是修羅道聖教,受修羅霸國的保護,森江應該會有所顧忌,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躲進上邪教壇不失為明智的舉動。


    明欽和江水湄調動禦林軍救駕的時候,讓護衛護送江沛風回江水湄的宮院準備仙車,以防不測。江水湄是上邪教的信徒,躲入上邪教的很可能就是江家的人,另一部分大概是從千尺樓逃出來的。


    “好像還沒有。”羋溪搖了搖頭,接道:“不過森江已經將陰無涯父女定為亂黨,一早便查封了陰府,許多有關聯的朝臣都被抓了。”


    明欽沉吟道:“我知道陰無涯還有一座別院,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逃到那裏去。”


    陰無涯的煙水別業還藏有不少高手,昨晚陰無涯一直沒有露麵,不知道是不是知機的逃出宮外。


    象主在金穀園雖然沒有性命之憂,若想複位還得陰無涯這些人出力。


    “那我們過去看看。溪兒回去保護楊小姐,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等風頭平息了再想辦法出城。”


    楊再思在東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本是晏輕舞拉攏的對象,自然不能有事。眼下森江銳氣正盛,象主複位的機會甚是渺茫,過段時間肯定要返回東原,那時還得楊再思出麵主持大局。楊貫一、楊省三兄弟缺乏才略,應對不了這種局麵。


    “好吧,那你們小心一些。可別光顧著郎情妾意,耽誤了正事。”


    羋溪知道晏輕舞對明欽一往情深,關心備至。這分派雖說是為了保護楊再思,未始沒有一點嫌她礙眼的意味,羋溪若有所覺,半真半假的打趣道。


    晏輕舞俏臉微紅,裝作不在乎地道:“溪兒,你若是這麽想,那不如你跟欽之去吧。我倒是想回去歇息呢?”


    “罷了,他又不是我師弟。倘若真的留你在家,你還不得吃了我呀。這可怕人的緊。”


    羋溪咯咯一笑,擺了擺手,扭身化作一道輕煙。


    “臭丫頭,回頭再和你算賬。”


    晏輕舞扣著折扇,恨得牙癢癢地,她和羋溪朝夕相處,幾乎沒有什麽秘密。


    “師姐,咱們走吧。”


    明欽輕咳一聲,晏輕舞發怒的樣子還真有那點麽嚇人。


    晏輕舞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心虛什麽,你們人類會吃螻蟻嗎?”


    吃人的話在人類是一句笑話,在妖族來講,可是正常不過的事。


    三界生靈無非是五蟲和草木,食物也是這兩類。柔弱的食草,強健的食肉,還有兩者都吃的,人類就是顯著的例子。


    這是從能力方麵來說的,有些靈智高的種類,未嚐沒有食肉的能力,卻寧願吃素。


    騶虞號稱仁獸,就是因為它不踐踏生草,不吃活著的動物,但它顯然並非嚴格的食素。


    佛家力戒殺生,又講眾生平等,所以也不沾葷腥。孔子的馬廄著火了,隻問人受傷沒有,不問馬,這也是人道聖人一貫重視人的態度。所以孔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顯然不會把人類和鳥獸放在同等地位。


    到了孟子時代又不太一樣,齊宣王用牛釁鍾,見那頭牛嚇得發抖,換了一隻羊。有人說他吝嗇,孟子說這是一點惻隱之心。


    君子對於禽*獸,看見它活著,不忍心看它死,聽到它的叫聲,不忍心吃它的肉。所以君子要遠離廚房這種殺生的地方。


    其實孔子也有‘釣而不綱,弋不射宿’的做法,儒家雖然不像莊子講齊物、佛家講平等,但這種不忍之心也是對一切生命而言的,隻是不會和人類一視同仁罷了。


    佛家說眾生平等,所謂眾生充其量還是到動物而止,‘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如果將植物也列入平等的範疇,人類根本沒有可以吃的東西了,這是無論如何行不通的。


    齊物、平等的觀念講到極處,就失掉了人類的基本立場,是非善惡都不計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恐怕隻能給心思險惡之徒創造逃脫律法製裁的機會。


    魯智深殺了人就剃發出家,藏匿佛寺,這還是人品正直的,像飛天夜叉丘小乙和生鐵佛崔道成之類的惡僧惡道橫行不法,哪裏有半點佛道弟子的模樣。


    儒家多排擯佛教,其實和僧人交往,受佛法影響的也很不少,但佛教在民間造成很重的迷信空氣,僧人不事生產、騙財騙色,除了欺罔愚民安分守己,於國計民生沒有什麽好處。


    四靈攻伐的時代,人類還是弱小的倮族,和如今昆族的地位差不多,在四靈強者眼中,比之螻蟻也不過分,甚至連成為食物的資格都沒有。


    但人族是仙家的選民,女媧厭惡四靈攻伐特地造就出來的,和神仙的形貌十分接近。後來人類號稱人族,就是一種直立的形象。和五蟲羽、毛、鱗、介、倮都從體膚情況劃分已經截然不同。


    四靈衰落之後,雜合成妖族,相對已經弱小許多。妖族的豺狼虎豹比人類體魄強健的很多,但卻遠不能和四靈時代相比,四靈種類體魄非常強大,上千斤是常有的事,現在陸地上隻有少數種類能達到這種份量。而且壽命大多不如人類,不過單論體魄、速度仍然強大的多。


    人類的長處在於智能和器物,智能上有道法,器物方麵有法寶,也是從仙家身上學來的。


    昆蟲稱作精靈,人類叫作靈長,由於體魄懸殊,四靈時代沒有什麽利害衝突,關係遠不如人*妖相爭時那麽惡劣。


    薑琳、晏輕舞這些四靈強者和明欽關係融洽,就跟誌怪小說中書生劍客和花妖狐怪的觀感差不多。


    花妖狐鬼本身不算強大,多屬於食草動物,書生劍客思想又比較開通,如果換作豺狼虎豹可就不一樣了,西天路上那些吃人的妖怪哪有心思和人類談情說愛,看上唐僧的像老鼠精、蠍子精、玉兔精、杏仙都是一些本象弱小的妖怪或者花木成精,和人類關係比較親密,吃他的多屬於狼蟲虎豹這些天生的食肉動物,本性凶殘,食欲強盛。


    明欽臉色微變,晏輕舞這話雖然隻是說明她和人類大小懸殊,從來是不吃人的。但把明欽和螻蟻作比,聽起來自然讓人不舒服。


    晏輕舞話一出口,也覺出有些不合適,偷偷瞄了明欽一眼,期期艾艾地道:“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好了,溪兒隻是跟你開個玩笑,別想那麽多了。”


    明欽想到兩人屬於不同的種類,難免有些心理差異。世間種類多多少少都有些差異,往小的多,孿生兄弟也沒有完全一樣的。往大了說,三界種類都是盤古神王、太元聖母化生,雖有體貌大小、膚革鱗甲、智能高低的差別,在修行一道上,也隻有功力深淺的區別,並無大的不同。


    三界萬類凡是有誌於修行的,都要學會直立、語言,也就是修煉成人形,再一進修證道果。相比之下,人類在修行上真是得天獨厚,遠非妖族可比。


    晏輕舞若有所悟,慚愧道:“看來溪兒的修為真是一日千裏,勝過我許多。”


    羋溪拿這話開玩笑,顯然早就認可自己人的身份,而晏輕舞卻想岔了,其實是她比較敏感。


    四靈雖是前古的三界靈長,宇內名族。久經滄海桑田,早已經血脈混雜,難以區分了。時下的妖族雖是四靈後裔,但是年代遙遠,血緣關係就很淡薄了。


    晏輕舞她們從地宮出來之後,發覺天翻地覆,昔時微不足道的倮族竟然成了三界主宰,妖族混跡人群,連完整的領地都沒有。心理落差之大幾乎難以想像。


    人的心理總是從屬於多數,現在人類遍於三界,價值觀念自然都浸透了人類的立場。尤其儒家的仁道,就將人禽之分,夷夏之防看得非常重要,具有鮮明的人族立場。


    事實上‘人’隻是修行上的一個階段,並非一個種類的名稱。但是人類的智能非常強大,直立和語言這兩種人的標誌,往往在三五歲之前就完成了。而妖族則需要上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現在人族都能直立語言,就予人一種錯覺,似乎這是天生的特性。其實並非這樣,將一個新生兒放到森林之中,讓野獸撫養,結果就比野獸好不了多少。


    可見‘人’的智能完全是積累訓練的結果。佛家將世間種類分作六道,有三善道、三惡道,因果輪回,都能修成證果,但靈智高低不同,投生惡道的種類靈智低、環境差,修煉非常困難。


    由於人類經營三界已經有數千年的時間,很多觀念都包含著人類的思想,修習人類的道法,自然會在潛移默化中受其影響。


    儒家的史書這方麵尤其突出,近世學者接觸到泰西學問,喜歡說中夏曆史記載不夠客觀,一切學問講究客觀鄙薄主觀,卻不知所謂主觀、客觀隻是緣於立場的不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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