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欽訝然道:“難道我方才說的師傅不信?”


    “你做得很好。譚總兵這樣烈火般的性子不瞞一瞞是不成的。但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這也無法可想。”穆清絕幽幽道:“而我是紫兒的師傅,事關天女門的生死存亡,你總不會連我也瞞了吧。”


    “這段經曆我自問說得還算圓滿,不知師傅從哪裏覺出破綻?”


    明欽對穆清絕的敏思大感驚異,這總不會是她一種直覺吧,或者有什麽未卜先知的法術?


    “傻孩子。”穆清絕苦笑道:“以紫兒的情性,既然知道神光教對本門圖謀不軌,怎麽可能和你在後山躲藏一個多月,而不想方設法下山傳訊呢?”


    “這真是知徒莫若師。”明欽呆了半晌,這段時間正是他被寶鐸的‘熔金手’擊傷,譚凝紫獨力將追兵引開,下山力抗神光教不敵,終於自斷經脈,造成陳庭芝殺姐投敵的假象,好取信於人。


    後來明欽經曆的事情原沒有譚凝紫參與其中,講起來難免避重就輕,隻剩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穆清絕心思細膩,對譚凝紫的性情知之甚稔,當然不難發現不合情理的地方。


    “譚師姐的境況雖不怎麽好,天幸還有生機留存。其實這次麵見師傅,就是想求取‘比目玉’來救譚師姐性命的。”


    “紫兒傷得很重對嗎?”穆清絕急切地問。


    明欽凝重地點點頭,探手攝出魚形琥珀,像雲輕素那樣送入一縷靈力,琥珀閃爍著微芒霎時變得晶瑩剔透,其中的景像一覽無餘。


    “我和譚師姐修煉過‘比目玉’中蘊藏的兩儀真氣,這股真氣是月宮天子本命元神所化,具有生生不息的靈能。[.超多好看小說]如果能夠加以引導,相信譚師姐還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穆清絕輕輕點頭,伸手從粉頸上解下‘比目玉’,歎息道:“法寶認主,絲毫不得勉強。我本想根據門中前輩的經說研究一下這塊寶玉的妙用,不料遭逢大變,宗門失陷,我又傷病纏身,方寸已亂,但願你能夠用它救還紫兒,也算完成我一點未了的心願。”


    比目玉是月宮天子衣缽傳承,天河六派無不虎視眈眈,心懷覬覦。穆清絕用絲線穿了魚袋帶在身上片刻不敢離身,現在物歸原主不由鬆了口氣。


    明欽接過比目玉心頭大定,寬慰道:“師傅不必憂心。二師姐她們在神光教已經紮下根基,說不定便可創辟一個新局麵,等到時機成熟,師傅再複返迢遞崖,登高一呼,本門的聲威興許還大勝從前呢?”


    穆清絕澀然一笑,“欽之,你替我向門中傳個話,我意將掌門之位傳與雲師妹,倘若雲師妹不願任事,便由她傳給庭芝吧,這個丫頭不露鋒芒,想不到危急關頭卻能肩起重擔。”


    明欽見她有安排後事的意思,試探道:“我聽說秦姨今天就要出閣,可否討一杯喜酒再走?”


    “你想看我的笑話嗎?”穆清絕盯著他看了片刻,口氣一轉變得十分嚴厲。


    “師傅何出此言?”明欽自顧說道:“樊小鸞為了取得穆家的支持,這次讓我帶了三件寶物敬獻給令尊大人,其中一件或許師傅會很喜歡呢?”


    “什麽東西?”穆清絕黛眉微蹙,似乎察覺到方才的火氣來得太沒道理,語氣頓時放軟了一些。


    明欽在袖囊中掏摸了半晌,神色微喜,笑道:“有了。”


    反手亮出一把長不盈尺的連鞘寶刀,從柄到鞘,鑲飾著金銀、美玉、琥珀等物,煥發著七彩明光,璀璨奪人。


    “這把刀喚作七寶刀,據說可以辟邪、斬妖,吹毛斷發,不知師傅喜不喜歡?”


    穆清絕漠然道:“你若喜歡便自己留著吧。我用不著。”


    明欽哦了一聲,‘嗆啷’一聲拔刀出鞘,刀鋒光影變幻,宛若透明一般。他翻轉著刀刃大有深意的道:“聽說這刀還有一個好處,叫做殺人不見血,若是抹個脖子切個腹什麽的,想必感覺不到什麽痛楚。”


    “你倒底想說什麽?”穆清絕俏臉冷沉,心頭升起一種被窺破心事的惱怒。


    明欽歎口氣道:“剛才聽師傅有交待後事的意思,頓有生如朝露,運命無常的感想。倘若我不能生離玉京,用這把絕世寶刀引決一快,也未嚐不是一件美事。”


    “你胡說什麽。我穆清絕的徒弟,哪個敢加害?”


    “要害死我的就是師傅你呀。”


    “混賬。”穆清絕勃然大怒,“你怎敢如此乖謬,誣毀於我。”


    明欽悵然道:“我掐指一算,師傅怕是活不過今日午時,我作為最近接觸過你的人,當然難逃嫌疑。以你們穆家的勢力,必將死於非命。師傅雖無心害我,我卻是因你而死的。”


    穆清絕呆了半晌,齧著柔唇流淚道:“我已經活不了了,難道想死也這麽困難嗎?”


    “師傅有必死之誌?”明欽問。


    穆清絕哭道:“她要嫁給我爹,我還有什麽顏麵活下去。是我害了她。”


    明欽靈機一動,試探道:“難道秦姨嫁給穆老爺子是為了給你治傷嗎?”


    穆清絕微一點頭,難過地道:“你別問了。我半點都不想提,你快走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師傅對不住你,我累了。”


    明欽詭秘一笑,提議道:“既然明知會被認作殺你的凶手,我何苦枉受冤屈呢?反正師傅你想死,不如我殺了你吧。”


    穆清絕怔了一怔,揩了揩粉淚道:“隨你的便吧。你來動手也好,至少死的時候不那麽寂寞。”


    “但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


    “師傅做了這麽多年的天女門掌門,總該有些積蓄吧,什麽功法、靈寶之類的,既然你已經用不上了,以後我亡命天涯用處正多,還望師傅能夠慷慨解囊,送我幾件?”


    “這也使得。”穆清絕略整形容起身道:“你隨我來吧。”


    明欽一聲不響的跟在身後。房間裏隔音效果很好,出了門便聽到樓下一片觥籌交錯的聲音。兩人暗懷心事,對此並不在意,走到樓道將盡,穆清絕悄然停步,推開旁邊的房門,招呼明欽進去。


    房間裏布置的甚是清雅,穆清絕雖是一門宗主,住處卻沒有什麽兵刃、靈器,一如大家小姐的閨房,透著一股靜謐芬芳的味道。


    穆清絕坐到床畔從枕頭下麵翻出幾個革袋,神色黯然的擺到床榻上,招手道:“欽之,你過來。咱們到底師徒一場,為師沒有教過你什麽神通法術,反而讓你受此牽累,著實過意不去。這些儲物袋於我已經沒有什麽用處,裏麵都是些丹藥、經書之類的小玩意,或許對你離開玉京有些助益。”


    “那就謝謝師傅了。”


    明欽將幾個革袋一股腦塞進袖囊,好像生怕穆清絕反悔似的。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出去休息一下,我也想靜一會兒。中午的時候大家會趕去傳敃寶殿參加婚禮。你就可以趁機動手然後作速離開玉京吧。”


    穆清絕似乎已經看破生死,眉宇間看不出絲毫糾結,反倒有些風清雲淡的坦然。


    “徒兒還有一個小小的心願。”明欽囁嚅的道。


    穆清絕輕嗯一聲,耐心的道:“說。”


    明欽仰天長噓,欲言又止,偷眼瞥了瞥穆清絕感傷的道:“有一些話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向師傅提起。未料到今日一見,將成永訣。從此和師傅生死異路,形單而影隻,魂夢不能相接。思之便讓人神傷魂斷。”


    “你……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穆清絕雪頰微紅,手足無措。她賦性清傲,雖然身邊不乏追慕者,又有哪個敢這樣毫無遮攔地坦露愛意。


    “是啊,自從迢遞崖上見到師傅第一眼,我便驚為天人,無時或忘。不管在天女門還是神光教,哪怕情勢萬分緊急、毫無希望,隻要想到得師傅一句讚許,一個誇獎,便無憚於舍生忘死,畢力周旋。天幸匪教內亂,本門方能稍整氣象,我不辭千難萬險才得與師傅相見,想不到師傅竟然要離我而去。”


    明欽說到動情,連自己也難分真假,眼圈一紅,熱淚悄然滑落。


    “怎會如此呢?”穆清絕方寸大亂,支吾道:“欽之,你年紀還小,將來會有勝過我百倍、千倍的女孩子喜歡你的。”


    “師傅……”明欽輕喚一聲,上前抱住穆清絕圓潤的小腿,枕著她的膝蓋一片傷心。


    “欽之,你別這樣。都怪師傅不好。”穆清絕惻隱之心大起,拍著明欽的肩頭輕聲安慰,聽他音聲甚悲,不由得心生酸楚,微歎口氣心想反正也命不好久,細聲哄道:“師傅身受重傷縱然不自己了斷也活不長久了,等來生吧,若有來生,清絕一定做你的妻子。”


    明欽心中暗喜,順勢摟住穆清絕的纖腰,望著她的眼眸深情的道:“我隻求今生,不問來世。今生今世我就要師傅做我的妻子。”


    穆清絕心頭一怮,撫著他的麵頰泣不成聲的道:“可是師傅已經命不長久。”


    明欽忙道:“隻要師傅肯答應,便是一時一刻也是好的。”


    “也不是不可以。”穆清絕輕哼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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