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楊先生名諱象基,也是一位士林領袖,少年時便遊學九界,發明了一條易數學理,大受仙家褒獎,斐聲天外。


    到了風燭殘年,才省起落葉歸根,時值朝政腐穢,天家乏人,帝釋大喜過望,對他很是禮遇,財寶美人自不在話下。


    誰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不久便有人透露他的道法玄理並非自出機杼而是剽竊自一向姓修士,著實讓人大跌眼鏡。


    楊象基修道之餘又喜歡附庸風雅,曾在詩集中刊布與某才女唱和詩,也被揭破是子虛烏有,自編自導,因此得號‘剽竊達官’,和黎漢章正是一時瑜亮,六道並稱‘兩大人寵’的便是。


    楊象基也是沒羞沒臊慣了,近來又娶了他孫女女婿的女兒為妻,真可謂親上加親,皆大歡喜。


    “你們是什麽人,跟黃延皞是何關係?”


    洪經略奉命來小孤山劫奪博浪椎,未成想卻撲了個空,但叫能消彌大修羅王雷霆之怒,真是半點蛛絲馬跡都不敢放過。


    “你這賣主求榮的奸賊,也配提黃先生名號。”


    蘇籬洛冷著麵孔啐了一口,低喝道:︾,“明大哥,你和嫂子先走,我來掩護你們。”


    明欽輕哼一聲,腦中急轉念頭,籌謀脫身之計,莫說他不能置蘇籬洛於不顧,隻看對方人多勢眾,想要全身而退又談何容易。


    “大人何必跟他們廢話。幾個釜底遊魂,先抓起來再細細銬問不遲。”


    鷹煞揮手讓血滴子上前搏殺,淡灰的瞳仁裏滿是冰冷的意味。


    蘇籬洛輕叱一聲,動如脫兔,霎時便和幾個血滴子內衛短兵相接,她久經戰陣,刀頭歃血的時光也經曆不少,盡管血滴子動如鬼魅,寒光閃閃的匕首神出鬼沒,蘇籬洛卻絲毫不懼。


    就見她舞開長劍,劍風霍霍,劍式大開大闔,充滿一往無前的氣勢,劍影閃爍交織成一片光幕炫爛奪目,竟然真的硬生生將十餘個血滴子攔截下來。


    “籬洛,我來助你。”


    明欽看出些門道,他的劍術曾得劍聖裴斐傳授,走的是奇詭譎變的路子,飛身躍入戰陣劍花抖開,恰似光幕上點綴的繁星,又像蜷縮著伺機噬人的毒蛇,和蘇籬洛的劍式正好相輔相承,配合的天衣無縫。


    一個劍式剛猛,如風卷黃沙,直欲攪醉漫天星鬥,一個進退反側,如天女投梭,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斬將梟首有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雙劍合璧竟有如此威力,遠出兩人意料之外,血滴子更是難以防備,單是一個蘇籬洛還隻是狂風暴雨終有撐持不住的時候,明欽這一錦上添花將她的破綻盡數填上,戰力何隻陡增數倍,幾乎每一式手起劍落,都有血滴子見血受創,斷腕折臂不一而足,血跡殷殷的倒成了名副其實的滴血漢子。


    “你們退開,看我用‘血滴子’來對付他們。”


    鷹煞見內衛抵敵不住,厲喝一聲,打開手上的黑色包裹。


    一個模樣古怪的銀色光輪展現出來,血滴子紛紛退後,明、蘇兩人對視一眼,心知便是血滴子賴以得名的妖兵魔器了。


    雖是看不出其中奧妙,兩人也提起了幾分小心,暗自戒備。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讓你嚐嚐我這‘血滴子’的厲害。”


    鷹煞怪叫兩聲,將手掌放到銀輪上麵,一團血紅光亮霍的盤聚其上,鷹煞悶哼一聲,身體簌簌發抖,似是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明欽失笑道:“這什麽鬼玩意,你被狗咬了嗎?”


    鷹煞咿唔兩聲,雖是憤怒異常,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蘇籬洛心頭咯噔一跳,驚覺道:“不好,他似乎在用精血喂食什麽東西?”


    “現在後悔豈不太晚了。快來做我嗜血寒鴉的祭品吧。”


    鷹煞打個哆嗦,默念了幾聲咒語,將血色銀輪祭到空中。


    倏時,銀輪上血氣團散,劇烈盤旋起來,一陣刺骨冷風透射而出,竹木上瞬間披了一層寒霜,洪經略等人識得厲害,連忙後退數步,站到銀輪映射以外。


    明、蘇兩人微微變色,還來不及有何動作,隻聽呱呱怪叫響徹天地,無數漆羽如墨的烏鴉從銀輪中肆虐而出,眼珠血紅,羽翼如刀,片刻便遮天蔽日布滿竹林,使得原本透亮的天色陡然晦暗起來。


    這群寒鴉拉拉雜雜何隻千萬,料想是禁錮在銀輪中餓的很了,剛沾了鷹煞的血氣,未得一飽,鼓舞著羽翅當頭撲下,真是猖獗極了。任憑兩人劍術高明,又如何抵敵得過這群悍不畏死的畜生?


    “相公,……”


    顏舜華驚呼一聲,撲天遮地的鴉群鼓蕩而下,霎時便將她皎潔的身影吞沒其中。


    “舜華——”


    明欽一眼望見,心膽俱裂,大叫一聲,驚出一身冷汗。


    …………


    “舜華……舜華……”明欽無意識的喃喃叫道。


    “欽之——”


    輕柔的聲音在耳畔想起,依然是溫軟的錦帕在額上擦拭,明欽幾乎產生一種回到荒野古道、馬車上麵的錯覺,夫妻兩人相依相伴,他隻道是一夢黃粱,何曾想到那淑美的身影竟不知不覺烙進心頭了呢?


    “子歆姐?”


    明欽茫然的打量著亞祭酒的居處,才發現驚駭之下早從夢境中醒轉過來,龐子歆一臉關切的俯在身前,見他睜開眼睛,才輕輕鬆了口氣。


    “做夢了嗎?夢到了舜華?”龐子歆絕頂聰明,這問題可說是一針見血。


    “也是,也不是。”


    明欽微微苦笑,也不隱瞞,躊躕著將夢中遭遇一絲不差的說給她聽。


    龐子歆凝神傾聽,唇角帶著微微淺笑,美眸中異彩連閃,忖思道:“你是說方才你也進入了蜃龍幻境當中,並且和舜華一起投生成了一對夫妻,還遇到了接天崖上失去行蹤的西河帥府將領?”


    明欽點頭道:“我隻見到了師傅蘇梨落,她也轉生成了另外一個人,想來其他幾個天將包括亞祭酒的兄弟赫連佩玉都有類似的遭遇吧。”


    龐子歆輕籲道:“舜華以元神出竅都難以堪破蜃龍幻境,你反而能有清醒的意識,這或許便是夢神真傳的妙用吧。太古八神的傳承果然不是後世真仙可比,吉光片羽也都神異非凡。”


    “多謝子歆姐你信得過我。沒當我是胡說八道。”


    龐子歆貴為翰寵妙成天的仙後,對他一個無所依傍的下界小子青睞有加,即便是月老傳承的關係,也不能不讓人心生感激。


    龐子歆欲言又止的瞄他一眼,板起麵孔似笑非笑地道:“你當我鳳凰血裔明智之名是胡亂得來的嗎?真話假話都分不清楚。”


    明欽訕然一笑,岔口道:“舜華和梨落師傅被血滴子中的嗜血寒鴉所困,子歆姐可有解救之法?”


    “容我想想。”龐子歆蹙起娟好的黛眉,見明欽氣血浮動,淺笑道:“你也不必過於焦灼。豈不聞‘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爛柯言、劉阮事,不可以常理度之。道書多稱仙帝經曆無量劫數,相信的頂禮膜拜,不信的嗤之以鼻,卻不知無量之劫放在秘境中也並不出奇。況且舜華究竟是半步聖仙的境界,即便沒有覺醒,也不見得對付不了區區寒鴉。”


    “子歆姐,你修為深淺我不知道,但你這份從容不迫的氣度真不愧是聖仙之名。”


    明欽無可奈何的說,這時候還有心思講些天人之際,養氣功夫真是望風莫及。


    龐子歆輕柔一歎,沒好氣的道:“既然你急不可耐,說不得我隻好陪你走一趟了。”


    “你也要元神出竅?”明欽隱隱有些擔心,萬一她也被幻境所迷,豈不是徒勞往返。


    龐子歆沉吟道:“舜華的修為不在我之下,既然她都難以堪破蜃龍幻境,我也不敢重蹈覆轍,即然你的《神遊經》大有玄奇,不如我藏在你的神念當中,介時即便不能借你之手施展神通,從旁指點一二總是沒有問題的。”


    “進入我的神念?”明欽暗暗咂舌,這路法門可從來沒有聽過。


    “不錯。”龐子歆輕點螓首,嫣然笑道:“不過此舉風險極大,神念是一個人的意識中樞,對外人有極大的抗拒力,任憑別人進駐神念不啻將性命交托出去,若是稍有差池,輕則神經錯亂,重則魂魄析離,子歆姐也不欺你年輕識淺,醜話說在前頭,你還是考慮清楚吧,免得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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