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走到盥洗室時還迷迷糊糊糊。


    碰見學弟,他說:「學長,哈你個卵。」我瞬間清醒,掐住他脖子,說:「一大早就討打。」「是徐馳教我的。」學弟在斷氣前說。


    徐馳說這是他們家鄉話,問候打招呼用的。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看徐馳的模樣又不像開玩笑。


    如果對女生講這句會被告性騷擾;碰上男生講這句,大概會被痛毆一頓。


    但總比那男生真脫下褲子請你打招呼要好。


    在食堂門口,李老師跟張老師商量一會後,說:「咱們今天到外麵喝豆汁去,感受一下老北京的飲食文化。」我問暖暖:「豆汁就是豆漿嗎?」「當然不是。」暖暖說,「豆漿是黃豆做的,豆汁則是綠豆。豆汁就隻有北京有,別的地方是喝不到的。」「好喝嗎?」我又問。


    「準保讓你印象深刻。」暖暖的表情透著古怪。


    我覺得奇怪,問了徐馳:「豆汁好喝嗎?」「會讓你畢生難忘。」徐馳臉上的神情也很古怪。


    我想高亮是個老實人,講話會比較直,便又問高亮:「豆汁好喝嗎?」「嗯…」高亮沉吟一會,說:「我第一次喝了後,叁月不知肉味。」印象深刻、畢生難忘、叁月不知肉味,怎麽都是這種形容詞。


    回答好不好喝那麽難嗎?


    如果你問:那女孩長得如何?


    人家回答:很漂亮,保證讓你畢生難忘。


    你當然會很清楚知道,你將碰到一個絕世美女。


    但如果人家隻回答:保證讓你印象深刻、畢生難忘、叁月不知肉味。


    你怎麽曉得那女孩漂不漂亮?碰到恐龍也是會印象深刻到畢生難忘,於是叁個月吃不下飯啊。


    一走進豆汁店裏,馬上聞到一股酸溜溜的嗆鼻味道,讓人不太舒服。


    濃稠的豆汁端上來了,顏色灰裏透綠;另外還有一盤鹹菜絲、一盤焦圈。


    細長的鹹菜絲灑上芝麻、辣椒油,焦圈則炸得金黃酥透。


    「這得趁熱喝。」暖暖告訴我,眼神似笑非笑。


    我戰戰兢兢端起碗,嘴唇小心翼翼貼住碗邊,緩緩地啜了一小口。


    「哇!」我慘叫一聲,豆汁不僅酸而且還帶著餿腐的怪味,令人作嘔。


    我擠眉弄眼、掐鼻抓耳、齜牙咧嘴,五官全用上了,還是甩不掉那怪味。


    暖暖笑了,邊笑邊說:「快吃點鹹菜絲壓壓口。」我趕緊挾了一筷子鹹菜絲送入口中,胡亂嚼了幾口,果然有效。


    「豆汁的味道好怪。」我說。


    「那是幻覺。」暖暖說,「再試試?」我又端起碗,深呼吸一次,重新武裝了心理,憋了氣再喝一口。


    這哪是幻覺?這是真實的怪味啊。豆汁滑進喉嚨時,我還差點噎著。


    氣順了後,放下碗,眼神空洞,望著暖暖。


    「要喝這豆汁兒,需佐以鹹菜絲和焦圈,叁樣不能少一樣。」暖暖說,「豆汁的酸、鹹菜絲的鹹與辣、焦圈的脆,在酸、鹹、辣、脆的夾擊中,口齒之間會緩緩透出一股綿延的香。」暖暖一口豆汁、一口鹹菜絲、一口焦圈,吃得津津有味,眉開眼笑。


    我越看越奇,簡直是不可思議。


    「意猶未盡呀。」暖暖說。


    「請受小弟一拜。」我說。


    隔壁桌的學弟突然跑過來,蹲下身拉住我衣角,說:「學長,我不行了,快送我到醫院。」「你怎麽了?」「我把整碗豆汁都喝光了。」學弟說完便閉上雙眼。


    「振作點!」我啪啪打了他兩耳光。


    學弟睜開雙眼,站起身撫著臉頰,又回到他座位上。


    「剛剛的耳光,你好像真打?」暖暖說。


    「是啊。」我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我學弟愛玩,我也樂得配合演出。


    對了,剛說到哪?」「你說你想拜我。」我立刻起身離開座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曰:「姑娘真神人也。」暖暖笑著拉我起身,說:「其實我第一次喝豆汁時,也忍受不了這怪味。


    後來連續喝了大半個月,習慣後才喝出門道,甚至上了癮。」「真是風情的哥哥啊。」我說。


    「啥?」暖暖問。


    「不解。」「呀?」「因為有句話叫不解風情,所以風情的哥哥,就叫不解。」「你喝豆汁喝傻了?」暖暖說,「我完全聽不懂你說的。」「我的意思是,我很不解。」我說,「想請教您一件事。」「說唄。」「你第一次喝豆汁時,反應跟我差不多?」「嗯。」暖暖點點頭,「可以這麽說。」「後來你連續喝了半個多月才習慣,而且還上了癮?」「是呀。」暖暖笑了笑,「那時隻要打聽到豆汁老店,再遠我都去。」「既然你第一次喝豆汁時就覺得根本不能接受,」我歪著頭想了半天,「又怎麽會再連續喝半個多月呢?」暖暖睜大眼睛,沒有答話,陷入一種沉思狀態。


    「這還真是百思的弟弟。」過了許久,暖暖才開口。


    「嗯?」我說。


    「也叫不解。」暖暖笑說,「因為百思不解。」「你怎麽也這樣說話?」「這下你總該知道聽你說話的人有多痛苦了。」「辛苦你了。」我說。


    「哪兒的話。」暖暖笑了笑。


    「喝豆汁的文化,據說已有千年。所以味道再怪,我也要堅持下去。」暖暖似乎找到喝豆汁的理由,「總之,就是一股傻勁。」「你實在太強了。」我嘖嘖讚歎著。


    「涼涼。」暖暖指著我麵前的碗,「還試嗎?」我伸出手端起碗,卻始終沒勇氣送到嘴邊,歎口氣,又放下碗。


    暖暖笑了笑,端起我的碗。我急忙說:「我喝過了。」「沒事。」暖暖說,「做豆汁很辛苦的,別浪費。」徐馳走過來,看到我麵前的空碗,驚訝地說:「老蔡,你喝光了?」「嘿嘿。」我說。


    「沒事吧?」徐馳看看我的眼,摸摸我的手,搖搖我身子。


    「嘿嘿嘿。」我又說。


    「真想不到。」徐馳說,「來!咱哥兒們再喝一碗!」「馳哥!」我急忙拉住他,「是暖暖幫我喝光的。」徐馳哈哈大笑,暖暖也笑了,我笑得很尷尬。


    我觀察一下所有學生的反應,台灣學生全都是驚魂未定的神情;北京學生的反應則很多元,有像暖暖、徐馳那樣超愛喝豆汁的人,也有像高亮那樣勉強可以接受的人,當然更有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李老師擔心大家喝不慣豆汁以致於餓了肚子,還叫了些糖火燒、麒麟酥、密叁刀、鹹油酥之類的點心小吃。


    回學校的路上,暖暖感慨地說:「不知道啥原因,豆汁店越來越少了。」「我知道為什麽豆汁店越來越少的原因。」我說。


    「原因是啥?」暖暖說。


    「現在早點的選擇那麽多,雖然豆汁別具風味,但有哪個年輕人願意忍受喝餿水一段時間,直到餿水變瓊漿玉液呢?誰能忍受這段過程呢?」「涼涼。」暖暖意味深長地說:「你這話挺有哲理的。」「是嗎?」「嗯。」暖暖點點頭,笑著說:「真難得唷。」「如果世上的男女都能以純真的心對待彼此,」我看著遠方,說:「到那時豆汁就可以含笑而香了。」「含笑而香?」「如果人人都能純真,豆汁便不必以酸、餿、腐來偽裝自己和試煉別人,直接用它本質的香麵對人們就可以了啊。」「你講的話跟豆汁一樣,」暖暖說,「得聽久了才會習慣。」「習慣後會上癮嗎?」「不會上癮。」暖暖笑了笑,「會麻痹。」走進教室上課前,好多同學拚命漱口想衝澹口齒之間豆汁的怪味。


    我猜那怪味很難衝澹,因為已深植腦海且遍佈全身。


    果然老師一走進教室,便問:「咋有股酸味?你們剛去喝豆汁兒了嗎?」老師自顧自地說起豆汁的種種,神情像是想起初戀時的甜蜜。


    「豆汁兒既營養滋味又獨特,我好陣子沒喝了,特懷念。」老師,拜託別再提豆汁了,快上課吧。


    「昨天的床前明月光同學呢?」這是老師言歸正傳後的第一句話。


    大夥先愣了幾秒,然後學弟才緩緩舉起手。


    「來。」老師笑了笑,拿出一卷軸,「這給你。」學弟走上台,解掉綁住卷軸的小繩,卷軸一攤開,快有半個人高度。


    上麵寫了兩個又黑又濃又大的毛筆字:「才子」,旁邊還落款。


    學弟一臉白癡樣,頻頻傻笑,大夥起哄要照相。


    學弟一會左手比V、右手拿卷軸;一會換左手拿卷軸、右手比V;一會雙手各比個V,用剩餘的指頭扣著卷軸。


    閃光燈閃啊閃,學弟隻是傻笑,口中嘿嘿笑著。


    真是白癡,他大概還不知道所有鏡頭的焦點都隻對準那幅卷軸。


    老師先簡略提起漢字從甲骨文、金文、篆書、隸書、楷書的演變過程,最後提到繁體字與簡體字。


    說完便給了我們一小本繁簡字對照表,方便我們以後使用,並說:「由繁入簡易、由簡入繁難。北京的同學要多用點心。」老師接著講漢字簡化的曆史以及簡化的目的,然後是簡化的原則和方法。


    我算是看得懂簡體字的台灣人,因為念研究所時讀了幾本簡體字教科書。


    剛開始看時確實不太懂,看久了也就摸出一些門道。


    偶爾碰到不懂的字,但隻要它跟它的兄弟連在一起,還是可以破解出來。


    印象中隻有「廣」和「葉」,曾經困擾我一陣子。


    第一次看到廣時,發覺一張桌子一隻腳,上頭擺了個東西,那還不塌嗎?


    葉也是,十個人張口,該不會是吵吧?


    後來跟同學一起琢磨,還請教別人,終於知道分別是廣和葉。


    老師提醒我們有兩種情形要特別注意:一是簡化後跟已有的字重複,如後(後)、麵(麵)、裏(裏)、醜(醜)、隻(隻)、雲(雲)等。


    二是兩個字簡化後互相重複,如獲、穫簡化成獲;幹、幹簡化成幹;發、發簡化成發;鍾、鍾簡化成鍾;複、複簡化成複等。


    「如果有個老爸將他四個女兒分別叫劉雲雲、劉雲雲、劉雲雲、劉雲雲,那這四個女孩的名字簡化後都叫劉雲雲。」老師笑了笑,「這也是簡化漢字的好處,人變少了,反正中國人口太多。」我看著黑板上寫的發和發,簡化後都是發,這讓我很納悶。


    「暖暖。」我轉頭說,「我頭發白了。」暖暖仔細打量我頭發,然後說:「沒看見白頭發呀。」「我的意思是:頭“發白”了。」「頭咋會發白?」「頭本來是黑色的,理了光頭就變白了。」「無聊。」暖暖瞪我一眼。


    「而且頭發白是驚嚇的最高境界,比臉發白還嚴重。」我說。


    暖暖轉過頭去,不想理我。


    「隻」簡化變「隻」,如果有人說:「我養的豬隻會吃青菜。」是豬也會吃青菜的意思?還是牠是具有佛性的豬,於是隻吃青菜?


    「幹」、「幹」簡化後都是「幹」,如果有天我當了書店員工,看到一本小說叫《我幹妹妹的故事》,幹是動詞?還是形容詞?


    我怎麽知道要把它擺進**文學區?還是青春小說區?


    「麵」簡化變「麵」,如果我不小心英雄救美,美人不好意思開口道謝,於是她用簡體字寫了紙條:「為了感謝你,我下麵給你吃。」我實在分不出來她是親切還是淫蕩?萬一我會錯意就完了。


    雖然看來似乎很恐怖,但對寫簡體字小說的人反而是好事。


    因為充滿了很多雙關語,必然為小說帶來更高的精彩度,這是寫繁體字小說者無法享受的特權。


    快下課前,老師說他以前跟台灣朋友常用電子郵件通信,那時繁簡字電腦編碼的轉換技術還不成熟,往往隻能用英文溝通。


    「沒想到都用中文的人竟然得*英文溝通。」老師感慨地說,「結果大家的英文都變好了,中文卻變差了。」老師說完後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全體學生一眼,然後說:「希望你們以後不會出現這種遺憾。」下了課,李老師急著催我們到食堂吃飯;到了食堂,又催我們吃快點。


    「抓緊時間。」李老師說,「去天壇一定要人最少的時候去。」「為什麽要挑人最少的時候去天壇?」我問暖暖。


    「別問我。」暖暖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去天壇,人最少?」我又問。


    「現在是大熱天,又正值中午,誰會出門亂晃?」暖暖回答。


    「為什麽…」「別再問為什麽了。」暖暖打斷我,「再問我就收錢了。」我掏出一塊人民幣放到暖暖麵前,問:「為什麽你長得特別漂亮?」「這題不用錢。」暖暖笑了,「因為天生麗質。」大夥從南天門進入天壇,果然天氣熱又逢正午,幾乎沒別的遊客。


    進門就看到一座露天的上、中、下叁層圓形石壇,李老師說這叫圜丘壇。


    圜丘壇被兩重矮牆圍著,外麵是正方形、裏麵是圓形,象征著天圓地方。


    這裏是皇帝冬至祭天的地方。


    「先繼續往北走,待會再折回來。」李老師說。


    我們沒登上圜丘壇,沿著下層石壇邊緣走弧線,走到正北再轉直線前進。


    一出圜丘壇,便看到一座具藍色琉璃瓦單簷尖頂的殿宇。


    「這是皇穹宇,是供奉皇天上帝和皇帝祖先牌位的地方。」同學們一聽,便想往殿內走去。李老師說等等,先往旁走。


    「太好了,這時候果然沒人。」李老師在圓形圍牆旁停下腳步,說:「這裏是回音壁。待會兩人一組,各站在圓形直徑的兩端,對著牆說話,聲音不必大,也不用緊貼著牆。大家試試能不能聽出回音。」回音壁直徑61.5公尺、高.7公尺、厚0.9公尺,是皇穹宇的圍牆。


    牆身為澹灰色城磚,磨磚對縫、光滑嚴密,牆頂為藍色琉璃瓦簷。


    奇怪的是,現在氣溫超過0度,但沿著圓牆走,卻是清涼無比。


    我走到定位,耳朵*近牆,隱約聽到風聲,還有一些破碎的聲音。


    「涼涼。」我聽到了,是暖暖的聲音,但聲音似乎被冰過,比暖暖的原音更冷更低。


    「你是人還是鬼?」我對著牆說。


    暖暖笑了,笑聲細細碎碎,有點像鳥叫聲。


    「我聽到了。」暖暖的聲音。


    「我也聽到了。」我說。


    「你吃飽了嗎?」暖暖的聲音。


    「我吃飽了。」我說。


    「涼涼。」「暖暖。」「我不知道該說啥了。」暖暖的聲音。


    「我也是耶。」我說。


    暖暖和我都很興奮,興奮過了頭,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


    以前都是看著對方說話,現在對牆壁說話、從牆壁聽到回答,真不習慣。


    我們隨便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反正話不是重點,重點隻是發出聲音。


    我學狗叫,暖暖學貓叫;我再學被車撞到的狗,暖暖便學被狗嚇到的貓。


    我試著說英文,也許回音壁有靈性,搞不好不屑英文,但暖暖還是聽到。


    「我是才子啊,佳人在哪?」學弟的聲音。


    轉頭看見王克在我五步外,她瞥見我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便走開了些。


    「我要去暖暖!」暖暖的聲音。


    我吃了一驚,決定裝死。


    「聽不清楚啊。」我說。


    「別裝樣了,你明明聽到了。」「我沒裝樣啊。」我說完就發現露底了。


    果然暖暖笑了,還笑得又細又長,似乎想讓我覺得不好意思。


    暖暖笑著的同時,我彷佛聽見心裏的聲音,也許那聲音一直在心裏亂竄,直到此刻遇見回音壁,才清晰湧現。


    「暖暖,我…」我說。


    「後麵聽不清楚。」暖暖的聲音。


    「暖暖。」說完後,我把頭往後仰,把聲音降到最低最輕最小,說:「我喜歡你。」「後麵還是聽不清楚呀。」「別裝樣了。」我說。


    「我沒裝樣呀。」暖暖似乎急了。


    暖暖,我知道你沒聽見,但總之我說了。


    這是我心裏的回音。


    這種回音不需要被回應,它隻想傳遞。


    李老師讓大夥玩了0分鍾,才簡略說出回音壁的原理。


    這道理不難懂,聲波在圓形的凹麵內,藉由連續反射而傳播。


    牆麵堅硬又光滑,讓聲波的逸散減到最小,才能聽到幾十公尺外的回音。


    道理說來簡單,但建築時的精確計算、建材的選擇、施工的細密,才是這幾百年前興建的回音壁不可思議之處。


    我這時才知道李老師為什麽一定要挑人最少的時候來,因為一旦遊客多,所有人七嘴八舌亂喊亂叫:ㄚ頭、老爸、妹子唷、哥哥呀、我想放屁、吃屎吧你…


    你能聽出什麽?


    別說幾十公尺外的回音了,有人在附近高喊救命你也未必聽得見。


    李老師帶領大夥走回皇穹宇的大殿前,當我們又想走進殿內時,「再等等。」李老師笑了。


    李老師在皇穹宇前自北向南的甬道上跨了叁大步,停在第叁塊石板上。


    「這是叁音石。大家輪流在此擊掌,試試能不能聽到叁個回聲。」他說。


    大夥一個一個輪流站在第叁塊石板上用力擊掌,每個人都擊完掌後,便圍在一起詢問彼此聽到的回音狀況,然後討論起原理。


    這第叁塊石板剛好是回音壁的圓心,聲音向四周傳播,碰到回音壁反射,回到圓心聚集;然後繼續前進,碰回音壁,再反射,又回到圓心。


    隻不過聲音終究會損失,所以聽到的回聲會越來越弱。


    在環境極度安靜、擊掌力道夠強、耳朵內沒耳屎的條件下,搞不好可以隱約聽到第四個回聲。


    「你們好厲害。」李老師拍拍手。


    「老師應該站在第叁塊石板上拍手,這樣我們會覺得更厲害。」學弟說。


    李老師笑了笑,站在叁音石上用力拍手十幾聲,我們也都笑了。


    這其實不算什麽,畢竟我們這群學生當中,不管來自台灣或北京,起碼有一半念理工。


    走回叁層的圜丘壇,我們直接爬到最上層,壇麵除中心石是圓形外,外圍各圈的石頭均為扇形。


    「這塊叫天心石。」李老師指著中心那塊圓石,「據說站在那兒即使小聲說話,回音卻很洪亮,而且好像是從天外飛來的回音。原理你們比老師內行,說給我聽聽?」這個原理跟叁音石差不多,天心石正好在圓心,圓周是漢白玉石欄板。


    聲波向四周傳播,碰到堅固圓弧形欄板後,反射回到圓心集中。


    與叁音石不同的是,圜丘壇麵光滑、壇內無任何障礙物,且圓半徑較小,因此發出聲音後,回音以極快速度傳回,讓人幾乎無法分辨回音與原音。


    原音與回音迭加的結果,聲音聽起來便更加響亮且有共鳴感。


    又因為聲波由四麵八方反射傳回,根本搞不清楚回音的方向,便會有回音是從天外飛來的錯覺。


    「古時候皇帝在這裏祭天,隻要輕喊一聲,四麵八方立刻傳來洪亮回聲,就像上天的神諭一般,加上祭禮時的莊嚴肅穆,氣氛更顯得神秘。」李老師又說環繞天心石的扇形石是艾青石,上、中、下層各九環,越外環扇形石越多,但數目都是九的倍數。


    層與層間的階梯各九級,上層石欄板7塊、中層108塊、下層180塊,不僅都是九的倍數,而且加起來共60塊,剛好符合60周天度數。


    藉由反複使用九和九的倍數以呼應「九重天」,並強調天的至高無上。


    李老師要我們輪流站上天心石試試,可惜現在已出現一些遊客,在人聲略微吵雜的環境中,回音效果恐怕不會太好。


    還有個小女孩拉著她老爸放聲大哭,我幾乎脫口而出叫所有人都閉嘴,就讓她坐在天心石上大哭,看看會不會哭聲震天,讓老天不爽打起雷來。


    輪到我站上天心石時,我仰望著天,說:「謝謝啦。」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覺得聲音確實變大了,隱約也聽到回聲。


    「你說啥呀。」暖暖說。


    我告訴暖暖,中學時念過一篇叫《謝天》的課文,陳之藩寫的。


    裏頭有句:「因為需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就感謝天吧。」那時感動得一塌糊塗,現在終於可以直接向老天表達感謝之意。


    「我還聽到回聲喔。」我說,「而且不隻一個。」「真的嗎?」暖暖很好奇。


    「嗯。」我點點頭,「我一共聽到九個回聲,第一個回聲是:不客氣。」「……」「第二個回聲是…」「你別說。」暖暖打斷我,「因為我沒問。」「讓我說嘛。」暖暖不理我,加快腳步往前走。


    我在後頭自言自語,依序說出第二個到第八個回聲:你辛苦了、你真是客氣的人、現在很少看到像你這樣知恩圖報的人、北京好玩嗎、還習慣嗎、累不累、有沒有認識新朋友。


    「第九個回聲最重要,因為是九。」我說,「第九個回聲聽起來最清晰,祂說:嗯,暖暖確實是個好女孩。」暖暖停下腳步,說:「為什麽第九個回聲會提到我?」「當第八個回聲說有沒有認識新朋友?我便在心裏回答:有,她叫暖暖,她是個好女孩。」我說,「於是祂便給了第九個回聲。」暖暖轉過身麵對著我,停了幾秒後,說:「瞎說了這麽久,渴了吧?」「嗯。」我點點頭。


    「待會買瓶酸奶喝。」暖暖笑了。


    「好啊。」我也笑了。


    我和暖暖並肩走著,她說:「想知道剛剛我在天心石上說啥嗎?」「你在天心石上說什麽?」我問。


    「我想去暖暖。」暖暖說,「而且我也聽到回音呢。」「你別說。因為我沒問。」我說。


    「嘿嘿,我也聽到九個回聲。」暖暖笑了,「前麵八個回聲是:挺好呀、就去唄、一定要去、非去不可、不可不去、不去不行、不去我就打雷、打雷了你還是得去。」我加快腳步跑走,暖暖立刻跟上來;我東閃西閃,暖暖還是緊跟在旁。


    「第九個回聲最重要,祂說:這是暖暖和涼涼的約定。」暖暖對著我說。


    「還好你隻是瞎說。」我說。


    「反正你聽到了。」暖暖聳聳肩。


    又來到了皇穹宇,這次終於可以走進殿內了。


    總共叁次經過皇穹宇門口卻沒走進去,我們好像都成了大禹了。


    殿內正北有個圓形石座,位於最高處的神龕內供奉著皇天上帝的神位。


    殿內東西兩廂各排列四個神位,供奉清朝前八位皇帝,分別是努爾哈赤、皇太極、順治、康熙、雍正、幹隆、嘉慶、道光。


    「我記得清朝共有十二個皇帝。」我問暖暖:「鹹豐、同治、光緒、宣統的神位呢?」「興許他們覺得把中國搞得烏煙瘴氣,便不好意思住進來了。」暖暖說。


    離開皇穹宇繼續朝北走,走在長長的丹陛橋上,兩旁都是柏樹。


    李老師說天壇內有六萬多株柏樹,密植的柏樹讓天壇顯得更肅穆。


    丹陛橋由南向北,逐漸緩慢升高,並明顯被縱向劃分為左、中、右叁條。


    中間是神走的神道;右邊是皇帝走的皇道;左邊是王公大臣走的王道。


    李老師話剛說完,所有同學不約而同都走到中間的神道。


    「神道根本沒必要建造。」我說,「既然是神,難道還會用走的嗎?」暖暖睜大眼睛,過一會笑出來,說:「你這問題,還真讓人答不上來。」有同學問:這明明是條路,為何要叫橋?


    李老師回答:下麵有條東西向通道,與丹陛橋成立體交叉,所以叫橋。


    「那條通道是給牛羊等牲畜走的,牠們會走到幾百米外的宰牲亭被宰殺,然後製成祭品。所以那條通道被叫做鬼門關,哪位同學想走走看?」大夥很正常,一個想走的人也沒。


    終於來到天壇的代表建築祈年殿,這是座有鎏金寶頂的叁重簷圓形大殿,殿簷是深藍色,用藍色琉璃瓦鋪砌成。藍色和圓,都是代表天。


    皇帝在這裏舉行儀式,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殿高九丈九(約米),全部采用木結構,以8根木柱支撐殿頂重量。


    8根木柱分叁圈,內圈4柱代表四季;中圈1柱代表十二個月;外圈1柱代表十二個時辰;中外圈相加為4,代表一年二十四節氣;叁圈相加為8,代表二十八星宿。


    祈年殿坐落在叁層圓形漢白玉石台基上,每層都有凋花的漢白玉石欄板。


    遠遠望去,深藍色的殿簷、純白色的漢白玉、赭色的木門和木柱、和璽彩繪的青、綠、紅、金,整體建築的色彩對比強烈卻不失和諧。


    我和暖暖在祈年殿大門往南遠眺,丹陛橋以極小的坡降筆直向南延伸,兩旁古柏翠綠蒼勁,偶見幾座門廊殿宇,視野似乎沒有盡頭。


    這令人有種正從天上緩慢滑下來的錯覺。


    暖暖買來了酸奶,我們便享受一麵滑行、一麵喝酸奶的快感。


    大夥從北天門離開天壇,李老師說要讓我們去前門大石辣兒逛逛。


    大石辣兒離天壇不遠,一下子就到了。


    「大石辣兒是北京最古老、也曾是最繁華的商業區,是北京老字號最密集的地方。經營中藥的同仁堂、經營布匹的瑞蚨祥、經營帽子的馬聚源、經營布鞋的內聯升、經營茶葉的張一元等,都是響噹噹的百年老店。」李老師說著說著已走到街口,約兩層樓高的鐵製鏤空柵欄上頭,題了叁個大金字:大柵欄。


    「這…」我有些激動,問暖暖:「難道這就是…」「大石辣兒。」暖暖笑了。


    「柵欄可以念成石辣嗎?」「我查過字典。」暖暖說,「不行。」「那…」「別問了。」暖暖說,「就跟著叫唄。」據說明孝宗時,為防止京城內日益猖獗的盜賊,便在街巷口設立柵欄,夜間關閉,重要的柵欄夜間還有士兵看守。


    由於這裏商店集中,柵欄建得又大又好,因此人們就叫這裏「大柵欄」。


    清初有禁令:「內城逼近宮闕,嚴禁喧嘩」,因為這裏剛好在警戒線外,大家便來這裏找樂子,現存的慶樂園、廣德樓、廣和園等戲園子,當時都是夜夜笙歌的場所。


    這裏也成為老北京人喝茶、看戲、購物的地方,是生活中的一部份。


    我和暖暖沿街閑逛,先被一座像是戲園子建築的大觀樓吸引住目光,上頭還有「中國電影誕生地」的牌匾。


    裏頭是上下兩層環形建築,有大量曆史照片和畫冊掛在四周牆壁上。


    原來這是座電影院,1905年中國第一部電影《定軍山》就在這放映。


    看到陳列的舊時電影放映器材,我告訴暖暖我想起小時候看的露天電影。


    那時隻要有慶典,廟口空地總是拉起長長的白幕,夜間便放映電影。


    我總喜歡待在放映師旁,看他慢慢捲動電影膠帶。


    暖暖說她小時候也特愛看露天電影。


    走出大觀樓,心裏裝滿舊時回憶,彷佛自己已變回活蹦亂跳的小孩。


    大柵欄是步行街,沒有車輛進入,商家老字號牌匾更襯托出街景的古老。


    暖暖說有些街景她似乎曾在電視的清裝劇上看過。


    大柵欄裏都是商店,但我口袋不滿,因此購買欲不高。


    服務態度還算不錯,有時見顧客買了東西,店員常會說:「這是您——買的東西,這是您——要的發票,我把發票放在這袋子裏,您——比較好拿。」說到「您」字總是拉長尾音,挺有趣的。


    當看到商品標示的價錢時,我第一反應便是換算成台幣,價錢果然便宜。


    「人民幣和台幣咋換算?」暖暖問。


    「大約一比四。」我說,「一塊人民幣可換四塊台幣。」「嗯。」暖暖點頭表示理解,然後指著一個標著兩百塊的花瓶,「所以這是五十塊台幣?」「是八百塊台幣啦!」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暖暖吐了吐舌頭,說:「我算術一向不好。」「這哪叫不好?」我說,「這叫很糟。」我從皮夾掏出一張自從來北京後就沒有出來曬太陽的百元台幣,說:「跟你換一百塊人民幣。」「你想得美!」暖暖說。


    「還好。」我笑了笑,「你算術還不到無可救藥。」暖暖似乎對我手中的紅色鈔票感到好奇,我便遞給她。


    「這是孫中山嘛。」暖暖看了看後,說。


    「你也認得啊。」我說,「好厲害。」「誰不認得。」暖暖白了我一眼。


    我看暖暖對台幣的興致很高,便又從皮夾掏出一張藍色千元鈔票遞給她。


    「咋是小孩?」暖暖的表情顯得疑惑,「我以為會看到蔣介石呢。」「以前確實是,前些年剛換。」「我果然沒猜錯,你們應該會印上蔣介石…」暖暖突然停住不說。


    「怎麽了?」我問。


    「我直接叫蔣介石,你不介意嗎?」暖暖問。


    「為什麽要介意?」我很好奇。


    「蔣——介——石。」暖暖一字一字說,「當真不介意?」「當然不會啊。」我說,「你叫他介石哥我才會介意。」「你有毛病。」暖暖又瞪了我一眼。


    我突然醒悟,這些天愉快而自然的相處,讓我們言語投機無話不談,卻忘了彼此之間還存在著某些差異,甚至是禁忌。


    「如果十年前你直接叫蔣介石,也許我真會介意。但現在已經不會了。」「為什麽?」「在台灣,蔣介石從神到寇最後到魔,也不過花了十多年時間。」暖暖欲言又止,似乎也突然想起我們之間的禁忌,於是簡單笑了笑。


    暖暖應該不知道我說這些話時的心情。


    對我們這一代的台灣學生而言,我們曾經天真但那是因為熱情。


    在某段期間堅信的真理與信仰,往往不到幾年就被輕易粉碎;而重新建立起的價值觀,也不知道何時又會粉碎?


    我們不是不相信曆史,隻是不知道該相信誰?


    所以我們不再相信,也不再熱情。


    如果我說給暖暖聽,她大概無法理解吧?


    我試著轉移話題,從口袋掏出一張紅色百元人民幣,上頭是******肖像。


    這是我在台灣先以台幣換成美金,到北京後再用美金換成的人民幣。


    我不想告訴暖暖這複雜的過程,指著手中叁張鈔票說:「你照樣把千元台幣當成蔣介石,把百元人民幣當成******、把百元台幣當成孫中山。所以一個蔣介石可以換兩個半******;一個******可以換四個孫中山。明白了嗎?」暖暖覺得好玩,便笑了笑、點點頭。


    「對了。」我說,「我剛剛直接叫******,你不介意嗎?」「******一向跟群眾站在一起,直接叫名字有啥不對?」「毛——澤——東。」我一字一字說,「當真不介意?」「你挺無聊的。」暖暖話才說完,隨即想起自己剛剛也有這種反應,便笑了起來。


    「從台灣飛到香港再飛到北京,我大約花了10個蔣介石。」我問暖暖,「請問這等於?


    ?少個孫中山?」「這簡單。」暖暖說,「100個孫中山。」「那等於多少個******?」我又問。


    「5個呀。」暖暖笑著說。


    「接下來是深奧的問題。」我說,「如果我花了個蔣介石、個******、4個孫中山,請問這等於多少個******?」「呀?」暖暖愣住了。


    我們走進瑞蚨祥,裏麵陳列各式各樣綢緞布匹,令人眼花撩亂。


    還有個製衣櫃台,客人挑選好布料,裁縫師傅便可以為他量身訂作衣服。


    旗袍也可訂製,量完身選好布料,快一點的話隔天就可以交貨;如果是外地的觀光客,店家還會幫你把作好的旗袍送到飯店。


    「9個******!」暖暖突然說。


    我嚇了一跳,店內的人似乎也嚇了一跳,紛紛投射過來異樣的眼光。


    「這是剛剛問題的答桉。」暖暖有些不好意思,降低了音量。


    離開瑞蚨祥,走進內聯升,看見「中國布鞋第一家」的匾額。


    「暖暖,你的腳借我試試。」我說。


    「想給愛人買鞋?」「我沒愛人。」我說。


    暖暖笑了笑,彎下身解鞋帶。


    「不過女朋友倒有好幾個,得買好幾雙。」我又說。


    暖暖手一停,然後把鞋帶係上,站起身。


    「開玩笑的。」我趕緊笑了笑,「我想買鞋給我媽。」暖暖瞪我一眼,又彎身解鞋帶。


    「你知道你媽腳的尺寸嗎?」暖暖問。


    「大概知道。」「當真?」「小時候常挨打,我總是跪在地上抱著我媽小腿哭喊:媽,我錯了!」我笑著說:「看得久了,她腳的尺寸便深印在腦海。」「淨瞎說。」暖暖也笑了。


    暖暖幫我挑了雙手工納底的布鞋,黑色鞋麵上繡著幾朵紅色小花。


    這是特價品,賣88塊人民幣,我拿了張紅色百元人民幣,把暖暖叫來。


    「來,我們一起跟**說聲再見。」我說。


    暖暖不想理我,便走開。


    店員找給我一張十元人民幣和兩個一元硬幣。


    「你看。」我走到暖暖身邊,指著十元人民幣上的******肖像,說:「**捨不得我們,換件衣服後又回來了。」「北七。」暖暖說。


    「罵得好。」我說,「這句就是這樣用。」走出內聯升,暖暖說她要去買個東西,十分鍾後回來碰頭,說完就跑掉。


    等不到五分鍾,我便覺得無聊,買了根棒棒糖,蹲在牆角畫圈圈。


    「買好了。」暖暖又跑回來,問:「你在作啥?」「我在扮演被媽媽遺棄的小孩。」我站起身。


    「真丟人。」暖暖說。


    「你買了什麽?」我問。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暖暖賣了個關子。


    大柵欄步行街從東到西不到叁百公尺,但我和暖暖還是逛到兩腿發酸。


    剛好同仁堂前有可供坐著的地方,我們便坐下歇歇腿。


    「這裏真好,可以讓人坐著。」我說,「如果天氣熱逛到中暑,就直接進裏頭看醫生抓藥。」「是呀。」暖暖擦擦汗,遞了瓶酸奶給我。


    我發覺夏天的北京好像缺少不了冰涼的酸奶。


    「常在報上看見大柵欄的新聞,今天倒是第一次來逛。」暖暖說。


    「都是些什麽樣的新聞?」我問。


    「大概都是關於百年老店的介紹,偶爾會有拆除改建的消息。」「真會拆嗎?」「應該會改建。但改建後京味兒還在不在,就不得而知了。」暖暖說,「這年頭,純粹的東西總是死得太快。」暖暖看了看夕陽,過一會又說:「夕陽下女孩在大柵欄裏喝酸奶的背影,興許以後再也見不著了。」「但你的精神卻永遠長存。」我說。


    「說啥呀。」暖暖笑出聲。


    時間差不多了,大夥慢慢往東邊前門大街口聚集。


    我看見對麵「全聚德」的招牌,興奮地對暖暖說:「是全聚德耶!」「想吃烤鴨嗎?」暖暖說。


    「嗯。」我點點頭,「今天好像有免費招待。」「是嗎?」暖暖嚇了一跳,「咋可能呢?」「我剛看到店門口擺了些板凳,應該是免費招待看人吃烤鴨。」「你…」暖暖接不下話,索性轉過身不理我。


    我雙眼還是緊盯著對麵的全聚德烤鴨店。


    「涼涼。」暖暖說,「想吃的話,下次你來北京我請你吃。」「這是風中的承諾嗎?」「嗯?」「風起時不能下承諾,這樣承諾會隨風而逝的。」「我才不像你呢。」暖暖說,「我說要去暖暖,你連像樣的承諾也沒。」「車來了。」我說。


    「又耍賴。」暖暖輕輕哼了一聲。


    回到學校吃完飯,大夥又聚在教室裏展示今天的戰利品。


    今天的戰利品特別豐富,看來很多同學的荷包都在大柵欄裏大失血。


    徐馳讓我看他在大柵欄拍的照片,有一張是我和暖暖並肩喝酸奶的背影。


    想起暖暖那時說的話:「這年頭,純粹的東西總是死得太快。」不知道下次來北京時(如果還有下次的話),哪些純粹會先死去?


    又有哪些純粹依然很純粹呢?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隱約聽到一些聲音。


    大概是受天壇回音壁的影響,暖暖的笑聲一直在心裏反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暖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蔡智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蔡智恒並收藏暖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