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要傳見的是伯爵夫婦。可是,來的隻有伯爵一人。正眼望去,他無疑是個英俊的人物。身高至少有六英尺,寬寬的肩膀,柔軟的身腰。英國式花呢上裝裁剪得十分合身。要是不看他那長長的小胡子以及顴骨線條的某些特征,當真以為他是個道地的英國人哩。


    “我說,先生,”他說,“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麽呢?”


    “是這麽一回事,先生。”波洛說,“鑒於發生這麽一起案子,我想向所有的旅客問些問題。”


    “好極了,好極了。”伯爵輕快地說,“我很了解你們的處境。遺憾的是,我和我的妻子怕不可能對你們有多大的幫助。我們睡著了,對情況一無所知。”


    “先生,你對死者可有印象?”


    “據我所知,他是個高大的美國人,長著一張非常討厭的臉。吃飯時他總愛坐在那張桌子上。”


    波洛點點頭,示意他知道是那張雷切特和麥克昆常坐的桌子。


    “是的,是的,先生,你說得對極了。我想問,你可知道他的姓名?”


    “要是你想知道他的姓名,”他說,“護照上肯定有的。”


    “護照上寫的是雷切特,”波洛說,“可是,先生,那不是真名,他就是凱賽梯,那個轟動美國的拐騙案的凶犯。”


    他邊說,邊仔細地觀察伯爵。可是伯爵對這消息竟無動於衷,隻是眼睛略睜大些。


    “哦,”他說,“這下可真像大白了,美國可真是個奇特的國家。”


    “伯爵閣下,也許你去過美國吧?”


    “我在華盛頓呆過一年。”


    “也許你認識阿姆斯特朗一家?”


    “阿姆斯特朗──阿姆斯特朗──很難叫人想得起是那一個──碰到的實在是太多了。”


    他聳聳肩,微微一笑。


    “先生,至於這起案件,”他說,“我還有什麽可為你效勞的?”


    “伯爵閣下,你是什麽時候上床安歇的?”


    波洛偷偷地瞟了平麵圖一眼。安德烈伯爵夫婦住在彼此相通的12號和13號包房。


    “早在餐車裏時,我們就讓人鋪好了一個包房的鋪,回來後我們就在另一個包房坐了一會──”


    “哪一間?”


    “十三號。我們玩了一會牌。十一時左右,我的妻子去睡了。列車員為我鋪好床,我也睡了。直到天亮前,我都睡得很熟。”


    “你可注意到火車停了?”


    “到了早晨我們才知道。”


    “你的太太呢?”


    伯爵微微一笑。


    “外出坐車旅行時,我的妻子常服安眠藥。她和往常一樣,服了點台俄那。”


    他不再作聲。


    “很遺憾,我幫不了你們忙。”


    波洛把紙筆遞給他。


    “多謝閣下,這是例行公事。能不能寫下你的姓名和地址?”


    伯爵字寫得很慢,一筆一劃十分仔細。


    “為你們我隻能這麽個寫法。”他輕快地說。“不熟悉這種文字的人,對我國莊園名稱的拚法可不容易辨認。”


    他把紙還給波洛,便直起身來。


    “我的妻子完全沒有必要到這裏來。”他說,“她知道的不會比我多。”


    波洛的眼睛微微一亮。


    “那自然,那自然。”他說,“不過,我想,無論如何得與伯爵夫人稍微談一下。”


    “肯定沒有這個必要。”他說得很堅決。


    波洛溫和地向他眨眨眼。


    “隻不過是例行公事。”他說,“可是,你也了解,這對案件的處理卻很有必要。”


    “隨你的便吧。”


    他勉強作了讓步,隨便地行了個外國禮,走出餐車。


    波洛伸手拿過來一份護照,上麵記載著伯爵的姓名及其他一些項目。他一頁一頁翻閱下去。了解到陪伴他的是他的妻,教名:愛琳娜?瑪麗亞;娘家姓戈爾登伯格;年齡:二十。


    不知哪位粗心的辦事員什麽時候把一滴油跡弄在上麵。


    “這是份外文護照。”鮑克先生說。“留神,朋友,免得惹事生非。這種人跟謀殺案是沾不上邊的。”


    “放心好了,我的老朋友,我辦事精細著呢。例行公事,僅此而已。”


    一見安德烈伯爵夫人進來,他就把話刹住了。她怯生生的,煞是動人。


    “諸位先生,你們想見我?”


    “伯爵夫人閣下,例行公事而已。”波洛殷勤地站了起來,拽著對麵的座位,對她彎了彎腰。“隻是問問昨晚你有沒有聽到或看到什麽動靜。這對弄清案件可能有所幫助。”


    “先生,什麽也沒有,我睡著了。”


    “比如說,有沒有聽到隔壁包房什麽騷亂聲?那邊住著美國太太神經緊張過一陣子,還按鈴喚列車員。”


    “先生,我什麽也沒聽到。你是知道的,我服過安眠藥。”


    “啊!我明白過來了。看來我們不必再耽擱你了。”可是,等她迅速地立身,又說:


    “稍等片刻──還有點小小的事。你的娘家姓、年齡等這上麵沒錯吧?”


    “很正確,先生。”


    “也許你能在這個要點摘錄上簽個字?”


    她簽得很快,一手漂亮的斜體字:


    愛琳娜?安德烈。


    “夫人,你可曾陪你的丈夫去過美國?”


    “不,先生,”她笑了,臉上飛起淡淡的紅暈。“那時我們還沒結婚呢。我們結婚才一年。”


    “明白了,多謝,夫人。順便問一問,你的丈夫抽煙嗎?”


    她剛起身要走,盯了波洛一眼。


    “抽的。”


    “抽煙鬥?”


    “紙煙或才雪茄。”


    “唔,多謝。”


    她沒有立刻就走,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好一雙迷人的眼睛!烏黑烏黑的杏眼,長而黑的睫毛,配在白皙的臉上。鮮紅的嘴唇,微微啟開,純粹是異國人的打扮。她身上異國情調很濃,人也長得很美。


    “為什麽要問我這種事?”


    “夫人,”波洛把手輕輕一攤,“我們幹偵探這行的,什麽事都要問問。比如說,能不能告訴我你睡衣的顏色?”


    她看了他一眼,笑開了。


    “米色雪心綢的。這也很重要?”


    “是的,夫人,很重要。”


    她好奇地問:“那麽,你當真是個偵探?”


    “聽候你的吩咐,夫人。”


    “我還以為車不過南斯拉夫不會有偵探,隻有到了意大利才來呢。”


    “我不是南斯拉夫的偵探,夫人,我是全球人。”


    “你是屬於國聯的吧?”


    “我屬於全世界,夫人。”波洛戲劇性地說,“我的工作主要在倫敦。你會英語嗎?”


    他用英語補充了一句。


    “是的,會點兒。”


    她的音調很美。


    波洛再次鞠了個躬。


    “夫人,不再打擾你了。你瞧,事情並不那麽可怕。”


    她微微一笑,偏了一下頭告辭了。


    “她是個漂亮的女人。”鮑克先生讚許地說。


    他歎了一口氣。


    “結果,進展不大。”


    “不,”波洛說,“這一對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


    “現在該找那個意大利人談談,可以嗎?”


    她一會波洛沒有回答。他在研究匈牙利人外交護照上的油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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