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投入,高風險,高利潤。商人皆知此理,廖祁庭也不例外。很多時候利潤不會和投入成正比,但若想得到更多,就絕對不能吝嗇手中的資本。


    對別人,對自己,都是一樣。


    “三少。”


    第二次登門拜訪,廖祁庭對李謹言的稱呼未變,態度卻發生了改變。


    “這麽說,廖兄已經決定好了?”


    “是的。”廖祁庭的態度不卑不亢,卻能讓李謹言明顯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尊重,“我願意接受三少的條件。”


    留在關北城的這段時間,廖祁庭看到了很多他從別的地方看不到的東西。


    繁忙的工業區和農場,鱗次櫛比的店鋪和商行,可容八匹馬並行的街道,新式的有軌電車當當駛過,排成一列的馬車井然有序,行人自覺走在道路兩旁。背著步槍走過的士兵,穿著黑色警服的警察,一身土布工作服的工人,店鋪的夥計,進城的農民,街邊叫賣的小販,揮舞著報紙的報童,在所有人的臉上,都能看到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與眾不同。


    在關北,看不到趾高氣揚的洋人,看不到卑躬屈膝的巡警,看不到衣衫襤褸的乞丐。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在為生存而奮鬥,為更好的活下去而努力。在關北,隻要願意付出勞動,就不會有人被餓死。城外的收容所逐漸變成了外省移民臨時歇腳的地方,很少有人會在那裏停留超過一個月,即便是老人和孩子,也在找到力所能及的工作後第一時間搬出來,用領到的薪水在城外的居民區租一個房間安頓下來。


    如今的居民區和剛建成時相比有了很大變化,房子多了不說,一些店鋪和飯館也陸續開了起來。還有不少外省移民開的小吃攤,生活關北城裏的人也時常到這裏來轉上一圈,打打牙祭。


    廖祁庭帶著小栓子和兩個保鏢到居民區中轉了一圈,在一個燒烤攤子前吃了幾串烤肉,量足,味道也好。攤主是個韃靼漢子,跟隨部落從外蒙進入察哈爾,後又輾轉來到關北城,在關北城外的農場裏找了一份放牧的工作,燒烤攤平時是妻子和小兒子在照顧,他放工時才過來幫忙。


    韃靼漢子的華夏語並不熟練,豪爽的性格卻讓攤子前的客人都願意和他搭話。


    這時,兩個穿著淺褐色軍裝的大兵走了過來,攤主大笑著和他們打招呼,說話之間神采飛揚。


    “這是我的兩個弟弟!都是好漢子!”韃靼漢子驕傲的向眾人介紹他的兄弟,將兩人胸膛和後背拍得砰砰響,“他們都是少帥的士兵,為他而戰!若有人膽敢冒犯我們的恩人,我康巴也會拿起彎刀,騎上戰馬,上戰場拚殺!將敵人的腦袋全部砍下來!”


    康巴說這些話時,神情肅穆,沒人會懷疑,到了那一天,這個韃靼漢子不會騎著戰馬衝向戰場。


    這些天來的所見所聞對廖祁庭觸動很大,也使他下定決心,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籌碼。廖七少爺一生僅有的幾次豪賭,這一次是贏麵最小,卻注定賺得最多的。


    不過,在下注之後,他有那麽一刻開始後悔。因為李謹言竟然告訴他,所謂的”樓氏商業集團”還隻是個設想,並沒正式成立,他這個副總經理的職位也隻是個“空銜”而已。


    “廖兄不必擔心,”李謹言親自倒了一杯茶送到廖祁庭麵前,笑眯眯的說道:“麵包會有的,黃油會有的,集團也會有的。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廖祁庭:“……”這就是畫了個大餅給他,而他當真為了這個大餅把自己給賣了……


    “我準備本月二十號南下,廖兄和我同行如何?”


    “南下?”


    “對,計劃先去天津,然後是山東,我還想去拜訪一下宋大帥,”李謹言坐回沙發上,“認真算起來,我們還是親戚。”


    “我明白了。”廖祁庭點頭,沒有多問。反正他已經把自己賣了,一切都是買家說得算。


    此次南下,除了樓少帥安排的兩個班,李謹言隻打算帶上廖祁庭和家化廠經理陸懷德。陸經理本以為李三老爺也會在隨行的名單上,李謹言卻搖頭。


    至於原因,李謹言沒說,陸懷德也沒敢追問。


    一切準備就緒,李謹言特地給天津的宋老板發了一封電報,卻沒想到事情突然出現了變故。李謹言不得不推遲了行程。


    八月十三日,日本駐華公使伊集院彥吉離任,接替他的是山座圓次郎。


    “這個人在日本的名氣很大,英日同盟,日俄戰爭,他的作用都不小。據說伊藤博文的死也和他有關。他剛到華夏,尚未遞交國書,就和阪西武官以及駐北六省總領事矢田私下碰麵,還親自前往旅順會見關東都督大島義昌。”


    蕭有德將近些天來搜集的情報匯總,告訴李謹言,山座圓次郎很狡猾,瞅準並利用華夏情報人員還不熟悉他的這段時間,私下裏動作頻頻,直到潘廣興傳回消息,情報局才切實掌握了他這些天來的行蹤。


    “潘廣興?”


    “是,他現在已經獲得關東都督府情報部部長河下的信任,同大島義昌也有過一次接觸。”蕭有德從懷中取出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件,“他在這封信裏特別提到,河下透露,山座圓次郎不隻一次向大島義昌提到阪西武官的助理土肥原賢二,認為他是極優秀的人才,希望大島能夠讓他到大連來。”


    土肥原賢二,那個日本間諜頭子?李謹言皺緊了眉頭,他這個時候就到華夏了嗎?


    “鑒於日本人這段時間的動作頻頻,我建議言少爺最好推遲南下的時間。”蕭有德說道:“為了您的安全考慮。”


    “是有什麽消息嗎?”


    “目前還沒有。”蕭有德搖頭,“但必須以防萬一。”


    “我會考慮的。”


    李謹言不是固執聽不進勸的,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山座圓次郎比伊集院更難對付,再加上一個土肥原,就算日本人在北方的勢力被打壓得抬不起頭,南滿鐵路也被樓少帥搶了回來,但南方不比北方,各國勢力錯綜混雜,上海等地的租界更是國中之國。日本人要真想冒壞水,趁機做點什麽,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這裏,李謹言不由得磨牙,這些日本矬子怎麽就不肯消停?


    繼日本公使換人之後,法國,美國,俄國和德國的公使也都換了新麵孔,隻有英國公使朱爾典爵士依舊八風吹不動,安穩如昔。


    李謹言的南下日期被推遲到月底,樓少帥親自下令,李三少反對也沒用。


    “以樓家人的身份南下,隨行人員增加到一個排,蕭有德也帶去。”樓少帥一錘定音,李三少計劃好的“微服出遊”成為了泡影。


    “少帥,這麽張揚不好吧?”


    樓逍繼續看文件,頭也沒抬,“聽我的。”


    李三少:“……”


    抓抓腦袋,他這次南下,主要是為了打開南方市場,為了談生意,若是走到哪都帶著四十多個彪悍兵哥,這生意還怎麽談?人家八成會以為他不是去做生意的,仗勢欺人強買強賣還差不多。


    “少帥,真不能打個商量嗎?”李謹言還想努力一把,“這樣真的太張揚了,恐怕惹的麻煩更多。”


    “不行。”


    “為什麽?”


    “擔心。”


    “啊?”


    樓少帥站起身,一步步朝李謹言走來,靴跟敲擊在地板上的鈍響,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清晰。


    溫熱的掌心扣上李謹言的後頸,烏黑的眸子,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淵。


    “我會擔心。”


    四個字,隻有四個字。


    李三少很不爭氣的,投降了……


    果然,在樓老虎麵前,呲牙的兔子……依舊是兔子。


    與此同時,首批前往美國的公派留學生抵達了青島,樓大總統的辦公室裏迎來了兩位法國客人,新任法國駐華全權公使康德和法國駐華公使館武官白理素。


    兩人此行,一為遞交國書,二為在華夏建立學校。


    “學校?”


    “是的,尊敬的總統閣下。”康德留著兩撇小胡子,穿著得體的西裝,隻是一身的香水味讓樓大總統不怎麽習慣。


    美國人退還庚子賠款作為華夏學生留學費用的事,在各國之間引起了不小的爭論,有反對也有讚同。朱爾典老謀深算,沒有立刻表明立場,而是向國內發了一封電報,坦言美國此舉短時間內不會對大不列顛在華夏的利益產生影響,但長此以往,恐怕會讓華夏人開始傾向他們,尤其是這些留學生歸國以後,產生的影響更是不可小覷。英國必須采取一定的措施,減弱這種影響。


    法國人的行動更快,他們已經決定退還部分庚子賠款,同樣用於幫助華夏的教育事業。他們不會效仿美國招收留學生,而是直接幫助華夏建立學校,第一座學校的地址就選在京城南苑。


    高盧雄雞認為,讓華夏人看到實際的東西,取得的效果肯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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