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首眼中欣悅一覽無餘,流蘇叮當碰撞發出一聲脆響,有些似假似真的質詢。


    “本以為該是知道你完成也不知曉這些年月你到底為何而忙呢?”


    確實是事情都弄好後才張口表示打算吐露真相,虞青塵想了想,也有些小小心虛,麵上卻不肯展露氣定神閑,彎下腰來扶肩相視,額心輕抵及收。


    “懷卿有些狡猾了呢,難道本尊的所作所為為了什麽,你就一點點都沒猜到嗎?”


    佯作歎息模樣,些許愁緒染上清瞳,頓時新葉泣露,桃零水湍,連唇色都淡了兩分,伶仃孤苦傷愁悲婉之意,讓明知曉隻是尊者玩心突起的仲懷卿情不自禁的一身冷汗,慌了心神。


    無措時看見了尊者那分明的笑意,才逐漸定下心了,本來想要借此調侃兩句,然而一想起方才尊者的模樣,他便覺得心中一堵,竟然一個字也不敢疊加,知道是被騙了,也心痛後悔到了無法反應。


    他當然猜得出來在自己壽元將近的這幾年裏還能夠令尊者整日忙碌的到底是什麽,這幾千年來尊者對於他的重視他可是看在眼裏的,隻是先前尊者藏藏掖掖的理由他還大抵知道的話,現在坦坦蕩蕩道出難道意味著終於尋到了一線希望。


    張大了眼睛,因為之前的事情一時間竟無法調出過於喜悅的情緒,明知道尋到了一線機會和徹底放棄的可能性都是對半,眼中還是透出了些希翼,語氣呐呐,更像歎息。


    “不敢去猜啊。”


    仰起麵龐看著尊者,目光誠摯而又專注,喜憂難辨。


    “尊者親口告訴璟琯,可好?”


    就算真的是個壞消息,完完全全從尊者口中道出和自己的猜測被肯定,果然還是前者要幸福得多。況且,還有其它的可能。


    垂手略微攬住了少年腰肢,動作克製又珍惜,珍重溢於言表,語氣中喜悅且帶了點迷茫。


    “懷卿,若是我說,吾所尋覓的法子,隻能夠做到共死,卻做不到同生,你可怨。”


    可怨她為此疏忽了他數百年的生涯,可怨她明明給了希翼卻隻換來這番,可怨她空有能為通天徹地,到頭來唯獨在他壽命上無從施展,可怨那數百年的將別歲月,到頭來也換不上哪怕多一天的彼此相伴。


    她不能完全知曉在璟琯眼裏這些值不值得,就是有著九成的把握也為著這一成擔憂。


    她看到了少年眼中有星光璀璨,就像某一次她去尋訪時恰巧看到的凡間景色,千萬盞銀燭花燈,刹那間一同點燃,說不出的動人光彩。


    “若是當真,璟琯自當讚歎欣悅,喜樂尚且難盡,怎會生怨。”


    他自私又膽小,心性也沒有尊者堅韌,就算有尊者和小紙鶴陪伴,他也未必能夠熬過那無盡歲月,他隻怕在那數不清的歲月中一點點的甚至連對尊者的愛也磨沒,若是單純漲了些壽命,那麽一時的欣悅背後,豈不是又一次的問題掛在那裏,從未解決。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狠毒醜惡,相較起未來可能也隻是可能麵臨的種種問題,他竟是一開始就期盼著這個結果,即使是這個結果對於天下,對於小紙鶴,對於尊者而言都過於殘酷,他也滿心甘悅。


    連指尖都在微微抖動,強自收斂著實在過於旺盛的喜悅,閉上眼睛睫毛如蝶翼輕顫,再睜開眼睛時,卻看到了尊者麵上的些許了然,瞬間,手腳冰涼。


    虞青塵一眼就看出了仲懷卿竭力掩飾下的東西,也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認識到仲懷卿的想法,有些意外,也有些理所當然,悵惘不是沒有,卻極為淡淡。


    但她也知道仲懷卿心中的不安,就算趕不上最最頂級的天之驕子,仲懷卿的心智也從來不弱,一聽可以共死就毫不猶豫的放棄了明明知曉泰半靠著虞青塵壓下去的喜樂安詳,換在任何人眼中都不會得到太正麵的評價。


    如果她沒有做好安排,大概也會有些不那麽的高興吧,畢竟所有可能中最最想要的是這個這種事情,在沒有後手的情況下,實在是最最不負責任的選擇。


    幸好,她還有著後手,在後顧之憂無慮之下,她反倒釋然了許多,這個選擇是他也最能接受的,不得不說恰好,而那過於悠長太過熟悉的歲月,她本身,也有些疲憊。


    所以她能夠平和且帶了些憐愛的執起白發少年的手,替他揩去不覺間浸出的薄汗,暖一暖那過於冰涼的體溫,讓最近過於容易受到驚訝的少年,情緒得以舒緩。


    “懷卿以為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本尊會將此事道出,亦或者璟琯不相信本尊的實力,以為隻消逝世便於此間毫無所留?”


    咦,得到的結果同預期完全不一致,吐出那口寒涼的氣息,溫度一點點回歸,才能夠辨認出尊者此時此刻,帶了點無奈的笑意。


    遲鈍的分析出了尊者的意思,愧疚心反而放大了些許,自己畢竟對於可能的後果一清二楚,卻想的隻是隱瞞遮掩不要讓尊者想起免得此事上多有猶疑而不是挽回些損失。


    這,這實在是。


    “璟琯慚愧。”


    “究竟也是人之常情一種,吾早知璟琯從非聖賢,亦不曾以聖賢要求,縱有疏忽,當是吾之遺漏不當,僅是私心,稱不上罪過。”


    反握住虞青塵雙手,低下眼瞼掩藏了一切喜怒,聲音也是低低的,不複清朗反倒是有些沙啞。


    “是尊者太偏愛璟琯了。”


    仲懷卿從來不是聖賢,輪不上惡人,卻也連良善都稱不上十足,若是換一個人,他可能確實沒有太過於慚愧的必要,可是虞青塵,卻一直德行完美無殘無缺。


    他的一念之差不是小事,換做旁人站在尊者位置上哪怕具有同等品格,一樣不會造成什麽影響,也多多少少會介懷不喜,之所以能夠一言蔽之連可能的責任都統統被攬過,不過是仗著尊者的喜愛而已。


    每當想到這個,他就更覺得自己愧對了尊者的喜歡,天地離了誰都能運轉,可下一個還不知道會不會有的,毫無疑問能夠站到巔峰的人物,會像尊者一樣不嫌麻煩,為天下眾生規劃出一個幹淨太平的未來嗎?


    他自己都知道一定不會,至少不可能有這樣的人物直到站上巔峰都沒有沾過一點點生而有靈的血腥,也不可能有著尊者的威望將一切輕易處理,更更不可能有的,就是尊者的漫長壽命定下無數歲月的動蕩肮髒。


    然而他卻刻意不去理會也盼著尊者想不起來,即便尊者隨便做些布置便能將大半的混亂隔離,他的容貌才學都非最頂尖,對尊者的愛戀他也沒信心爭過無數歲月的人傑,現在甚至稱得上人品有暇,能夠享受尊者的如此包容,就是他都覺得自己太過分,被偏愛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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