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將焚香洗手統統做了一遍,比起無名在時隻有更加細致認真,連衣裙都換做更加莊重的款式,深裾重疊,玄白交錯大片鋪開,莊嚴肅穆,恍若神靈。


    他確定自己是沒有見過虞青塵類似模樣的,但是那神態氣質,卻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崇拜之感,像是有什麽東西將彼此維持血脈相連,厚重神聖。


    匆忙移過了目光,他現在居然有種自己同虞青塵結為道侶實乃褻瀆,對於虞青塵一絲一毫的愛慕,都當是不容於世不能存在的才對。


    重操天曉得多久之前的舊業,隻是角色有了些轉變,仿佛還能感受到巫女的祭祀,族民的崇拜,嘶吼以及舞蹈,都不用回想,便本能的平舉著凝脂,口中一串串歌謠祭語回蕩。


    明明一點點都沒有做過,卻天生便無師自通,她不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但那些都是初生之時,久遠之前,懵懵懂懂中她的威儀天生自通百物,後來活得久了學的多了,至多有些熟悉可再沒有過這種全靠直覺支配通曉的情況。


    有些不安,卻不好中止,冥冥間有感自己仿佛浪費了一個天大的機緣,她從不會對尋常機緣多麽在意,可這個機緣給她的感覺是當有大用極其重要,若不失去,該可更改許多事情。


    凝脂一點點附在七弦琴表麵融了上去,棕金色流暢光滑,心中兀然升起的煩躁才露出了點尖尖就被平和恢弘的祭言平複消泯,心中空靈而寧靜。


    眼見得琴身完工,便按著一早開始的計劃,摘取七根青絲韌長,鬆開手指,就看到細絲搖搖晃晃愈縮愈短,等到飄落至合適的位置,便也擁有了合適的長短。


    虞青塵的發絲雖然往往齊及腳踝不時拂過腰際,卻都隻是心中一念,想要再長些在短些都是輕易,她活了那麽多年若是沒有這等技巧,未曾剪過發的她青絲長度怕是已經可繞天地數周甚至更多。


    剩下的凝脂此刻便悄然依附浸入那七根發絲中,本是烏青的顏色便沾染了些棕金剔透,不像先前纖軟,增加的寬圍雖幾不可分辨,也到底讓它們升級化作細韌。


    無需試音,無需調擰,一切已然天成,有金光自九天垂落,浩浩湯湯徑自灌入,有仙音妙樂奏響回蕩,有萬千奇花異草罕見珍寶自空中顯化虛影,也有暖香融融,熏人欲醉不知何處飄蕩。


    金芒沃灌之處,龍鱗細膩滑涼,鳳羽輕柔生溫,態如將動,情似擬真,小小的將形態更改一二,不全似傳說模樣,卻讓人一眼便心生恍然,真龍鳳當如是。


    琴弦的顏色更加清通,金光內斂,溫和幽涼,已經看不出它的原身是由青絲化作,以手撫琴,恍若有龍吟鳳鳴,叩叩琴身,便做金玉擊鳴。


    輕輕一觸琴弦,未曾施加靈力,也更休要談用何技巧,也有琴聲清越惑人,使之失神讚歎,更有氣息滲透,長撫之當病體康複,老者還童,修士亦可提升資質,隻消一琴在手,當可鎮壓運勢,從此雖有小災,卻絕無大禍。


    她是這把琴的鑄造者,自然能感受到此琴更有妙用無窮,皆是無需靈力都可觸發,有靈力神識隻是便利多些效果好些,且琴已通靈,當可護主,至於攻伐好處,左右仲懷卿這輩子也用不著了,倒無甚所謂。


    知道這是天賜功德分流,是自己第一次主祭蒼天得到的應求,也知道這琴的玄機連她都不能參透,隻有時光流逝才會展現一二。


    比如能通天地,再比如,能溯時光??


    這把琴好到這樣,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對於那提前消耗了的大機緣認識就更深刻了一點,有些隱隱不安,卻不甚麽惋惜。


    送給懷卿的琴,自是越佳越好,難得送他點什麽,這樣一把已經比不少天生通靈的神物靈寶都要強悍了呢。


    笑著側首,看到已經被這異象驚住的仲懷卿,服飾莊複繁麗依舊,眼中卻是柔和繾綣,親手捧上了這方七弦琴。


    “得與懷卿相識相遇,吾曆來不勝歡喜,今有佳琴一方,用時數千載始成,繪刻有龍鳳之形,敲擊得金玉之聲,音通天律,可祀天地,青絲化弦,植梧為軀,大道修形,功德灌體,吾自為之,未嚐假人,神通妙用,數之難求。”


    瞳孔仿佛有萬千星光澄澈瀲灩,唇角翹起的弧度像是載滿了香醉陳釀,就那麽將一腔真情擺了上來,坦坦蕩蕩,獨獨耳尖染了霞光。


    “且出則有異象為贈,持之可定運護身,欲相饋之,願問懷卿意下。”


    怎麽能夠拒絕啊,怎麽能夠這麽犯規啊,癡迷專注的看著尊者,白皙的臉已經泛紅,似是上好的玫瑰香露在畫紙上鋪開渲染,怯生生的肆無忌憚,羞澀的張揚。


    喉結輕滑,烏絲垂下,修指探出盈盈淺笑。


    “怎會逆青塵之意,得道侶如斯,懷卿此生無所求。”


    修道短短五千載,可陪她身,還有什麽渴求,可以朝夕相對,能見真心相付,便是此刻死去也無甚後悔惋惜,何況還有,整整兩千餘載相隨。


    隻是抵足而眠的安逸溫馨,尊者總是不太適應,往往要不躺了一會就悄然起身,要不就閉眼修行直至天明,若得共入一夢作息相同該是何等美好,惜哉尊者對此無感,他自然不能勉強。


    偶然神識交融,尊者的神識如同海水闊廣沉靜,溫涼而無有寒意,仿若能夠包容一切,令人難以割舍,至於凡人所求雲雨,他與尊者都從無興趣,連試一試都未嚐提起。


    思維一瞬間轉了這麽多,讓仲懷卿都有些好笑茫然,看著尊者認真專情的模樣,終於克製不住的,主動在尊者的眉間落下一吻,即使是一觸即分,也通紅了耳根。


    不舍得讓自己的視線從尊者眼中離開一分,從不曾見尊者如此外露的情意,望向那視野中因為自己舉動而漾起又一重笑波的星河,抿了抿唇。


    “淩崖贈我以七弦琴,我欲以一曲為之謝訴,雖價必不值,亦望得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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