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空蕩蕩的拚圖補滿,冷靜自持如虞青塵亦罕見的撫掌而笑,眸溢光彩,輝映一堂。


    “道是此物該從何而來,原是玉磯送至,煩勞閣下辛苦,琴曲一首,本尊尚不吝嗇。”


    接過自己甚至一直擔憂不能夠在仲懷卿壽盡前得到的凝脂,虞青塵下意識的想先將那未完成的七弦琴拿出來,又轉而克製。


    “隻是此物用處本尊已有心轉贈他人,用來為南華贈曲有所不便,若是不嫌,本尊有琴一方,音色稀世,靈韻自生,可替奏一曲,雖不合閣下初意,與他處本尊自當補償。”


    本就是隻求一曲,見尊者應下,縱使有些遺憾無名倒也不甚介意,何況另有補償。


    “善,依尊者之意。”


    仲懷卿耳根微赫,又覺理所當然,尊者的性情本就如此,隻是還有些不好意思,回頭再贈送些許靈藥給這位道友吧,其它太值錢的他不好拿出,可靈藥在院子中遍地都是在修界中卻還很珍貴的,他是要多少有多少。


    虞青塵取出的琴,仲懷卿尚且是第一次看見,不是她慣用的那兩把,卻無疑是當世奇珍,木料隻是鬆木,可匠人顯然不凡,才拿出不久,就有靈氣會悄然前去匯聚。


    無名眼前一亮,他與琴道頗有些浸染,一眼就看出了這琴的不同,隻覺得手上的琴算得上極不錯了,比起這把還是弗如遠勝,用了好大毅力,才讓自己的目光看上去不是那等渴望。


    焚香洗手係列流程下來,他隻覺得眼花繚亂,呼吸間感受緩緩提升的修為,真以為隻是用去的這一塊熏香都抵得上那塊凝脂的價值。


    琴音初起,便覺得心忽的澄淨下來,待到一曲奏完,院落內已是草木繁盛爭奇鬥豔,而無名卻落淚不止眼眶通紅,許久從情緒中脫身,自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泰,身輕如燕,唯獨語音澀然。


    “尊者果然六藝嫻熟,技近乎道,此琴一奏,以勝玉磯所攜之物遠矣,還請尊者恕玉磯無禮先辭,恐勞璟琯道友再送一層了。”


    仲懷卿對於這支曲子本就無太多契合,是以未曾如何失態,多少了解些玉磯同南華情況的他很能夠理解玉磯此刻的神思不屬,當即起身。


    “本為分內之事,不敢稱勞。”


    正待相引,卻被虞青塵暫且止住。


    “此物汝或覺無甚大用,與本尊卻期侯以久,一曲於汝雖厚,於本尊尚薄,既有言在先,怎可毀諾。”


    將古琴遞至麵前。


    “本擬以他物,但依汝此刻之心境恐不願受,古琴一方,材質雖薄,勝存琴韻,相贈與君,當無違逆。”


    之前撓的心癢癢的好琴現在也不能夠傾注他多少心力,反手卷入袖中,勉強勾出一抹笑意,聲音依舊沉澀。


    “玉磯愧領了。”


    不待對方目光投來,心知玉磯此刻隻怕是實在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廣袖一展,麵色沉靜。


    “道友,請。”


    帶著感激的看來一眼,一步邁過光線,遙遙拱手。


    “此番多賴道友,日後相遇之時,自當稱謝。”


    掐訣兩株靈藥便也追了過去,一同到來的還有一句。


    “道友言重了,此事與我諸多益處,隻費舉手之勞可得,該是璟琯道謝才是。”


    一眼認出身處的地方是良城附近少有人來往的一片荒嶺,距離師尊骨灰的一處灑落地點不遠,無名心緒複雜,卻不得不承認對方體貼。


    萬般輕盈千般手段統統歸無,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一頓,蹣跚去往那雖隻來過一次,卻異常熟悉的地方,轟然跌倒,雙膝觸地。


    周圍一帶異樣的草木繁盛吸引不了他的注意,眼中噙淚的他隻感受到師尊在這裏分外濃厚鮮明的氣息,比起他處逐漸寡淡天曉得何時消泯的氣息,這裏甚至一瞬讓他產生了結廬而居的念頭。


    隻是終究不可能的,流露在外的眷戀同悲愴飛速收斂,十指緊扣地麵指節發白,眼中神色交織變幻,抓起了一把氣息濃鬱的泥土,才剛剛翻袖收起,便又像僵住了一樣,一點點的將它按回原位。


    語氣輕喃。


    “還是做不到啊,師尊,您總是這番至身與外,看似將一切連同自己交付於吾手,卻又是吃準了,吃準了我怎能夠對您生的起一絲違逆。”


    “您看,連收攬一小塊撒過您骨灰的泥土,都要顧及著不舍得將您的骨灰置於灰暗空洞的袖袍,不舍得違逆您的要求將它們困在一處,哪怕隻是連有沒有都未嚐確定的一點點。”


    “我自覺從您身上學到了許多,卻學不到您的狠心,您說,您怎麽做到那麽愧疚又那麽理所當然,心知肚明而恍若不覺的,自顧自的走下去呢。”


    “果然唯獨學不到您的這一點心腸啊。”


    帶了些生澀的起身,拍打去了袖袍上的灰塵,看著指尖殘餘的泥土克製不住的溢出縷冷笑,然後招了團水球,一如師傅辭世當日般將其洗淨。


    “師尊,我該走了,也就是此地您的氣息異樣濃厚,否則我也不會那麽多話,徒兒的寡言少語,您當是知道的,尊者既然如此有心特意將琴音送到此處,那麽此地的您也當收到了,隻是徒兒畢竟人微力薄,他處可不能給您如斯手筆,還盼著您莫要嫌棄呢。”


    白袍修展脊背挺直,眼眶的紅暈伴著步伐一點點收去,徹底正常後仗著琴音洗滌身軀大大緩解,一步十裏,便到了肉眼難以觀測的遠處。


    直到如此十步,氣息方才委頓下來,隻能疲累的,動也不想動的垂首佇立,唇溢鮮紅。


    虞青塵的琴曲更主要的始終是替他好生提了提資質順手調理了下身軀,盡管他此刻尚未察覺,而不是恢複狀態替他提升修為,隻靠著資質提升和熏香裏帶來的那點靈力,行到此處,已經是大大透支方能的了。


    良久,勉強提了些氣力的無名方才抬起修手,用袖口揩去唇邊痕跡,然後便是艱難的用指甲劃破符咒丟了出去,靠倒在了身後的榆樹上,閉眼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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