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尉令堯便含笑問道:「孫小姐會下棋嗎?」


    「下棋的話,蘭衣稍懂一些。」她謙虛地回答。


    其實她的棋下得極好,目前為止,還未遇見幾個能勝過她的人。


    「我瞧你在這也挺寂寞,如果下嫌在下煩人,我願陪孫小姐下棋解悶。」他提議道。


    「我怎麽會嫌尉公子煩人呢?尉公子肯撥冗陪我,蘭衣高興都來不及了,隻是怕耽誤尉公子處理要事,蘭衣過意不去。」


    「在這深山別院,還會有什麽要事?既然你同意,那我便差人拿棋盤來。」


    尉令堯吩咐下去,不久後,便有兩位仆傭,分別拿著棋盤與棋子走了進來,並替他們排放妥當。


    孫蘭衣在桌前坐下,伸手拈起一顆棋子,立即驚訝地問:「這棋子——下是普通的棋子吧?」


    她撫摸那顆白色的棋子,發現不若一般棋子那般輕,而且圓滑溫潤,透著晶瑩的光澤。


    「這是由上等羊脂玉琢磨而成。至於黑色的棋子,則是由墨色翡翠所製。」


    她喜愛地拿起棋子,透光欣賞那清透的質地。「這棋子真特別,好美!」


    「如果喜歡,改日我讓人琢磨一副送給孫小姐。」


    「不!」孫蘭衣急忙搖頭道:「這副棋子想必所費不貲,怎麽好讓尉公子破費呢?蘭衣不需要的。」


    「不必客氣,隻是目前我們還困在這別院中,尉某的諾言,可能要等一陣子才會實現了。」他笑著拈起棋子,道:「我們下棋吧!」


    他們坐在緊鄰著庭園的花窗旁,微風徐拂,涼爽怡人,陣陣花香與鳥鳴隨風送入,沁人心脾。


    他們吹著徐徐涼風下棋,不覺忘卻世俗的一切,隻專注在眼前的棋盤上。


    一盤過後,分出勝負了。


    「尉公子果然是棋中能手,蘭衣甘拜下風。」


    「孫小姐過獎了,尉某不過運氣好,險勝罷了。再說孫小姐的棋藝也不差呀!尉某沒見過哪位女子,像小姐這般聰慧的。」


    他說的可是千真萬確的實話,他原以為孫蘭衣不過是個被嬌寵慣的富家千金,空有絕世的美貌而已。孰料她不但生得美,而且冰雪聰明,他原先輕蔑的想法,不由得改變了。


    「哪裏。」蘭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家父喜歡下棋,蘭衣自小在一旁觀棋,稍大後陪著家父下棋,久而久之,就較普通的女子稍懂一些了。」


    「何止一些?我敢說,天下女子,沒有人的棋藝比得過小姐。我們再下一盤,或許這回孫小姐就贏了也說不定。」尉令堯重新擺好棋局,邀請孫蘭衣再下一局。


    這回他刻意討孫蘭衣開心,諸多禮讓,一局下來,孫蘭衣果真贏了。


    「你瞧——我就說你會贏吧?」


    「是尉公子謙讓了,否則蘭衣豈贏得了尉公子?」


    她不笨,當然早就看出他刻意讓她,故意讓她贏得這盤棋。


    他的體貼與用心令她十分感動,女人都喜歡受人疼寵,她自然也下例外。


    她敏感的心,再度因他的體貼與溫柔而顫動。


    但她不斷告訴自己:她隻是尊敬他,一如尊敬一位兄長。


    然而心中日漸滋生的情愫,卻如同奔騰的洪水般,怎麽也阻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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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日,他們如同往日般,相約下棋,或是在院裏走走散心,有時他們什麽也不做,隻是坐著喝茶閑聊,就覺得無比開懷。


    隨著對彼此的了解愈深入,兩人的關係也開始產生一些微妙的變化,孫蘭衣知道存在自己心中那種奇妙的感覺,正一日日蔓延滋長,不過她一直用道德禮教來約束自己,告訴自己:既有婚約,就下能再對別的男子動心。


    但——好難!


    在他的溫柔與關懷下,真的好難!


    「孫小姐可會撫琴?」這日,他們正在涼亭中喝茶,尉令堯突然問。


    「學過幾日。家父曾請琴師到家中教授過。」孫蘭衣謙遜地微笑。


    「那麽小姐可願意為在下彈奏一曲,以飽耳福?」


    「如果尉公子下怕耳朵受折磨的話,蘭衣自然是願意。」她同他說起笑。


    「隻怕在下聽了小姐彈奏的仙曲妙樂,舍不得讓孫小姐離開,那麽孫小姐可就得永遠留下來了。」


    尉令堯存心逗她,他愛看她臉紅的嬌羞模樣。


    「隻怕尉公子聽了之後要攆蘭衣走,那蘭衣可下不了山。」她果然羞紅粉頰,故意道。


    「哈哈,那我們就瞧瞧好了。」


    尉令堯哈哈一笑,命人將琴取來。


    「好美的琴!」


    孫蘭衣見到仆傭捧來的琴,立即睜大杏眸誇讚道。


    「這是誰的琴呢?」她輕撫著琴身,發現上頭還鑲著透碧的翠玉,她一見就喜愛極了。


    「是我一位遠房表妹留下來的——對了!就是你身上這套衣裳的主人。她住在京城,幾年前曾到別院來小住過一陣於,因為她喜歡撫琴,所以便將琴放在這裏,心想隻要過來,便可彈琴怡情。沒想到她才返回京城沒多久就嫁人了,所以這把琴才一直擺在這,沒人動過。」


    他沒告訴她,那位遠房表妹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才追著他到別院來。沒想到他對她毫不動心,她在悲傷之餘,隻帶著簡單的行囊便匆匆離去,不久後就聽到她嫁人的消息。


    「好漂亮的琴。」她隨意撥動琴弦,發現音質極好。「真是把好琴!」


    「既然孫小姐喜歡這把琴,那麽在下就轉送給小姐了。」尉令堯大方道。


    「萬萬不可!」孫蘭衣飛快收回自己撥弦的手,訝然道:「蘭衣是很喜歡這把琴,但沒存著要尉公子贈琴之心。」


    「我知道你沒有索討之意,是我堅持送給你。」他解釋道:「這把琴放在別院已有數年之久,一直沒人動過,就這麽放著也是可惜,物盡其用,將琴贈給彈琴之人,才下算暴殄天物。


    況且在下相信孫姑娘的琴藝,必定不會糟蹋這把琴,所謂名琴贈美人,這把雖下是什麽名琴,但隻要孫姑娘看得上眼,就請收下吧!」


    他承認,他是在討好孫蘭衣,為了擄獲她的芳心,用點小手段也是正常的。


    「既然尉公子這麽說,那……蘭衣就厚顏收下了。」孫蘭衣喜愛地撥弄自己剛得到的琴。


    「不知現在尉某是否有榮幸,聆聽孫小姐的琴藝?」


    「當然!那蘭衣就獻醜,為尉公子彈奏一曲。」


    她稍微調整琴弦之後,兩手在琴上擺好姿勢,接著便流暢地彈奏起來。


    最近忙於婚事,她已有些許日子不曾撫琴,今日有機會彈琴,她的心中十分喜悅,不覺忘我地沉醉其中,直到一曲既罷,她才收回雙手,微微行禮。「蘭衣獻醜了。」


    然而尉令堯卻動也不動,隻是直勾勾地望著她,一句話都沒說。


    孫蘭衣不由得緊張起來。「我……彈得很糟嗎?」


    她開始後悔,下該在他麵前獻醜的!


    「不!彈得好極了,我隻是在想一件事。」尉令堯緩緩開口。


    「尉公子在想什麽?」孫蘭衣擔心地問。


    「我在想……上天實在下公平!怎有人生得如同孫小姐這般清靈美貌,又懂得撫琴下棋?我以為,隻有天上才有如此美好的女子,沒想到人世間竟然也有。」


    「尉公子,您謬讚了!蘭衣——沒有您說的那麽好!」孫蘭衣被他誇得滿臉通紅,渾身不自在。


    「我還想,孫小姐的長處必定不隻這些,想必還有我尚未發現的吧!」


    說真的,她不但靈秀貌美,而且溫柔似水,最重要的是——她的多才多藝令他感到驚訝!


    當然,這樣的女子令他感到心折,不過他不可能因此改變自己的想法,孫蘭衣依然是他計畫中的一顆棋子,這點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


    他突然刷地站起身,不允許自己再沉溺在她的溫柔中。


    「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得做,尉某就先離開了。」


    說完,他立即起身離去。


    「尉公子?」他突來的轉變,讓孫蘭衣有些錯愕不解,她輕聲喊他,但他沒有回頭,筆直走出她的視線。


    接下來的兩日,尉令堯都推說有事侍忙,沒再陪孫蘭衣下棋撫琴,甚至連用膳時間都沒出現。


    他突然變得冷淡,讓孫蘭衣感到十分難過,幾次托屏虹前去詢問他的狀況,得到的回答都是:「少爺正在忙!」


    他必定是厭惡她了,她心中這麽想著,下由得悲從中來。


    捏緊絲絹兒,她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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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尉令堯正在別院的書齋裏處理公務。


    他雖暫居別院,但每日都有專人快馬,從蘇州城送來尉府各處的帳冊與報告,供他批閱。


    當然,這些事都在暗中進行,沒讓孫蘭衣發現。


    「少爺,您還是決定繼續避著孫小姐嗎?」他的貼身護衛翟衝提出疑問。


    「沒錯。」尉令堯看完一本帳冊,合起來放在一旁,又拿起下一本。


    「孫小姐已經差人來問了幾次了,她好像很擔心您。」


    「讓她繼續擔心。」他毫下留情道。


    這正是他的目的,先用溫柔的笑容與甜言蜜語撩撥她的心弦,待她怦然心動之後,再突然冷淡她,如此一熱一冷,就算再精明的魚兒也會上鉤,更何況是養在深閨的嬌嬌女孫蘭衣?


    「可是……您真的不去看看她嗎?屬下聽人說,她這兩日好像憔悴了些,用膳時也吃得不多,屬下認為,少爺還是去看看她比較好。」


    「也好!」尉令堯合上帳本,冷笑著起身。「她雖然隻是一顆棋子,但在計畫達成之前弄壞棋子,確實功虧一簣。為了讓計畫順利進行,我就去看看她吧!反正我冷落她,也冶落得夠久了。」


    他沒讓翟衝跟,獨自走向孫蘭衣所住的院落,經過湖邊的涼串時,不經意發現涼亭裏有個熟悉的背影,再仔細一看——那正是孫蘭衣!


    他默不吭聲地走過去,遠遠就看見她拭淚的動作。


    她在哭?那必定是為了他的冷落而掉淚。尉令堯得意地揚起唇角,緩緩走到她身旁。


    「孫小姐?」


    「尉公子?!」聽到他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旁,孫蘭衣倏然跳起,慌張地用手絹兒抹去眼淚。


    「怎麽了?」他明知故問。


    「我……沒什麽。」她當然不可能承認,她是為了他的冷淡而傷心落淚。「尉公子的事情忙完了?」


    「剛忙完。抱歉!這幾日為了處理一些私務,沒能盡地王之誼,多陪孫小姐聊天解悶,尉某心中始終過意下去。」


    「不……尉公子有事要忙,這也不能怪你。」見到他出現,她立即忘了先前的委屈。


    「你剛才在落淚,是不是?」


    「我……」孫蘭衣有些慌亂地搖頭。「我隻是突然想起我爹和我娘……我想念他們。」


    「你心中所想的,隻有他們兩位老人家?」尉令堯別有含意地問。


    「除了他們兩位,蘭衣還能想誰呢?」孫蘭衣有些不解。


    「還有你的未婚夫婿平公子——你應當也想念他吧?」他的語氣出現了一絲連他也沒發現的酸味。


    孫蘭衣連想也沒想就搖頭。「我隻在兒時見過平公於一麵,連他如今是什麽模樣都不曉得,如何思念他呢?」


    「難道你不喜歡他?」


    「與平公子的婚約,純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沒有作主的權利……」她避重就輕答道。


    「我很後悔。」尉令堯突然道。


    「咦?」他突然冒出的話,讓孫蘭衣不解地抬頭望著他。


    「我後悔太晚認識你,若是在平雲飛之前與你相識,我不會將你讓給他,你定會成為我尉令堯的妻子!」


    這樣的話語太過大膽,但孫蘭衣並不覺得厭惡,隻覺得心跳加速,滿臉羞紅。


    「不……請別這麽說……」


    「抱歉,在下唐突了。」他苦笑道:「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好像總是說出一些唐突的話語,但我所說的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尉公子!請別再說了。」她提高音調慌亂阻止。


    他下能再說了!


    他說的何嚐不是她的心聲?但他們豈能如此?她已許配給平雲飛,就等於是平家的媳婦,她不能與他有任何牽扯,否則那便是紅杏出牆,她怎麽也不願擔上這樣的罪名。


    「我要說!我對你——」


    「求你不要再說了!」孫蘭衣掩著耳朵,飛快轉過身。


    她不敢再往下聽。


    太遲了!無論尉令堯說什麽,也無論他們兩人有多喜歡彼此,他們都下可能有結果。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背叛平雲飛,成為大家口中失貞敗德的淫婦!


    她下能再沉溺於尉令堯對她的好,既然不可能有未來,那麽就不該開始。


    她低泣著轉身,快步跑向自己的廂房。


    尉令堯站在她身後,雙眼冷冷地眯起。


    他知道她想逃,她正退回自己的殼中,拒絕接受他的感情,但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他會讓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人,好叫平家顏麵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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