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複雜的進水未經單獨預處理直接混合在前段的格柵槽中,再直接被泵提升到厭氧生化池,導致池子裏ph呈酸性,內中還有可以殺菌的抗生素類汙染物,又因為進水中有泡菜廠的高鹽廢水帶來的非常高的鹽堿度。


    本來生化處理靠的就是微生物,厭氧菌的生長條件是ph值大約從9-10的弱堿性,綜合混合之後的廢水,又有重金屬例子,又呈弱酸性,還有抑製微生物生長繁殖的抗生素,高鹽度也近乎殺菌的生理鹽水,同樣會抑製微生物生長。


    就像兩軍交戰,這邊的主帥先用砒霜把自己手下的兵都給毒死了,那這仗還怎麽打?


    陳光雖然隻是個本科生,但靠著當初死記硬背的環境影響評價知識,對工藝方麵算得上極度精通,這一路走一路看下來,也不禁咋舌,感歎著:“瑪德,要能在這種條件下繁殖起來的微生物,簡直堪稱微生物界的小強,菌種比大熊貓還珍貴,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能活幾個,處理得了廢水才有鬼。”


    郭明三人倒真沒想到陳光居然一看就懂,都不用他們多做解釋,就能識破問題所在,嫻熟得不像個大學生。


    郭明點頭,“是的呀,我們已經很努力的調整參數,培養專性菌了,生化處理效果還是有一點的,但距離達標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你們看這個厭氧池,真正高效的池水應該是黑色的,但這灰蒙蒙的顏色算什麽?裏麵的厭氧菌都是死的!”


    “咦,你們看這好氧沉澱池,泥都發黑了,全浮在水麵上,死透啦,全死透啦!真臭。”


    “這出水,都不用化驗,屎黃屎黃的,光用肉眼看這色度就不合格,這水也敢排啊?不怕被人打死啊?”


    “當初設計這廠子的人,真的是個人才!”


    華玲:“啊?就這還人才啊?”


    “嗯,爛成這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堪稱毀天滅地,一般人做不到,真做不到。他都沒被打死,求生能力肯定超強。夏老板也是個人才,他這也真敢修啊?”


    郭明:“夏老板不懂技術,以前的設計單位是給景區管委會指定的。”


    陳光:“那管委會的負責人也是人才,現在升官了嗎?”


    郭明:“早好幾年就進去吃牢飯了,目測沒個一二十年還出不來。”


    陳光:“關一輩子得了,這種人放出來禍國殃民呢。”


    陳光一路走一路點評,到把郭明幾人聽得眼睛發亮,沒想到他不是裝出來的樣子,而是真懂行。


    等終於走完一圈,華玲滿臉詫異的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不出,真看不出。”


    鍾月也點頭,“小瞧你了。”


    由不得三人不驚詫,雖然都知道陳光的大學專業就是環境科學,但看看這大半年裏他展現在外麵的能力,尤其是他最近剛出版不久的超變態世界最全外語教材,他哪兒還有時間學專業課?


    可現在他表現出來的知識麵,說明他不但學了,而且還很懂。


    你這家夥是人嗎?


    你腦子裏是電腦吧?


    真相打開看看你腦袋,裏麵到底裝了多少東西,是不是塞了台一萬個t的固態硬盤在裏麵。


    給幾人崇拜的眼神看得渾身舒坦,陳光禁不住的飄飄然,“那必須的,不是我給你們吹,別的方麵不好說,如果當初讓我管這廠子的建設環評,我給他把工藝從頭改到尾,根本不可能會爛成這樣。”


    鍾月捧手,雙目灼灼看著他,“那你現在有點子了嗎?怎麽搞才能先把下周的審查關給過了?”


    郭明和華玲也眼巴巴的看著他,畢竟一直以來陳光本人都表現得信心十足,以前他也經常創造奇跡,一趟走下來,他也每每總能抓住要點,一副十分值得依賴的樣子。


    陳光瀟灑一甩頭,深吸口氣,咧嘴笑笑,“沒有!”


    “切!”


    “我去!”


    陳光不好意思的撓頭,“老郭你不都說了嘛,我又不是魔術師,我也沒辦法的呀。”


    在廠子裏摸排一整天,一行人依然毫無頭緒,等到天色漸晚,陳光先帶著全廠子三十來人到通山市區的火鍋城搓了頓飽的。


    哪怕心裏毫無頭緒,他也硬著頭皮繃住,先給剩下的三十來員工往死裏打氣,到後來差點他自己都信了。


    死不要臉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自己都騙。


    等其他人都回了廠子,陳光自己在市區裏找了家酒店寫了一個月合同,先住了下來。


    一個人躺在房間裏,陳光站窗前看著汙水站的方向,四下無人了,他內心又無限惆悵起來。


    他捏了捏手裏的通天聖杯,看來,又到了靠杯子拯救世界的日常了呀。


    他盤點了一下現在存下來的信仰值,差不多快三千萬個單位,一線天杯中界都夠爽四次還有多。


    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存了這麽多信仰值,不然我給自己來一發專修環保科學的一線天杯中界?


    十秒鍾後,陳光又是長歎一聲,“不行啊!”


    真絕望。


    往杯子裏走了趟,他發現自己小瞧了環保行業的難度和水平。


    不同於其他的專精學科,環保科學是一門特別龐大的綜合類學科,需要對工業、化工原理、物理、化學、電化學、微生物學、自控化、經濟學、政策法規等等無數門類的諸多細分學科都有相當深刻的認識,還必須將這些深刻的知識在腦海中融會貫通,形成體係。


    比如要為化工企業設計一座汙水處理廠,那麽首先就得對該企業的整體工藝流程了如指掌,知道該企業各個工段產生廢水的水質水量等等特性,才能針對性的設計分類處理工藝流程。


    再然後,即便汙水來源都摸清楚了,在實際的處理過程中,如果要用到電解工藝,那就得懂電化學,要用到光催化或者殺菌又或者打斷分子鏈的工藝,那也又得懂光化學。


    進入後麵的工段了,還有一籮筐的問題。


    要絮凝汙泥就得懂螯合物,要采用氧化溝工藝,那就得懂流體力學。


    終於建成運行了,然後又得馴化微生物,還得懂微生物學。


    如果要培養專性菌,還得懂基因學。


    完整的環保科學,正是這樣一門由無數龐大的現代科學綜合而成的一門超複雜學科。


    如果隻是設計運行一座普通的生活汙水廠,哪怕是個剛畢業的學生都很容易做到,但想更進一步,就隻剩下漫長的水磨工夫以及非同尋常的悟性和邏輯思維能力。


    正因為其龐大到幾乎看不到邊界的超複雜的特性,入門易,學精難。


    其難度甚至遠超單純的數學家、物理學家、經濟學家。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譬如卓靜思的導師舒禮蓉。


    數年前,大川省內就有一家采用了氧化溝工藝的大型生活汙水廠遇到個大難題,氧化溝中的微生物始終無法絮凝出活性汙泥,很容易沉降到水底成為死泥,找遍國內許多專家,都摸不出原因。


    後來請到舒教授出馬,舒教授在廠子裏走了一圈,然後現場摸出紙筆一算,安排人將氧化溝中段原本位於三十米處的推流器給挪到了七十三米的位置,問題頓時引刃而解。


    在問題被解決時,很多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麽簡單,為什麽我們當初就沒想到。


    可事實上,卻是舒教授先用自己腦海裏完全成型了的知識,對整個汙水廠有極其完善的整體判斷,然後才能找出問題關鍵,計算氧化溝中微生物在推流過程中,半小時自然分裂的時間段,再通過一係列複雜的流體力學運算,才拿出最可行的技改方案。


    最後拿出來的方案是化繁為簡的結果,但在此之前的診斷與構思的過程,卻是真正的大師級。


    沒有達到那個境界,永遠也不明白其中關鍵。


    懂與不懂隔層紗,可很多人用盡一輩子的力氣也捅不破這層紗。


    這麽學科就是那麽變態,這也是為什麽這個行業永遠都缺乏人才的關鍵原因。


    一個人要在環保行業成才,成為大師,真的太難太難,需要太多的積累。


    混別的行業,很多真正的天才三十歲左右就能拿出世界級的成果,至於環保行業,三十歲了都還沒有學完各種基礎學科,遑論大師?


    環境影響評價隻是這行業的冰山一角,九牛一毛,勉強算個入場券。


    杯中界給陳光的評估結果如下,他要想一口氣成為最強大師,至少得要第三重杯中界雲象天才行。


    至於一線天,或許可以針對性的培養一下他在水汙染治理這方麵的能力,至於別的廢氣、固體廢物、生態恢複學等等方麵的知識,不好意思,那還有植物學、氣象學、地球物理學各種各樣的變態學科等著你。


    哦對了,哪怕隻是工業廢水,也包括造紙廢水、合成化工廢水、萃取廢水、礦業廢水等等數百個水質水量完全不同的廢水體係。


    陳光對此表示,我選擇狗帶。


    哪怕真燒了這三千萬信仰值,讓自己成為史上最牛叉的綜合工業廢水處理大師,也並沒有什麽卵用。


    再牛叉的大師,也不能在七天之內給把池子裏的水變成純淨水呐。


    到時候審查組可是會在整個通山工業園區汙水廠的各個工段深度取水樣,哪怕在某個環節狂加藥都沒用。


    “琉璃大人,幫個忙唄。”


    “沒門!”


    “這點芝麻蒜皮的小事,琉璃大人你從褲襠裏掏點神力出來,分分鍾就搞定啦,給我搞一種超威猛,分分鍾降解所有汙染物的超人菌種出來?”


    “滾!你當朕的神力是大白菜啊?你知道你這要求多誇張嗎?菌種就不是物種啦?你要朕給你重新創造一種生物?你造這有多難嗎?要從dna的層麵,朕一個一個的去給你寫代碼?還得能催生到夠你這整個汙水站消耗的,你怎麽不去搶?”


    “那直接把汙染物先變沒了?


    “嗬嗬噠,你覺得現實嗎?”


    “和神談現實,這本來就不現實嘛。”


    “去去去,沒空和你閑扯淡,反正本皇的神力不夠。”


    “到底得要多少神力?”


    “夠用來給你保一萬次命。”


    陳光想了想,還是一萬條命比較值錢。


    “唉,可這畢竟是你買……哎喲!疼疼疼疼!”


    從杯中界裏鼻青臉腫的出來,陳光默默的捂著心窩,這是何等的臥槽,何等的坑爹!


    難不成我真隻能認栽了?


    承認失敗會折損老夫的道心,會讓老夫念頭不通達呀。


    媽蛋,實在不行,我真給老爺子打電話,我就賣個老臉,先隻手遮天一次,把眼前的審查這關給應付了。


    等等,好像都沒必要動老爺子們的關係,找武山叔或者麻書記應該就差不多可以頂過這陣子。


    回頭我再自掏腰包給完全重建了!


    賺多賺少是一回事,可我不能承認失敗啊!


    動了這拚關係的心思,他就立馬上網查起天宋水務這個潛在對手的情況來,畢竟對方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


    天宋水務的名頭他是知道,但他不太清楚這家公司的背景。


    這不查不知道,一查他更氣炸了肺。


    搞半天,天宋水務的老板還是老熟人!


    很久很久以前,陳光曾經被唐影拖去看《江山淚有盡》的電影,冒充她的男友,就是為了讓一個叫宋寧遠的家夥死心。


    當時唐影和陳光提過天宋水務這公司,但後來事情過了他就給忘了。


    現在一看到網上天宋水務法人代表宋寧遠這行大字,記憶慢慢從他心底浮現。


    難怪當時看這家夥各種不順眼,原來命裏注定自己和他就八字不合。


    陳光捂臉,不用想,如果讓給自己“挖了牆角”的宋寧遠發現,他是從我陳光手裏擄走通山工業園區汙水廠的運營權,隻怕這貨大仇得報之後睡在夢裏都會笑醒吧?


    我不服!


    我決不能讓我的仇人爽!


    陳光咬牙切齒,死死捏拳。


    他對保住汙水廠這件事突然產生了更加強烈的使命感。


    天無絕人之路,人不能被尿憋死,一定會有辦法的!


    這一次,執念讓陳光難得的徹夜不眠。


    他打了一整晚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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