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劉燕琳一抬頭笑道。


    元婉順著她的視線回頭,周朝城微笑著朝他們走來。


    元婉頓時又有了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還好不是兩個人,有兒子和劉燕琳在。


    元婉和元寄希坐在一排,周朝城坐到了劉燕琳身邊。有個小孩子在,氣氛很熱鬧,大家有說有笑的吃完了一頓飯。


    飯後,周朝城又提議去看電影,劉燕琳積極響應,元寄希也想看,元婉少數服從多數。


    進了影廳,元婉落座,元寄希坐在她一側,劉燕琳坐到了元寄希另一側,把元婉身邊的位置留給周朝城。


    三個大人將就小孩子的口味,選了一部動畫片。元寄希手裏抱著爆米花,邊看邊吃,津津有味。元婉則是在心不在焉的想著,季沅那件事她該怎麽回應他。


    一隻手掌搭上了她的手背,元婉微怔,側過頭,周朝城依然看著大熒幕,他的手不輕不重的抓著她的手。


    元婉把手掙了出來。為了避免尷尬,她拿起可樂,遞給元寄希喝。之後,她就一隻手臂撐著扶手,一隻手擱在元寄希的爆米花上,時不時拿一個喂他吃。


    電影結束後,周朝城又提議去吃宵夜,元婉以元寄希要休息為由拒絕了。周朝城送他們回家後,送劉燕琳去酒店。


    去酒店的路上,周朝城一邊開車一邊道:“我覺得這麽等下去不是辦法。”


    劉燕琳想了想,問道:“你知道季沅有什麽精神類疾病嗎?”


    周朝城想也不想的說:“瘋子一個。”


    “我是認真的,你跟季沅玩了幾年,應該比較了解他的情況,他有沒有什麽問題?”


    周朝城這才收起了散漫的表情,回道:“行為偏激是性格問題,他腦子沒什麽毛病,記憶力反應力是我們這群人裏最好的。”


    劉燕琳點點頭。那她的懷疑可能是真的?出了問題的是元婉?


    周朝城說:“怎麽突然問這個?”


    “婉兒說她要幫季沅治病,我感覺季沅是不是騙了她……”劉燕琳脫口而出,又馬上道,“你不要在婉兒跟前提,我感覺她也不對勁。她明明說過季沅是希希爸爸,我記得很清楚,後來她又說不是……”


    周朝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會私下查查。”


    “如果季沅真是希希爸爸……”劉燕琳停了下,語氣變輕,“你會放棄嗎?”


    周朝城驀地攥緊方向盤,“血緣能決定一切?”


    “不能。”劉燕琳說,“但季沅不會罷休。”


    “做決定的人是元婉。”


    周朝城把車子開到酒店樓下,劉燕琳要下車時,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看著她說:“燕子姐,你能幫我嗎?”


    劉燕琳對上他的眼睛,笑了笑,“我不是一直在幫你?”


    “如果是跟季沅作對呢?”


    她臉色微變,“你想清楚了?”


    周朝城靠在椅背上,看著車窗外的夜景,“咽不下這口氣。”


    劉燕琳沉默了一會兒,說:“無論你想做什麽,記得保護你自己和婉兒的安全。”


    .


    香蕉台最近很不平靜,發生了一係列人事變動。最大的地震莫過於副台長陳長德被雙.規雙開,進了號子裏,判處10年有期徒刑。開庭審理那天,陳茜並沒有出現。在輿論轟炸裏,她去向成迷。


    元婉因為多年前那場冤屈掀起的風浪,一時間成了大眾關注度最高風頭無二的主持人。


    無數媒體對她發出邀約,想做她的獨家專訪。元婉很排斥這些,一律推脫。


    何林開解她說:“外麵炒的沸沸揚揚,你最好選擇一個平台,發出自己的聲音。這是給你自己也是給讀者一個交代。”


    最後元婉選了台裏一個談話直播節目,做特別專場,由何林主持。


    節目開播前,台裏迎合輿論風潮,做了大規模宣傳預熱。到了周六晚十點,網台同步播出。


    進入演播廳前,何林對元婉說:“別緊張,放輕鬆。”


    元婉點點頭。


    節目開始,何林率先進場。演播廳內坐了幾百個觀眾。


    何林說了開場白後,元婉在觀眾的掌聲雷動中入場。


    元婉對大家鞠躬,坐在了舒適的紅色沙發椅上。燈光與攝影在她身上聚焦。如果是以前,元婉會不適的避開。自從步入主持這個行業後,她開始適應燈光下的狀態。


    一輛豪華房車在馬路上飛馳,季沅一看表,打開了車載電視。


    調到香蕉台,元婉出現在屏幕上。


    她穿著一襲米白色長裙,搭配小西裝外套,長發披肩,耳朵上別了一對珍珠耳墜。她微笑靜坐,知性溫婉的氣質隔著屏幕都能散發出來。


    季沅仰靠在椅背上,定定的看著屏幕裏的人。


    劉燕琳在元婉家裏陪著元寄希,周朝城也在,三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玩。節目還沒開始,周朝城陪元寄希玩玩,跟劉燕琳聊聊天。


    劉燕琳做了份水果沙拉,時不時給元寄希喂一口。元寄希一口一個幹媽,叫的可甜了。劉燕琳看看一旁的男人,笑著摸摸元寄希的腦袋。


    如果有一天,她能跟他在一起,還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


    不可能。劉燕琳打斷了自己的遐想。


    節目開始前,元寄希睡著了。劉燕琳抱著元寄希去房裏,陪了他一會兒。走出來,周朝城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屏幕。劉燕琳坐在周朝城身旁,一起看節目。


    電視台,元婉與何林對坐交流。


    在大眾眼裏,元婉就是徹頭徹尾的無辜者,大家都以為她會在台上為自己喊冤。事實卻與他們預料的不一樣。


    元婉坦然的說:“那部作品的確不是我獨立完成。我男朋友蘇源給了我很多靈感和構思,沒有他就沒有這部作品。婉清這個筆名,婉是我,清是他,代表著我們倆。”


    元婉說出這話時,無論是現場還是電腦電視前的觀眾,幾乎都愣了下。在輿論全都向著她,把她洗的白白時,她要自己給自己抹黑?且無論真相如何,這姑娘是不是傻啊?


    就連坐在元婉身邊的何林臉上都有一閃即逝的詫異。在訪談之前的交流中,元婉並沒有提到這點。


    何林說:“但那部作品是你自己對著電腦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你男朋友是給你一些好點子好的想法,就像一個優秀的作者會在生活中與人的交流中積累素材,吸取精華。你把那些那些火花串聯起來,把它落地到文字上,才有了可以觸摸的血骨,給讀者帶來一場閱讀盛宴。”


    何林顯然是在為元婉說話,提醒觀眾,即使有她男朋友的幫助,那也是她的作品。他切入了一個新話題,“大家都很好奇,為什麽被汙蔑代筆,你選擇公開道歉,承擔這場無妄之災?”


    季沅由椅背上緩緩坐起身。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如果她沒公開道歉,不會走到那一步。


    元婉微微低下頭,“在蘇源出事前,我們吵架了,我聯係不上他。我跟大家一樣……”她頓了頓,說,“以為是他要告我……”


    “為什麽不替自己辯白?眾人唾罵,前程盡毀,學業中斷,這些後果你想過嗎?你都不在乎?”


    “如果這是他死之前要做的事……我讓他如願以償……”眼淚滾了下來,元婉迅速低下頭拭淚,自語般低聲道,“他不在了……什麽都不重要了……”


    車內的季沅一瞬不瞬的看著屏幕上抽泣的女人,雙拳不斷收緊。


    原來是這樣……


    他見不了她,她找不到他,他以為她要撇清關係,她以為他要黑她……


    季沅扯扯唇,唇角盡是苦澀。是什麽造成了這種可笑的局麵?僅僅隻因為蔡智的從中作梗嗎?


    “離開的人已經永遠離開,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你為什麽……抱歉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如果換個嘉賓,何林可能會說一些尖銳的話,麵對元婉,他說不出口。她傻到他想難以置信,又不忍心用犀利的言語批判她。


    攝像機下,元婉黑白分明的眼底,蒙著一層水光。她的訴說很平靜,但任誰都能看出來,她眼底的絕望和悲慟。


    劉燕琳回過頭,看向身旁的周朝城。如果季沅就是希希爸爸,是她心裏念念不忘的那個人,他們之間根本沒有第三者插足的餘地。


    周朝城盯著電視屏幕,眉頭蹙起,臉上滿是心疼。


    元婉深吸一口氣說:“感謝媒體朋友們,讓我知道了事情真相,謝謝……”


    季沅閉上眼,不忍再看她脆弱蒼白的臉龐。


    何林為了緩解元婉的情緒,聊起了其他。


    何林是一位很專心很優秀的主持人,他了解元婉的性格,為了讓觀眾最大程度的喜歡元婉,他的提問也很有技巧性,讓她充滿展現自己好的一麵。比如對待愛情的至情至性,麵對困難的不屈不撓,人生曆經大起大落,依然保持著一份赤子之心。這種真實自然毫不造作的交流,感染了現場的人,不需要任何節目托,場上的人熱淚盈眶,時不時掌聲雷動。


    她不是天才,不是橫空出世的神話,她在成功之前默默無聞不停的寫,即使不斷被退稿,依然在堅持。在男朋友的幫助下取得成功,沒有慣性依賴,而是努力想寫出自己的風格。她一步一步的踏實努力,就像是芸芸眾生中普通的你和我。


    觀眾並沒有因為元婉說出男朋友給她靈感構思而看低她,反而覺得她率真的可愛,毫無心機。人已經死了,毫無對峙,輿論全都偏向她,她卻能自己說出來。這麽勇敢無畏的人,很難得。


    節目在掌聲中結束,元婉在工作人員護送下離開演播廳。


    季沅趕到電視台,一直等在演播廳外。他點燃一支煙,抽了起來。


    元婉出來沒走幾步,就看到站在走廊一側的季沅。


    季沅掐掉煙,來到她身前,說:“五天時間到了。”


    元婉帶著季沅離開廣電大樓,來到無人的花壇邊。


    空中明月皎潔,四下幽香浮動。


    元婉仰頭看著季沅,他深黑的雙眼在夜色中明亮又溫柔……就像蘇源。


    這段時間兩人密切接觸,她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看成了蘇源的影子……她開始惦記他,牽掛他,擔心他……


    元婉扯扯唇,嘲笑自己。再這麽下去,她是不是也要得妄想症了?


    元婉說:“季總,你知道我過去的事嗎?”


    “知道。”季沅應聲,嗓音低沉。


    元婉扯唇笑了笑,“我都還好好地,你怎麽能克服不了心理障礙呢?”


    “我……”季沅欲言又止。


    “如果放不下前女友,就去追回來吧。治病能緩解你的精神問題,解決不了你的心病。”元婉看著季沅說,“我不該是你的替代品,你也不該是我的替代品。”


    季沅:“……”


    他有無數髒話卡在喉嚨裏,對著她發泄不出來!


    “我不會嫁給你。”元婉幹脆利落的說,“你不要強人所難。”


    “如果是蘇源呢?如果他站在這裏,向你求婚,你嫁給他嗎?”


    “我不回答這種假設的問題,毫無意義。”


    正說著,元婉的電話響了,台裏領導找。


    元婉掛了電話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元婉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說了句,“季總,沒有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難,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請你不要再過多影響我的生活。”


    她也不能再給予自己幻想的空間。接觸的越多,那種難以形容的心悸感越強烈……


    她不要替代品。蘇源是獨一無二的。


    元婉轉過身,大步往大樓裏走去。


    月光下,季沅眼眶發紅,身體僵硬的如同雕塑,久久站立不動。


    五年前,如果他能對他們的感情多一些信任……


    五年後,如果他能放下仇恨,了解事情真相,在傷害發生之前去挽回她……


    從以前到現在,這漫長的歲月,這中間無數次的機會,都被他毀了。


    他從小到大自負天資聰穎,然而,現實狠狠甩了他幾耳光,告訴他自己究竟有多麽蠢。


    .


    隨著香蕉台這一期談話節目的播出,當年的事件有了最完整最確切的還原版本,大家對這個沉默低調的作者也有了全麵的了解。


    她不會賣萌,不會裝可憐,還有點傻氣。在她身上沒有娛樂圈裏的圓滑世故,而是文人的簡單質樸。在這一期節目上大談創作曆程後,讀者們紛紛在元婉的微博下留言,讓她再寫書。她第二本自己的書,早年還積壓了一些存貨,這段時間被一掃而空。這段時間不斷有書商找元婉約稿。


    同事跟元婉打趣道:“不想當作家的主持人不是好媽媽。”


    元婉的主持事業因為這一場風波,也在走高。此前她定期主持的節目隻有一檔《向前衝》,其他就是在別的節目裏露個臉打打醬油。但《向前衝》一共才10期,一年隻播出兩三個月,至於會延續幾年,隨時有變。元婉沒有一檔周播節目傍身。


    元婉如今人氣正旺,香蕉台的歌唱選秀節目也要開始了,台裏定下由元婉跟何林擔任主持。


    元婉兩檔節目加身,都是分量級的,工作節奏和壓力大大增加。她抽空換了個住的地方,距離元寄希的幼兒園更近,環境也更好些。她請了個阿姨回來,幫忙照顧元寄希。


    這天下班後,同事們都走了差不多,她還在位置上,瀏覽海選選手的資料。


    保潔員過來打掃衛生,元婉揉了揉眉心。該回去了。


    她起身去洗手間,一名戴著口罩的保潔員來到她的位置前。她喝水的杯子裏還剩下半杯水,她拿出一個小瓶子,往裏麵倒了些東西。


    她佯裝給她擦桌子,動作很快,手微微發抖。


    片刻後,元婉走出來,收拾包包,關掉電腦。桌上還有半杯水,她拿起來一飲而盡。


    元婉往外走,還沒走到電梯處,一陣天旋地轉襲來,躲在暗處的保潔員迅速上前扶住她。元婉對上那雙眼睛,暈了過去。


    .


    當元婉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住了。


    冷風呼嘯而來,她四下環顧,這是在頂樓上。


    她躺在地麵上,雙手雙腳被綁住。穿著保潔服的陳茜冷冷站立,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


    元婉掙了掙繩子,很緊。


    陳茜蹲下身,手裏拿著一把冰冷的匕首,刀刃貼著元婉的臉。她表情癲狂,眼神陰毒,笑道:“我真想劃花你這張臉,看你還怎麽勾引男人,怎麽在節目上裝模作樣……”


    元婉眼底閃過一絲懼色,但這並不能壓住她的滿腔怒火,“當年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陳茜,我想不明白,我有哪裏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要那麽對我?”


    “你搶走我愛的蘇源,害的他麵目全非,還不夠嗎?”


    “蘇源不是你的!”


    “本來他該是我的,就因為你這狐狸精,你有那種勾人的本事,把他搶走……”陳茜手下力道一偏,匕首的刀尖碰上元婉的臉龐,鮮血滲出。


    凜冽的疼痛牽出,元婉皺著眉頭,眼神冰冷道:“你今天敢把我怎麽樣,我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哈哈哈……”陳茜驀地大笑起來,笑容癲狂又嘲諷,“我還怕什麽?我已經家破人亡,什麽都沒有了……你以為我會讓你一個人瀟灑快活?”她眼神驟然陰狠,“我就算是死也要拖你一起下地獄!!”


    元婉手腳都被綁住,如果陳茜真要毀掉她的臉,她毫無抵抗之力。


    元婉意識到了這一點,不想吃眼前虧。


    她放平了語氣說:“陳茜,當年的事情發生後,我沒有想過報複你。即使是五年後成為同事,也是你先害我,我至始至終沒對你做出任何報複性行為。隻要你現在放開我,我保證,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陳茜笑容愈發譏諷又陰冷,“你還沒明白我是來幹什麽的?”刀刃冰冷的一麵在元婉臉上緩緩滑過,她笑著說:“我是來拉你一起下地獄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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