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昌躺在小帳蓬裏,雙手抱著後腦勺,睡得很是香甜,自從奉殿下之命進山剿滅這些流匪以來,他簡直就像一個奶爸一樣,為這些家夥操碎了心.好在付出總是會有回報的,這些家夥成長驚人,平時所學所練,終於是學以致用,就算是那些最懶的家夥,在麵對生與死的時候,也不得不努力地去學習與成長,沒有什麽比戰爭更能磨煉人的了.


    不得不說,這一幫人比第二尉的那些家夥的確是要聰明太多了.畢竟都是有背景的家夥,從小接受的教育,不是第二尉的那些普通家世的人能比的.


    一幫這樣本來就很聰明的人,一旦努力起來,成長和進步還真是讓人滿懷驚喜啊.樊昌突然很想念起第二尉的那幫兄弟們.現在隻怕明齊之間已經開始了小規模的接觸戰吧,撫遠營就在最前線,一定跟齊人幹起來了.希望趙二那家夥能夠帶好他們,能讓絕大多數的人活到戰後.想要所有的人都活下來,那是不現實的,戰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


    離開了第二尉,起初樊昌是很不情願的,但在齊王殿下呆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卻突然發現,這裏也有另外的一番風景.因為他是殿下的親衛統領的關係,在芭提雅他幾乎跟隨著齊王殿下參加了所有的重要會議,這讓他眼界大開.


    戰爭,原來還可以是這樣的.像寧則遠,雷衛這些大人物們,談起戰爭來,與樊昌以前和覃野豬,何老妖,章晃晃他們談論起戰爭來,完全就是兩個樣子.


    樊昌他們是熱血的,是激昂的,是慷慨的,但寧則遠雷衛他們談論起戰爭,其冷靜的表情,冷漠的敘述讓人發指,似乎他們不是在談論無數人的生死,而是在進行一場遊戲一般.


    那些從宏觀戰略上的規劃,從戰爭需要達到的最終目的的分析,都讓樊昌接受了一場巨大的洗禮,他突然明白以前他認識的一位讀書人跟他講過的一句話內所蘊含的意思:內戰無英雄,國戰無正義.


    事實似乎還真就是這個樣子的.


    就像他現在正在進行的戰鬥一樣,相對於芭提雅人來講,明國軍隊就是侵略者,就是屠殺者,毀掉了他們的家園,把他們的人民肆意地屠殺,販賣,抵抗那是理所應當的,但對於大明來講,為了大明的利益,為了確保大明在接下來的戰鬥之中能擊敗敵人,芭提雅這個地方,就必須掌握在大明的手中.


    這隻關乎利益,無關正義.


    在想明白這些的最初,樊昌一開始還很有些不適應,一直以來,他總是認為自己的正義的化身,突然之間對自己有了一個重新的定位,這讓他很是惶恐了一段時間,但慢慢地,他開始適應了起來.對於大明人來說,自然是大明的利益至高無上.


    那些被掠到大明去的芭提雅人,如果有一天,他們接受了大明的文化,被同化成了大明人,成為了大明的一個少數民族,那麽,他們自然也能享受到大明的榮光.就像現在的蠻族一樣,他們同樣是被大明征服的,但現在,他們與所有其它的大明人一般無二地享受著一樣的待遇.慕容複就認為自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大明人.


    先征服,再安撫,然後教化,這便是大明的國策.


    樊昌覺得自己現在像是換了一個人.在那些軍事或者政治的會議之上,他雖然一言不發,但卻像一塊海綿一樣,努力地吸收著對他而言既陌生卻又含義深遠的知識.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聆聽到這些大人物們之間對於未來戰爭,未來國策的討論,規劃的.


    而寧則遠,雷衛他們還算不得大明第一流的政治家,想到皇帝陛下很快就會到馬尼拉,樊昌恨不得馬上就能見到這位傳奇.想來皇帝陛下的看法,比寧則遠雷衛他們要更上一層樓,更深刻,更透徹.


    他希望自己能盡早聆聽到皇帝陛下的聲音.


    外麵突然傳來了一聲爆炸之聲,整個營地一下子便被驚醒了,爆炸之聲連續不斷地傳來,那是營地外麵埋設的地雷被那些倒黴的想來偷襲營地的芭提雅人給踩爆了.


    爆炸之後,慘叫聲夾雜著呐喊之聲便熱鬧了起來,爆豆般的槍聲夾雜在其間不停地響起,樊昌翻了一個身,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太過寧靜的夜晚反而會讓他難以入睡,這樣熱鬧的場景對於他而言,倒是最好的摧眠劑,這樣的小場麵,他不認為自己的那些屬下應付不來.


    敵人是一定要努力地掙紮一下的,他們無處可去,但又不甘心被明人打到自己的老巢去,那麽偷襲便是必然的事情,能夠將明人趕出這片叢林,已經成了他們最大的奢望,但這些人也不想一想,當明軍頂著傷亡一步一步的迫近的時候,他們就應當明白大明人的決心,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該馬上開始離開這個地方,現在,可是來不及了.


    在戰爭爆發的最初階段,就要盡可能準確地預測到對方的目的從而判斷出這場戰爭會打到什麽程度,這是樊昌從寧則遠這些人那裏學到的.先有政治,然後才有軍事,軍事隻不過是政治手段的延續,發動一場沒有利益的戰爭,那是傻瓜才會辦的事情.不要相信什麽一怒為紅顏之類的街頭說書人傳唱的東西,那隻是為了美化或者醜化某一個特定的人而演繹出來的東西.


    這樣的事情聽得多了,樊昌就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現在的他,想問題,看問題,已經不由自主地順著那些人的思路一直發散了下去,每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總是會去先考慮這件事情將會得到什麽,又會失去什麽,得到與失去之間的比率是多少,最終是利大於敝或者敝大於利.


    有時候樊昌也很矛盾,覺得自己正在變成另一個人.


    江淮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具有樊昌這樣的苦惱,或者說,他們從小耳聞目濡的就是這樣的一些東西,在樊昌這樣經曆的人需有要有一個心理轉換的過程的事情,對於他們這些人,卻是如吃飯喝水一樣正常.


    任何事情,當然是由利益驅動的.否則吃飽了撐的出來打死打活啊.就像現在,他們被齊王殿下驅使出來剿滅這些流匪,深一層次的原因,當然是因為殿下需要一批真正經曆過戰爭,經曆過流血,經曆過死亡威脅的人成為他的鐵血班底呢.


    那些現在風頭正勁的大將們,在現任陛下的時候深受信任,但到了下一代,他們還能呼風喚雨嗎?不見得吧,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亙古不移的真理.


    此刻的江維將自己隱藏在一株大樹之上,手裏握著他的大明1式,有條不紊地瞄準,射擊,上彈.事實上,這個營地,現在就是一個大陷阱,在紮營的時候,便已經預料到芭提雅人必然會來偷襲.江維很喜歡這樣的戰鬥方式,設下一個圈套,讓敵人自己鑽進來,打起來多輕鬆多爽利啊,哪像前些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從旁邊的林子中,草從裏,飛出來一支標槍,一支毒箭,或者跳出一個將自己臉上畫得稀奇古怪的家夥嗷嗷叫著向你撲過來.


    他這個想法如果讓樊昌知道一定會大大的嘲笑一番,敵人並不傻,如果不是到了絕境,他們怎麽會做這樣一些愚不可及的事情呢?偷襲,基本上都是弱者才玩的把戲,強者最喜歡的就是以堂堂之勢平輾過去.


    就像現在的大明作戰,從來都不玩什麽奇兵突出這一招,而是光明正大的布局,你明明知道我要做什麽,但卻不得不跟著我的步伐來,這才是強者.


    像齊國,這幾年來,不是在這裏來一下,就是在這裏來一下,而最終的結果呢,卻是被大明一個個的擊破,損失慘重而收獲實在有限.這完全是不劃算的一筆交易,而這也充分顯示了現在兩國之前的強弱之勢.


    偷襲的敵人開始撤退了,江維從樹上溜了下來,與他的戰友們一起,在後麵穩穩地追逐著,槍聲不斷地響起,敵人在不斷地倒下,直到收兵的軍號之聲響起,他們這才轉身向著營地撤地.


    接下來的時間,大概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了.江維輕鬆地想到.明天就會攻打敵人的老巢了,在大明犀利的武器之下,敵人的覆滅,已經可以倒計時了.


    天明的時候,好好地睡了一覺的樊昌精神煥發地出現在他的士兵們麵前,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簡單地揮了揮手,說了一聲:”出發.”


    軍隊之中的鷹隼走在最前麵,提防著有可能的陷阱機關,這些人是這方麵的行家裏手,雖然昨夜隻在天明的時候假寐了一會兒子,但江維卻仍然很興奮,因為這是最後一戰了,他顯在很渴望早些回去好好地洗一個澡,換一聲清爽的衣服讓自己好好地放鬆一下.


    敵人的老巢在一座隱藏在穀地之中的山峰之上,三麵懸崖峭壁,隻有一條獨路上山,而在這唯一的道路之上,他們修建了一些寨牆防衛.


    大明軍隊在山道之上架起了他們帶來的迫擊炮,當炮聲響起的時候,一切結果便早已經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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