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崢正在家中苦讀,如今已是十月,離十一月的會試已經不遠,聽得衛之慶說長安大街上白衫如雲,風度翩翩的士子滿大街都是,客棧或者離試院近的民居都住滿了前來應試的各地舉子,會試不比府試縣試,全國各地的士子短時間內湧入京城,從十月到來年二月,這些舉子將帶給京城不同以往的風氣。


    不過秦崢現在沒心思考慮這些,他除了每日練劍,所有的時間都花在讀書上,算算竟是有十天半個月沒出過門了。


    不過他本身就不愛熱鬧,倒是那個斜倚在窗台上喝酒的人,分明是第一次來京城,竟也不出去逛逛,這麽些天就一直在他院子呆著。


    秦崢懸筆寫了許久有些累了,擱下手中的湖筆,揉了揉手腕,對著窗台上的人問道:“師兄這些天都沒出門,可會覺得悶?”


    蘇木翹著二郎腿挑了挑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悶又如何不悶又如何,還是喝酒來得痛快!”說罷對著一旁侍立的夷騂招了招手,酒葫蘆往小家夥手裏一塞,示意他去添酒。


    這位蘇師兄來了相府好些天了,整日裏啥事也不幹,就隻會喝酒,四公子院子裏分到的一年份的酒都快要被他喝光了,四公子忙著讀書之餘還得招呼他,喝醉了也不拘地點,有時候還睡在四公子屋裏,夷騂雖有意見,但公子對他禮遇有加,他也就不幹造次。


    夷騂看了秦崢一眼,見他點了點頭,隻好嘟著嘴,乖乖去添酒了。


    “你家這小仆倒是有幾分靈秀。”


    “小家夥不懂事,若是有何怠慢之處,還望師兄看在師弟的麵子上不與他一般見識。”


    蘇木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他一向不大在乎旁人的眼光,不過這紅毛小廝倒也可愛,明明心裏不滿,行動禮節上卻無半分懈怠,偶爾嘟嘴皺眉也是真性情的流露,蘇木自然不會與他一般見識。


    蘇木手臂墊在腦後仰頭靠著窗框,兩人一時沒有說話,房間裏有些靜默。


    過了好一陣子,秦崢才聽蘇木說道:“師弟覺得當今聖上是什麽樣的人?”


    秦崢聞言一怔,反問道:“師兄為何問起陛下?”


    蘇木轉頭看向秦崢,淡淡道:“我不該問嗎?是不是你們覺得我最好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問,一個人遠遠地呆在無憂穀裏,等著那個或許永遠都不會來的回信?!”


    秦崢目光微凝,搖頭道:“師兄誤會了,我雖不知阿姐與師兄是如何說的,但我知道阿姐是喜歡師兄的,阿姐也隻會想與師兄在一起,旁的任何人都不行,這點師兄不用懷疑!”


    “是嗎?”蘇木移開目光,秦崢看到他胸膛起伏不定,顯然是在控製自己的情緒,秦崢不由有些吃驚,蘇木是出了名的沒心沒肺,還從沒見過他心緒如此紛亂,秦崢雖然知道不好過問,但卻忍不住問道:“那日你與阿姐見麵,阿姐與師兄如何說的?”


    “她……”蘇木低頭嘴角滿是嘲諷,“她什麽都沒說,隻說讓我給她時間!”


    秦崢皺起了眉頭,阿姐這也太過了,心愛的人一聲不吭,入宮給別的男人當妃子,蘇木一時氣不過也是必然,若阿姐好好解釋,師兄也是通情達理之人,究竟是什麽事,連約定相伴一生的人都不能說,恐怕師兄真正傷心的是這點吧!


    “師兄,秦崢還是那句話,阿姐心中那人隻有師兄,還望師兄……”


    “我知道!”蘇木打斷了秦崢的話,此時門外傳來夷騂的腳步聲,倆人都看向大門方向,蘇木接著道:“我知道,眼神騙不了人,若不是如此,師弟以為這麽些天,我就能幹坐著?那皇宮高牆就是再高再險,也得闖上一闖!”


    夷騂敲門進來,聽到他這最後一句,頓時焦急起來,不住拿眼看這秦崢,好像在說,不如咱報官抓起來?


    秦崢哭笑不得,安撫道:“夷騂別怕,師兄開玩笑的。”不過‘眼神騙不了人?’秦崢暗暗琢磨。


    蘇木從夷騂手裏接過酒葫蘆,還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把他的發髻弄的亂糟糟的,才放過這個剛才竟打算要報官抓人的小家夥。


    見秦崢想得認真,蘇木不由“撲哧”笑了出來,“師弟還小呢,想不明白就別想了,等你遇到那個人,你自然就明白了。”


    秦崢歪著腦袋,咬著唇有些不服氣,他五歲去到無憂穀,一直都是這位師兄陪伴長大,在他麵前,秦崢不由會表現的稍稍幼稚一些,夷騂剛好正完頭發,也是一副生氣的模樣看著蘇木。蘇木聳了聳肩,果然是有什麽主就有什麽仆麽?


    這一幕被牆外的一人盡收眼底,雖然離得遠,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麽,但秦崢與蘇木之間的撚熟,那是有眼睛就能看見,莫卿華攀在牆頭的手一鬆,跳下非寧的肩頭,若無其事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道:“突然想起很久沒去醉月樓了,走,陪爺去樂嗬樂嗬!”


    “主子?”非寧剛在在底下當腳墊,不知皇帝看到了什麽,竟是門、啊不對牆都未入就要離去,而且還是去那等地方,不由腳下微滯提醒道:“這個、天時尚早,醉月樓,怕是還未開門迎客?”


    “爺要它幾時開,它敢不開?”莫卿華瞟了非寧一眼,不耐煩的道:“還不趕緊開路!這也要爺教你嗎!”


    “是,主子。”非寧覺得最近這半個月陛下是越來越不好伺候了,好不容易今日心情沒那麽煩悶了,打算出來逛逛,沒想到逛著逛著就走到這兒來了,隻是來便來了,怎麽陛下突然心情又不美好了,這是比前幾日還要惱火吧?


    非寧心裏暗暗祈禱,皇帝陛下能早些消停,不然今晚怕是又要忙一整夜了。


    外麵動靜雖然不大,離得又遠。但秦崢與蘇木都是內力深厚之人,那位皇帝陛下一冒頭便被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秦崢瞪大了眼,他很好奇皇帝怎麽又來爬他的院牆,然後卻又不進來,看他剛才的臉色,是生氣了?


    蘇木那晚天黑沒看清莫卿華的長相,不知道這位便是皇帝陛下,見秦崢一臉見鬼的表情,他抿了口酒取笑道,“小崢的朋友倒是有點不同流俗啊。”


    秦崢嘴角抽了抽,剛想說這位便是皇帝,轉念又想,蘇師兄骨子裏跟阿姐一樣無法無天,要是他瞧著不順眼,一劍刺過去也是很有可能,想著那畫麵總不會太美好,秦崢便將到嘴的話咽了下去。


    “不過你這位朋友似是心情不佳,師弟不跟上去看看嗎?”蘇木晃著手中的酒壺,相府的酒就是好喝,怎麽都喝不夠。


    秦崢有些不大情願,莫卿華太過複雜,若是能就此與他漸行漸遠也是好的,省得日後君臣有別再來認清身份,秦崢怕自己做不到了。


    蘇木見秦崢老半天沒動,斜了他一眼,嘴裏不客氣的訓道:“師弟,師兄不知道你和他發生過什麽,可是對待朋友可不是你這樣的態度,人家都來找你了,過門、呃爬牆而不入,你怎麽也得去看看吧?你如今這是做什麽?端著架子麽?”


    秦崢最受不了的便是師兄的嘮叨,趁他才剛剛開頭,便雙手合十,告饒道:“師兄教訓的是,我這就去!”說罷,趕緊出了房門也往那牆頭飛了出去。


    蘇木跳下窗台搖了搖頭,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他今日喝得有點多了,腳下有些踉蹌,夷騂趕緊過來扶住,他也不要,自己歪歪扭扭的走去榻上,倒下就睡,不多時就打起了鼾,夷騂懂事的給他蓋了被子,靜靜地退了出去。


    莫卿華獨坐醉月樓,他要的結果,自然有人替他達成。不過他也奇怪,醉月樓的姑娘們還不到傍晚就被人叫起,原本有些抱怨,但看在銀子的份上,也就打迭了精神梳洗打扮前來伺候,哪知這位公子卻也奇怪的很,姑娘們一個個在他麵前轉了一圈,卻沒有引來絲毫關注,還未到日落便來逛青樓的不是色中餓鬼還是什麽,然而這位卻是頭也不抬,隻悶悶的喝著酒,老鴇在一旁幾次想要說話,都被那個高大的隨從用眼神製止。


    按理說老鴇在京城這種地方能保醉月樓數年不倒,也是有些眼力界的,當下擺了擺手,讓姑娘們都退了下去,自己低聲請示道:“奴讓人上些下酒菜來?”


    “去吧。”非寧點點頭。


    東西都上齊後,莫卿華便輕聲道:“你出去吧。”房間裏隻有莫卿華和非寧,莫卿華當然不是自言自語,主子心情不好,非寧不是德福,沒本事逗人開心,也隻能躬身告退。


    秦崢出來得有些晚,沒看到莫卿華的身影,不過皇帝出行必有暗衛隱在人群裏保衛,秦崢見過幾次,認得其中幾個,說來也巧,落在最後的那個便是秦崢有印象的,當下順藤摸瓜,一路找到醉月樓來了。


    醉月樓地處康樂坊的一條小街,七拐八彎有些難找,加上這條街上的店家都是傍晚以後才開始營業,此時不過申時,街上人很少,秦崢不敢跟得太緊,費了些力氣才能不被暗衛察覺的潛了進樓。


    秦崢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他隻以為是一般的酒樓,但查看的幾個房間,都發現是女子閨房,秦崢這才知道,臉上騰地一下紅了一片,心中暗罵莫卿華,怎麽跑到這樣的地方來,不過他自己腦中沒有嫖、妓的意識,便也沒想到莫卿華來這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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