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氏能夠妥協,於景晨來說並不意外,這事兒她如今隻有此一條路可走,否則當真驚動了老夫人或是官府,哪還有她這般平靜的時候?她雖是三房裏當家做主的人,然而倚仗的仍舊是三老爺,真要將她家丈夫的差事和盛譽搞砸了,於她來說又有何好處?


    景晨亦不會當真跑到老夫人跟前將裘氏私下的所為給道明,一來以老夫人的聰慧,三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做那等事,她自然不可能一無所知,自討無趣的事為之無益;二來這事牽扯著君家闔府上下,真要鬧得不歡快了,亦會連累到旁人。


    再且,將事記在心裏,便是這般半清明半糊塗的狀態,亦是拿捏準了對方心思,今後處起事來總是利大於弊。損人不利己的事,景晨不會做,誠如二姨娘朱氏同五爺的事般,念在心裏關鍵時候或許能夠起到意料之外的作用。


    “嬸嬸能夠體諒侄媳的難處自然最好,這事兒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景晨容上掛著和煦的笑容,眯眼續道:“至於趙媽媽,她是您的人,侄媳怎好代您管教?她是疼愛表姑娘也好,是另外動了旁的心底也罷,都由嬸嬸您處置吧。”


    說完似乎是要對方安心,對外便換了安濃進來,“趙媽媽年邁,又是府裏的老人,想來是一時糊塗才讓梁婆子生了誤會,弄清了便好,回頭你替我親自送她回廣源堂。”


    “是。”


    後者才應聲,三夫人便出口阻攔,“不必,她是跟著我過來的,自然待會跟我回去就可。”隻是望著對方的目光很是探究,“你倒是個會處事的。”


    這話意不明,意味深長,怪調下竟是隱含諷刺。景晨聽得清明,卻隻是莞爾淺笑以對,根本不曾同她爭辯,“嬸嬸過譽,都是祖母交代的。且今兒個我原就是審問下梁婆子,嬸嬸您疼惜我年輕過來指點,還真是有勞您費心勞累了。”


    “嗬,侄媳婦這張嘴當真是厲害,說的話都那般好聽。”


    裘氏為要平白無故將五千兩銀子拿出來的事很鬱悶,且這關鍵時候還不知去哪裏籌謀,自家丈夫那邊又沒個明確解釋,著實憤怒怨恨。她緩緩地直起身,不樂意在這晴空院同她耗費時間,起了身便言道:“侄媳婦貴人事忙,嬸嬸就不打攪了。表姑娘的事,查清楚了就好,沒有牽扯進旁的事更是好。”


    “嬸嬸說的是。”


    起身送她到門口,景晨折身返回,屋簷下同安濃言道:“仔細注意著些廣源堂的動靜,瞧瞧有無特別的狀況。”


    “是的,奶奶。”


    手搭在紅欄上,側身望了眼廳堂的方向,似無奈似厭煩地歎息了聲,撇過頭餘光卻注意到那旁翠綠茵竹邊立著的倩影,忙直起了身。斂神溫和,望著對方因目光交接而徐徐走近,率先開口:“德馨,你何時來的?”


    “不過是才過來。”後者忍不住往院門處瞧了眼,跟著低語道:“方才的那位夫人是……?”


    “是五爺的母親,三夫人。”


    德馨的神色便有了幾分複雜,“哦。”


    “怎的突然過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德馨擱在身前的雙手忍不住絞動,似乎對於這個陌生的時空和府邸仍舊有著難以逾越的鴻溝,或許總帶著防備與迷茫,更甚者還有著抵觸,她慢慢地啟唇,“大奶奶,我就是想問你個事。”


    “什麽事?”


    景晨的表情嫻靜,語氣溫和,無形中似要慢慢撫平對方周身的不安,“不必拘束,有什麽要求明說了便是。”不願見到彼此間如此生疏和客氣。


    “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原來是這個……尤曾記得,當初她亦想要走出君府探探外麵的世界,然而經過被原仲軒擄走那事,讓他明了其實各處都是如此,沒有絕對的安靜與淳樸。饒是平日在親密的相處,饒是對方表現地情真意切,卻都可能隻是對方為了迷惑、欺騙、算計自己而做出的假象。


    前世芳華園裏的媽媽說的很對,有人便有爭鬥,沒有那塊淨土是可除外的。


    私心所致,哪有人當真無欲無求?


    眨了眨眼,麵對德馨,她再度展笑,“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對方這刻的心境,景晨太了解了,她對這個時空的好奇與摸索都是曾經自己所經曆過的。想要同她恢複從前的感情,尊重便是彼此間的第一步,她不會去扼殺德馨內心的期盼同希望。


    有些事,對方渴望,為何不給她那個實現的願望?


    “真的嗎?”德馨似乎有些激動,滿目期盼地望著對方。


    景晨頷首,“自然是的。”


    “那我現在就可以外出?”眼神早已望向了門口,似乎正要去感受這片天空下的美好。


    景晨的表情就微有遲緩,見對方驚詫同忐忑,忙又開口:“德馨,你雖可以外出,然不是說對這兒人生地不熟嗎?”


    “是啊。”以為對方是不準備讓自己出去了,畢竟寄人籬下有些事不得不低頭,德馨表情失落,“我不過就是想想,沒關係的。”自己早前編造了那樣的一個故事,騙大家說是為了躲親才離開了家,現在的確不好太過招搖過市。


    罷了,縱然這個時代沒有自己的家,沒有會逼迫自己的宮人,仍舊是與她格格不入的。


    景晨觀察對方表情就可大致料到對方的心理,忙解釋道:“我不是不允許你外出,隻是覺得該有人陪著你,否則在外麵總是不方便。你原是跟著我進的府,按理說我該陪你一道在城裏走走,隻是湊巧近來府裏有些事還沒處理,如若你願意,等我幾日待清閑了咱們一起出府看看?當然,若是你當真迫不及待想外出,我亦不會阻攔你,帶上幾個婢女就成了。”


    好通情達理的少奶奶!


    德馨打心底裏對她產生好感,忙不迭地點頭應道:“我不急,等過幾日咱們一起出去就好,您不要太急促,府裏的事情要緊。”


    景晨笑意盈眸。


    “對了,方才三夫人來找你……你們……?”


    景晨內心微震,她來那般久了?


    “你聽到了?”


    德馨忙搖首,“沒,就是聽到幾個聲響。您別誤會,我不是存心偷聽,就是湊巧來尋你。”很怕被人懷疑來此居心不良的感覺。


    景晨自是明白對方在關係自己,“沒事,我沒多想。”伸手撫了撫她的衣袖,慢言慢語道:“我這還有些事,得先去趟榮安居,就不方便多陪你了,若是屋裏煩悶可以常來我這坐坐。”


    “好,我會的。”


    景晨則複叮囑了幾句,就領著婢女去老夫人處複命。


    好在早前多留了個心,覺得三房近來太過安靜讓人仔細注意著徹查了番,否則怎會知曉三夫人在外麵的勾當?現在自己算是踩住了對方的辮子,這以短脅人的事,她從不排斥。


    向來,她便不是個光明善良的人。


    這點,早在前世,她自己就有定位。有時候不得已而為的事,但凡有益於自己,又沒去汙蔑旁人,怎的就不能容許了?那些個滿口仁義道德之輩的偽善人,難道就當真沒有過犯錯的時候?


    誰都不願天生去利用旁人,然而有些卻是現實所迫。


    沒有選擇前提下的選擇,沒什麽錯的!


    進了東次間,給端坐著的人請安後,景晨開口慢慢回複,告知對方三夫人已然應承了要將五千兩銀子還回的事,而先前表姑娘的事亦大事化小,趙媽媽任由裘氏處理。


    眯著眼沉思的老夫人聽完,倏然睜開雙目,犀利的眼神下,她凝視再三,最後伸手衝對方招了招,後者上前便被她緊緊握住,“好孫媳,辛苦你了。”


    “不辛苦,祖母見外了,這是孫媳該做的。”


    看到對方謙虛,老夫人由衷地露出欣賞,“好孩子,真是既聰明又能幹,這家裏有你……祖母就放心了。”


    “祖母抬舉我了。”


    順勢站在旁邊,景晨主動替對方揉起肩膀來,原以為老夫人會問個過程,卻不想幾句話後就轉了話題,似乎並不關心亦不意外。


    “李姑娘在你院裏,可還好?”


    景晨不妨她會問起德馨,愣了愣才回道:“好著呢,就是原先有些不太適應。孫媳瞧著她單身在外怪孤苦無依的,還好祖母心善留她住在這兒,這周邊的人都在說您仁慈呢。”


    不滿笑容的眼角隱隱透著些許紋路,老夫人擺了手就笑道:“你啊,就知道哄祖母高興,她是你帶回來的人,是你心善才是。”


    不知為何,這“心善”二字,總是顯得特別意味深長。


    當真是素不相識,從未謀麵過啊!


    楚氏,到底是為何要將這麽個來曆不明的少女待進府,難道當真是同情心作祟?很明確,這斷斷是不可能的,老夫人心裏很清楚這點,然而又好奇著對方的動機。至於那位李德馨,所有的事都是杜撰出來的,精明如眼前人,哪可能瞧不出破綻?


    這其中,到底隱藏了些什麽秘密的?


    景晨輕而易舉地將這事辦得妥帖,得了老夫人一陣誇獎後才離開。


    她走後,穀媽媽就從外麵走了進來,苦著臉仍是回答並無新的消息。而老夫人見親信似有所說,便不耐地催促道:“想說什麽,明說了便是。”


    穀媽媽眉宇間仍有猶豫,卻終究因主子發話而不敢再有怠慢,上前便緩緩說道:“老夫人,老奴派出去的人嚴查後沒發覺李姑娘的消息,但卻知曉了些楚家的事。”


    “什麽事?”


    老夫人語氣並不如何好奇,畢竟在二府結親之前,她便了解了楚家背景。


    “您讓老奴查大奶奶閨中是否認識過李姑娘,這反倒出現了些許端倪。老夫人您亦是知曉的,從前大奶奶還在做姑娘時,最是愛同外麵往來,且傳聞中是個刁蠻跋扈的,然而咱們的這位大奶奶……”


    這個事,其實早在新婦進府沒幾日老夫人就覺得奇怪了,然而楚氏二老亦曾上門見證過,斷然不可能會有蹊蹺。且畢竟是傳言,並不可深信,亦或許是孫媳婦表現得太好,令老夫人不願家裏損失這樣一個能幹的媳婦,從心底就選擇了相信對方,便沒有再起旁的念想。


    然現在,穀媽媽特地再提起,難道還有些旁的不為人知的秘密?當下老夫人就挺直了腰杆,正色望著麵前人嚴肅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些什麽?”


    穀媽媽似乎極不確定,縮著眉頭低低道;“老奴亦不確定,您說傳言不可信,可這回接觸的是楚家裏資深的婢仆,他們口中對大奶奶脾性和習慣的形容……與咱們府裏的這位奶奶,完全是兩個人啊。”


    說著不禁又湊近了自家主子,唏噓著神色道:“老夫人您有所不知,先前親家太太多次同大奶奶提過要促成楚二姑娘和咱們家五爺的親事,被大奶奶給拒絕了。從前楚家奴婢都說她家太太與大奶奶關係極好,大奶奶亦不曾敢違背親家太太意思,可如今……就前兒不久,奶奶從楚府離開前當眾沒給親家老爺和太太顏麵,麵上說是為了咱們府裏,可這等有違孝道的事,斷不該是個方楚家的女子能做出的,您說是不是?”


    老夫人漸覺有理,忍不住就開始深思起來。孫媳婦平日做出想來周到,怎樣瞧都不該是會留人口舌被人指點的人,果真是有蹊蹺。


    “還有,查明大奶奶閨中都未曾見過李姑娘,然現今對她的維護……這可是闔府人都瞧在眼裏的,您就沒覺得不太對勁?老夫人,大奶奶進府亦好些日子了,您自是了解她的脾性的,這其中,是否當真有些問題?”


    “這、這……”許是潛意識裏不願意承認,老夫人容色上竟然出現了難得的慌亂,“你說,還查到了什麽?”


    “在大奶奶進府之前,楚家突然戒備森嚴,有人說經常看到有莫名馬車從偏門進出,神神秘秘的很。而且,先前親家太太頻繁來尋奶奶,母女二人總是緊閉著門窗,說話時都遣散了奴仆,誰都不準在那伺候。”


    穀媽媽身子湊前了幾分,“老夫人,雖然大奶奶都是為了咱們府上,可這新出嫁的姑子,當真有幾個是能做到以夫家為重,絲毫不替娘家打算的?且不說旁家,便是親家太太,當年不亦是因為要幫著汪家才將愛女許給咱們大爺的嗎?”


    雖說是你情我願的事,然涉及大爺,穀媽媽亦曾知曉不能多談。此刻他身子雖然看著好還能夠外出,然他身子到底是個什麽狀況無人能道清,突然的急切狀況還少嗎?


    在大奶奶進府前不久,大爺就突然毒深,隱約有大不好的跡象。


    老夫人這才當真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這個孫媳婦雖然為人穩重,然同打聽中的出入太大。即便不想要直麵這個問題,然而它都是存在著的,那能夠忽視?


    便是到了自己這把年紀,還總喜歡將娘家的侄孫女帶在身邊,她楚氏就能將娘家撇的幹淨?


    不同尋常!


    這其中莫非還當真有著隱情?內心隱隱跳動,似鼓明似激動,她的手按在幾麵上,“在楚家走動的馬車是怎麽回事?”


    穀媽媽隻好搖頭,“老奴不知。”


    “再去細細查了來,我要知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細想到孫媳婦昨晚在知曉自己娘家姐妹要給子燁做妾,那個平靜的反應都不該是她個長姐該有的。她雖是識大體,然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新婦,哪可能當真做到處變不驚?


    那可是她的娘家姊妹,關乎她的顏麵的大事!


    不對不對,其中肯定還有旁的因素,楚家到底隱瞞了些什麽?


    ……


    夜晚照例去榮安居用晚膳,景晨總覺得此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倒不是單單因為裘氏心有不甘的緣故,而是老夫人。這個素來待她溫和的人,怎麽今晚兒表現如此冷淡?


    按理說,自己才幫她辦好了三房的事,正是滿意賞識的時刻,這等表現著實不該有。


    三夫人因為心裏不暢快,故而晚上亦沒有精神說話,整個場景的氣氛就有些冷淡,似乎誰都覺得不該多言。


    散場後,出了榮安居的院落,耿氏便湊近了兒媳婦,傾身耳語問道:“怎麽回事?今兒個不是要處置趙媽媽的嗎,怎麽好好的將人給放了?”


    是在責怪她沒有好好把握折騰廣源堂裏人得過失嗎?


    “母親,那事同趙媽媽無關的。”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確,現在還不想鬧得不可開交,給三房留點顏麵,畢竟都住在同個屋簷下,還沒有到非要撕破臉皮的時刻。然而,裘氏卻並不是個手軟的人,從晴空院回到自己處置,便急急處置了親信,絲毫不顧念多年伺候她的情分,直接以她手腳不幹淨的罪名打了板子趕出了府邸。


    景晨沒有想到她會那般狠的,那可是從裘氏做姑娘就陪著她數十年的人啊。


    “怎麽無關?我看你就是怕了你三嬸,她說上幾句話,你便不處置了?簡直是沒出息,怪不得方才老夫人待你言辭淡淡。”


    耿氏明顯是誤會了,然而景晨一時又想不明方才場景到底是如何,便隻好僵冷在原地,心底著實納悶,老夫人為何會那般?(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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